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纱嘉的一句话,立刻就让我抓住了一线脉络。
修拿之前重伤恢复的过程中,根本没有人体组织之类的素材来帮助愈合,我想他一定是直接从无机物或者其他物质里面汲取提炼着他所需要的东西。
这和直接融合人体组织相比,大大延长了复原的时间,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讲也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可逆转的负面作用。
在神都之中,我向所谓的神要求看了真理。
虽然我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内容,但有一个事实是不可辩驳的,而我之前也已经对其他人提过:人类的形态是这个世界中唯一能够承载飞跃性智慧的载体。
修拿的理性、知性乃至情绪都在偏离着,他的行为越来越偏离人类,因为组成他身体的一切都在改变。
他是石头,是水泥,是沙子,是尘土,是钢铁,是铝,是黄金,是粘液,是血,是腐肉,是粪便,唯独不再是人类。
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办法,让那些根本和生命无关的物质融合在自己身上的。
但这总归对我们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比噬族的吞食恢复要方便太多了。
“他这样修补身体,太难处理了!”我说。
“没那么多尸体给他用的,逼死他!”梅尔菲斯没有犹豫太久,他立刻就给了指令。
我们两个向下冲去,龙雀也跟在了我们后面。
我收起神宫,两只手分别凝聚了一根骨矛。
梅尔菲斯和修拿的战斗节奏非常紧凑,我不认为自己能正面加入这两个怪物的战场,所以见缝插针的干扰性攻击就成了我的首选。
梅尔菲斯看到我动作的时候,带着一丝赞许的意味点了头,看来我们两个的战斗默契并没有减退。
当我们逼近修拿的时候,我发现他似乎整个身体都有些浮肿,陡然变大了一圈似的。
梅尔菲斯率先和他拼在一起,鸦羽之刃毫不留情的倾泻出一连串的斩击。
我加速向修拿侧面迂回过去。
尽管他很努力的一直在修正自己的方向,不让我潜到他的视野死角,但梅尔菲斯的攻击使这个念头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没有到达预定位置,我就把骨矛甩了出去。
修拿被梅尔菲斯步步紧逼,完全没有躲闪的机会,只能用左手硬接了一刀。
当他的左手飞出去的时候,修拿立刻借机向后猛蹿。
本来就只能和梅尔菲斯打个旗鼓相当,再加上我肆无忌惮的偷袭,修拿一个回合之内就再次被重伤,看来解决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然而就在我和梅尔菲斯紧追不放的时候,却被修拿猛然爆发的能量给震飞了。
我们完全没料到修拿会在这种情况下爆出能量,因为这种举动实在是太过浪费。
能量风暴只能给他争取十几秒钟的时间,却无法给我们真正的造成损伤。
他的能量等级本来就没有我们高,这种爆发式的能量攻击只会缩短他的战斗时间。
刚才的冲击将我震出去很远,早已经脱离了龙雀建立的安全范围。
如果这时候修拿冲着我来,可能真的会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
和我预料中完全不同,修拿根本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去寻找修补身体的肌体,而是直接冲向了梅尔菲斯,然后再次爆出了能量。
龙雀就在梅尔菲斯旁边,所以梅尔菲斯无法躲闪。
在修拿的能量风暴吞没他之前,梅尔菲斯也爆出了能量。
我擡手防御着两股硕大的能量风暴卷起的建筑残骸,被吹飞了十多米远。
梅尔菲斯猛地将能量水平提升到了零级,可是却没能真正压过修拿的能量风暴。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相互挤压、不断爆出能量闪电的巨型能量光柱,突然意识到,修拿竟然也到达了零级。
这不可能……我心中有个声音在尖叫着,可是眼前的一切却由不得我反驳。
当梅尔菲斯的能量开始减弱的时候,修拿竟然仍然在肆无忌惮的喷涌着能量。
在瞬息之间,他不断膨胀的能量就向梅尔菲斯压倒过去。
我不能再等了,因为修拿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能量仿佛无穷无尽。
“啊啊啊啊!!!!”
我怒吼着,也爆发出自己全部的能量,以全能量加速将自己掷向修拿。
身后传来了另一股凌烈的能量波动。
我用余光看到,阿纱嘉已经开启了渊体唤醒的状态,紧跟着我一起扑向了那个在能量风暴中飘摇的身影。
手中的骨矛被我疯狂的注入了能量。
这样的一击曾经夺取过一头超高级深渊瞳魔的性命,但此时此刻我却没有信心是不是能给修拿造成伤害。
阿纱嘉甚至比我冲的还快,她身上的镰肢在前方凝成一个锥形,一头扎入了能量风暴里面。
我紧随其后,伸展双臂,准备投出凝聚了多时的骨矛。
一瞬间,我想起了燃墟,想起了保罗,想起了手持鲜红色战枪的破霜,以及被他们联手击杀掉的人。
阿纱嘉的护罩于呼吸之间被修拿的能量击碎,但是她凭借渊体唤醒强大的肉体力量硬生生的压到了修拿的身前,为我在他的能量之中开出了一道防御的破口。
女孩在一秒钟之后被吹飞了,修拿眼球病态的抖动着,一旁的建筑断裂了,那半截楼房直接就砸在了阿纱嘉的身上。
不过这已经没什么用了,我已经欺到他身前,小臂那么粗的骨矛再次洞穿了他的胸口。
修拿的身体随着骨矛冲击的力度飞了出去。
在这一瞬间,我的右手边响起了一声昂扬的鸦鸣。
纯黑色的能量刃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划过我的视网膜,紧追着修拿将他拦腰斩成了两段。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在他藏身于球体之前在来一次重创,可能会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带着这个念头,我用剩余的能量继续做了加速,向正在下落的修拿直冲。
修拿的上半身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他从口中喷出了一大口血,可脸上却死寂着,一丁点的痛苦神色都没有。
我无暇多想,凝出新的骨矛,从空中对准他的头部直刺下去。
修拿的身体在动,他身边的地面向他的身体涌了过去,我心里知道这一击应该没办法击中了。
可是我没有看到屏障球体的凝聚。
修拿控制着身边的东西融入自己的身体,重新长出了双腿双脚。
紧接着,一堵墙就把我给砸飞了。
从侧面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毫无预兆的撞在身上,整个脑子像触电般变得一片空白。
果然疏忽了修拿的能力……梅尔菲斯提醒我很多次了……
身体撞入了旁边的建筑物里面,木偶一样在地上翻滚着;当我好不容易停止的时候,全身的骨头都像断了一样。
幸亏赎魂之铠的防御能力很强,我才没有被直接给撞死。
躺了很久才恢复神智,我强忍着剧痛,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
因为担心修拿会追击自己,所以我很小心的从建筑物的另一端撤到了外面。
阿纱嘉和梅尔菲斯已经和修拿重新战在一起。
令人惊讶的是,修拿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甚至是在追着梅尔菲斯发动攻击。
漫天飞舞的建筑物碎块不断拦截在阿纱嘉的行动路线上,渊体唤醒硕大的体积让阿纱嘉变成了非常容易定位的攻击目标。
女孩疲于应对铺天盖地的攻击,根本无法对修拿造成有效的威胁。
而刚才强行爆出能量抵抗修拿的能量风暴,梅尔菲斯的能量已经跟不上强度了,他只能拉着龙雀在空中躲闪着修拿的能量刃和能量弹,几乎无法还手。
我全力加速向他们追过去,却发现有种隐约跟不上的感觉。
这说明修拿和梅尔菲斯仍然在用零级别的速度移动,如果不是梅尔菲斯一直在迂回躲避,凭我的速度大概永远也追不上。
这让我心下十分震惊,因为修拿使用能量的方式太过肆无忌惮,就是零级也不可能经得起那种消耗。
当我靠近战场的时候,修拿的身形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起来变得更大了,全身如同某种恶性皮肤病的患者一样遍布着青灰色岩渣状的肿块,动作也因为肌体的变异而显得愈发迟钝。
可是他的能量攻击一次比一次强,他发射的能量弹在接触建筑物之时能产生巨大的爆炸,这极大的影响着梅尔菲斯的行动。
修拿已经不再想要保持人身了……这是我所认知到的事实。
当雅魅安带着我过来支援的时候,他在那个球体中应该已经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这让他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才强行加速了身体的恢复,以应对新的敌人。
我和阿纱嘉的参战已经很清楚地证明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他直接进行物质融合,我们其实早就能把他压制回了球体之中了。
修拿已经意识到,我们可以趁他躲入球体以后真正的解决掉他,所以他进一步放弃了人类的身份。
我不清楚这个选择最终会让他变成什么,但至少给了他无法解释的强大能量等级。
阿纱嘉略带狼狈的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和我汇合在一起。
硕大的增殖体看起来太有压迫力了,所以在她窜到我旁边的时候甚至让我有点紧张。
她没受什么伤,只是被建筑碎块弄得有些灰头土脸。
“完全接近不了,他的能力范围已经超过三十米了。”阿纱嘉对我说。
“他这样一直融合下去,我们就算再怎么攻击,他也不会缩回球体里面去了。”我皱着眉头说。
“他不会再召唤保护用的球体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害怕的是什么。所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放弃人的身份,来换取不朽。”
阿纱嘉也看出了修拿的意图,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我们怎么办?!伤害不够,他的力量还越来越强……”
阿纱嘉对我微微笑了笑,这笑容让我陷入了迷茫。
“用尽一切力量,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阿纱嘉的能量等级比我高太多,她在说完这句话以后立刻就再次加速,丢下我向修拿那边冲过去。
迎接她的是丝毫不见衰弱的暴雨,可是她却毫不气馁的一直在向前冲击着。
我定了定神,让自己重新恢复理智。
修拿所施展出来的力量着实影响到了我的判断和理性,以至于我没能仔细的审查局势。
而现在,我终于注意到一条切入战场的通道。
阿纱嘉极大的牵扯了修拿的能力使用。
为了阻截超越零级的对手,修拿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而另一边,为了抓住龙雀,修拿更是心无余力。
也就是说,在战局有所转折之前,我根本不需要紧跟在他们移动的路线上急着加入战场。
想清楚这一点,我便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从远点绕到了他的侧前方,然后突然反向加速,横向直切修拿所在的位置。
就算我的能量没有他们高,也不可能被当做可有可无的阴虚忽视掉。
修拿立刻腾出了一部分能量对我展开了攻击。
这就足够了。
原本在能量等级压制之下仿佛毫无还手之力的梅尔菲斯,在修拿的攻击稍微分减的瞬间和我做了完全一样的事情。
他不再前冲,而是直接停在了空中。
正在高速追击他的修拿突然之间就冲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那铺天盖地的能量在极短的距离之内,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砸向梅尔菲斯的位置。
修拿没想到梅尔菲斯会这么做,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躲过这种密度的攻击能量。
可他毕竟是梅尔菲斯,不是别人。
他抓住我给他创造的一丝缝隙,展开了不可能的反击。
鸦羽之刃再次爆出黑光,那抹黑光在显现的瞬间几乎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连我在的位置都像是突然入夜一般。
虽然视觉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我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因为我和那个男人已经做过一次了,我们上次的对手被称为天使之尘。
将对手不得不露出的一丝细小破绽,用默契而连贯的攻击撕扯成致命的伤口,这就是我和梅尔菲斯要做的事情。
高强度的能量冲击迎面而来。
我屏住一口气,将全部的能量凝聚在了身前的护罩上面,强行挨了修拿的两次攻击。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剧烈的震荡就足以把我弄晕,但是我坚信梅尔菲斯的攻击能够帮我换来最后几米的距离。
护罩和攻击能量产生的爆炸刚刚熄灭,我就看到修拿的一侧肩膀连带胳膊被梅尔菲斯削了下来。
那已经不是血肉了,青灰色泛白的冰块状碎块之中夹杂着一些银色的粘液被甩向一边,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浓厚呛人味道。
可是我知道这还不够,手里的骨矛对准修拿的头再次递了过去。
修拿故技重施,向下方加速,可是他的速度还没提升,两根粗大的尖刺就洞穿了他的胸口和腹部。
刚才,梅尔菲斯带着龙雀欺到修拿身前的时候,龙雀就将修拿的能力无效化了。
他无法继续操控建筑物来阻截身后的阿纱嘉,阿纱嘉便借着这一瞬间的机会冲了过来,给了修拿沉重无比的一击。
女孩的肢体用力一撑,将修拿整个撕成了两半。
不过修拿的上半身却仍然在活动,他手上凝出一道高浓度的压缩能量刃,轻而易举的切断了阿纱嘉的那根尖刺。
他胸口处和肚子上的断面喷洒着银色的粘液,破碎的身体碎块也飞散在了空气里,可是他仍然有能量向地面飞去。
我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将骨矛向他掷去。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终于好了一次,我惊喜的看到那柄骨矛正中了修拿的头骨。
我们四个人像是说好了一样,同时狂吼着,将身体里残余的全部能量都化作了能量刃和能量弹,追着修拿下坠的身体残骸一丝不剩的倾泻了出去。
夺目的闪光和飞溅的能量吞噬了周围一切能够被摧毁的东西,一直到我们的能量见底为止。
卡门终于跟了上来,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能量等级过低,而是因为她将全部力量都用在了某个法式之上。
她手上那把长柄魔剑游弋着蓝白色的闪电弧光,向上空猛地一擡,我这才注意到头顶已经聚满了乌云。
云层里盈溢着轰轰隆隆的闷响,突然之间就喷涌出了一道巨大的闪电。
卡门将剑投射了出去,而那道闪电就像受到了指引,撕扯着剑身飞行的轨迹,成为了终结我们攻击的休止符,毫无怜悯。
虽然那道闪电距离我们不算太近,但我只觉得全身的汗毛和头发都被吸的直立起来了一般。
当它正中目标之后,小半个城区都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震荡。
然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只剩下了大家喘息的声音。
我们紧紧的盯着下方十几米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弥漫的尘土和灰烬完全覆盖了。
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也没有什么声响,我不断祈祷着,祈祷不要让我再看到修拿那张不似活人的扭曲面庞。
烟尘慢慢的散去了,已经变成碎块的修拿躺在一个深深地大坑里,只剩下半个胸膛和脑袋连在一起,其他的部分已经完全不知所踪了。
我们相互看了看彼此,然后小心翼翼的降了下去。
修拿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在看我们,又仿佛在看头顶重新变蓝的天空。
“啊……”
就在我们距离他还剩五六米的时候,修拿的嘴唇突然动了。
他发出了一个拟声词。
那是感慨么?
是叹息?
还是痛苦的哀鸣?
我无法分清楚其中的含义。
但我知道,修拿的声音虽然短促,但却重新带上了一丝人味。
那是充满了某种情感的释放,无力而绝望的释放,是人类才能拥有的声音。
紧接着,修拿的脸就融化了,然后是他的脑袋,还有胸膛。
他融化成了一股灰白色的泥塘。
这片泥塘静静的铺洒在一片狼藉之中,持续了两秒钟。
然后周围的一切猛地向修拿死去的位置收拢了过去,仿佛那里有一团黑洞。
我们还没来得及松懈,就看到自己脚下的地面被吸了过去。
梅尔菲斯拉着龙雀,大声对我们发出了警告。
我们连忙重新飞起来,努力逃出了这个大坑。
在空中,我们目瞪口呆,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大地凹陷了下去,周围耸立的废弃大厦一栋接一栋的崩塌着,向着修拿消失的地方卷了过去。
地震一样的轰鸣声在耳边不断作响,一个灰白色的圆柱形物体从中心处缓慢的升了起来。
然后那东西膨胀的越来越快,它在呼吸之间就淹没了数百平方米的土地。
就好像一股无法阻止的瘟疫,那个圆柱体吸收了周围所有的东西,然后开始变得更大。
它膨胀的速度以几何级数开始增加,眨眼之间已经高出了地面数十米。
“走!!”梅尔菲斯第一个清醒过来,他大吼着,用残存的全部能量拉着卡门和龙雀向远处急飞。
我也拉着阿纱嘉开始逃窜,却在女孩脸上看到了一股诡异的平静,她似乎对面前不可思议的剧变并没有特别惊讶。
我们的剩余的能量虽然很少,但全都用在飞行上,还是很快就和那个东西拉开了距离。
然而当我们再次回头看去的时候,那东西已经直插云霄,占据了数十个街区。
很多感受到异样的废城居民们也跑了出来,惊恐的加入了逃窜的行列。
人们像老鼠一样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被驱赶着,在我们身后凑成黑漆漆的一堆。
而那圆柱原本的灰白色已经变成了更加纯粹的白。
它蓬勃的、坚定的膨胀着,向上、向下、向各个方向,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就像某种被赋予了生命的活物。
我和卡门忍不住看向对方,我们从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读到了同样的信息。
因为梅尔菲斯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所以他不知道我和卡门想到了什么。
是神都,是屹立在里林世界、光面正中心的真正神都。
那像树和高塔一样,连接着天顶,占据了整个世界五分之一大小的纯白色神都,仿佛拥有着生命和呼吸一般的奇迹存在。
那种颜色,就和修拿变成的这东西一模一样。
“妈的!!别停下!!”梅尔菲斯骂道。
我们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加速赶路。
可是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事情。
纯白色的圆柱体膨胀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现在行进的极限……
白色猛然扩大起来,像喷薄的海啸一样向我们扑过来。
它的光芒吞噬掉了一切,一直追到我们背后仅仅一百米的地方,而且速度还在提高。
当然,它并不是在追我们,而是在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吃掉它所碰到的所有东西。
我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有停下的那个时刻。
倘若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它是不是连整个世界都会吃的一干二净?
我看着那些建筑物被光芒搅成了碎末,附着在了白色的光壁之上,蔓延向上,然后发出了和它一样的光芒,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那些跟在我们后面奔逃的家伙们嚎叫着,然后在接触到了光壁的时候被拉扯成了残肢碎片,与那些泥土石块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血肉融化在光壁的表面,在两秒钟之后就再也无法辨认原来的形状。
我们咬着牙,还想继续努力再加速,可是却没能改变即将到来的结局。
因为我们的速度在下降,而它每一秒都膨胀的比下一秒要快。
还没等我品味到心里的绝望和恐惧,那白色已经涂满了我的视野,以不容质疑的姿态向我们压了下来。
我曾经在海边游泳,被大浪吞没,此时此刻我所能想起来的只有呛水时眼前所浮现的泡沫。
夺目的光芒,然后是一片寂静。
周围的世界全部变成了白色,但是我却没有被撕扯成碎片,我周围的伙伴们也没有。
因为阿纱嘉将我们全都拢在了怀里。
阿纱嘉的增殖肢体硬生生的给我们支撑起了一片空间。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我们没能把修拿打入球体里自保,最后自己却落到了这么一个苟延残喘的地步。
阿纱嘉的增殖肢体屏蔽开了那些光,可那纯白的颜色却毫不留情的继续吞噬着她的身体。
我看到阿纱嘉没有任何表情的站在那里,身上的不断制造的增殖肢体像洪水一样喷薄着。
“阿纱嘉!”看到她不断被吞噬着的身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没事的……还可以撑一会儿……不过只有一会儿……”女孩静静的对我说。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我只听到身边的龙雀说了话。
“哥,到时候了。”
我猛的扭头,看到梅尔菲斯的全身都在颤抖。
“是了,龙雀。”
这个男人跪在那里,像是放弃了一切的希望又像是输掉了一切的赌徒。
他低着头,不去看龙雀。
可是龙雀捧着他的脸,让梅尔菲斯看向了自己。
“你已经做了足够多了,不能让大家为了我全都死掉。”
梅尔菲斯闭上了眼睛,他什么都没有说。
龙雀又转向我,她同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我支在地上的手背。
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浓厚的感情,像是在看父亲和兄弟。
还有那无法言说的不舍。
紧接着,她全身都开始发光,和周围完全一样的光芒。
我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只能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龙雀变成一团光。
“死鸦,我走了。”龙雀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别怕。我很快就去陪你。”梅尔菲斯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那团光,低声说道。
“不用啦。”光芒中发出了隐约的嗤笑声,然后我再也无法分清哪团才是属于龙雀的光。
梅尔菲斯直视着那里,眼睛被光灼出了眼泪。
几秒钟之后,光芒暗淡了下去,周围的白色仿佛熄灭的灯火,那从最深处席卷而来的黑暗将我们吞没了。
然后我闻到了土腥味、锈味、还有空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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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破开了一个洞,泥土的残渣混杂着一些不知什么东西的碎片细细簌簌的掉落了下来,带着一缕阳光。
阿纱嘉的增殖肢体也碎了,她无力的靠在了我的怀里。
我紧紧抱着她,用能量打碎了包裹着我们的外壳,重新走到了外面。
梅尔菲斯和卡门也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跟上我们。
我擡头看去,一堵黑灰色的墙壁直直的漫向天空。
但它已经不再涌动。
没有能量,没有光芒,它变成了一座石柱,一座吞噬了整座城市的巨型石柱。
就像我们在光面所看到的神都一样,这座黑灰色的巨树也生出了蔓延的根枝,而之前包裹住我们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支。
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数十秒之内,我们从生死一线跃了过去,却没能把龙雀也带出来。
阿纱嘉似乎知道一些什么,梅尔菲斯和卡门看起来更是提前就想到了这个结局,只有我被动的接受了这一切。
“龙雀呢,梅尔菲斯!?她去哪儿了!?修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大声质问着面前的男人。
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大家一起拼了这么久,可是龙雀却依旧消失在光芒里。
我只觉得胸口无比的愤懑,那是对迷茫和无知的怒火。
梅尔菲斯仰望着看不到头的石壁,从容的吐出两个字:“死了。”
“我不明白!”我抓住他肩膀的衣服,用力将他拉到自己面前,逼迫他看着我。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死了,为了不让我们,还有这个世界和她一起陪葬。”
让我惊惧的是梅尔菲斯的冷静,他的样子就像是从来没把龙雀放在过心上。
“你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
“我不知道。”梅尔菲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但龙雀知道。她很清楚只有自己能够制止修拿的选择,无论这选择是什么。我想帮她改变既定的命运,然后失败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大口呼吸着带着尘土味的空气,有一种深深的窒息感。
龙雀真的没有了,那个被大家所喜爱的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里?
这太突然了,突然到我甚至没能来得及感受到悲伤和哀痛。
迷茫感和不甘心的声音不断在心底深处呐喊着,震耳欲聋。
就在这个时候,卡门开了口。
“他说的,已经都应验了……”她对梅尔菲斯说道。
梅尔菲斯的目光移到卡门的身上,渐渐地恢复了一些温意:“是。”
“那么你会去么?”卡门又问。
而这一次,梅尔菲斯没有回答她。
两个人的对话立刻就让我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撒拉弗派人给你发过邀请,对不对?”我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梅尔菲斯点了点头。
“他对你说了什么?”
梅尔菲斯没有直接回答我:“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也被算在了那十个人的邀请名单之内……”
“没错,还有鲁恩希安,还有爱丝弥蕾。他的信使给我们每个人都提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看起来,你的诱惑就是龙雀的事情,我猜对了没有?”
“智力有所提升,我得夸你一句。”梅尔菲斯哼笑了一声,“那个年轻人对我说,龙雀最终会选择执行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但是如果我去参加会议的话,龙雀的命运可能还有被改变的可能。”
“使命是指什么?”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她就是修拿的保险栓。当修拿失控的时候,龙雀就是克制他的唯一存在。”
修拿身上发生的事情,早就不能以简简单单的“失控”来形容了。
他一点一点丧失人性、变成拥有无尽力量的怪物,这都还可以理解。
但在最后的时候,从他的躯体湮灭之处所萌发出的,如同神都一般的神迹,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找到可以用于修饰的词汇。
我们所经历和目睹的一切,都是我所无法理解的,但至少我们现在仍然有着选择。
而这个选择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撒拉弗的口信是真实的,我们还能把她带出来!”我带着一点点激动地心情,对梅尔菲斯说。
可是梅尔菲斯仍然是那么的淡定:“或许吧。”
对于他莫名其妙的暧昧态度,我感到大惑不解:“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那我该怎样?嚎啕大哭还是呼天抢地?都打了一天了,我可没那个力气。”
梅尔菲斯这句话好歹恢复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多少让我安心了一些。
我们现在都已经精疲力竭,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难免会遇到别的意外状况,毕竟我们身后的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过瞩目。
整座城市几乎都化作了这座石柱的一部分,我们的飞艇也早就不见了,所以我们只能重新确定了一下方位,然后向最近的城市飞了过去。
“你怎么样?还能飞么?”我问阿纱嘉。
“没能量了。”阿纱嘉小声说着。
我把她抱起来,和其他人一起上路了。
阿纱嘉看起来有些小小的开心,这让我有些奇怪。
女孩在最后的关头靠渊体唤醒的力量保护了我们所有人,她给了我们思考的机会,也给了龙雀时间。
但最重要的是,她赦免了梅尔菲斯的负罪感。
梅尔菲斯早就可以让龙雀牺牲自己来终结这一切,但是他一如既往的挣扎着,哪怕搭上我、卡门和阿纱嘉的性命,也不想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他的任性最终会换来所有人的陪葬,是阿纱嘉阻止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所以大家还能够活着走出修拿制造的恐怖神迹。
或许在我们被吞掉之后,龙雀最后的意志能够救下我们,但这个世界毕竟没有如果。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选择是不是会带来想要的结果。
我们的速度很慢,但在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在我们回头望去的时候,依然能够看到那耸立向天顶的漆黑石柱,它穿透云层,陷入了死寂的永恒。
“修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东西又是什么来头?”我问。
梅尔菲斯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和我一样,也充满了疑问。
这个时候,怀里有些虚弱的阿纱嘉开了口。
“神都之种。”
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她,这个词汇字面上所蕴含的内容就像一颗炸弹。
“虽然我说不出神都到底是什么,但修拿应该就是以神都之种的目的制造出来的。我知道,他接触噬族本质以后一定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放纵的欲望……”我忍不住轻声接道。
不需要我多加解释,在场的其他两人曾经在暗面冒险过很久,他们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和不少里奥雷特诞生的过程恰好相反……我们里奥雷特自深渊之中诞生开始,就要不停的努力塑造自己的躯体,才能保持自我,避免被同化的命运。可是修拿太大胆了,他肆无忌惮的开放着身体的闭环,放纵着自己对能量、对一切的欲望,最终只能够失去自我,变成不受控制的、能量与物质的一团集合体。修拿像一个小孩,依仗着自己的能力,却不知道敬畏它。”
“可是制造他的人,就是想要他这么做。”梅尔菲斯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是的话,就不应该有龙雀的存在。”卡门说。
不清楚的谜团太多了,我们现在的胡思乱想也不过是在麻木自己的迷惘。
我们又飞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速度不快,所以能量恢复的速率是超过消耗的。
可是体力上的消耗却没得补充,毕竟我不是靠着能量在抱着阿纱嘉。
带着一个人的我越来越疲惫,最后不得不打算让阿纱嘉自己行动。
“能量恢复不少了吧?自己飞?”我问她。
阿纱嘉抿着嘴对我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很享受我公主抱的表情:“以后要飞,都只能让你带我了。”
“为什么?”我微微一愣。
“渊体唤醒使用的是我本源的力量,在被修拿吞掉的时候,我绝大部分的力量都被已经夺走,所以我现在没剩下多少能量等级了。”
阿纱嘉蜷缩在我的臂弯中,观赏着我再次变得扭曲的表情,用手轻轻摸着我的脸。
我看着阿纱嘉,心里又是一阵抽动。
我早就知道,为了对付修拿这种无法理喻的对手,大家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不该带她来的,曾经继承了里奥雷特噬族全部希望的王女,现在却为我变成了如此羸弱而渺小的存在。
“后悔么?”阿纱嘉似乎清晰地读到了我内心的想法。
我只能将她在怀里抱的更紧,无言以对。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她微笑着在怀里注视着我,“我看到他肆无忌惮的融合其他东西来补充自己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一定会演变成后来的样子。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会被吞入其中,我也早早做好了奉献出所有力量的准备。”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是命运之流既定的方向。在深渊之中,我遥遥望见了属于深渊最根源的力量,那是足以洞悉时间和命运的能力。虽然我只能窥视短短的未来,但那也已经足够了。我做了选择。”
我想,阿纱嘉所测算到的未来和奥索维曾经解释过的计算能力是相同的概念。
虽然她的能力还不足以规划出完整的图景,但却给了她审视自己选择和接受命运的机会。
回想起她在战斗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淡然,更是证明了她对我说的事情。
看着我压抑的神情,阿纱嘉反而却更加轻松的笑起来。
“怎么?我没了能量,就没利用价值了?如果我没来,你已经死了,所以你要知道,我们两个的选择都没有错。而且,没有力量也很好啊。我越是弱小,你就越放不下我,可以经常让你这样抱着我。我很喜欢。”
她的玩笑和软语相慰令我微微振作了一些。
我吻了吻女孩的额头,默默地飞着。
我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一辈子都这样抱着她。
作为一个高级战斗力而言,失去力量是非常可惜的事情。
可她对我而言并不是以这个身份而存在着的。
无论阿纱嘉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的阿纱嘉。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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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筋疲力尽的抵达了距离这座废弃城市最近的一座小镇。
镇上的居民全都在议论着地平线上倏然耸立的黑色高塔,大概明天的时候就会有大批记者和官方调查人员聚集到这个地方来。
然而除了我们,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曾经在毁灭的悬崖边上散过步。
小镇不大,所以我们这些外来者会非常显眼。
于是我们很低调的分头购买了一些药品和食物,然后躲进了旅馆里过夜。
这种事情对我们也算是驾轻就熟了,毕竟我和梅尔菲斯曾经都当过大通缉犯。
罗格纳被派遣守护我们的浮车,并没有参战。
它的能量很足,当修拿作为“神都之种”爆发的时候,罗格纳靠着远超我们的速度逃到了相对安全的区域,所以没有任何的损伤。
阿纱嘉在大家安顿好之后重新将它唤到了小镇的附近待命。
小镇的基础设施和大城市完全没得比,不仅没有大型的气候调节设备,房间的墙壁上甚至都没有安装CRK联动的粒子屏幕。
可是我们都觉得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种原始感很容易就让我们回忆起了【神都】中的生活。
昏黄的灯光下,梅尔菲斯和卡门挤在属于我的这个房间里,大家一起填补着胃部的空虚感。
阿纱嘉的力量虽然已经接近枯竭,但看起来食欲仍然很不错,这让我的担心多少减轻了一些。
我坐在圆形餐桌的一侧,将便利店里买来的套餐送进肚子里。
这东西只能用来延缓饥饿感,就味道而言可以说是人类食物的底线了。
卡门和我一样,勉勉强强吃了一些。
阿纱嘉对食物的口味要求不算低,但是饿肚子对她来说是更加不能容忍的事情。
只有梅尔菲斯吃的非常满意。
看着他大口朵颐的样子,我本来应该感到可笑,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那个和他一样口味诡怪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撒拉弗的会议就要开始了。一起去吗?”我问。
梅尔菲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抛给我了一个疑问:“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先和公共政权一起争取所罗门方面的合作,然后找机会散布消息,收纳新人类移民。大体上就这样了。”
“所罗门现在把神都之国打造的犹如铁桶,只要你们擡头,就一定会诱发所罗门的剧烈反应。加上还有那个无法捉摸的汞先生,你们面对的阻力非常大。我甚至觉得,你们的新世界移民计划很可能行不通。”
“行不通也要试。我和初邪都不知道最后能带多少新人类离开,但那终归是一条路。总不能掌握着着希望,却坐以待毙。另外,不要再说\'你们\'了,应该是\'我们\'。如果我们无法成行,卡门和你的孩子都不会再有未来。”
梅尔菲斯听到这句话,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卡门。
“怎么了?不能说么?!”卡门瞪了他一眼。
梅尔菲斯露出了一丝被噎住的表情,这让我心情大畅。
总算是有制得住这家伙的人了,看着他像普通男人一样吃瘪,我诞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感。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重复了我说过的那两个字。
“我们……”
“是的,我们。”我再次开口,“新人类自从诞生以来,就没有自己的根。为了活下来,为了回家,我们离弃了【神都】。我们穿过暗面、穿过镜之海、穿过光面,一直回到这里,却发现这里根本无法接纳我们。我们拥有了那个所谓的神都之国,但终究也只是镜花水月。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要去可以让我们扎根的地方。”
我擡手向天上指了指,然后又指向了他。
“你也有根了。你有了能够真正羁绊住你的人,还有应该存在的地方。梅尔菲斯,跟我们一起走吧,你不需要再孤身奋战了。”
梅尔菲斯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游弋的叹息:“人要先明白什么是孤独,然后才会因为某个人而不再孤独。最初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孤独,觉得一个人死在荒野里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当你拥有了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恐惧失去。”
“但至少你有过。”
“是啊……”
梅尔菲斯没再反驳我。
在龙雀死去之后,他的态度出人意料的柔顺。
事实上,他似乎早就接受了那个结局,所以那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更像一种失去了执念的空洞。
可是,就像撒拉弗说的那样,在他那里梅尔菲斯仍然能获得一个交易,一个能改变龙雀命运的交易。
我不是很明白梅尔菲斯为什么现在就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除非……
“我们去哪?”卡门轻声问梅尔菲斯。
“跟着这家伙,让他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们。”梅尔菲斯终于说出了我所期望的那句话,虽然表达方式依旧让我很向揍他。
有梅尔菲斯的加入,我感觉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
现在的我们几乎已经到达了全盛的状态,这给了我巨大的信心。
当我和梅尔菲斯一起行动的时候,还从来没体会过失败的滋味。
第二天清早,我们买了交通工具,踏上了回程的路。
当我们回到爱沙尼亚军事基地的时候,休斯已经完成了谈判工作。
在陈清了利害关系之后,所罗门没有提出具有决定性的反对的意见。
按照休斯的话说,所罗门的底线还是很清晰的,他需要的是最大程度的稳定,这一点和公共政权的立场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可是休斯对我却大发了一顿牢骚,把自己有多么艰苦、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翻来覆去的说了无数遍。
我算是体会到了这些政客的口舌能力有多么恐怖,如果再让他多说上一会儿,我感觉自己的头都会爆炸。
梅尔菲斯因为身份敏感的原因,几乎是足不出户的状态,只有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和鲁恩希安见了一面。
因为我离开的特别突然,所以回来的时候我很诚实的对鲁恩希安交代了自己去帮梅尔菲斯的事情,于是鲁恩希安自然而然的提出了见他的要求。
而且正如梅尔菲斯说的那样,潘朵拉在旁边听到这件事情以后脸色并不怎么样,鲁恩希安跟我一起离开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跟来的意思。
令我非常意外的是,这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非同一般。
鲁恩希安张口就问了他关于龙雀的事情,虽然谈话内容似乎是关于很久之前的,但至少我能听出来,梅尔菲斯早就和鲁恩希安讲过龙雀的来龙去脉。
后来我才知道,鲁恩希安不仅知道关于小龙雀的事情,甚至还和那个标为02号的、和梅尔菲斯一起长大的龙雀有着不算生疏的关系。
那都是他们十几岁时候的时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竟然会是老熟人。
另一边,我的三个师团长已经率领着第三军团开拔到了神都之国的境内。
当然,是以公共政权维和部队的名义。
公共政权在神都之国境内修建了三座大型的军事基地,然后把后勤补给的权限转交给了所罗门政权的手里,作为合作意向的筹码。
这是相当聪明而大胆的想法,因为一支没有后勤补给的军队是没有持续作战能力的。
如果我的军团做出了维护秩序之外的事情,所罗门可以很轻松的瓦解掉军团的战斗力。
以休斯为代表的公共政权为这件事情出了很多力,这让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因为我终究是从某个角度利用了他们。
我利用他们集结了军团,又名正言顺的把军团驻扎在了神都之国里面,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而已。
我对自己说,这种暂时性的欺骗只是为所有人赢得美好未来的最优解。
这理由很容易就能说服自己,毕竟我们已经赌上了一切。
当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之后,我们回到了初邪所在的地方。
她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和迦施一起制定好了收纳新人类移民的计划,所有所需资金的运转以及物资、安保调配的事情都井井有条的被她摆在了桌面上,只等着某一时刻的到来。
这个时刻,就是我们对外宣布移民计划的时刻。
我在剩余的几天里面,分别和三个师团长进行了彻夜深谈。
尽管没有透露我们真实的意图,但我从另一个角度给了他们足够的信息和示意。
同时,我经过长谈,也再次确认了他们三个的忠诚度和执行能力。
只要需要,他们能够迅速响应我的命令,对神都之国的军事力量展开压制。
现在只剩下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撒拉弗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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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拉弗会议前一日,深夜。
我背着一大包行李,将它扔在浮车上面。
里面有一些食物和饮用水,但更多的则是干旱炎热地区的生存用品。
这是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的提议,他们的考虑非常周祥,我们携带的物资最大程度上是要为最坏的状况做打算。
所谓的最坏状况,就是在没有能量和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从澳洲沙漠里独自逃生。
幽鬼和食影者的两个大佬在门廊下和自己的亲信交代着一些事情,只有梅尔菲斯早早的和卡门告了别,已经坐在了车厢里。
我擡手合上行李舱的门,又习惯性的拉了拉确保它已经关严。
初邪在我身后长吁短叹。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对女孩说。
“这种没营养的话就别说了,好好回来。”初邪叹道。
她这么说着,又靠过来,侧身向阿纱嘉站的地方使了使眼色。
阿纱嘉坐在门廊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我,她右手边伏着罗格纳,左手边站着的却是断尾。
“你放心让他给她当贴身保镖啊?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哦。”
看着初邪促狭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
“她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了,你总不能真不管吧?”
“我都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天天看着她。”初邪故意闹着小脾气。
我没和她继续纠缠不休,只是拢她过来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
这个举动还算有效,初邪紧绷的肩膀微微柔软了一些。
她往后退了两步,目送我上了车。
阿纱嘉也微微擡起手,对我弯了弯手指。
她的状态很放松也和很安宁,这减轻了我不少担忧。
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在五分钟以后也全副武装的上了车。
我们透过车窗,最后一次向送别我们的下属、同伴、朋友和心爱之人告别,然后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鲁恩希安将坐标地址输入了浮车上的自动导航设备。
设备很快就显示出了旅程所要消耗的时间:九小时零十分钟。
这是我们早就算过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当目的地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抵达。
爱丝弥蕾和梅尔菲斯的交情看起来一般,两个人当初见面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问候了一下彼此,现在坐在车里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就算有话说,也不可能当着我们两个人肆无忌惮的讨论什么事情。
所以,这九个小时的旅程大部分的时间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不过我并没有觉得时间特别漫长,毕竟在旅途终点还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撒拉弗对我们每个人许诺的交易都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压力。
他作为一个从不抛头露面的幕后存在,轻描淡写的就拿出了足以打动我们每个人人心的诱惑。
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能够满足我们的渴望,单单是他获得这些信息的途径,就足以让人心生不安。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撒拉弗的感情更多是一种因为未知而来的恐惧。
但对我而言,他却要更加熟悉。
这不是因为我和他面对面的见过一次。
事实上,通过那次不到十分钟的会面,我完全没获得关于这个人本身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对他感到有些熟悉,是因为他的对手,奥索维。
我感觉,这个世界上唯独他们二人是一个层次的家伙。
而我们其他的人,仿佛都没有和他们平视的资格。
除了初邪之外,我就是最了解奥索维的人。
其实这个所谓的“理解”也不过是我狂妄自大的用词而已。
对于奥索维这种家伙,我是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他意图和目的的。
然而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奥索维的立场,也就无从猜测撒拉弗的立场。
我只知道,他们两个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致对方于死地。
这一点梅尔菲斯也非常清楚,因为他和奥索维的交集就来自于奥索维想要干掉撒拉弗的这个念头。
我只感到这其中无数错综复杂的关系都纠结在了一起,让人无法看清。
我只希望这次的会议能够给我看清事情全貌的机会。
我们在出发之前,已经通过卫星地图仔细观察过目的地附近的地形,并且精心挑选了撤退路线和飞艇的藏匿地点。
当然,在这方面我只有学习的份,没有提出意见的资格。
毕竟,新人类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的三个人全都在我的队伍里。
大沙沙漠,澳洲沙漠中的一部分。
当我们从飞艇走出来之后的十秒钟,汗水就迅速浸湿了领子。
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我们停泊的地方并不是沙丘,而是一片石漠。
青灰色的碎岩和砂砾组成了一望无际的戈壁,一些低矮的灌木顽强的从岩缝中探出头来,给这片单调的土地添加了一点点不一样的颜色。
不过天空很蓝,清澈干净,没有一丝云彩。
在这种环境下,无论心情又多么压抑,都可以得到一丝的缓解。
梅尔菲斯开始画阵,他以魔力操控将地上的岩块组成了一个带有空洞的拱形,恰到好处的覆盖了飞艇存在的痕迹。
这里距离预定的地点很远,所以我们并不担心魔力波动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我们以低能量飞行的方式向目标地点靠近着,并沿途藏匿了一些补给品。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会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到达预定的地点。
但是热带沙漠气候带来的压力却是无法忽视的障碍,当太阳高升之后,我的衣服很快便湿透了。
其他二位男士和我也是一样,鲁恩希安沾湿的头发有些狼狈的贴在额头上,梅尔菲斯的下巴也在不断的滴水。
唯独爱丝弥蕾只是微微出了一点小汗,她凝聚了风属性能量又或是用了某种法式,在身边形成一道风障,巧妙地散发着身周的热量。
我们之所以采取低能量飞行的策略,一方面是为了减少能量波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节约能量。
爱丝弥蕾的做法已经明显让这两件事没了意义,可是却没人敢提出异议……
比较幸运,我们这一路飞过来,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状况。
当我们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视野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些人类活动的迹象。
在想象中,那个目的地只是用来接头,而我们会前往下一个地点。
又或者,某个人会在荒野之中孤零零的等着我们,然后打开地上的一扇门,把我们引入一个宏大的地下基地。
可是我们看见的是几只黄色的土羊,还有一个放羊的土着老头。
那个枯老的毛利老人头上包着羊毛毡的头巾,手里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牧杖。
他拿牧杖点着地面,静静的看着那几只起劲儿啃着草根的土羊,像是一根枯树桩。
他对我们的到来完全不在意,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自己和那几只羊。
我们继续前进,然后看到了几十顶伫立在荒野中央的帐篷、袅袅的炊烟、还有更多的羊和骆驼。
这是一个即将消亡的土着毛利人部族。
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离开了这个地方,跑到了大城市里,成为毛利文化演出的一份子,或者心甘情愿的领取着政府的救济金。
留下来的则都是不想割舍这种古老生活方式的、行将就木的老人们。
我闻到了羊粪、泔水、膻味和烤肉混合的浓厚味道,这些味道让这个死寂一样的土地瞬间充满了人味。
如果不是一个用能量飞起来的人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那是个毛利青年,他的脸上布满刺青,让人很难判断他的年龄,但他的皮肤却非常光滑,显示着年轻的活力。
他能量使用的非常收敛,那是没有敌意的表现。
这家伙做手势示意我们降到地面,我们便照做了。
“欢迎,请这边来。”青年用沉稳而舒缓的声音邀请道。
我不得不说撒拉弗真的是老谋深算。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成功的让我们卸除了大部分的敌意和心防。
因为这里生活着的人们实在是太平和了,这种脆弱的生活就像是一条被扔在了温海中的肥美金枪鱼——既然没被鲨鱼吃掉,那这里应该就不会有鲨鱼了。
我们随着青年穿梭在这个充满了原始气息的部族里,无数目光落在了身上。
那些看我们的土着居民们眼里并没有任何好奇,他们只是很单纯的在打量我们。
这从某种意味上说明,这个地方经常有外人出入。
青年将我们引到了一座高大的帐篷前面,替我们掀开了门帘。
我走在最前面,把头探了进去。
这个帐篷比我想象中要宽敞,房顶上挂着一些用于照明的脂类,里面还掺杂着一些类似于香料的东西,让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算好闻,但也并不刺鼻。
帐篷最里面的毡垫上坐了两个人,正在拿着长长的烟管抽着旱烟。
当我向里面夺走了两步之后才发现,其中一个人是赌徒保罗。
保罗能够出现在这个地方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不过我没想到他能够这么悠哉。
另一个人,自然就是撒拉弗了。
知道奥索维那个“水鸟和鱼”理论的人没有几个。
我原本判断,有很大的可能性撒拉弗不会自己现身在这个地方,而是以某种间接的干涉方式来给我们提出交易。
他既然亲自来到这儿,就说明他所要达成的目的甚至比失去计算能力的代价还要高。
撒拉弗脸上画着一些油彩,穿着毛利人的服饰,和我们最初看到的放羊老头一样戴着羊毡帽。
不过那个帽子还装饰着巨大的牛角,似乎是某种部族地位的象征。
可是我很清楚地记得,他看起来并没有毛利人的特征。
“来的挺早啊?”保罗盘腿坐在那儿,抱着那根秃烟管吞云吐雾。
“没有你早。”我笑着回了一句。
保罗和其他三个人也分别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彼此之间也都是认识的。
保罗没跟他们搭话,我觉得那是因为他知道这几个家伙都不是优秀的聊天对象。
“你就是撒拉弗?”爱丝弥蕾很不客气的将我挤到身后,站在了撒拉弗的面前。
撒拉弗的胡子留得比当初和我见面的时候长得多了,加上毛利人的那些装扮,很有些老态龙钟的感觉。
不过他的眼睛依然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光彩,仿佛灵魂从未老去。
他没有回答爱丝弥蕾的问题,而是又从身后掏出一根烟杆,朝爱丝弥蕾晃了晃。
“歇会儿歇会儿,大老远跑过来,累坏了吧?”
爱丝弥蕾剑拔弩张的态度像是一拳打到了水里,撒拉弗和蔼亲切的神情就像是哄孙女的普通老人。
杀手女王盯了他半天,却总有一种提不起气来的感觉,悻悻的退了两步,坐到了毛利青年给她准备的毛垫子上。
“我来口吧。”鲁恩希安倒是蛮适应这个环境的。
他微笑着接过撒拉弗手里的烟杆,用能量点燃,抽了起来。
他们抽的东西完全没有普通手工烟草的焦臭味,烟雾也并不熏人。
爱丝弥蕾虽然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止鲁恩希安。
“没有我的份?”我对撒拉弗说。
“没了。要不然等会儿你抽他的。”撒拉弗的脑袋向保罗坐的地方晃了晃,那样子让我想起了邻居的退休大爷。
虽然有很多话想要问撒拉弗和保罗,但现在时机还没到。
于是我们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帐篷里,冷却着一路赶来的汗水。
帐篷上有很多透气孔,有不错的凉风穿梭在我们坐的地方,带走了原本浓厚的燥意。
太安详了……谁又能想到,新人类最强大的战士们马上就要在这个又脏又破的帐篷里聚齐?
梅尔菲斯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这种气氛影响的家伙。
自从没了龙雀,梅尔菲斯的性格变得异常平和,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他身上曾经浓郁的戾气和杀气都消散了。
在进这个帐篷之前,他就一直是一副对这件事情不太上心的样子。
几分钟以后,新的能量波动传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毛利青年引着新客人走进了帐篷。
与此同时,又有两股能量出现了。
阿努比斯扫视着我们,什么都没说,安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紧接着,那个曾经给我们送口信儿的青年把另外两个人带了进来。
其中一个人蒙着面,只留出了一双眼睛;而另一个人则是破霜。
我和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是他们对那个蒙面人都没有任何头绪的样子。
我们在出发之前,对于十个与会者的身份已经讨论过很久,但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家伙出现。
保罗看见破霜以后有点兴奋,他擡起胳膊连连招手:“来来!这边!”
破霜看了他一眼,笑着伸出一根指头,示意他等一会儿,然后走到了我们这边。
他很礼貌的和我们所有人点头致意,包括我在内。
不过我知道,他过来是为了找梅尔菲斯。
“已经零级了吧?”破霜微笑着对梅尔菲斯说。
“又想打架?”梅尔菲斯擡头看着破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还是别来烦人了。”
“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破霜继续笑,“不过既然你已经到了零级,到时候我可不会再饶你了。”
梅尔菲斯没理会破霜挑衅式的发言,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手,就好像赶苍蝇似的。
破霜脾气还不错,他很干脆的转身离开,坐到了保罗那边,然后低声开始和保罗聊起了天。
五百川很快也来了,他在这里貌似没有什么特别熟的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
如同我们所想,这里除了我,还有那个未知等级的蒙面家伙,都是零级的战士。
大家相互之间都认识,而且大部分还有过合作关系,所以整体的气氛还不错。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冒险者社交网络的狭窄。
首先就能看出来,五百川完全不认识梅尔菲斯这个大通缉犯;对他来说我也算是半个陌生人,更别说黑暗世界的两大魁首了。
但是最后一个人却迟迟没有来,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再次感觉到有人在用能量飞行的靠近。
当最后一个人走进帐篷的时候,我们忍不住纷纷站了起来。
恶魔索安的眼睛闪烁着灼灼的红光,腰间的武器也早已经出鞘,被他提在手里。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危险性,这种纯粹的反社会人格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兴起杀人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
像他这种人,没有大型势力的庇护,其实早应在【神都】的时候就被消灭的。
和他一样的零级通缉犯曾经有过不少,面对整个佣兵世界的追杀,幸存者却只有他一个。
从某种层面来说,他确实是有某些特殊之处。
剑拔弩张的态势只持续了几秒钟,当撒拉弗走上前的时候,恶魔索安的肩膀微微松动了一些。
“来的太晚了,赶紧坐下吧。”老头张开胳膊,对大家虚按了几下。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大家的情绪竟然都得到了安抚,连警惕心浓重的恶魔索安都将武器收了回去。
看到他这么做了,大家也都纷纷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帐篷里的人们围成了一个半圈,只有恶魔索安自己孤零零的坐在帐篷的门口方向,就像是准备随时逃走一样。
这时候,有几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端着某种茶饮从外面走了进来,给我们每个人都分了一杯。
淡青色的茶水散发出奇异的味道,我尝了一口,有一种微酸的苦味,但是不算难喝。
然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没喝……可能还是我的警惕心太淡了。
“人齐了,我们开始吧。”保罗靠撒拉弗最近,他是少数几个没被恶魔索安的出现刺激到的人。
撒拉弗咳嗽了两声,很俗气的开场方式。
然而我却觉得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是一种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的手段。
“可能你们有的人对我还不太熟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都】这个游戏的创始人。”
这是梅尔菲斯早就和我分享过的情报,我自己也通过自己的经历多方印证了这个说法。
所以现在我借机扫射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我只看到阿努比斯露出了微微的惊讶神情。
“就当做是闲聊吧,作为创始人,我很想听听你们作为【神都】最顶尖的玩家,对我的游戏有什么看法。大家随便说说吧,不管是批评还是称赞我都会欣然接受,哈哈。”
游戏……
新人类是我们脱离【神都】,通过无比痛苦的旅程才获得的崭新身份,那个世界对我们而言早就超脱了“游戏”二字。
自末日开始,没有人再会以这么一个词汇来描述【神都】。
可是现在,那个世界的始作俑者,却重新提起了这么一件事情。
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让人觉得特别困惑。
可是与此同时,心里却抑制不住涌出了表达的欲望。
因为那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是一切的开端,没有它,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很棒,如果把它当做一个游戏的话。”很意外,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爱丝弥蕾。
“那是一个让人欲罢不能的陷阱,能够无限放大人类欲望的牢笼。”阿努比斯说。
“在座的人,大概和我一样,对那个世界又爱又恨吧。”保罗说。
发表自己看法的人只有三个,其他人看起来和我一样,心里都翻腾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于是便沉默了。
唯独梅尔菲斯,平静的像冬眠的蛇蝎。
“你们现在应该都不会把【神都】看成游戏了吧,但我还是喜欢这样描述它。”撒拉弗呵呵笑着。
破霜突然开了口:“人生不就是个游戏么,其实都一样。”
撒拉弗摇了摇头:“哈哈,其实人生和游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人生的结局没有人给你提前写好。”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我还能够接受。
但对撒拉弗这种拥有“计算”能力的人而言,我只会觉得这句话是一句谎言。
“游戏就不一样了,游戏的剧本都是提前写好的,游戏世界会给你带来哪些互动,全都是我给你们设计出来的。你们在我的世界里,运用着我给你们设定好的游戏规则,成为了最杰出的玩家。我作为游戏制作人,对你们可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呐。”
“可是我的游戏在高潮之前就被人破坏了,对一个游戏制作人来说,没有比这更遗憾的事情了。在原本的剧本里,【末日】就是高潮的序曲。【神都】的玩家将会为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努力探索我给于的线索。通过蛛丝马迹,寻觅出出去的方法,齐心合力完成游戏的最终章,最后打开回家的路。你们的能量和魔力,就是赢得【神都】这个游戏的最终奖励。”
“这一切听上去是不是还挺美好的?但是可惜啊,有那么几个人硬生生的破坏了游戏剧本,用近乎作弊的方式,把奖励给提前拿走了,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神都】世界。”
“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了。因为你们以自己的方式书写了不同的未来,以另一种方式结束了【神都】的剧本,然后开启了新的故事。”
“新的故事峰回路转,然后你们会发现,【神都】的地位已经全都变了。我来告诉你们新故事接下来的剧情吧。”
撒拉弗这样说着,将一叠纸质的文件分发给了我们。
我们将这薄薄的文件按顺序传给了身边的人,然后带着一丝好奇心读了起来。
当看到内容的瞬间,我觉得胸口突然一闷。
我擡起头,看向身边的同伴,他们都露出了不安的情绪。
因为文件上所写的,正是唯有我们才掌握的重要情报。
新人类的闭环、病毒变异的原理、即将到来的巨大矛盾、还有包括新人类和旧人类之间不可避免的战争……这叠文件以最简单却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将一切都叙述的清清楚楚。
“这是真的么?”我听到保罗开口问道。
“所有的数据我都表明了出处,那些医疗统计数据,你们只要联网CRK就能查到。后续的发展,你们也可以自己亲眼去看,然后再决定相不相信我。”
帐篷里的气氛立刻就沉了下去,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
可是撒拉弗并没有给大家继续琢磨的时间,他继续了讲话。
“在你们来之前,我给你们所有人都提出了具有诱惑力的交易。在此之外,我还给你们一个额外的奖励——和原本的剧本恰恰相反,我会重新开启【神都】,将那个美丽世界赠与你们新人类独享。”
“刚才我说过,游戏和人生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所有的游戏都有一个固定的结局。结局之前,玩家必须要打赢游戏设置的最终boss。我今天把你们召集到这个地方,就是要你们去打【神都】这个游戏的最终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