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买时辰

佛见笑趁着穆桂英和黄文炳进了房间,急匆匆地出了后院,又塞给那些看院子的武士许多银子。

这次她不再去别处乱转,径直到了勾栏坊后门口的枯井出,攀着藤条缒井而下。

由于昨日已经打探过一次大梁城,今天佛见笑把火把都带来了。

她用火折子点亮了火把,顺着昨天走过的脚印,很快便寻到了杨十娘的所在,倒也省下一番工夫。

杨十娘见到她很是惊讶,问道:“姑娘,你又下来作甚?若是被人碰见,定饶不了你!”

佛见笑便把穆桂英和她所说的事,一五一十将给了杨十娘听。

杨十娘听了,岂有不从之理!便让佛见笑拿出了纸和笔,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写了一封信。

待字迹一干,佛见笑便将信纸折好,藏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她怕耽误了时辰,便匆匆辞别了杨十娘,返回勾栏坊去了。

由于黄文炳宿在穆桂英房内,佛见笑怕杨文彪进来,被黄文炳听到动静,便在门口等他。

果然刚过正午,杨文彪便匆匆赶来取信。

佛见笑把信交给杨文彪,叮嘱道:“公子,请万万收好了此信!”

杨文彪点点头,藏好了书信,就往呼家大营赶去。

他不敢从地上汴京城的大门出去,怕被人询问登记,日后追查起来,追究到他的头上。

便从地下通道出城,绕到城北大营的后面,从营后叫门,去见呼延守勇和呼延守信兄弟二人。

佛见笑送走了杨文彪,也觉得困顿不堪,便回到自己屋里休息了片刻。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十分,却仍头重脚轻,很是乏力。

这时,她隐隐听到隔壁房间里有水声和啜泣声,急忙起身去看个究竟。

但见穆桂英的房间里,黄文炳已然离开。

穆桂英却分开了双腿蹲在一个金盆之上,不停地拿起盆中带水的毛巾,擦拭着自己的下身。

她一边擦拭,一边啜泣不止,地上已淌满了水迹,她的整个大腿根部,也已被她擦得一片通红。

甚至见到佛见笑进来,也毫无避讳之举。

佛见笑急忙走到穆桂英身边,问道:“姊姊,你这是作甚?”

穆桂英眼眶里委屈耻辱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抬起头道:“他,他,他竟然有病……”

话未说完,便一头扎到了佛见笑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痛哭起来。

佛见笑很是惊慌失措,堂堂的大宋侯爵,曾是兵马大元帅,现在竟这般痛哭,想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问道:“姊姊,你道是哪个人有病?”

穆桂英一边痛哭,一边哽咽着道:“黄文炳,他,他有性疾……”

佛见笑这才明白,原来是穆桂英害怕自己染上性疾。

在这勾栏坊里的女人,无不是越被虐待,就越珍惜自己的身子。

她只能安慰道:“姊姊,这事不慌!勾栏坊里有专治女科的大夫,况且仅此一夜,必不见得就会染上。妹妹房中,倒是有一帖药剂,或能起防范之效!”

说罢,便从屋里拿了一包药材,叫过一名杂役,给了他一些赏钱,让他去将药材煎熬。

穆桂英听了她的安慰,宽心不少,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道:“真是说不出的恶心,现在回想起来,却连食欲都没有了!”

佛见笑别无他法,只好不停地抚慰。

不一会儿,听到外头有人叩门。

“什么人在外头?”佛见笑问道。

“是我!”门外传来的是杨文彪的声音。

穆桂英一听杨文彪回来,急忙穿好衣服。佛见笑起身,去将门打开。杨文彪一个箭步进了屋里,顺手将门掩上。

“事情办得如何?”穆桂英急切地问。经过今日一天,穆桂英逃跑的想法愈发强烈了。

杨文彪道:“孩儿拿了瑶娘姑娘给我的书信,从地道出了北门,先去寻呼延守勇兄弟二人。到了呼家大营外,被几名巡哨的士兵拦住,盘问孩儿。孩儿便拿出母亲的金牌,那士兵见了,也不敢驱赶,便上报给他们的将军。那将军也不敢定夺,便报知了元帅。他们的元帅,乃是火葫芦国的公主,三川兵马大元帅萧赛红,个子长得比男人都高,好不威风。她将孩儿传到帐下,问我来此的目的。

孩儿起初并不信她,非要见了呼延守勇兄弟方肯把书信交出来。

萧元帅倒也不为难孩儿,不多时便将呼延守勇和呼延守信唤来。

孩儿见了他们,将十姑奶奶的亲笔书信交给他们。

二人看了,顿时大恸,拉住孩儿的衣襟,问道:‘我母亲还在人世?’

孩儿不敢据实禀告,只说是被太师挟为了人质,不能脱身,只派孩儿前来传递书信。

那兄弟二人便央求萧元帅,即刻攻打汴京城,杀进太师府,要救母亲。

那萧元帅果是元帅之材,道:‘仅凭一封书信,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尽信。’

便询问了我一番杨十娘的模样。

可孩儿哪里见过十姑奶奶,无从回答。

那萧元帅便认定孩儿是庞太师派来的细作,要拿下孩儿。

恰在此时,呼延庆进帐来,询问了事由,又见孩儿手握母亲的金牌,便对元帅道:‘孩儿虽不能判定此人是否是奸细,且先问他来此何为。’

孩儿便将炸开大坝之事一说,那萧元帅、呼延兄弟和呼延庆俱是惊诧,问道:‘缘何要毁了大坝?’

孩儿便道:‘黄河水患日益严重,大坝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崩塌之险。若是此时崩塌,恰逢大军围城,可将围城的人马冲得一干二净。如今穆侯已掘好了河道,开渠引流,可免不测之险。’

那几人莫衷一是,商议了一番。

只听萧元帅道:‘毁了大坝之时,吾大军可后撤数里,避开洪水。那洪水冲击的乃是汴梁城。如今庞家老贼只以城墙作为依托,料不会做出自毁城墙的蠢事。’便让呼延庆先去准备火药,但有一点,毁不毁大坝,何时毁大坝,全由萧元帅做主,由不得孩儿。”

穆桂英一听,心中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佛见笑道:“那十姑奶奶可写书信给呼家兄弟,姊姊为何不可再写一封书信,料他们也能识得你的字样。见了你的字,便不会再有怀疑!”

“好!”

穆桂英急忙让佛见笑取出笔墨纸砚,写道:“守勇、守信二位兄弟,事出紧急,不容表媳细说。切切遵我吩咐行事,事关天下安危。待日后重聚,再叙缘由!”

写罢,又在后面署名。

待字迹一干,交给杨文彪,吩咐道:“万万藏好,莫要人瞧见了。”

杨文彪急忙将书信藏于怀中,道:“明日孩儿再去一趟呼家大营!”

穆桂英道:“明日他们见了我的书信,自当不疑。你自当在他们营中,寻几件趁手的短兵和利索的衣服过来,暗中带进城来给我。行动在即,届时地下城一片混乱,终是要杀出一条血路方可。若是没有兵刃和像样的衣裳,恐怕斗不过那许多人。”

杨文彪点点头,道:“孩儿记下了!”

穆桂英又道:“还有一事,你要谨记。明日务必央求萧元帅,遣一支人马,将庞家庄团团围住。只是围而不攻,若是有人出来,便用箭射他们回去。”

杨文彪疑惑道:“母亲,这又是为何?”

佛见笑道:“你有所不知。昨日兵部尚书黄文炳出使西夏回来,说是要将你母亲送往西夏,恐怕明日便要动身。若真如此,你母亲是万万等不到行动之日了的。如今呼家大军围了汴京,唯一的出口便是地下直通庞家庄的甬道。若是将庞家庄围了,那车队便出不了庄子,你母亲自然也就不用再去西夏了。”

穆桂英在旁点点头,嘱咐道:“此事急迫,也不知他们明日何时动身。你需天一亮便出城去办了此事,方可保为娘无恙。”

“孩儿记下了!”

杨文彪不便在穆桂英的屋中逗留,把穆桂英的吩咐都记在心里,辞别离去。

待杨文彪一走,穆桂英对佛见笑道:“明日姊姊也有三件事情,要求妹妹去办。”

佛见笑道:“姊姊但请吩咐!”

穆桂英道:“这第一桩,我儿文广还被他们羁押在牢中,那钥匙只有庞家的人和老鸨才有。这两日,你替我想办法,将那钥匙弄到手里。到时黄河一决口,姊姊便可一路杀到牢房前营救我儿!”

佛见笑道:“姊姊放心,妹妹知道妈妈将钥匙藏在何处,到时偷来便是!”

穆桂英道:“最难的倒是第二桩。黄河决口只是,洪水涌入地下,那大梁城更在前唐汴州城下,势必会先行淹没。不知妹妹能否寻到锁着十姑奶奶镣铐的钥匙,到时好去救她?”

佛见笑面有难色,道:“这事恐怕妹妹办不成了。那钥匙也不知是太师府,还是东海公军中的,或是羽林军的,要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穆桂英叹口气,见她说得在理,便也不再为难她,接着道:“还有这第三桩事,却是最重要的。还要劳烦妹妹,今夜竭尽所能,将太师留在房中过夜。”

“啊?”

佛见笑大惊,问道,“这又是为何?莫非…!莫非姊姊今夜便要行刺太师?”

穆桂英道:“若是今夜杀了太师,这地下数十万人,皆知是妹妹留宿,岂不是害了妹妹?再说,即便太师死了,东海公和庞家四虎也会行篡夺大逆的。只是…!只是妹妹擅长狐媚之术,每每能勾得男人心动,不似姊姊,生来便如男儿一般。若是我也有妹妹的一半之长,今晚姊姊必定亲自勾引太师。”

佛见笑道:“姊姊要做什么?”

穆桂英道:“我要说动太师,离间他与黄文炳的利害关系。”

佛见笑听了,道:“姊姊尽管放心,今夜保管那太师乖乖地到妹妹的房里来!”

穆桂英神色黯然道:“我这房里,那些嫖客夜夜川流不息,不曾让我有半点歇息的工夫。若是如此,姊姊必寻不到机会,与太师单独进言。不知妹妹可有相熟的大人,让他买我半个时辰?”

佛见笑道:“鸿胪寺的王大人倒是与妹妹相熟,今天我便央求他出二十两黄金,买姊姊半个时辰的工夫。”

穆桂英急忙从枕头下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塞给佛见笑,道:“这是姊姊这几日从那些大人那里得来的赏钱。等下妹妹若是见着那王大人,便将这些银票予他,让他用这些银票来买我的时辰。”

佛见笑推辞道:“姊姊,这倒不必。妹妹也有些积蓄的!”

穆桂英道:“妹妹且先拿着,这二十两黄金并非小数。此处少说也有四百两,剩余的,便权当是对王大人的谢礼。”

佛见笑推辞不过,只好将银票收了。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勾栏坊里的丝竹之声与觥筹交错之声又不断传到后院里来。

佛见笑粗粗地装扮一下,道:“妹妹这便出门,接着招徕的名头,去引那太师过来!”

穆桂英已熟知了这勾栏坊里的生意。

每当开张营生时,那些姑娘便纷纷离了闺房,去往地上地下招徕客人,只求得哪位客人上眼,便可留宿过夜。

穆桂英又是不同,她刚进勾栏坊时,已露过了脸,那些客人只凭了她的名字,便会前赴后继。

老鸨又怕她随意走动,惹出许多麻烦来,便将她禁在房中,不容外出。

这佛见笑乃是老鸨身边的红人,不仅可以随意走动,还能管理一些勾栏坊的日常事务。

佛见笑辞了穆桂英,出了后院,朝着厅堂走去。

此时正是开张营生之时,那些武士便也不阻拦,任由她去了。

进到后厅之时,只见那里的繁华一如往昔,台子上一排妖艳的舞女,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飞舞的水袖时而如同大海的波浪一般翻滚,时而又如小桥流水一般缓缓流淌。

台子下,人头攒动,酒肉的喷香让整个勾栏坊看起来如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佛见笑放眼望去,在人满为患的厅堂里寻找庞太师的身影。

一眼之下,却望见了独坐一角的王大人。

佛见笑便款款移动莲步,到了王大人面前坐下,道:“大人,今日看来好生寂寞!”

王大人道:“见不着姑娘,自是寂寞!”

佛见笑拿了荷叶扇,掩住嘴,凑到王大人跟前,道:“不知大人可知,浑天侯穆桂英现已在此坊中为妓?”

王大人笑道:“门庭外偌大的画像挂在那里,想不知道都难!”

佛见笑道:“大人何不去光顾她的生意?”

王大人道:“在我严重,想来只有姑娘,哪里还有他人?”

佛见笑嫣然一笑,道:“此话当真?”

王大人道:“千真万确。这几日,待太师登基成功,我便趁着他开心之时,求他还姑娘从良。当时,便可迎娶姑娘过门了!”

佛见笑道:“若果真如此,瑶娘要先谢过大人了。只是今日有一事相求,不知大人可愿帮助瑶娘?”

王大人道:“姑娘但说无妨。”

佛见笑道:“那穆桂英近日门庭冷落,无人光顾,总是赚不到金银,受那妈妈欺侮。瑶娘见她可怜,不知大人可愿买她一个时辰,让她今日也好开张营生?”

王大人笑道:“我怎的听说她夜夜门庭若市,那些达官贵人无不争相而去?”

佛见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夜夜门庭若市,那是最初几日。这几天太师定下规矩,二十两黄金只够半个时辰的欢乐,便大不如前了。你曾想,她半个时辰便收二十两黄金,可抵得过五品大员一个月的俸禄。哪个有这许多金银,夜夜光顾于她?而且,花得起这许多金银的,又何需天天对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妇女?”

王大人点点头,道:“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只是非是我拿不出这二十两黄金,却是在我心中,只有姑娘,便容不得其他女人了。”

佛见笑将几张银票都塞给了他,道:“权当是帮帮瑶娘,全了瑶娘的恻隐之心。你只需买了她的时辰,无需到她房里去享乐。这多出来的银子,便当作是瑶娘今夜请你吃酒了!”

王大人急忙将银票一推,道:“我怎可要了姑娘的银子,还请姑娘千万收回去!这买时辰的事,我自会替姑娘办妥了。”

佛见笑道:“大人还请收下!大人在瑶娘身上,也花了许多银子,只是那苏州织造的锦衣,便也值了几十两银子了。今夜既是大人帮助瑶娘,瑶娘又岂能让大人破费?”

王大人又待推辞,佛见笑道:“大人休要推却了!如此推来让去,让人瞧见了,好生可笑。若是他日大人真肯赎了瑶娘的身,瑶娘便是千恩万谢了!”

王大人再不好推辞,将银票收了,道:“姑娘真是心善!”

这时,勾栏坊里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太师、东海公和黄文炳也进到勾栏坊里来了。

佛见笑想起了穆桂英的嘱咐,对王大人道:“大人,太师爷来了,瑶娘自当去招待一番。瑶娘见大人一人饮酒,很是无趣,不如瑶娘替你寻几个貌美的姑娘来陪大人饮酒可好?”

王大人听了,心中很是不悦,隐隐泛酸,只说:“不必了!”

佛见笑道:“大人切记,今夜晚些时候,务必要买了穆桂英的时辰!”王大人道:“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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