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寻剑

滔滔闽江,源于赣闽浙交界的武夷仙霞,其上游建、沙、富屯三溪在延平汇集,逶迤向东,山高水急,波浪汹涌,两岸南国风光秀丽,确是一个好地方。

岳封沿江信步走着,风景虽好,心中却有些焦躁。

一路寻来,不知为何,神念搜索不到自己前世投江的宝剑的任何信息。

心中暗叹,世事轮回真个是奇妙难道,前世为免心被珍视的剑所累,过延平时感传言旧事,狠心将剑掷入闽江,以求突破,今生却又要辛苦找寻,这一翻一覆,怪得谁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岳封在岸边坐了下来,既然找不到,那就休息一会吧。

回想起来,风威早上送他到的这里,众女自是依依,青梅寒霜怕他在外遇险,连夜赶工将两人护身的金丝天蚕宝衣合成了一件,美人情重,离别之际连活泼的青梅都目带泪意,让他心动。

岳封心道,看来做个普通人也不错,老婆孩子热炕头,生个儿子打酱油,平凡之中自然有怡然的乐趣。

只是即便岳封真想如此,但形势迫人,也不由他选择。

清澈湍急的江水时而卷起大浪,打到岸边,溅起的水花落在他的脚上,慢慢湿润起来。

随着细碎的涛声,岳封心中澹然,慢慢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地,第二元神空前活跃起来,神念远远投射出去,和巍巍群山、澎湃江水似合成一体,那种天人合一的轻松宽广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正当他沉迷于这种难得的感觉,一个声音让他回到现实:“小友,何故在此处久久留连啊?”

岳封收回神念,心道可惜,难得的自然冥游就这么被打断了,这种心情可遇不可求,对于元神的成长是最有好处的。

他抬头看去,江面上离他不远却是一叶小舟,岳封到此不久就已看到了它,独自在江面上飘荡。

舟主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头顶斗笠,安然垂钓于闽江之中,船头小炉烹着香茗,悠然自得。

前面岳封也观察过他一会,激荡江水之中,不见操桨,行如流云,止若渊停,好一个世外高人。

见老人含笑垂问,岳封笑道:“小生偶然思索一事,沉迷不知多久,倒是让老丈见笑了。”

老人见岳封文质可喜,哈哈笑道:“倒是老朽多事了,小朋友,如果无事,要不要上来聊聊。”

岳封想想,也许能从老者这里得知一些端倪,客气两句,飞身上船。

果然是高人,岳封落上,小舟纹丝不动。

岳封在船头隔着小桌与老人盘膝对坐,小舟即缓缓自动游向江心。

见岳封面色如常,老人点点头:“好,小友看来见识不凡,不是凡品啊。”

象夸奖这种事总是礼尚往来才皆大欢喜的,岳封笑道:“老丈高人啊,一笠一翁一扁舟,江河湖海任遨游,世外仙人不过如是耳。”

老丈捋须大笑,两个人谈谈笑笑,倒是颇为投契,老人颇风雅,清茶对饮,自有一番浮生半日闲的味道。

老丈问:“小友好象在找什么似的。”岳封使用神念查找江底,自是瞒不过他。

“惭愧,我有一个亲戚很多年前在此遗失了一把剑,今日得过,试试看是否有点踪迹罢了。”

老丈大笑:“莫非想学延津剑合的故事。”

据传晋张华(按:志异史上一大牛)见丰城方向有宝光,荐友人雷焕为丰城太守,雷焕寻访,掘得两剑,却是古来著名的干将莫邪(按,一说纯钩湛卢),雷焕自己咪了一把,送张华一把。

后张华过延津遗失其剑,多年之后雷焕侄儿过延平,佩剑入水,一剑来迎,化为双龙而去,故称延津剑合,这是剑客们最津津乐道的故事之一。

岳封当初过延津,正苦于修道受限,无法突破,思此事,掷剑于江,东施效颦之外也是为了斩断剑思,之后果然突破了历来天魔七变之限。

“不过刻舟求剑,求一侥幸而已。”

老丈谈兴大起:“如此良遇,怎么能无酒呢。”

一挥翠绿钓竿,长线入水,一会提出一大酒葫芦来,见岳封讶然,笑道:“劣孙喜欢偷酒喝,放在舟上太危险,只好藏在水底了。”

打开盖,清香扑鼻。

老丈摇摇,叹:“这个小家伙,放在江底都瞒不过他,不过还算心好,替我留了半葫芦。”

“有酒无菜也扫兴,待我钓条鱼上来。”

岳封定睛观看,那钓竿上青光荧荧,流动着异常光彩,绝对不是凡器。

老丈顺手一提,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就出现船头。

老丈微微一笑,那钓钩自己从鲤鱼嘴里跳起来,在空中舞成一团,银光闪闪,鱼鳞四飞。

不动一指,一条干干净净处理完毕的鲜活大鲤鱼已然大功告成,只等下锅。

(按:全自动钓鱼破鱼去鳞钓鱼杆,想不想要啊)

炉火正旺,水已滚开,老丈将鱼扔进锅里,就听得鲤鱼大叫一声:“好热,烫死我了。”

绕是两人均为高人,也吓一大跳。

老丈先反应过来,扒开鲤鱼嘴,从中抽出了一小小符咒,岳封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哈哈大笑。

老丈哼一声:“这小家伙越来越精怪了。”

对江面喝一声:“给我出来。”却不见动静。

老人一挥钓竿,就见钓线丝生万缕,俨然天网,投入水中,钓竿嗡嗡,轻轻抖动,一会儿,钓钩纷纷出水,勾上来的什么都有,破烂的纺车,不知谁若干年前遗落的鞋,木头,石块,不一而足,空中飞舞,真个是烂虾与破鞋同飞,死鱼共木头一色,精彩纷呈。

这下连老人都有点挂不住了,钓竿挥舞更急,终于有了重大成果,一条短裤仪态万千地飞舞过来,老人目呆之余,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就听一声水响,岳封回头,却是一个光溜溜的少年捂着下身跳到另一船头,大叫道:“爷爷,你小心点,还想不想抱重孙啊,我这玩艺还没有用过,万一失手,你老吃罪得起吗?”

老人一顿钓竿,丝线不见,只有短裤飞向少年,哈哈大笑:“你这小皮猴子,谁叫你戏弄爷爷的。”

结实精瘦的少年连忙穿上短裤,却见他肤色黝黑,显是长年阳光浪尖养成的,双眸灵活,看得出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老人叫一声:“小强,来,见过客人。”

小强好奇地打量着岳封,跃了过来,一屁股坐在爷爷身边,抓起酒葫芦就是一大口,抹一把,问:“读书人?”

岳封微笑:“算是吧。”

小强麻利地向锅中放著作料:“我就说哩,要不是读书人,怎么能跟我这酸溜溜的爷爷谈到一起来。”

老人感叹:“我这小孙儿幼失姑恃,顽劣成性,公子见笑了。”话是这么说,目光和语气中却尽显对孙儿的疼爱。

岳封笑道:“这位小兄弟一看就知道是聪明快爽之人,将来必定是英雄人物,老丈不必过谦了。”

小强大笑:“怎么样,爷爷,我将来可以干点事吧,不会塌你的台,连刚见面的人都这么说。”

“人家是恭维,你还当真。”

岳封摇摇头,沉吟一会:“我还真不是随口恭维,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喔,请道来。”

岳封定睛看看小强,没错,很明显:“从小兄弟身手来看,应该是家学渊源,走水之一路,只是不知为何小兄弟眉目之间火性极燥,这又是何故啊。”

爷孙俩对视一眼,老人长叹:“公子也是高人,一眼看出端倪,唉此事虽有多人看出,却都没有好的解决之道,公子尽可直言,如有良策,敬请告我。”

但眉目中显然没做什么指望。

“我这小孙儿,从小随我习练水之道,颇有成就。”

水之道和水遁是两回事。

岳封对水事不擅长,虽然也可勉强水遁,但当此之时,全部心神都在气性调控上,根本没有余裕干别的,这也是为什么岳封不下水搜索的原因。

而水之道则习练水之先天气性,根本不用转换气性,即可水中自在游刃,两者之间高下自分。

“可惜,他十四岁那年,贪玩潜深,被水底阴寒之物所伤,嗣后,我求老友金刚禅师收之为徒,历练烈火降魔功法,以驱除阴寒,当时也是不得已饮鸩止渴之法。现在小强身上水火两功并存,天生冲突,小强只能并重修为,求得平衡,否则一强一弱,就麻烦了。将来如能水火相济最好,但……。”

他没有说下文,只是如果水火交攻,小强可就惨了。

岳封沉思,水火并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冲突起来,还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如果他能有自己的精神修为,强行压制冲突,调和水火,那还可以突破大成,否则恐怕危险。

小强不以为意,又是一大口酒:“这算什么,大不了是个死呗。”

老丈变色:“胡说。”

小强笑:“好,好,吃鱼,吃鱼,正新鲜,刚才有没有吓你们一跳啊。”

岳封心中暗赞,好个小家伙,小小年纪,看淡生死,真得想法帮帮他。

三人饮酒吃鱼,气氛才慢慢好了起来。

言谈之中,岳封知道了,这一老名严道,号称烟波钓叟(按:这个外号好象被用滥了,不过不差我这一次),孙儿严楚强。

爷孙原本行无定止,这两年爱闽江风光,在此待了下来。

小强听岳封在这一带找剑,笑得拍手打跌:“哈哈,你要不是遇到我爷爷,从而认识我,你找到明年都没戏。”

“是吗?”

岳封感兴趣地问,当然这不是说岳封真没有办法,实在找不到,不加控制地爆发天魔气,引剑出鞘,应该可以成功,只不过那样动静太大,对第二元神也有损,加上还可能暴露真实身份罢了。

小强得意地拍拍胸脯:“你可别小看我,这几十里水面可都是我的天下,水底下有什么宝贝怎么可能逃过我呢?早被我收藏起来了。你要找的剑什么模样?我那里大大小小不下十口。”

钓叟哈哈笑:“就是,我这孙儿有什么宝贝连我都不让看哩。”

岳封回忆道:“应该是一道黑皮剑鞘,剑长三尺三寸。”当时他掷剑入水时万分不舍,配剑鞘加以强力封印,护佑剑身。

小强一拍大腿:“有,有,那剑本已入泥三尺,还是我不小心发现的,看那样子应该是好剑,可我拉不开,好象有强力的禁制,那是你的吗?施用的什么禁制啊?”

“那是我一个亲戚的,很久很久时间了。”

小强看看岳封,明白岳封不太愿意说,哈哈一笑,不再理会,让岳封更对小家伙心生好感。

“好,喝完酒,吃完鱼,我带你去,来,干杯。”

此方天地上再无他人,只有三人在闽江上高饮畅谈,伴着波涛汹涌,也是人生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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