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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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经认为,阳光是最令人向往的东西。

曾几何时,人类开始选择日射不及之处,只为永保短暂夜梦带来的抚慰。

为了这个目的,有的人不惜抛弃白日,有的人不惜永眠于夜。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成了梦的俘虏。

如果说,所谓的梦仅是华而不实的虚影,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深藏于原始黑暗中的那座监狱,确实存在着。

发生原因……不明。

发掘日期……再两个半月就满百年了吧。

重新改写了伦理、秩序、价值观甚至于和平定义的那样东西,就存在于彼此看不见的地方。

──梦魇。

那个东西,将越来越多人们的夜梦牵引至黑色监牢中。

那个东西,让越来越多人们选择逃避阳光、逃避彼此。

……那个东西,夺走了深爱我的人。并且,即将夺走我所爱的人。

“……您的精神不是很好。”

她将垂了一早的浏海随意拨弄两三根,提不起梳理的心思。

方才说话的女子见状,甩动长长的粉红色头发来到她的沙发前。

随步伐匡啷匡啷打响的,是松散系着的银饰剑。

女子在身披白袍、没精打采的主人面前单膝跪地,稍微仰起头凝视那张苍白的脸。

“亚美妮亚……妳回来啦。”

“是。”

“嗯……”

阳光洒落在主人的银白色长发上,闪耀出刺眼却了无生气的光芒。

真奇怪。

亚美妮亚很清楚,自己离开主人身边已有一年半之久,但这段期间怎么可能会让这位冷静、聪敏又果决的主人,完全失去光彩了呢?

啊……不对,是有这个可能。

她眨了眨粉红色的眼珠子,想起了一个黑头发与黑眼睛的女子。

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沉默的亚美妮亚把手叠在主人膝盖上,用着如流水般清澈的声音细声说:

“您……见到那个人了?”

片刻之后,银白色乱发沉默摆动。

“这真的是……辛苦您了。我的主人。”

亚美妮亚凑近身体,将带有微微香水味的朴素棉衣,贴到主人受寒的赤裸小腿前。

接着她双腿跪地,伏在主人大腿上,像只乖巧的小猫静静地呼吸。

唉。

要是主人能够对完成任务的自己,摸摸头或是说句辛苦了之类的话,那该有多好。就算都没有,只要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也足够了。

可是许久不见的主人,却是一副落魄到仿佛随时会倾倒的样子。

亚美妮亚在心中深深叹气。

果然还是该陪在主人身边。

不管任务做得再漂亮、获得多少勋章,这些根本不及陪在主人身边、替主人挡下一切来得重要。

──毕竟,我是主人的骑士。

然而,如果事情演变成现在这般局面,那么无法替心爱主人分忧解愁的自己,也就只能像只玩累的小猫般,擅用一点点任性……

“喵……喵……”

静待主人回应。

“喵呜……”

要是主人一直消沉下去、连摸摸爱猫的头都不肯的话……或许,就算猫咪有着重要的获物,也没办法自豪地献给主人看了。

亚美妮亚抖动着看不见的折耳朵,缓缓闭上眼睛。

她想起某个小女孩用蜡笔画的粉红色猫咪,还有某个女孩子以水彩用心描绘的毛茸茸猫耳,以及某个少女在她背后用炭笔画出来的猫尾巴。

虽然那尾巴短短的,不到大腿的一半,甚至偶尔才会吝啬地动一下……

现在她真想晃晃那条看不见的尾巴。

因为,主人心目中的亚美猫,就是这么一只爱撒娇又不愿直说、怕寂寞又不敢表露的小猫咪。

“喵喵……”

阳光照耀得闪闪发亮的陈旧书房,连绵不断的微弱猫鸣细细回响。

§

她曾经认为,乌云是最令人向往的东西。

因为它可以盖住不同颜色的天空、盖住太阳星星与月亮,而且只要大哭一场就会消失。

比起只能在各种社交场合打转、寻找愿意联姻的贵族,若是能当一片乌云该有多好呀。

大哭一场,然后消失。

这是在每个丑陋女人的怀里喘息时,自己唯一想做的事。

但是,她实在太害怕疼痛与死亡,也不忍心抛弃遭到休妻的母亲。

所以,她今天仍然光鲜亮丽地活着──站在金碧辉煌的私宴场、等待那群又肥又丑的女贵族看上自己。

美其名叫名家交流,实际上也就是卖春。前来卖身的全是贵族之女,在根本上与贫民区那些妓女毫无差别。

尽管这是没落贵族仅剩的一点能耐、为了重建名家必需的手段,对于身为受害者的她而言,充其量就是当个高档的牺牲品,好让政府晚些时日强制征收自家土地。

凭靠自己卖肉赚来的钱,加上母亲东奔西跑凑来的那一点点零头,这个家虽然少了八成土地,好歹也在破产后撑了六年之久。

可是她每天都在想,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到有人肯真正买下她?到保全不了最后的宅邸?还是到把自己介绍出去的母亲死掉?

跟在某个贵族仆从身后走着的红发女子,眼神空洞地想着那三种一直不肯到来的未来。

啊,真想变成乌云。

大哭一场。

然后消失。

“就是这里。主人已在里头等候,请您快点进去吧。”

她熟练地换上欣喜的面具,向女仆道谢后,动作谨慎地推开房门。

现在只希望,对手不是曾经在梦里见过的人。

拜托了。

让我保有最后一点尊严吧。

红发女子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步入只有半面月映的房间。

“欢迎、欢迎。”

可是,

“总算让我找到妳了。”

现实,

“凯西。”

就是这么令人难过的东西。

“……喂!等等!”

梦里的面具在现实中被揭穿,那是比卖春、比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还要痛苦的事情。

她再也无法顾及家族之名,或其它母亲会教诲的狗屁倒灶。倾尽全力撞开那扇隔绝黑色与金色的房门之后,她扯起乱掉的裙摆拔腿就跑。

唉。

这下真是什么也不剩了。

红发女子步伐蹒跚地跑出金主的宅邸,仿佛受惊的幼猫般,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地摸黑逃走了。

“凯西……”

沉默眺望着从陌生庭院没入同等陌生的街道的那只小猫,阳台上的女人感到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可以的话,她真想告诉自己:慢慢来吧,有的是时间呀。

然而现实却是,这是她待在巴黎的最后一天。

带着几名女仆偷偷北上、变卖财宝买下闹区豪宅、天天设宴邀请政要贵族……

即使过了如此胆大包天的一个月,口袋依然颇有余裕。

无奈家乡的猫儿们已经开始焦躁不安,要是再不回去照料她们,恐怕会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也说不定。

本以为一个月的时间绝对充裕,没想到光是找这只受伤的小猫,就用光了所有时间。更别提小猫还当面逃离自己。

真是令人难过的结果啊。

她对着再也看不见小猫的街道摇摇头,携起女仆的手回到房内。

“不参加晚宴了。全部上床。”

“是。”

沙沙……潜伏在月色不及之处的武装女仆纷纷宽衣解带。连同主人身旁的女仆长,六人拥着各自的器具爬上床。

她瞥了眼夜景,便拉上窗帘、来到女仆们所在的双人床。

就在女仆长携着一壶媚浆倒向众仆之时──门外忽然传出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拜托!请让我见夫人!无论如何都必须向夫人赔罪才行……”

紧接在中年妇人声音后面的,是带有威吓的喝斥。

她听着相互交错的两道女声,向女仆长挥了挥手。

媚浆由首席女仆接手。女仆长动作优雅地下了床,踏着小碎步来到门口。中年妇人的声音出现断层,想必是因为女仆长光溜溜的身体所致。

不一会儿,女仆长便领着妇人来到床前约三公尺的地方。

她在两名女仆缓慢爱抚下坐起身子,一边从黑暗中审视曝露在月色下的妇人,一边按住在股间磨磨蹭蹭的女仆后颈。

双方沉默中,只有女仆的吸舔声微弱响起。

女仆长见妇人呆愣住,装模作样地咳了声,才让妇人动起那张聒噪的大红嘴:

“夫、夫人,我乃凯瑟琳之母。由于小女对您做出大大不敬的举动,特地前来向您致歉……”

她望看那张充满肥肉的脸庞,听着陌生的名字,想起了和母亲完全不相像的女孩子。

“倘若夫人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明日我会再带小女前来拜访。希望您大人大量不予追究……”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这头肥母猪仍然只想到女儿卖春赚来的钱,而不是女儿受到的伤害吗?

……虽然并没有那个意思,自己无意间伤了那只小猫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思及至此,心头又是一阵揪紧。

“夫人……!”

她盯着那张难看的猪脸,压在女仆后颈上的手渐渐施力。待股间的女仆发出不堪负荷的声音,她缓缓扯起带有磁性的嗓音:

“拜访就不必了,钱我也不会追回。但是,我有个条件。”

“是……!您尽管说、尽管说!”

“别让她太操劳。”

“是……什么?”

“我说,她的精神状况不佳,面容也太消瘦,让我倒尽胃口。我给妳一个半月的时间,让她调整到最佳状况,到时再把她送到我这儿。明白吗?”

“这……可是,我们家的处境……”

“这段时间的开销,妳就不必担心了。”

肥母猪嗅到钱的味道,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哎、哎呀!这真的是非常、非常感激您……!”

后来即使女仆长三番四次请肥母猪出去,还是听了将近五分钟的道谢。本来顺利勃起的乳头与阴核这下又软了。

所以她才讨厌法国女人。

除了一个人以外。

“上来。”

她向重归宁静的黑色房间轻唤,女仆长旋即跳舞似地来到床上。

将剩余的媚浆都抹上身的女仆长,在月色遍照下露出唯一算得上健康的乳房。

她嗅着一条条开始发情的母狗体味,然后把骨瘦如柴的女子拥入怀内。

§

她曾经认为,翅膀是最令人向往的东西。

有了翅膀,就可以穿越乌云的阴霾、悲雨的倾注,到达阳光普照的天空之上。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体验啊!

只有太阳、蓝天与风的世界,才是真正能被称为自由的地方。

然而,人类明明能享有这分自由,又因为某些可笑的理由亲手摧毁它。

挑起战端的人也好、助长战火的人也罢,就连默许战争的人,也是迫使人类全体趋于封闭的祸首。

到头来,根本是自作孽啊……

“欢迎莅临,莱茵小姐。殿下正等着呢。”

但是,属于助长战火型的自己,或许还能用剩下的时间寻获救赎也说不定。

即使明白这是个幻想远大于实际的心愿,她仍旧鼓起勇气踏出第一步。

一旦有了起始的步伐,只要意志坚定,接下来只需走完全程就好了。

“听说妳的同胞让东欧战线损失惨重啊。德意志的母狗,看了就叫老娘不爽!”

一路上难免遇见不愉快的事情,咬紧牙关很快就过去。

若不能将怨叹与不满的心情抛诸脑后,可能本来是善意的因缘,都会沦落成恶意的阻碍。

因为自己实在太脆弱了,必须遭遇的阻碍还是越少越好吧……

“代艾基芳娜队长致上歉意……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妳的投诚是值得嘉许的。现在,请随我来。”

正如同太阳总会在恶雨过后现身,向前迈进的人们,虽然会被淋得又湿又冷又饥饿,终究能对大雨歇止的那天心怀期盼。

然而……

虽总能盼见天上之光,人们对于命运的恶意始终只有逆来顺受。

“啊!您终于来了。还记得上次是在乌克兰事件前……恕我失礼。不过,两年了,您还是一点也没变呀!”

盛开的花朵总会枯萎,绚烂的人生总会落幕。如果可以,她真想选择自己的落幕方式。

那必须是比凋零更朴素些、比死亡更感性些、比逝去更温和些的方式。

就算直到最后很可能连挑选的资格都没有,至少也不要是阵亡。连落幕都得落在乌云底下,未免太悲哀了。

“是的。是在塞尔维亚行动时,做为殿军掩护难民们。虽然粗枝大叶少根筋,意外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吧?”

更何况……那些位置,早已被熟识的人们一一占走。

硬要去抢,恐怕会被她们无情地嗤笑吧。

就像最初见面时那样。

“您不打算先见殿下吗……也是。我明白了。殿下那边我会替您转告。那么,我先告辞了。”

要想对得起逝去的人们,就必须继承她们的遗志。

竭尽所能地用心血筑起的羁绊,才配得起最完美的落幕方式。

为了让自己在最后的最后也能拥有一个归宿……就必须为了断翼的大家,折断自己的翅膀。

“好久不见啦,小安娜。”

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非常熟悉的称呼时,她一度以为,朝思夜想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可是那张转向门口的小脸蛋只闪现刹那的欣喜,便再度沉郁下来。

明知道不太可能……禁不住抱起希望的自己,还真是和年龄相符的傻瓜。

“怎么,看到我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该不会还在为那本日记生气吧?嗯?嗯?”

明明是个大人,却和自己一样矮矮小小的那个人,则是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笑容。

而且,这么久没见到面,第二句话就踩人家的雷,真是受不了。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就算老师她一副想逗自己的模样,声音却骗不了人。

“别对我这么冷淡嘛。要是连小安娜也不说话,我会很寂寞喔。”

看着那只慢慢走近的身影,与混在空气中的森林的气味,她忽然感到这一切就像在做梦般好不真实。

尽管她十分清楚,这样的老师才是自己真正认识的那位……认知的界线却随着漫长的等待逐渐模糊了。

对了,梦里的老师好像比较年轻一点,肌肤也比较光滑呢……想到这点顺势就说出口。

“啧啧,我就说妳这斯拉夫小鬼怎么会这么乖。竟然敢嫌我老啊?看我的玫瑰小姐固定锁!”

呜哇呜哇……脖子被勒得好痛。不过老师似乎比较有精神了。

两人吵吵闹闹地打来打去,没多久就双双满头大汗地累摊在床上。身为战胜方的老师很自然的霸占床头。

果然在为日记记仇啊──老师拨着她的头发这么说。她只是乖乖给老师摸着头发。

“这次我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从现在开始,不管妳愿不愿意,我都会陪在妳身边喔。”

老师温柔地说出的这句话,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

并不是因为个人信用问题,只是很单纯的,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过……在太阳映照的这个地方。

而且,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希望能永远永远在一起的人。这样就没办法像个乖孩子,坦然接受老师给予的温暖了。

“干嘛又露出那种表情……啊,我知道了!因为太久没见面,所以超级怀念莱茵老师的优雅绽放课程!说得没错吧?说得没错吧!”

才不是这样啦──倾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丝毫没有进到毛手毛脚的老师耳里。

看不见太阳的地方也就算了……要是连在太阳底下都被老师绽放,那应该会很痛很痛吧。

不过……如果对自己毛手毛脚的是那个人的话,不管是绽放还是更害羞的事情,她肯定都十分乐意。

回想着那个人温柔地抱住自己的感觉,侧着银白色头发的女孩,露出了淡淡的笑颜。

“艾萝……”

§

她曾经认为,幸福是最令人向往的东西。

就像流传许久的名着故事,总有半数以上脱离不了情爱纠葛。

不论人们身处何时、何地,唯有对情欲的需求是千古不变的。

所以,打从小时候开始接受英才教育,她便有了明确的人生目标。

我要的是……属于我的幸福。

嫁做人妻也好、娶妻纳妾也罢。必要时即使要她放弃现有的一切,她也会为了幸福赴汤蹈火。

幸好,这个世界对自己并不像母亲那样残忍。

比起与贵族世家交际往来,某天偶然遇见的皇家军官还比较令人感兴趣。

当然啦,将血统、名誉与财富并列首要的母亲,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与军人之流在一起。

不过,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也到了有权追求幸福的年纪。

就算弄到母女俩几近决裂……她也不曾后悔。

光是活在笼子里、和别的鸟儿套招嬉闹,根本无助于追求幸福。

抛开外在的一切、用心交流的相处,才能教导自己认清事实。

遗憾的是……也正因为自己不是头脑简单的傻瓜大小姐,才看得透自己曾经认为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天佑女王。”

早在注意到来访者的面容前,就先因为她的独特嗓音想起了愉快和不愉快的回忆。

比例是五五,相减等于零。若非正处于战时情势,自己是绝对不会接受她的搭话。

她看向身着军装的短发女子,也和对方一样抬起右手露出掌心,说了句天佑女王。

女子浅笑着放下手,擅自拉了张房里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她十指相扣在膝盖间,身体向前倾着说:

“我有点担心妳。”

“天天打电话监督我的人,用得着担心吗?”

“最近,妳回答的声音变了。”

“没这回事。”

“动摇了?”

“没这回事。”

“连三否认就是招了。”

“没这……啧!”

被那张了然于心的神情注视着,有股非常讨厌的感觉。

“认识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点习惯我还是很清楚啊。”

“……别闲扯,早点说完早点滚。”

必须尽早结束和这女人的对谈。否则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受不了。

“好,我直说。我希望妳戒除梦魇,并以代理当家身分,中止与军方的合作案。”

由高级军官说出这种话,真是不像样。她无声嗤笑。

“为什么?”

“妳动摇了。对军方锁定的目标之一。”

噗通!

瞬间加重的心跳令她稍微睁大双眼。这个变化不光是自己,想必连对方也捕捉到了。

尽管难掩狼狈,她仍装模作样地摆起脸孔,冷冷地说:

“在梦魇中搞外遇,弄到最后抛弃我的人,有资格说这些吗?”

被冰冷声音刮伤的短发女子,这回罕见地露出受伤的表情。

“索莉雅死了。”

仿佛敲碎冰块般的声音,带着很是纯粹的冷度回荡。

她一点也不后悔说出那句反驳的话。但对于那女人忍不住用哀伤转移焦点这件事,倒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大概是因为,今早新闻有特别报导,关于伊斯坦堡发生的动乱及大屠杀吧。

“我的调派令下来了。最快今晚出发。”

“……嗯。”

“妳不要再涉及跟战争有关的事情了。梦魇也……”

“嗯。”

短发女子沉默片刻,然后看着地毯,用她支离破碎的声音轻唤:

“艾萝。”

“别叫我的名字。”

“幸福吗?”

“……!”

那个人并没有对自己说“再见”,而是为自己藏在心底的答案提出这样的问句。

然后,那个人带走她一时疏忽显露出来的情绪,当晚就离开英国本土。

明明抛弃自己的混蛋终于离开了,为何笑不出来呢?

艾萝静静地坐在床边,摊开对折数次的纸团。

看完曾经心爱过的人所留下的遗言,她将纸团重新折好、收进抽屉内。

还没到侍女前来问寝的时间,她就感到好疲惫好想睡。

但是……今晚必须撑下去。

唯有今晚,请让我暂时放下妳、惦记过往吧。

“对不起了,我的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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