第5章 天堂旧遇

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开语担任的总训长,也开始正式走马上任。

不过第一天,他便遇到了一个可恶的问题。

在一大早传来的文件中,第一份便莱克尔·克特巴训司的辞职报告,以及他未完成天开语所交待的“五分之一裁员计画”的说明。

在说明中,这个自恃资历颇深的训司居然对天开语这个总训长大加训斥,指责他那裁员计画的卑鄙和无聊。

——真的是这样吗?

天开语脸上露出了冷笑。

——这个人,一定是已经找好了退路,所以才会这么大胆的吧!

他心中暗暗猜测着。

——很可惜,天某人不是你想像中的蠢货,你的每一步,也许都已经落入了天某的计画之中……

天开语不屑地将眼前资料以意念清除。

这时影像中亮起了提示——有人请求进来。

简单地瞥了一眼门外之人,他便打开了办公室门。

进来的正是昨日与他有肌肤之亲的美丽司秘莲娜。

“总训长,有件事情需要向您汇报一下……”进门肃然行礼后,莲娜的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表情恭恭敬敬地对天开语道。

“是关于莱克尔·克持巴训司的吗?如果是关于他的,就不用说了。”天开语淡淡道。

“……这……”莲娜呆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总训长会猜到自己想说什么,一时间心事道破,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有其他事吗?”天开语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影像,一面继续流览当日的档案,一面问道。

“……还有……莲娜不知当不当讲……”莲娜迟疑了片刻,低声犹豫道。

对于眼前年轻的总训长,虽然她心中充满了崇拜和狂热,但在总训长未做任何表示的时候,她仍不敢采取主动的。

“怎么?你不记得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了吗?”天开语脸色微微一沉,反问道。

“是!莲娜知道错了——报告总训长,今天早上,在收到莱克尔·克特巴辞职消息的同时,我们总训部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告知,总训长将在工作人员中实行裁员!”莲娜立刻大声报告道。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天开语几乎是莲娜话音刚落便开口质疑道。

“这……现在大家都有些惶恐,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属实,都在猜测……”莲娜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回去告诉他们吧,这个消息是真实的。这是我昨天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总训部仅仅保留现有人数五分之一的职员‘。执行人是莱克尔·克特巴训司——不过很显然,他失职了。“天开语神情冷峻地说道,目光仍然未抬一下,似乎这件事他心中已经有了处理的意见。

“可是,您为什么要……”莲娜大为吃惊道。

“很抱歉莲娜司秘,你是不可以就某个问题质疑上司的。这次我原谅你,在下回,你将会受到应得的处分!”天开语哪里会向她解释呢?

当下立刻将莲娜驳斥了回去。

“是!”莲娜呆了呆,随即大声应答,并再次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好了,现在你可以退下了——不过请传达本总训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总训部裁员计画继续执行,方式是由各部门对自己的人数以五分之一保留的比例自行裁撤,互相淘汰,以淘汰票最多的人执行!截止期限是今天晚餐前!”天开语快速命令道。

“是!”莲娜又是大声应答,但她的眼神中却闪过了一抹痛苦——让自己的同僚相互淘汰,这……未免太过残忍了吧……

整个上午,总训部简直就像是炸了窝,人人自危的阴云迅速传播并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令众人战战兢兢。

就在整个部里混乱一片时,天开语却在搜寻着其他中央部门的职员名单。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那个莱克尔·克特巴将会出现在某个部门的预备职员名单上候选,这是熠京任人的必要流程。

很快的,他便见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名字——在泛政部三级政司的名单里,赫然闪现着莱克尔·克特巴的名字,而且这名字排列得相当前面,位居第三,看来得到这个政司的职位,他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了。

——嘿嘿,居然玩阴的——在找好退路后,摆老子一道!

天开语心中冷笑着,将那个闪动的名字晃过,进入了各地的每日内部通告栏。

晚餐前,一份全新的名单出现在了天开语的面前。

按照他的命令,总数为二百四十五人的总训部,经过裁员后,已经只剩下四十九人,当然其中除却他这个总训长后,只有四十八人了。

总训部历来人数就不多,现在按照这个人数,实际上更是刚刚达到普通中央部门一个小型分部的人数而已。

昨夜在宴会上大出风头的莲娜司秘果然不在名单里。

——人性的劣根,嫉护的禀性啊……

天开语轻轻叹息着。

这份名单,正是人类勾心斗角的精彩产物,透过这份闪烁着淡淡波光的名单,天开语似乎见到了形形色色人等绞尽脑汁的嘴脸。

不过他并不指望改变什么,也不准备改变什么。

不在名单上的人,未必工作不努力,能力未必不突出;而留在名单上的人,也未必就是人人叫好的人才。

其实如果综合比较的话,天开语知道,这留在名单上的五分之一的人,一定会与另外五分之四的人均评分一致。

意念微动,这份名单已经彻底从总训部的系统资料库中删除。

以他的许可权作为,已不可能有人能够恢复这份敏感的资料。

“莲娜,你来一下。”他轻声道。

片刻之后,影像上显示了莲娜在门口的身影。

迟疑了一下,天开语将她影像放大,果然看到了她美眸中的哀伤和憔悴。

“进来吧!”天开语收回影像比例,打开了房门。

“总训长好!”一进门,莲娜负面心情的痕迹立刻消失无踪,展现出一付昂扬挺拔的姿态,仿佛那份名单的结果,并未对她继续效忠年轻的总训长产生任何影响。

心中暗赞一声,天开语轻声道:“名单的结果,你知道了吗?”

“是,知道了!”莲娜立刻脆声应道,脸上仍是恭敬非常,未带任何有所触动的表情。

“那,你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天开语深深地望着眼前这美丽性感的司秘,终于在她眸中捕捉到了一丝痛苦。

“莲娜知道。莲娜会坚决服从总训长的计画,带头离开总训部!”莲娜没有半分迟疑地响亮答道。

“离开总训部?到哪里去?”天开语身形从总训长的高座上轻轻升起,违反地心引力地飘浮着走过面前宽阔的桌案,来到了莲娜的面前,然后悄然落地。

一切行动如同行云流水股自然优美。

令莲娜望后几乎心为之碎——以后自己就再不能与这个傲岸的男人在一起了……

“莲娜会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突然间,她发现自己无法再说下去了,而泪水,却不争气地滚滚而落。

进门前强行克制的情绪,终究还是失态地释放了出来……

“然后?然后再回到总训部来,是吗?”天开语的语气柔和而慈祥,同时一只大手也伸到了女司秘的脸庞,在她脸庞上轻轻爱抚,替她拭去汨汨泪痕。

“再……回到总训部来?”莲娜登时一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天开语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的总训部不需要那样的人。”天开语微笑着拍拍莲娜的脸蛋,继续高深莫测地说道。

“什……什么样的人?”莲娜张大了嘴:心中困惑不已。

眼前这年轻的总训长,行动和言语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从现在开始,计画有所改变:名单实行对调——原本留下来的那四十八人立刻裁撤,而其余的人,则继续工作!”天开语一字一句清楚地宣布道。

莲娜只觉心脏在刹那问停止了跳动,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内容!

——天哪,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难道说,自己耳朵有问题吗?

她感觉所有的血液在顷刻间涌上了头顶,令脑子里嗡嗡作响。

“在天开语的总训部,绝不允许只工心机的人存在!”天开语再次说道,同时也附带着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由:在一个人浮于事部门能够留下来的人,绝非是什么干事情的人,而是精于人际交往、并且善于私下经营阴谋的人,这种人,在总训部只要有他天开语一个就足够了!

莲娜终于确信了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

泪水再次滚滚而下,只不过,这回流下的,却是狂喜激动的泪水了……

“怎么,是不是吓着了?”天开语温柔地笑着,大手下滑,落在了女司秘的胸前,不急不缓地揉捏起她制服下饱满坚挺的乳房。

“总训长……”嘴唇只微微嚅动了一下,莲娜便无力地软了下来,倒在天开语伸开的坚实臂弯中。

从内部淘汰开始,她便处于极度的紧张中,而那份名单的出膜,更令她的紧张中增添了巨大的恐惧。

现在,一切却戏剧化地突然发生了转机!

在经历大悲大喜的急遽转变后,她再无法承受心灵的压力,整个僵紧的躯体终于无法控制地瘫软下来。

天开语并未趁势将她占有,只是轻抚她的身体,令她尽量快速地填补由于情绪急剧起伏带来的思维真空。

“总训长,您……谢谢您……莲娜好高兴又能继续跟着总训长了……一良久,莲娜才渐渐恢复过来,混乱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

“感觉好些了吗?”天开语温柔地问着,一面将女司秘胸前掏出的一对雪乳塞回她的衣襟,替她整理衣袢。

“嗯……”莲娜点点头,美眸中柔情似水。

年轻的总训长再次爱抚她的身体,说明了他的心中毕竟还是有自己的,对于这点,她已经非常满足。

“所有的人都在等候消息?”天开语吻她一下,又问道。

“嗯……”莲娜点头确认。

“那你去告诉他们本总训的最新指令吧!”天开语笑着将莲娜扶起,大手在她隆翘盛臀上贪婪地揉捏了一把,吩咐道。

“是!”莲娜大声应着,但却再也无法行礼,因为她的心正在变得很柔软、很柔软,柔软到她无法施行十分严肃的军礼……

所有的手续,在晚宴的时间里全部得到了解决。

当然,总训部内所有的人没有如常用餐,他们很忙,忙到没有心思去就餐——有些人或许在今后很多天,都会没有胃口去用餐……

不过这所有的人里面,一定要除去两个人的——一个是莲娜,另一个自然是这场裁员风波的始作俑者天开语。

天开语此刻正在用餐,不过相陪的人却不是莲娜,而是另一个女子,一个同样美丽非凡的女子。

“怎么样,天先生感觉如何?总训长的工作忙吗?”冰姿温柔地望着天开语,浑然未将眼前的美食放在心上。

“还好,挺有意思的。”天开语随口敷衍道。

“是吗?不过先生刚一上任,就大施雷霆手段,那种管理的方式,倒是很令人惊讶呢!”冰姿微笑说着,表情却没有现出半点惊讶的样子。

“小姿在笑话天某吗?呵呵,这种游戏蛮有意思的,哪天小姿建议冰火儿在‘天武道院’也试试?”天开语不怀好意地向冰姿挤挤眼睛,露出坏坏的笑容对她说道。

“算了算了,你那套把戏只适合俗世人心,对‘天武道院’这方净土来说是行不通的!”冰姿骄傲地反驳天开语道。

“是吗?难道你口中的四大院尊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吗?”天开语不以为然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千古以来不易的至理,“天武道院”又怎能独外呢?

“也差不多吧!”岂料冰姿立刻点头应道。

“什么叫做‘也差不多’?”天开语撇撇嘴道。

“四大院尊居住在‘洞天居’最为隐密的地方,寻常连面都不轻易露一下,先生您说,这是否与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多大分别呢?”冰姿自信地解释道。

“难道他们看到美丽的女人后也不会心动吗?”天开语质疑道。

“呵呵,能被列为四大院尊,当然修为极高,早已经超出了人类普通的灵肉之交啦!”冰姿说道。

“是吗?如果真这样的话,那……那活在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天开语讥嘲道。

在他的观念里,四大院尊如真的这样的话,那便等同行尸走肉无异了。

“还有,冰火儿不是也同天某有亲密之举了吗?小姿也……嘿嘿。”天开语说着奸笑了两声。

“你啊!坏死了,脑子里能不能想些正经的东西?感觉先生似乎除此之外,对别的没有什么兴趣呢!”冰姿娇媚地睨了天开语一眼,娇声揶揄道。

“唔,对天某来说,这世上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注意的了——对了,我走后,那对兄妹怎么样了?他们进入‘天武道院’了吗?”天开语怱转换话题道。

冰姿一怔,对天开语思维的跳跃性不禁有些难以适应——两人说得好好的,怎会突然想起那两个山野兄妹来!

“怎么说得好好的,又转到他们身上去了?先生莫不是对那个小女孩感兴趣了吧!”冰姿嘲笑道。

“随你说吧!他们究竟怎样了?”天开语淡淡道,对冰姿的调侃显得毫不介意。

“他们很好,而且看得出来,他们的天分也很高——不过能进‘天武道院b的,天分都很高,在这个环境里,他们的天分也就很寻常了。”真正谈起后相兄妹来,冰姿倒也十分客观。

“那倒是的。而且每个能够进入‘天武道院’的人,都必须有一定的背景才可以,对吗?”天开语边咀嚼口中的合成食品,边说道。

“是的。因为‘天武道院’与东熠大陆别的武道院有所不同。‘天武道院’的存在,乃是为了平衡整个东熠军武力量——当这些孩子在这里学成后回到各自辖区时,便成为了维持当地与周边势力均衡的重要力量。”冰姿点头道。

“所以这些进入‘天武道院’的孩子,有些是某个辖区推荐来的,有些是氏族的代表,对吗?”天开语道。

“不错,正是如此。因为唯有这样,所谓的力量平衡才有意义啊!”冰姿道。

“所以那两个孩子,其实是代表他们的氏族来这里的。”天开语笑道。

“其实他们氏族已经有一个人在这里了,不过那人很奇怪,应该早就到了学成回去的年龄,但却迟迟不肯回去,结果一下子接连耽误了几个周期。而因为他占据了他们氏族的名额,所以他们氏族也无法再派人来。所幸因他年岁已长,‘洞天居’的管理方面怜悯其氏族后继无人,才破例允许他联系氏族,重新派人前来深造;又考虑到中间断层太久,更放宽了名额的限制,让他们多派了一个人来——那个女孩子便是破例多出来的。”冰姿详细回答天开语道。

“是这样啊。那么后相月轩和后相香婷以后就可以在‘天武道院’里学习了。”

天开语宽慰道。

“不错,正是如此。对了,天先生为何会对他们兄妹这样感兴趣呢?以先生的修为,应该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他们的……当然,那个叫做后相香婷的女孩子除外——先生总是对漂亮的女孩子容易动心的。”冰姿语带双关暗讽道。

“呵呵,小姿的话好酸。不过这回你可猜错了,天某对这兄妹俩只是略有好感,并没有过多的兴趣——嘿,如果不是那个浑身冒冰的家伙,天某也不会认识他们。”天开语深深地看了冰姿一眼,并未将“冰天裂”三宇说出。

“哦,先生是说……天裂吗?”冰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天裂?什么天裂——嘿嘿,天某是‘天开’他便要‘天裂’是想跟天某作对吗?”天开语隐隐冒出挑衅之意。

“哪里啊,那孩子叫做冰天裂,前不久才来的。先生不要想差了,他不可能与您发生冲突的。”冰姿急忙解释道。

“何以见得?”天开语扬了扬轩眉,停箸问道。

“这……先生为何什么事情都想知道,什么问题都想知道答案呢?须知这世间并非每件事情都有必要告诉您的呀!”冰姿第一次露出不悦的神色,语气也变得生硬了些。

“是吗?那不用说了。”天开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道:“对了,天某在熠京的寓所可有确定?如若没有,天某就要回月亮城在此地的驻办署过夜了。”那神态已经向冰姿表明了告别之意。

“你——”冰姿不禁皱起了眉头,顿了顿,才缓和下来,轻轻道:“算了,先生还很年轻,有些人情世故未必懂得……您的寓所已经定下,请您随小姿来。”说毕她轻轻以拭巾抹嘴,自座位上起身。

“不用了,只要把地址给天某就可以了。天某还想独自一人在熠京转转。呵呵,上趟夜游没有畅意,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了!”天开语说着故意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似乎要振奋起精神,开始夜晚的精彩生活。

“那……让小姿陪您吧……”冰姿迟疑了片刻,眼中射出热望,向天开语挨近,轻柔说道。

“哦,不用了。小姿你也很忙。再说了,天某堂堂一个将军,相信在熠京独游,不会受到管制吧?”天开语立刻不软不硬地回绝了冰姿。

对于女人,他向来就十分的自我,尤其是女人让他不爽的时候。

“可是……”冰姿眼中飘过一片阴云。

“呵呵,小姿你也不可能每天都一步不离地陪着,对不对?其实对你来说,‘霜焰冰后’的重要性要远比天某为大,所以你还是回到冰火儿的身边去比较好。”

天开语笑说着踏出了餐厅。

“等等!先生您还没有寓所的地址呢!”冰姿边喊着边冲了出去,意图追上天开语。

只可惜她追出去时,天开语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轩、香婷,你们的进度很不错。特别是小轩,‘元清灵气’已经颇有火候,的确是后相氏绝好的传人;香婷也很好,‘月华清流’已可以在体内经脉自如周游,这在后相氏的女性当中也算是很少可以做到的了……”

“天武道院”的地面部分“熠浮屠”第二层的一间密室,一名跏跌而坐的男子沉缓地说着。

这男子看上去与后相月轩面貌相彷,一样那么年轻。

但是与后相月轩不同的是,这男子的身上,却笼罩着一层淡而清冷的光辉,就像是夜空中那寂寞的冷月,而其目光中的老成厚重,更与后相月轩大相迳庭,显示出他远超后相月轩多倍的成熟。

“知道吗?我们祖辈流传下来的这正脉要法,正是可以破除一切邪气的无上正气——正所谓日月异途、阴阳分晓,‘炽’系的热浊,正好为我们的清凉之气所克制;‘寒’系的冰刺,也相溶于我们的阴柔;‘力’系的蠢重,无法企及我们的清灵;‘风’系的动荡下如我们的平和……”

男子语气自信坚定地不停说着,彷佛在向后相兄妹灌输某种意识形态。

“在天地之间,唯有我们的‘天脉’方为正统。但在邪道的侵蚀下,正道日新式微,所以你们两人担负的责任非常重大!不但要为后相氏的重振辉煌努力,还要为传播‘大月智相’而奋斗——‘大月智相’的出现,必将为世人带来一个清凉而没有烦恼的世界!”

男子语气渐渐有些激昂,那神情也愈发地庄严,浑身登时光芒大盛,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更是散发出明月辉耀般的光华。

“是!小轩知道,小轩一定会努力的,鬣祖爷爷!”后相月轩神情坚毅地应道。

原来这奇异的男子,便是后相氏族在熠京“天武道院”修习了几代的先祖后相鬣。

“香婷也会努力的,鬣祖爷爷!”后相香婷也恭敬地承诺道。

“你们说,遇到过几个奇怪的人,其中两个人还救了你们,是吗?”后相鬣目光转柔,轻声问道。

“是的。其中一个人叫天开语,还有一个,叫做屃风……”后相月轩答道。

“屃风我是知道的,他是‘风君尘帝’的弟子,身手着实了得,本鬣曾经与他交过手。至于天开语嘛……唔……这人倒没听说过。”后相鬣沉吟起来。

他自称“本鬣”乃是因为习惯使然:早在数百年前,他未进入“天武道院”之时,就因为力屠百头鬣怪而闻名。

从那时起,族人便一直尊称他为“百鬣屠王”,而他的真实名字也逐渐变成了后相鬣,原名反而没人记得。

甚至最后在进入“天武道院”时,他也索性沿用了“后相鬣”这一代表氏族无限荣耀的名字。

所幸那时东熠大陆的纪睥尚未完全流通到边疆地带,因此他才得以顺利更名王今……

“不过这人的修为,恐怕还在屃风之上。小轩亲眼看到,他将那个把小轩和香婷冰冻的人及恳风的相持轻而易举地便化解掉了,而且……他好像根本不把寒冻的威力放在心上……”后相月轩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向后相鬣描述道。

“晤……这么说来,这个天开语就很厉害了。从你的叙说来看,那个施放冰冻神力的人,应该与‘霜焰冰后’有关系才对,否则放眼整个气天武道院‘,不可能有哪个年轻人可以结界的形式操纵寒冷——可是这个人,本鬣也没有印象啊?他会是谁呢?”后相鬣再次沉吟起来,在脑中尽量搜索可能的人选。

后相月轩和后相香婷不敢打扰后相鬣,只好在一边轻声轻气,小心翼翼地盘坐看着。

“对了,你们说,那个天开语与冰姿在一起吗?想不到在这个年龄层次,居然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的超级高手!那个屃风已经很厉害了,本鬣与他交手也不过胜出一、二筹,可是那天开语竟可以分开与屃风实力相当的两个人的对峙!照这样看来,天开语的实力尤在本鬣之上啊!”后相鬣的语气连续惊叹道。

“鬣祖爷爷,难道那个天开语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后相香婷忍不住问道。

“当然了。目前本鬣已经到了‘洞天居’的第三十三层,而从第三十四层以下,便是四大院尊的修行禁地。以本鬣的级别,已经是‘天武道院’历史上罕有的了!但是即便如此,本鬣自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将与屃风实力相当的两个超级武者同时分开对峙——那种能量交汇的漩涡,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将介入者撕得粉身碎骨啊!”俊相鬣光洁的眉间微微蹙起,似是十分震撼天开语的行为。

“那个屃风真的很厉害吗?”后相月轩羡慕道。

“是的。屃风乃是‘风君尘帝’最为得意的学生,是他数百年来仅得的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年轻人;也是为数不多、可以接受‘天罡换髓’再造异术的行者之一。”后相鬣轻叹道。

“‘天罡换髓’?那是什么东西?”后相香婷好奇道。

“这……呃,小轩、香婷,你们不要问了,这属于‘洞天居’的机密之一——你们听过后,也当做不知即可,记住了吗?”后相鬣忽然神色有些着急,双目射出神光注视着后相兄妹,二人忙连连点头应诺。

“唉!想不到短短的一年之内,居然会出现这么多年轻高手,真不知是东熠福耶祸乎?”后相鬣又叹道。

“如果不加以引导控制,只怕会生出许多的事端……”

后相鬣徽微摇头道。

他这番话后相月轩倒是极为赞同,因为他便亲身经历了一次这种超强力量带来的鬼门关。

“好了,今天见面之后,我们将很难再聚。规矩如此,希望你们在这里依靠自身努力,用心修习,不要惦记着本鬣——本鬣有朝一日有所结果的话,自会来找你们的。”后相鬣嘱咐完这句话之后,便在那清辉缭绕下飘然起身,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蹈空而立。

“是,小轩和香婷一定牢牢记住鬣祖爷爷的话,您放心吧!”后相月轩忙一把拉住后相香婷往空拜伏。

二人抬起身时,眼前的后相鬣已然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一丝来过的痕迹……

天开语自由地穿行在熠京的大街小巷。

他已经完全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很自信,此时的自己,已不可能被天空的卫星系统跟踪,因为他的体热,正与周围的环境完全一致,并且随着周围温度的变化而自如适应着,就好似一尾变色龙一般,只不过变色龙改变的是表皮色泽,而他变化的是体温,这样一来,卫星的红外遥感便自动失效;而他的身体磁波,更是与大地的磁场脉动完全吻合,卫星的磁感技术就更无法透过人体磁波变动来找到他了——他留在熠京中央系统中做为个人资讯之一的体温、磁波资料皆为平常人的指数。

虽然他制造了一系列的假相蒙蔽了天上的眼睛,但在路人看来,却没有什么异常,仍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

他自然是有目标,不过他的目标却不是寻欢作乐,而是“金粉世家”。

“金粉世家”的总部就设立在熠京,他很渴望再去看看它,重温住世的记忆。

在远离“北斗台”的东面,有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建筑。

这建筑无论在高度抑或是广度,还有风格上,都无疑是熠京最为雄伟经典的建筑之一。

由于过分的庞大,与其他各地的悬浮岛不同的是,“金粉世家”的建筑在底部多了一个纤长的倒锥体,这样一来,从视觉上看去,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建筑透过一根长长的钉子“插”在大地上一般,那景象看上去煞是特异。

天开语站在十里以外的地方,默默地遥望着月夜下闪耀着璀璨光辉的“金粉世家”——即便是相隔这么远,他仍然可以感受到那个金元帝国散发出来的万丈浮华。

目光落在“金粉世家”悬浮建筑的下方、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天开语感觉眼中有股热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呵……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身形一层,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如流星一般划破夜空,射向那辉煌闪耀的建筑——“金粉世家”。

“金粉世家”的正式入口有八十八个,用于接待每天来自世界各地的商旅游客,其余的范围都被远胜“邀月筑”百倍强度的超级力场防范给封闭了。

但是天开语却仍然从那八十八个以外的地方轻易地穿透重重力场,进入了“金粉世家”,这新元世界最大悬浮岛屿之一的伟大空中建筑。

近百座高楼广厦鳞次栉比地错落在广阔的空中大地上,每一座都熠熠生辉,炫耀着财富和光荣。

这里的每一寸上地,都蕴含着无法估量的商业价值,这里是全世界最昂贵的商业贸易中心。

整个地球上,排进百前的公司无一例外地都在这里设立了总部或者分部,而更多的商人嗅到机遇和为了得到成功,也纷纷削尖了脑袋往这个空中金钱乐园钻——也因此,这个地方获得了另外一个名字——“天堂岛”。

虽然已经是夜晚,但是在这块根本就昼夜不分的土地上,人们早就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就像是远离了坚实的大地,就远离了尘世的规范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离经叛道,充满了纸醉金迷的疯狂和发泄。

天开语在穿越力场限制、步入“天堂岛”的瞬间,化现出“幻”的形貌。

当然他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八十八条正式通道的任何一个通道进入“天堂岛”,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不想让设在每一条通道的自动纪牌扫瞄器记录自己的行踪。

虽然他目前已经是一名尊贵的军方将领,不过他仍喜欢隐密行事。

“天堂岛”上游人如织,除去购物的,到这里观光的也占了很大的比重。

与其他地方寸土寸金地充分利用空中的悬浮岛下同,“霸”在“金粉世家”拟建之初,便大手笔地将一天堂岛-一大片大片的上地变成了环岛湖景,同时还种植了大量的珍稀植物,令得本应是充满了城市喧嚣的商业重地,却变成了美妙的森林公园:由于大量湖景及森林的存在,使人站枉“天堂岛”的最高处“鹰眼”,放眼四下望去,前面是广袤的东熠大地,后面是碧波万顷的大海,而脚下却又是重重叠叠的湖光山色,更令人生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晕眩感觉。

当然,这种规模的建筑设计,这种巧夺天工的结构布局,其花费之钜,也自然是天文数字,也更因此,这里便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东西两大陆所有富人最向往的世外桃源、人间圣地。

眼前的一切仍是那么地熟悉,除却那些树林的颜色更加碧绿,枝干更为高大,鲜花愈加繁茂,格局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这就是经典,经典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天开语在心中涌出深深的自豪感,为自己前世的成就而骄傲。

“先生您好,需要导游吗?”正倘佯沉迷闾,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试探。

他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秀美女孩正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哦……对不起……”眼前男子那异常深邃沉凝的目光不禁吓了女孩一跳,本能地后退了半步,目光中露出惊惶之色。

“你是导游吗?”天开语面上表情令人捉摸不定。

“是……哦不是……”女孩似被他气势吓住,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天开语下再理她,转身重新自行自是地在湖间浮桥散步。

“先……先生,您可以雇我当您的导游吗?”身后又响起女孩的声音。

“我看您一个人的,而且不像本地人——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我的费用下高的,只要攒够今晚的剧票就可以了……”也许是没有与这陌生男人异于常人的目光对视,又可能是对他产生了兴趣,女孩居然跟了上来,还喋喋不休地游说着自己的理由。

天开语停下了脚步。

“先生您答应啦?太好了,来吧,就让爱眯儿为您引路吧!”也不向天开语确认,女孩便自说自话地从身后钻上来,走在天开语的前面,大声地介绍起来。

不过天开语却也没有明确拒绝,就这么跟随着她的脚步,任由她的带领。

“我叫爱咪儿·罗。雯,先生怎么称呼您呢?”女孩看来很健谈,脸皮也够厚,转眼便自来熟地与天开语结交了。

“叫我‘幻’就可以了。”天开语不动声色地回道。

“‘幻’?嗯,很奇怪的名宇——哦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很特别,嘻嘻,是很好的意思,对不对?嘿嘿,在我们这里,奇怪就是特别,特别就是与众下同,就是很出色啦!”爱咪儿罗罗嗦嗦地解释道。

“与众不同……”天开语轻轻念着,低低地沉吟。

“是啊是啊,就是与众不同的意思!哈哈,先生您的眼神就很特别哦,爱咪儿都不敢正视哩!”女孩嘻笑道。

天开语不再理会这个多嘴的女孩,只面色平淡地四处张望。

“呀,您是在看那里吗?那个地方,可有名气啦!那可是‘天堂岛’的标志之一呢,是‘金粉世家’的‘霸’签署世界经济协定的地方,一会儿我会带你去的——嘿,知道吗,最近有一桩奇事出现呢,说是气霸‘又回来了……”爱咪儿的声音忽地压低,像是怕人听到似地,做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我们一会儿找人少的地方,我告诉你。”她又现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可笑神情,对天开语故作高深地说道。

天开语深深看了一眼那个象征自己荣誉巅峰的地方,眼前情不自禁浮现出昔日的盛况,耳边似乎也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哎,先生您快跟过来呀,别傻站在那里不动。快点啊,这里很大的,而且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不会想让我整夜为你导游吧,我还想腾出时间去看剧场呢!”爱咪儿“叽叽咕咕”地叫嚷道。

天开语看她一眼,并末说什么,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已经立在爱咪儿的面前,登时吓了她一跳:“喂!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想吓唬人吗?我的速度也很快的哦,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她一面这么逞强,一面却腿软脚颤地后跳了一大步。

说实话,眼前这男人的确有些诡异——不但眼神,而且行动也像鬼一样无声无息的……

淡淡一笑,天开语道:“是吗?你修习的原来是‘风’系的心法,难怪会这么说。”

爱咪儿又吓一跳:“你你……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们又不认识……”

天开语哑然失笑。

真是开玩笑,他天开语是何等样人!

有着数世的识见,又有今生的修为,他若下成为大宗师级的武者、看下透她这点肤浅的道行,那他真是白活今世了!

眼前这叫做爱咪儿·罗。

雯的女孩子,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只有“风”系才有的流动感,虽然修为尚浅,但已经足以让他看得很清楚了。

“我是猜的。”天开语并未卖弄自己,随口唬弄了她一句。

“呼……吓了我一跳!”爱眯儿拍拍胸口,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埋怨地瞪了天开语一眼,道:“你搞什么嘛!还不快点随我四处看看,要是耽误了我上剧场,可是要你好看!”

天开语不觉好笑起来。

这个女孩子,脑筋是否有问题?

明明是客人掏钱,她却好像比客人还要狠呐!

“如果你不想带的话,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四处转转的。”天开语扬扬眉道。

“那……你把钱给我吧,我们结了账,就各走各的!”爱咪儿眼珠一转立刻伸出手来道。

天开语微笑着看着她。

其实这点把戏早在她主动提出要帮忙导游时他便知道了——哪有导游像她这样工作的?

分明是看他面生,应该是外地人,所以才设计陷宝口。

“很抱歉,我身上没有带钱。”天开语耸耸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

“什么?你……你说你没钱?不可能!”爱咪儿登时双眼瞪大,叫了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真的没带,信不信由你。”天开语说着转身,摆出一副离开的样子。

“难道你连纪牌也没有带吗?”爱咪儿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火呛味却浓重了许多,甚至都有些威胁的意思了。

“没带。”天开语仍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俯视着爱咪儿娇小的身子。

“你!好,你有种!”爱咪儿恶狠狠地剜天开语一眼,随即转身快速跑开。

看她的样子天开语便猜出她要去搬救兵,不过因为实在没有将她这种小鬼头放在心上,所以他也没有理会她的离去,迳自继续四处闲逛。

这么多年了,这里仍然繁华如昔,只是下同的招牌,提醒着天开语世事的更送、轮回的沧桑。

不过他仍然从灯红酒绿中找到了往日的痕迹。

一间幽僻的小屋,在斑驳陆离的建筑光影中若隐若现地伸出招牌的一角——熟悉的一角。

天开语不禁会心地笑了。

想不到它还在,而且还是那样在浮华中小心翼翼地透出一缕清新。

他立刻大步朝那里走去。

“了然寮”,他曾经来过很多次的地方。

透过光洁明亮的门向内望去,寮里仍然如从前那样,没有太多的人——大多数的人仍然喜欢热闹的,因为大多数的人心灵总是寂寞的。

轻轻推开寮门,天开语走了进去。

寮里的摆设跟几百年前没有什么不同,唯一改变的,只有物品的陈设看上去古旧了许多,但却更加透出娴静深幽。

里面只有三三两两不足十个人,听口音,有熠京本地的,也有外地游客。

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极低,似乎生怕扰乱了这浮世一隅的宁静。

见天开语进来,那正门对面的一男一女两名侍应只轻轻点头,以恬淡的微笑表示了欢迎,然后点头以目光示意他自己寻找座位。

天开语四处张望了一下,便迳自向角落里的一个位子走去。

不料他刚走到那位子跟前,便被身后赶来的侍者拦住了。

“对不起……”秀气的女侍者细声细气阻止道:“先生您不可以坐这里的……”

天开语一怔,转身望向她,不解道:“为什么?难道这座位有人预定吗?”

“不……不是的。”女侍应脸色微微一窘,摇摇头。

“那为什么我不能坐呢?”天开语讶然道。

他深知这里的规炬,因此说话的声音也相当的轻。

“因为……这是这里的规炬,我……也不是很清楚。”女侍应歉意地笑笑。

天开语目光落在面前的座位上,只见色泽深红造型古拙的几椅上皆被拂拭得一尘下染,透出历史的光泽,不禁轻叹了一声。

“可是我只想坐在这里……”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深刻的感情,眼内也射出了缅怀的目光。

女侍应不由一愕:这样奇怪的客人,当真是十分罕见。

要知道,这个座位也没什么特别,除非是情侣喜欢,否则过分幽暗的位置也极少有人会过来。

“可……这真的是我们这里的规定——要不,您坐那里,距离这儿也下远,而且光线还好些。”女侍者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客人会如此固执。

目光落在旁边,忽然灵机一动,便赶忙提议道。

“……好吧!不过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儿不能坐吗?”天开语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

“这个嘛……真是对不起,我们刚来上班时,老板就吩咐了这个规定,具体的原因他倒没说。而且……我们做为员工也不好多问……”女侍者抱歉地对天开语欠欠身,解释道。

“那好,你是不是也对老板为什么要制定这个规炬很感兴趣呢?”天开语一面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一面头也下抬道。

在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的影子。

“嗯……”女侍者倒也坦白,立刻点头承认了。

“那好,请你去告诉你们老板,就说我想知道答案,否则我就一定要坐那个位子——嘿嘿,我想他也不想因为客人的大吵大闹而破坏这里安静的环境吧!”天开语眼神中闪过一抹坏坏的促狭。

“这……好吧,我去跟他说一声。”女侍者虽然表面勉强,但天开语却清楚看到她眼中掠过的欣喜。

不一会儿,一名精神很饱满的中年男子在女侍者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先生您好,我是这儿的主人德里克。巴托,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说着,这个自称主人的德里克。

巴托向天开语鞠了一躬。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座位不能坐,仅此而已。”天开语跷起腿来,悠闲地抿着手中的饮料,语气平淡地答道。

眼前这男子熟稔的面貌,令他想起了曾经熟识的那个人,而德里克。

巴托这个名字,更确认了他的判断。

“哦,这个嘛……”德里克迟疑了一下,怪责地看了身边的女侍应一眼,犹豫道:“这是家祖定下的规炬,我……实在不好说什么——这个规定就连我父亲都觉得有些过分……”

天开语点点头:果然是他。

“请问你的祖父还在世吗?”他轻声问道。

“在,不过已经抱病多年了。”德里克答道。

“他现在住哪里?”天开语又问道。

“哦,他就住在敝寮的后面……他一生都没有离开‘了然寮’。”德里克皱眉道。

“是吗?”天开语笑了笑,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这……”德里克露出为难之色。

“去吧,就说一个多年的老朋友来看他了。”天开语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眯起眼睛道。

“什么?您……您是家祖的朋友?”德里克顿时吃了一惊,眼睛也倏地瞪大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天开语,似乎不相信眼前这看上去仅是中年的男子会是自己祖父的朋友——要知道,那个时候恐怕他还没出世呢!

“不错,你就告诉他,那个人想来安静一下,就可以了。”天开语又道。

“安静一下?”德里克越发地困惑了。

这个理由,实在不能称之为理由——每个到这里来的人,不都是为了寻求安静的吗?

“好了,快去吧,不要让他失望。”天开语催促道。

忽然间,他心中涌起一股少见的迫切——真是想不到,曾经认识过的一个那么平凡的人,居然会让自己心潮起伏……

“是,先生。”走两步,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德里克望着天开语又迟疑道:“先生能将名讳告诉我吗?我好向家祖通报。”

“不用了,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天开语笑摆了摆手。

“好的,先生。”德里克与女侍者对视了一眼,只好一头雾水地去了。

“是真的吗?那人是这么说的吗?”宽敞的内堂里,一个头发半白的男子问道。

“是的父亲,他想见祖父。”德里克点头道。

“是老朋友……奇怪,从小到大,我没有看到过父亲有这样的朋友啊……”

里克的父亲皱着眉,望着眼前的虚拟影像,在那里,天开语正闭目沉思着。

“会不会是父亲您还没出世的时候……”话刚出口,德里克便识相地闭上了嘴——自己说错话了。

“胡说!”果然,德里克的父亲瞪眼斥了一声。

“你看看他的模样,像是我没出世时他就与你祖父结交的吗?你以为在东熠有多少人的修为可以达到驻颜的层次啊!真是荒谬!”

“是是,巴托说错了……那为什么他要这样说……”望着影像中陌生的脸,德里克一片迷惘。

“也许是他用了妆容术。”德里克的父亲若有所思道。

“妆容术?他为什么要用妆容术呢?”德里克不解道。

“而且,在进入‘天堂岛’的人,都一律下得用妆容术隐匿真实面貌的呀!”他又轻叫道。

“你说的不错,如果在‘天堂岛’消费的话,纪牌资讯会暴露出他的所有资料——对了巴托,你有没有验过他的纪牌呢?”德里克的父亲问道。

“这……没有。提前验牌,不是餐饮的惯例……”德里克嗫嚅道。

虽说已届中年,但在父亲面前,他仍然十分的瞻怯。

“是吗?咦?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信号出现问题了!”德里克的父亲正待教导儿子时,眼前的虚拟影像却忽然消失,并且光波信号化作了一片干扰的乱纹。

“是啊,怎么会这样?没有理由的——信号什么都没有了!”德里克也吓了一跳,失声叫道。

“快快,你去检查一下是不是哪里的线路有问题,我去告诉你祖父这件事情。”

德里克的父亲大力推了儿子一掌,命令道。

“欵!”德里克忙应声出去。德里克的父亲则匆匆转到后面内室。

“父亲大人,有一个人,说是您的老朋友,想要见见您。”

光线柔和的卧室里,宽阔舒适的床上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德里克的父亲脚步放轻来到老人的床边,低声说道。

“朋……友?”老人吃力地转过身子,衰老的目光落在儿子的脸上,口齿含糊地问道。

“是的,他说是您的老朋友……”停顿了一下,德里克的父亲将德里克的话转述道:“他说,‘他想安静一下’……”

“什么?”老人似乎耳背,努力地聚起精神,大声问道。

“他说:他想安静一下!”德里克的父亲大声回答道。

“嗯?”老人又是一脸的茫然,似乎听下明白儿子在说什么。

——看来那人是乱攀关系了,回头把他打发走吧……

望着老父呆怔的表情,德里克的父亲难过地摇摇头,在心中暗暗思付道。

“我想安静一下……”忽然之间,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低回而沉凝的声音,登时将德里克的父亲惊了一跳,立刻本能地回转身来,警戒着摆出了防身的姿势。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脱口惊叫道。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外面那个寮室里的陌生人!

此时这陌生人正似幽灵一般俏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德里克——哦不,现在应该叫你老德里克了……你已经忘了我吗?”这幽灵一样的陌生人,怱又轻声说道,同时还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很奇怪的,原本德里克的父亲大声喊叫也听不清楚的老德里克,此时竟像是受到雷击一般,“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本来昏浊的目光,也在瞬间进出了奇异的光芒!

“你——您是……”短短几个宇,老德里克的称呼却变成了敬语,而且脸上也显出无比虔诚的神情!

见此惊人情景,德里克的父亲顿时看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个无礼的陌生人,真的与父亲大人熟识吗?

可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真的忘了我吗?”那陌生男子再次叹道。

“……不!不不!没有,德里克永远不会忘记您的!”

德里克的父亲看到自卧病以来就从未爬起的老父,竟然前所未有动作麻利地从床上滚下,并且连滚带爬地快速来到了陌生男子的面前,匍匐在他的脚下,不停地亲吻他的脚面!

“父亲大人!”德里克的父亲实在无法想像自己英明一世的父亲居然会做出如此卑下的举动,忍不住大声提醒道。

“快!你也跪下!”岂料老德里克立刻厉声尖喝了一声,登时把德里克的父亲吓了一跳,紧跟着腿一软,便本能地跪了下来。

“不用了,你让他出去吧!”天开语轻声道。

“……这……是——快,你快出去!”见儿子浑身颤抖一下,老德里克不耐烦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我不用你照顾,快出去!”

德里克的父亲简直感到匪夷所思——这个陌生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父亲大人对他会如此的敬畏?

要知道,父亲大人一向以来对任何人都是不卑不亢的呀!

而这陌生人对父亲大人的举止,似乎也习以为常……难道说,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吗?

心中动着无数的猜疑,德里克的父亲仍然爬了起来,低低地应了声:“是……”

然后头也不敢抬地倒退出了门,然后将门轻轻关上。

“你这些年来,过得还好吗?”低头望着脚下的老德里克——自己曾经唤他做“小德里克”的老人,天开语语带曦嘘地轻声问道。

“嗯……好,好……”老德里克连连以额叩地,嘴里呜咽着,已然有了激动的哭音。

“很好,你起来吧!”天开语说着,意念微动下,老德里克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离地托起,平缓地送到了床上。

“您——”对天开语的行动,老德里克明显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他尊敬的人竟会有如此魔法一般的身手。

轻轻以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在天开语的掩饰动作下,再次呈现在老德里克面前的,便已经是老德里克记忆里熟悉无比的形象——“霸”。

与此同时,一股柔和的光芒从天开语的身上散出,将床上的老德里克笼罩在一层白色的光辉之中。

“您——想不到您……”老德里克的脸上皱纹现出激动无比的抽动,老眼更是射出惊骇的目光。

将自己与老德里克防护在力场罩,避开可能的探测后,天开语轻声道:“是不是没有想到,‘霸’领袖根本没有死?”

“不不,我早就想到了!”老德里克连连胡乱摇着手,似乎失去已久的气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那样。

“唔?”天开语不禁微微一怔——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自己当年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入净池的呀!

“前段时间,他们告诉我,说是‘金粉世家’的谶言被破了……‘金粉世家’又有了新的主人,我就想到……那就是您!绝不会错的——那就是您!”老德里克激动地在空中乱舞着双手。

——原来如此。是坚定的信仰令他这么想的……

天开语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看来只有你明白事情的真相。”忽然脸色一黯,轻叹道:“只可惜你的时日不多了,不能再为老朋友沏一壶‘深红’……”

“不不,只要见到了您,就是死,小德里克也要为您沏一壶‘深红’!”嘴里嘶哑地喊叫着,老德里克已经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了。

天开语并没有阻止他。

以他“幻梦大医者”的眼光,以及今世的修为,他已经看出来,这个“霸”离世时尚是个年轻人的小德里克,此刻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人生终点,尤其是见到自己后的激动,更加速了他的生命消耗。

——既然如此,就让他没有遗憾地离开人世吧……

心里想着,天开语默默地望着老德里克从床上爬下,颤抖着躬身在前面引路。

门忽然打开,一直俏俏守候在门外的两个人登时吓了一跳——“父亲大人!”

“爷爷!”德里克的父亲和德里克本能地一齐叫了出来,随后神色慌张地退往一边。

、老德里克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般,迳自目光望着前方,步履颤栗地向外面的“了然寮”蹒姗走去。

一股莫名的恐惧将德里克父子硬生生给震住了。

老德里克那惊人的举止,令他们感觉到不可思议,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撑着老人,去完成已被医护判定为不可能实现的动作……

门开的瞬间,天开语的面貌便回到了“幻”的模样。

同样的,他也没有望躲缩在门边的德里克父子,而是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紧紧跟着老德里克。

“了然寮”引起了一阵骚动。

老德里克的出现,无疑令在座的客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挂在墙壁上的德里克家族继承者画像中的老一辈主人,居然会出现在寮屋里,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这是家祖父……他卧病好多年了,今天想……出来看看……”德里克有些窘迫地向众人解释着,一面还比划着手势。

见老德里克往饮料吧台内走来,那一男一女两个侍者也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望着德里克,等待他的指示。

德里克忙使眼色令二人让开,两人立刻向饮料吧台里面挤了挤,腾出空间让老德里克进来。

天开语深吸了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已经站在味饮台里,准备妥当的老德里克,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想安静一下。”说着,竟然就向那个被规定为不可给一般人坐的座位走去,而且施施然就坐了下来,好像这个动作曾经做过很多次,这么做再自然不过似的……

就在他坐下的一刻,老德里克便似有了默契,一直跟着他的目光也收回了饮料吧台,不多说一句话,就这么开始对味饮台里的瓶瓶罐罐操作起来,那动作竟十分的流利,根本不像是一个久病不起的人!

“啪!啪!”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为白发的老德里克那超越了岁月时光、没有半点迟钝颤抖的优美流畅调味动作鼓掌,“了然寮”里很快便响起了一片激赏有力的掌声!

众人看到,那老德里克的脸上正浮现出无比沉醉和安详的光辉,似乎此时此刻,他的生命已经完全融入了手中的饮料,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可以干扰他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热烈,德里克留意到,那个神秘的客人如同岩石般端坐着,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更似乎连呼吸也没有——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某种光泽,几乎会令人产生错觉——仿佛他就是一尊坐着的雕像,已经在那里有了数百上千年那么久……

“啪!”

随着一声重重的器皿落台声,所有的掌声登时消失,只留下那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安静的“了然寮”。

声音消失,德里克忙趋身上前,从祖父的手里接过已经调配好的饮料倾入一旁晶莹剔透的晶壶中。

“深红”。

那血一样深沉,那晚霞一样彤红的“深红”。

这样的红,一般代表着留恋、深情、积淀。

这样的红,仅岁月、友谊、理解可以酿成。

“先生,请用。”低低地邀请着,德里克将“深红”轻轻放在陌生人的面前,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座位,就是祖父留给眼前这位尊贵客人的。

天开语终于动了起来,缓缓地伸出手,将“深红”端至嘴边。

但他的目光却仍然落在前方某个空间,似乎那个地方一片虚无,任他穿透。

饮料吧台里,老德里克脸上一片安详,似乎了结了生命中一件最为重要、神圣的使命一般,他向外半倾着身于,一只手支托着侧脸,另一只手曲肘平放在胸前台面,就这么微笑着望向天开语的位置,目光一瞬不瞬。

“了然寮”里恢复了宁静,人们在低声议论一番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只有德里克的父亲和德里克,目光一直在老德里克和陌生客人之间来回转动,似在猜测他们的关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半个钟头过去,就在天开语将手中“深红”一点点啜尽,父子二人觉得这件奇怪的事情可能就要结束,一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们看到,晶光一闪,两颗晶莹的东西从陌生客人的眼中悄然坠落。

“呀——他……老主人他怎么……天哪,他身上好凉!”耳边遽然响起女侍应的惊叫声!

不假思索地,德里克父子立刻冲上前去,察看老人的情况。

原来老人已经去世了,而且从他的体温看,已经去世了一会儿——也许在德里克将“深红”递给陌生客人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我看到老人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所以就……就偷偷地碰了他一下,结果就发现……”女侍应脸色苍白地乱舞着手向老板解释。

“了然寮”里登时混乱起来。

顾不得维持秩序,德里克父子第一时间便同时想到了一点——那个陌生的客只不过,当两人分开众人时,却看到那个座位已空无一人,陌生的客人来时如同幽灵般神秘,去得也是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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