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运筹帷幄(上)

(尼尔1900年10月2日清晨,贫民窟,赛门的公会会堂)

十六人。

这是目前会堂中的总人数。

时至今日,包括赛门本人在内,赛门的门会中,共计有各类人员125人。

这个数字与两年前门会成立时一模一样。

在这两年间,赛门没有表现出任何扩张的欲望。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赛门对门会的实力没有更高的追求,相比起那时,赛门的实力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赛门从不认为一个团队的实力是可以用人数来衡量的。如果手下的才能良莠不齐,除了会导致管理上的灾难外,同时也会造成恶性的竞争。

站在领导者的角度,面对不同的人选,挑选其中最优秀的人才去完成任务,最后再给予奖励——这样的逻辑看起来无可非议。

可长此以往厚此薄彼,势必会有一些水准差强人意的部下被冷落。

接下来,将这个逻辑放大到一个团队的尺度,结果就是某些人或团体日益强大,而其他的部分则会渐渐走向衰亡。

到了这样的地步该怎么办?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淘汰掉弱小的人,留下精英。

——可这样的做法在贫民窟是行不通的。

与城市不同,贫民窟的环境相对要封闭得多。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在这个人口流动缓慢,“就业”选择匮乏的背景中寸步难行。

更何况,没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受到别人的排挤——即便排挤他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老大也一样难以接受。

贫民窟出身的人中,孤儿占据了相当的比例,这种比血缘还要浓厚、还要牢固的关系绝不是用效率或是利益就能够衡量和打破的。

所以,为了加强自身的实力,扩编队伍成为了大部分人的选择。

诚然,有亲如手足的兄弟,自然也会有不共戴天的仇敌。

过去的琳花和汉娜就是一对很好的例子。

这两人的性格相去甚远,管理手下的方法也大相径庭。

汉娜在招人的方面没有任何节制,为了和琳花竞争,只要是脸蛋儿身材都过得去的,汉娜一概来者不拒。

而琳花更倾向于把时间花在筛选上,其门会中的每一个女人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而且,因为所要从事工作的特殊性,能够入得了琳花法眼的女人,身材都不会差。

至于脸蛋儿是否漂亮,琳花倒是不会太在意。

两种截然不同的取材制度,导致了汉娜和琳花的门会在全盛时期的人数比达到了四比一。可令人意外的,她们的“业绩”却差得不多。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就在正对着大门、大堂最内侧的中间位置,赛门正坐在一张装饰华丽的靠椅中,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以稀有木材制造并鎏有金边的办公桌。

桌上的陈设倒是很简单:纸、笔、墨水瓶,还有一叠白纸。

在这张明显有些铺张的办公桌前,十四个人按照三人一列的队形站成了五列,以扇形围绕在赛门身边。

头排的五人中,唯独欧涅的背后只有一人。

关于欧涅的底细,赛门并不是特别清楚,也不感兴趣,只知道他是个查隆人。

他的年纪比赛门大一些,但要比琳花小,估计和海娅差不多吧。

自帮派成立以来,在赛门的领导下,欧涅展现出了绝非凡品的才能。

逐渐地,欧涅成为了赛门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

门会中的事,不分大小,事无巨细,欧涅几乎都要过问。

赛门一度担心欧涅会有些吃不消,但欧涅精明灵活的管理技巧和分工安排使得他在繁冗的公会事务中显得游刃有余,这甚至让琳花也倍感钦佩。

此外,欧涅的武技也相当过硬,赛门曾和欧涅一对一地对练,结果是不分胜负。

欧涅平时总是保持着着一头留海稍长的黑色短发,看上去十分精神。

在生活上,欧涅也很注重仪表与整洁,不像他的好友莫顿——那个整天无所事事,不修边幅的家伙。

欧涅天生一副俊俏的脸孔,再加上略显中性的声音与身材,很有小白脸的天赋。不过他可不像他的老大,此人几乎没有传出过任何绯闻。

此时,一群由凶神恶煞的大汉、性感火辣的女人、外形俊朗的青年、娇柔可爱的少女整齐排列成的队伍,正半包围着一个神态自若的少年——以一个外人的眼光来看,这幅情景着实诡异。

更不必说,那位少年的侧后还立着一位身姿曼妙,面若冰霜的绝色美人。

赛门套着一件轻薄而又宽松的罩衣,露出了大半个胸口。罩衣的材质是尼尔特产的云丝,意思是“和云一样轻”。

他的右手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手背支着脸颊,左手在颈中把玩着一串略显俗气的纯金吊饰。

看着这群辛苦了一夜的部下们,赛门显得十分悠闲。

与海娅相反,赛门给属下规定的集会时间是每月的月初。如果有紧急情况,每月的16日还要加会一次。

因为昨晚的行动,赛门不得不将这个月的集会推迟到了今天。

“早安,各位昨晚辛苦。”赛门在手下前总是这样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过誉了。”第一排正中的欧涅将右手放在左肩附近,向赛门浅浅地鞠了一躬。

“哼,总是叫老子做这种无聊的事,我的骨头都他妈快生锈了。”欧涅的左手侧,名叫鲁克的恶棍头目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我看呐,偶尔叫鲁克做做细活儿也蛮好的,谁叫你平时那么‘粗’。”

在欧涅的右手边,一个身材玲珑的少女弯下腰,从队伍里探出头。

此刻,她的脸上正挂着一副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妩媚笑容,用让人浮想联翩的俏皮话调侃着鲁克。

“喂喂,这年头,小丫头的嘴里也会说出这种行话呀。要不要大爷我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粗’啊?”

鲁克一脸淫邪,用极其猥亵的语气反唇相讥。

“好啊,我今晚六点到明天凌晨四点都空着哦。不过呢……我看你坚持不了那么久哦?”

“放心吧,小贱人,我和我的手下们都会很‘疼’爱你的。不就是十个钟头嘛,我还嫌时间不够长呢,你可别中途求饶啊。”

“哎呀哎呀,不得了,鲁克居然能算出这是十个小时,我可真是要刮目相看了,是不是你最近开始看书了?”

小可站直了身体,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用大家都能听清楚的声音大声说道。

“用不着激我,小婊子,有本事到时候你那张小嘴儿也能像现在这么嚣张。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该有的花样儿一样都不会少的。”

鲁克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某种下流的手势。

“咳咳。吵得再凶也不会多赚到一个拉尔的。”被小可和鲁克夹在中间的欧涅早已面红耳赤,估计是指望不上了,赛门只好亲自打断了他们。

小可的事情这些年越来越让人头疼。

赛门自己在男女之事的方面固然并不专一,但他至少还有相应的自觉。而小可的情况几乎可以用“毫无底线”四个字来形容。

和帮派里的男人调情,进而发展到上床,最后再把他们甩掉——这几乎已经是小可的家常便饭,就算她刚才和鲁克所说的事弄假成真,赛门也绝不会吃惊。

但这还不算是最过分的。

琳花的手下曾不止一次地在城区中目击到小可与年龄大其数倍的大叔甚至是老头子出入高档餐厅,娱乐场所,酒店宾馆——而且每次的男伴都不一样。

某天晚上,赛门曾传唤小可前来单独聊过此事。

赛门的意思是,如果小可做这些只是为了钱,大可以直接伸手来要,他绝不会拒绝这个小他一岁的妹妹。

但小可却对此嗤之以鼻,反而拿赛门的一些风流韵事来堵他的嘴。

结果那天夜里,也不知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小可居然就势和赛门发生了关系。

事后,赛门在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就连他也有点招架不住小可的攻势。

小可今年才16岁,却出落得让大多数成年女人也自愧不如。

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无不透着一股妖媚至极的气质,比当年的汉娜还有犹有过之。

之后的一天夜里,赛门和汉娜与琳花在同一张床上淫戏的时候,赛门向汉娜提及此事。

汉娜很难得地用一本正经的口吻告诫赛门:“小可想要做什么,是她的个人权利,我不会干涉。她不是你、我或琳花的什么东西。”

赛门永远也忘记不了那时琳花的表情。

“适可而止吧,不成体统的话请等到散会以后滚出去说。”

看到赛门表态,琳花即刻出面,让这场极有可能持续上几个钟头的低级拌嘴顿时消弭于无形。

“切。”

“哼。”小可和鲁克各自暗嘲一声,把头偏向相反的方向。

“蜜儿,你这边的情况如何?”见二人闭上嘴,琳花转向了她此刻最关心的人。

“……”蜜儿盯着赛门,一言不发。

目前对赛门来说,能让他头痛的人中,蜜儿仅次于海娅和小可。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蜜儿对赛门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今年年初,蜜儿甚至缺席了赛门年满16岁的成人礼。

但是赛门知道,那天她其实到过场。

就在成人礼仪式即将开始,莫顿准备向众人致辞前不久,赛门在二楼透过窗户看到了蜜儿和琳花正在宅子的后院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当赛门打开窗户招呼她们上来时,蜜儿抬头看了赛门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赛门一头雾水,可琳花就是不愿意透露争吵的内容,这让赛门很不满意。

是夜,就在众人散去,赛门醉得一塌糊涂之后。赛门仗着酒劲儿把琳花拖到了地下室吊在一个刑架上,逼问她之前不愿吐露的内容。

赛门在琳花的身上淫虐了整个后半夜,结果琳花硬是忍了下来,一个字也没透露,直到第二天凌晨赛门倒地睡去。

赛门已经记不清了,那天他醒来后对着被吊了一夜的琳花说了多少个对不起才想起来把她放下。可琳花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把赛门抱在怀里。

之后,赛门就再也不好意思去提那场争吵的事。

“蜜儿!还不快向首领汇报昨晚的结果!”随着琳花的一声怒喝,蜜儿只得很不情愿地把头转向了赛门。

“……得手了。”蜜儿从腰上鼓鼓囊囊的袋子里捧出了几颗让人叹为观止的宝石,虽然她的脸孔正对着赛门,可她的眼神还停留在琳花的身上。

就在蜜儿侧身掏口袋,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宝石的时候,蜜儿的视线和她身边的小可对上了——小可正一脸轻蔑地看着自己。

蜜儿没有过多在意。她上前两步将宝石捧到赛门身前的桌子上放下,然后又退回到了队伍中。

赛门将这些五颜六色的宝石一颗颗地举起,对着光线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身子前倾,伏在案上问道:“我记得应该还有一颗,那是一颗单独陈列的、散发出黑色光芒的柱状宝石。”

蜜儿明显能感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她。其中,琳花投来的视线尤为刺眼。

“只有那颗宝石的展柜,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蜜儿一五一十地回答。

“难道展柜的玻璃也砸不碎么?”琳花的语气十分严厉。

“是的,为了节省时间,我几乎打碎了每一个展柜,只有那个黑色宝石的展柜特别古怪。”

蜜儿很不甘心地说道,“那个展柜很小,只有两个手掌大,正面是玻璃的,其它几面都是金属。我把匕首的尖都戳弯了也没能在那块玻璃上扎出一条缝。我还试着把整个展柜抱走,可它实在是太重了。那时候,我听到外面——”

“没关系,不必再说了,有这些就足够了。”为了缓解屋内的气氛,赛门语气略显慌张。

关于那个奇怪的展柜,赛门隐约记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现在蜜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当然读得出蜜儿的委屈。

对完成任务者予以奖励,相对的,办事失手之人则接受惩罚。

这是任何一个团体或是组织人事运作的根本,更何况是在弱肉强食的黑帮中。

从结果上来看,蜜儿确实没能完成事先分配的任务。此刻,赛门试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此事的意图明显是要偏袒蜜儿。

“请问,要如何处理这些宝石呢?”见赛门失言,欧涅立马上前恭敬地问道,时机恰到好处。

销赃是整个行动中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些宝石在拉姆实在是过于显眼了,哪怕是在宝石失窃一事尚未传开的现在,贸然将其出手也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留下指向赛门的线索。

而等待风声过去,再将宝石脱手的做法也十分不明智。

拉姆市政府里不可能全是傻子,即使没有证据指向贫民窟,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怀疑到这里,怀疑到这个治安管理的重灾区。

再过两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年末稽查。届时,稽查队很有可能会为了这几颗宝石把贫民窟翻个底朝天。

把宝石藏起来——哪怕是藏在密室里的行为也无异于赌博。

赛门不反对手下参与赌博或是开办赌场,但赛门本人讨厌赌博。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赛门的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

“既然如此,是属下多心了。”欧涅表现得十分完美。

“大哥,那些东西很好吃吗?”就在这时,欧涅的背后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不好吃。”欧涅拼命压低了声音向后说道。

“那我们干嘛要偷它啊?”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大个子依旧不依不挠。

周围的人们已经笑成了一团,欧涅本人也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用手扶住前额,低下头,装出一副“我不认识这家伙”的样子。

赛门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暗地里也是难忍笑意。

平日里,无论是剑术(确切地说是刀法)、运筹能力、反应力都无懈可击的欧涅就是有着这样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手下。

赛门并不强求欧涅舍弃掉这样的弱点,除了考虑到他的个人感情外,琳花的建议也很有道理:作为一个老大,掌握有手下的把柄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哈哈,各位一定是今早还没来得及吃饭吧?”

仿佛是回应着欧涅刚才的暗中相助,赛门也大大方方地替欧涅打了圆场。

如果是从内城区连夜赶回来开会,那么时间确实是不太宽裕。

“抱歉,是我管教不严。”欧涅也自知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他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啊是啊,我的肚子都快饿瘪——呜哇!”

这位站在欧涅身后正说到一半的大个子突然双手捂住了嘴。

在他前方,欧涅别在腰际的长刀因其主人俯身的姿势而向后平空伸出,不偏不倚地将这个为了错过早餐而喋喋不休的壮汉的裤裆插了个对穿。

赛门也松了口气。“算了,待会把他们留下吃顿饭就是了。”赛门心想。

“嗯哼,大家静一静。”赛门将众人一时有些涣散的注意力拉拢过来。“鲁克,昨晚的行动中,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喂,我说老大,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任务能出得了什么事?顶多也就是有几个软脚笨蛋被那些商场的雇佣兵给追上了,估计多少要吃点苦头吧。”

对于那些手下的命运,鲁克似乎没有过多的担心。

赛门不禁叹了口气。对于鲁克一向的“别死人就行了,男人受点伤不算什么”的说辞,赛门从不买账。

“欧涅?”

“属下在,赛门先生真是料事如神。警钟一响,我就派人通知了警察局,告诉他们商场的佣兵逮住了几个嫌疑犯。”

欧涅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了过来,他索性把那把长刀从身畔解开,留在了身后之人的裤裆里。

每当那个大个子一有轻举妄动,他就攥住刀柄把长刀轻轻地向上一提——这法子一向有效。

赛门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些鲁克的手下身上并没有任何赃物和证据,即使是被抓到,只要咬牙硬抗着什么都不说,赛门自然会救他们出来——给警察塞点钱就行了,以往都是这样做的。

问题是,他们这次极有可能会落到那些私兵的手里。警察局里是没有刑讯室的,可那个商场的老板未必没有。

所以说,不管最后有没有人落在商场老板的手中,提前通知警察去提人就是了。

只要那些弟兄进了警局,之后自然而然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很好,花钱请几个——律师,去保他们出来。”赛门提醒道。对于“律师”这个词,赛门似乎并不太熟悉。

“已经请了。”欧涅办起事来滴水不漏。

“不用请最好的,一般的就可以。”赛门又补充道。

“呃,那我倒是没——属下以后会注意的。”在这一点上,似乎出乎欧涅的预料。

只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欧涅请的律师太好。事实上,欧涅请的都是一些业内最声名狼藉的讼棍。

“第三件事,是关于码头的生意,我有点感兴趣。”赛门话锋一转,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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