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穆桂英进山

穆桂英跨坐在胭脂马上,绣鸾刀插在身旁的地里,站立在高冈之上。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一场大战正在山峦的另一边展开。

风吹来,让她头上的盔缨迎风飞散,像一头青丝。

身后的八面护背旗,猎猎作响。

她放眼朝山下望去,无数个黑点越过阻挡她视线的山巅,三三两两地朝这边跑来。

她心里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杨文举策马朝她飞奔过来,离她十余步的地方翻身下马,身姿矫健。

在每次战斗中,杨文举都充当了前锋的角色,出生入死,屡立战功。

穆桂英打从心底里越发喜爱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了。

杨文举几步就走到穆桂英面前,下拜道:“启禀母帅!呼家三位王爷在困龙山打了败仗,正往寿州撤退过来。”

穆桂英心里一惊,问道:“呼家将无比神勇,纵使破不了困龙山,也不致于打了败仗!这是怎么回事?”

杨文举眼神不定,言辞闪烁,道:“这……南唐有萧元帅为质,呼王爷不敢轻举妄动……”

穆桂英心如明镜,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暗骂道:“可恶!”她当机立断,对杨文举道:“着令你率本部人马,接应呼家三位王爷。”

杨文举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就见他把呼延庆、呼延平和呼延明三人领了过来。

这三人,鲜血满征袍,甲胄上插满了箭矢,活像三只大刺猬。

三人一齐下拜禀道:“我等有辱军令,请元帅治罪!”

穆桂英也不多问,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三位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先请下去休息,本帅另想办法破他的困龙山,必定早日救出萧元帅。”

三人谢过后退下。杨文举陪着他们也一起走了。

又只剩下穆桂英一人在山冈上了。

山下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禁卫军的骑兵分成三路,扬起三道烟尘,往山峦的另一边而去。

他们是去接应还没跑进寿州地界的同袍的。

她自己却一筹莫展,呼家军的失败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这不仅是伤亡人数上的问题,重要的是军心已经没了。

这时,一名蓝旗官跑来报道:“启禀元帅!曾将军探山归来,在山下求见。”

穆桂英心头一喜,道:“快让他来见我!”

曾杰上了山,见过穆桂英。穆桂英问道:“曾将军,此次探山,怎去了这么多日子?”

曾杰风尘仆仆地说:“回元帅的话,那困龙山地势险峻,处处都是悬崖峭壁,想要进山实属不易。”

“哦?”穆桂英接着问道,“可寻到了进山的办法?”

曾杰道:“据末将查探,困龙山入山的道路只有一条,已被南唐设立了重重关卡,如想要攻进去,怕伤亡会很大。另外末将还发现了几处隘口,却也被南唐事先占领了。”

穆桂英忧心忡忡:“那是没有办法了?”

曾杰道:“也并非没有办法。末将在困龙山要塞往西一百余里处,发现了一条樵道。那条樵道,原是山下农夫上山砍柴的道路。后由于南唐军队的到来,山下的村子已荡然无存,这几年无人踩踏,蒿草足有一人高,实在不易寻找。”

穆桂英面露喜色,道:“有路就好!”她当即令曾杰先下去休息。

次日,擂鼓升帐。

呼、杨两家将士分列两旁,呼家三位王爷、曾杰等人也在其中。

见众将聚集齐了,穆桂英道:“曾杰近日寻到了进山的小路。本帅决定,亲自带领一队人马进山,营救萧元帅。”

杨文广看着她母亲的小脚,不无担忧地说:“母帅,您现在腿脚不便,不如让孩儿代劳。”

呼延庆和呼延平、呼延明三位呼家王爷也同时说:“穆元帅,你现在是军中的主心骨,没有你可不行啊!何况营救母亲,自当要由我们三兄弟前往。”

穆桂英把目光投向呼延庆,道:“呼王爷,你可曾和洪飞交过手么?”

呼延庆答道:“交过一次手!那妖道,不知学了什么法术,本领通天,任何兵刃都伤不得他分毫。”

穆桂英道:“洪飞和当年天门阵的颜容法师师承一脉,两人都会一种本领,唤作金刚护体。别说是兵刃,即便是千刀万剐,泰山压顶,也是伤不了他的。”

呼延庆问道:“穆元帅,当年您在天门阵是如何诛杀颜容的?”

穆桂英道:“当年本帅手握降龙神木,可破任何法术。只是那神木早已镇在天门阵战场上了。”

呼延平一着急,大声嚷嚷道:“那该如何是好。”

穆桂英微微一笑,道:“镇殿王稍安勿躁。本帅早年跟随仙师梨山圣母学艺,曾见识过这种法术。此法有一气门,只要能寻着这个气门,便可破了他的法术。”

呼延平问道:“那洪飞的气门在何处?”

穆桂英道:“气门所在部位因人而异,有的在双眼,有的在肚脐,有的在咽喉,还需与他交过手之后,才能找到他的气门所在。”

穆桂英又笑了笑,接着说,“所以,要破了洪飞的法术,只能本帅亲自前往与他交手才能摸到其气门。”

也许,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打败洪飞了,就像二十年前,只有她能破得了天门阵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愣了,连叹:“好不高深!”

诧异了一会,呼家三王爷又道:“既然你执意要去,请让末将与您前往。”

穆桂英摇摇头说:“不行!如今你呼家已无元帅,此去若有什么不测,你呼家军更是群龙无首,不战自乱,后果不堪设想。三位位列王爵,即使本帅不在,也可震慑三军,统兵再战。况萧元帅此番陷入敌营,也是因替我受降所致,本帅自当前往相救。”

杨文举出列道:“母帅,让孩儿与您一同前往吧。”

见到杨文举这么说,万红玉也出列道:“既然夫君要去,为妻岂能落后?元帅,就带我们二人一起进山吧。一来,我们可以挡杀唐兵,让您能专心对付洪飞;二来,儿媳对困龙山内的形势有所了解,可以充当向导。”

穆桂英见她说得在理,点头道:“也好。你二人先去准备一下,明日由曾杰带路,文举、万红玉便随我一同进山,营救萧元帅。”

众将见她说得如此坚定,知道多说无益,便四下散去。

待众人散去,佘太君满脸忧虑地道:“桂英啊,这些年我杨家男丁凋零,多亏有了你,才把文广抚养成人,使我家门香火不绝。每当国家值忧患之际,你总是亲涉险境,舍生忘死。只是前天夜里,老身夜观星象,南边有一股紫气冲犯你的将星,恐有不利。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老身这辈子已经送走太多杨家的人了,不想也眼睁睁地看着你离我而去。”

穆桂英握住佘太君的双手,真切地说:“太君,你放心。桂英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您的。”

自从三江城回来后,穆桂英一直羞见太君。

此时见她不仅没把自己当成不洁之人看待,反而千般叮嘱,不仅感激涕零。

佘太君泪眼婆娑,也紧紧地握着穆桂英的手:“此行凶险,多带些人手去!”

穆桂英点点头说:“我已经想好,让文举和红玉随我一道前往。人去多了,不仅于事无补,反徒增伤亡。”

翌日,寿州城外十里长亭。

八贤王和佘太君带着众将前来送行。

穆桂英带着儿子儿媳向众人一一拜别之后,才跨上战马,挑了几百名精兵向困龙山奔去。

困龙山在寿州城南一百余里的地方,但山路崎岖,并不好走,如果快马加鞭,一天时间恐怕也难以打个来回。

穆桂英丝毫不敢耽搁,她深知陷落敌营之苦,必须在萧赛红还没受到更多的凌辱前把她营救出来。

要不然,豪王之辈残暴如虎,她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临近中午,他们来到一座险峰下面。

此时,他们已离开寿州一百多里,回头再也看不到雄伟的城楼了。

而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驻扎在山头上南唐军队的寨子。

他们是在南唐士兵的眼皮底下穿行。

山下有一块平地,平地上又几堆废墟。

这应该是曾杰所说的,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村民的屋子。

可是现在已基本被南唐军队毁坏。

曾杰指着前边的一个山洞,道:“元帅,只要过了这个山洞,就能进到山内。有一条险路,可以直通豪王的行宫所在荷叶峰。”

穆桂英定睛看去,那个山洞黑黝黝的,仅有一人多高,深不见底,仿佛是地狱的入口,暗藏着无数凶险。

她对曾杰道:“事不宜迟,赶紧进山吧。”

曾杰指指山顶的南唐军寨,道:“从那个寨子上望下来,可以俯瞰山前的大路。如此时进山,难保不会被他们发现。不如等到黄昏再进山。”

穆桂英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点点头。令所有人偃旗息鼓,下马休息。由于怕被南唐发现,不敢生火做饭,只好拿出随身的干粮充饥。

等到了黄昏。落霞还没全部散去,在山阴暗面的大路上,早已变得黑乎乎的一片了。穆桂英命令随行士兵重新上马,往山洞赶去。

到了洞前,人在马上,不好通行,只得下了马,牵着马依次进山。

穆桂英回头对曾杰道:“曾将军,你带我们到此处即可。山内凶险,你不必与我们同行。”

曾杰只是不肯,道:“我曾杰,虽然武艺不如元帅,但好在脚力还不错。带我进山,定能助元帅一臂之力。”

对穆桂英这种孤身赴险的做法,他实在放心不下。

穆桂英摇摇头,说:“如我们一起进山,遭遇不测,又有谁来救我们呢?不如你先回去,先向众将报个平安,静候佳音。如我们三五天没有消息,你也好领其他人进山来救啊。”

曾杰无法反驳,她说的总是比他有道理。

他也知道穆桂英刚烈的性格,她决定的事情,一般无法挽回。

所以只好点点头,泪水盈眶,道:“元帅,保重……”

穆桂英点点头,下了马,一头扎进了山洞里。

曾杰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被吞没,暗自叹了口气,重新跨上马,往寿州城折返。

他把穆桂英一行进山的消息,带回给翘首企盼的宋军诸将。

自穆桂英走后,佘太君和大宋诸将每天守在城头,盼望着他们的元帅早日携萧元帅归来,这样他们也能卸甲归田,不用继续这种风餐露宿,枕戈待旦的日子了。

毕竟,这场战争已经足足打了四年,不论是大宋,还是南唐,都已疲惫不堪了。

然而,他们望穿秋水,等了五六天,仍是不见穆桂英归来,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就像沉入海底的铁钉,没有声音,也永远无法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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