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年

距离北燕冰原鏖战,魔后颜芙琼通牒两年之约以始,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时光。

比较离奇的是,各大门派、各大家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乱紧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乐就乐,该聚会吹捧也绝不缺席,人们似乎根本不把魔国入侵当成一回事,天塌下来,自有长的撑住,自己效仿鸵鸟把脑袋往被窝里一钻,这个世界想当然就不存在任何危机了。

曾经威震天下的六大圣地,四大家族也全已经物是人非,变化巨大。

洪武门、姬家、王家、南宫氏,以及他们麾下无数大小门派,可以说尽数归先天太极门掌控。

极乐天禅寺的无嗔天王已年过古稀,因在北燕和万天兵对拼时消耗过猛,导致真元枯竭,回归中原不久便就散功圆寂,另外由于佛宗武学是以《大罗九重天》真本开蒙,最讲究稳固根基,前慢后快,几乎不可能走捷径迅速培养出高手,剑僧道玉神秘暴毙后,实在很难再寻觅到天资绝伦的年轻传人,所以这座曾经中原第二的武学圣地,目前隐然已生衰败气象。

年初,春秋书院数位领袖“偶遇”南疆魔国刺客,伤亡惨重,多亏“路过”的先天太极门高手拔刀相助才得以脱困,张菱溪院长年岁老迈,经历北燕被生擒为人质的奇耻大辱后,早已声望暴跌,心灰意冷下,遂借机将院长之位传位给了师弟褚清风,自己隐居竹林草庐,读书抚琴,再不过问江山大事,一个月之后,春秋书院改名春秋殿,并入先天太极门。

铁家于北燕一战可说惨败亏输,族长战死,五虎折损其二,面对江山七杰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当时若非森罗王唐雷九意外介入,很可能都回不到阐州,所以绝大部分受荫势力见风使舵,已经暗地里另寻其他联盟与庇护,铁玄甲武功虽强,但面对雄浑大势铺天盖地的压迫,也只能借助天龙神枪苦苦支撑将倾大厦,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中土之内,公认先天太极门最强的宿敌琅琊剑楼,却始终没有发声说话,当然,也没有任何势力和高手嫌命长,敢主动去炎黄峰挑衅华太仙神剑的无上威严,甚至华夫人的娘家,绣剑门都成了武林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很多以女子为主体的门派都已到碧水湖境内寻求庇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说南疆魔国即将侵略,皇甫正道也已掌握横推诸天的无敌大势,借雄霸之威淬炼神通,迟早得要和华太仙再决胜负,中原根本没什么地方真正算得安全。

与其他武林圣地相比,中州天元宗的衰退则显得十分诡异突兀,扶云殿之主沐灵妃于天吼峰和叶尘一起被洪经藏击毙,宗主淳于清离奇失踪,有人说他已被先天太极门刺客所暗杀,有人说他胆小懦弱隐居起来,也有人说他得了某种奇遇,正在闭死关苦修神功,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至于他们最后、最强、最大的擎天柱,神武殿之主曾恨水,竟在两个月前神秘暴死,死因充满迷雾,在宗门内部讳莫如深,严禁议论,如今宗主大位顺理成章由武功最高、名气最大的聂千阙来执掌,可面临太极远征军的恐怖威胁,看起来实在力有未逮。

祖宗传下的基业,独霸一方的逍遥,谁都不想任他人管辖调遣,但南宫闵却觉得目前生活的很惬意。

曾几何时,南宫、慕容、上官、欧阳四大姓做四大世家的年头,王家当时最了不起的祖先还在做小县官儿,铁家祖先还不知道在哪个地主家做奴隶,沧海桑田,大浪淘沙,也仅有南宫氏凭着底蕴和不世绝学《八部神王拳》还能留存至今。

南宫闵啜饮美酒,看着厅中妖娆舞女若隐若现的大腿,胸中不由得一阵烦闷,这种庸脂俗粉怎及得上那温雪嫂子诱人,只可惜她虽淫媚暗予了魔头叶尘,但表面却贞烈做作的很,依仗天元宗撑腰,仿佛根本就不把堂堂南宫家放在心上,害得自己万般妙计都无从下手。

嫖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抓心挠肝,侵肌酥骨。

想罢,怒得狠一掷酒樽,正飞中舞女高耸的胸脯,他武功修为不差,愤愤间不经意使出了厉害内力,竟打碎了舞女胸骨心脉,击得她当场吐血而死,悔意才仅一刹那,但想起温雪清丽婉约的容色,南宫闵很快就邪火再燃,起身大喝道:“什么东西,跳的和母猪吃屎一样,给我丢出去喂狗!”

下人们惶恐地擡走尸体,心中想着:南宫三少喜怒无常,黑心烂肺,杀人简直比吃饭还要顺手,而且饔飧穷奢极欲,今天要吃豹胎,就得把母豹活活开膛,剜出小豹蒸着来吃,明天想吃猴脑,就得把猴子脑壳剔掉,再用滚油浇上去,届时听着撕心裂肺的惨叫来吸髓下酒,最可怖的是听信西楚术士妖言,以处女心肝,小儿舌尖,烹饪天宫仙菜“净玉婵娟”,扬言吃之可固本培元,大大提升修为,旁观者则无不慎惨难视,心酸胆碎,但南宫闵是目前南宫家唯一练成《八部神王拳》的年轻天才,长老们哪怕看不惯这种暴虐行径,但为了维持家族这仅存一点的可怜尊严,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这时旁边有一依附南宫家的小门派少年道:“三少怎地平白发火?莫非……”

“莫非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南宫闵识得此人叫谢蟠,小角色玉昆派的少掌门,武功难上台面,但为人倒机灵讨喜,近俩月常带些珍奇玩意儿来陪酒讨好自己。

“您莫非是为了天元宗的美人儿温雪烦恼?”

“嗯……”南宫闵微怔,随即佯怒道:“温雪可是我嫂子,你哪里听来这等腌臜的风言风语。”

你那点没出息的淫贱心思,周围的人还有谁不知道,何况近来醉酒也都念叨三四十遍“我要温雪亲嫂子”了,谢蟠叹气赔罪道:“三少高风亮节,彬彬君子,是小弟我酒后失言了,只可惜浪费了那摘花妙计……”

“奴才们给我滚出去候着。”南宫闵挥手喝退下人,这才换了副贱模样道:“好兄弟,快和三哥说说什么妙计。”

谢蟠平淡地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年头,咱们先天盟已雄霸天下,三少又尊崇显贵,若想睡颜芙琼或许困难些,玩一玩她温雪还不手到擒来?而且上古先贤文明讲究兄终弟及,您好心照顾照顾亲嫂子,也算天经地义,任谁都说不出闲话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妙计?”南宫闵不禁气往上撞,当年冠军会上聂千阙多老高的武功,连大姐都无可奈何,自己这两招欺负欺负杂鱼门派还行,怎敢上天元宗去聊甚么“兄终弟及”?

“如今沐灵妃、叶尘、曾恨水全部吹灯拔蜡,淳于清又下落不明,天元宗人才凋零,覆灭只是早晚的问题。”谢蟠谄媚的替南宫闵斟满美酒,续道:“咱们只要放出一个能引走聂千阙的假消息,我就可以出招让三少大大方方进入芷青殿的美女香闺。”

南宫闵虽然残酷好色,但并不是白痴,听罢皱眉头道:“圣地大派都有非常缜密的江湖秘讯来源,胡编乱造可骗不到他们,更何况天元宗有比老狐狸还狡猾的屠无道把关,你那消息恐怕都传不到聂千阙耳朵。”

“您放心吧。”谢蟠笑道:“这个消息由小弟来安排,说实话,早有大人物嫌天元宗碍眼,除掉聂千阙,他们自就万劫不复,三少采花不过是顺势而为。”

南宫闵总算琢磨过味,冷笑道:“别是谁想对付聂千阙,反让本少爷做诱饵。”

“这一年来大小姐已交出南宫氏四十六门武功绝技,却死死握住《八部神王拳》不松手,我们不想再和女人浪费唇舌,只能来找三少说话,温雪算是个见面礼,往后的好处还多着呢。”

“我倒有眼不识泰山呢,兄弟竟是先天太极门安插在我身边的高手,呵呵呵……”南宫闵冷笑不再言语,心下盘算着:大姐也真没脑子,降都降了,南宫家早他妈的对不住列祖列宗,守着武功秘籍还有个屁用,但正好,能让我美美肏上温雪嫂子那一身细皮嫩肉,总算是物尽其用。

“事情具体如何来办?我什么时候能进得芷青殿?”

这次轮到谢蟠愣了一愣,《八部神王拳》内演先天玄机,招藏鬼神之变,以释迦八部众凝练天地神王,粉碎一切阴煞邪秽,乃当世一等一的绝顶武功,哪想到仅仅才说几句温雪而已,南宫闵便赶巴巴的上了钩,害得自己后续种种交易筹码竟都没机会用上,看来这个垃圾三少爷比自己预估的还要废物十倍不止……“刺杀聂千阙及其神武殿阿猫阿狗的风险由我们来承担,您只管听小弟的招呼便是,快了三天,慢则五日,包您搂着光溜溜的美女温雪欲仙欲死。”

“就交由贤弟主持,待美事成后,我一定和你切磋一路家传拳术,权当作回礼酬谢。”

按理说,这种所谓计谋,对于一个稍有城府的世家子弟来说都会顾虑重重,再三思索,细细盘算,但南宫闵精虫撕咬裆下臊根,竟越发撞到了心坎儿里面去,当年温雪嫁进家门里时,他还不满十五岁,正自血气方刚,迩来想着身材丰满曼妙,姿容俊美异常的嫂子,未免有那手指头告了消乏等事,哪想二哥短命早死,温雪竟也不守族规,独自就回了自家宗门,隐然有和南宫氏一刀两断的架势,害自己心尖也似丢了魂儿,这次说什么也要得偿所愿,还说不定会借此韵事破除了心障,能够圆满罡劲归元的武功境界,至于曾经羞辱过他的聂千阙,当然是被大卸八块才让人痛快。

天元宗如今风雨飘摇,神武殿之主曾恨水离奇死亡后,更加重了崩溃的气息,稍有天赋或家庭地位深厚的弟子,每天都在以各种理由借口离开中州,试图躲避先天太极门的威胁,向来霸道威严的聂千阙竟全然不加管束和劝阻,好像心思根本不在宗门,所以,各殿内部自然而然的就响起一股不和谐的质疑——曾恨水会不会是爱徒聂千阙害死的?

整个天下,能无声无息闯入天元宗神武殿,再无声无息杀死曾恨水的人,绝对是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除了两大武圣没人能办得到。

因为他的一念万法已经参透道心,凝练出法相金身,武功之高,可谓震古烁今,哪怕同境界的江山七杰或南疆魔王潜伏起来忽施偷袭,也未必会成功,再不济也会制造出极大的动静惊动宗门,除非是曾恨水非常熟悉的亲人朋友施毒暗算……从始至终,聂千阙都没有就针对他自己的嫌疑作出过解释,宗门内也没有任何人敢让他解释。

就连一干前辈长老都不敢。

既然如此,曾恨水之死似乎便要不了了之。

但明眼人都知道,天元宗还有执掌律典刑罚的狱屠殿在,还有那个洞察纤毫、老奸巨猾的屠无道在,他们绝不会让一代武学巨匠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白死了。

屠无道武功虽不甚高强,人前也是斯文内向,容易脸红害羞的书生形象,武林中更无什么赫赫威名,不过天元宗内部从老到小,几乎每个人都对其讳莫如深,哪怕偶遇闲聊时,也都觉得他那双眼睛会刺入你的骨髓,钻进你的灵魂,挖出你心底最深的秘密隐私。

人活一世,谁都难免有两件不想见光的亏心事。

只不知将来聂千阙到底敢不敢直面屠无道。

对于宗门内蕴酿的风暴,温雪自问人微言轻,无能为力,但她却没有借故离开,而是默默带领本殿师弟师妹们维持着天元宗内务运转。

芷青殿并非真正的宫殿,几栋简朴清雅的房舍,明暗交错有致,打扫的异常干净整洁,周围竹篱疏落,柴扉半掩,墙上挂着风鸡、腊肉、香肠、咸鱼、辣椒,院中晾晒数十种草药,院外以北则是数亩菜园,很像富足山居的小地主人家,谁又能想到这种地方竟诞生过一位照耀江山,天资绝伦的武道人杰。

“叶尘居然还活着。”屠无道很随和的坐在菜地旁的凉棚板凳,语气一如既往的儒雅,“没想到他竟得大劫不死,蛰伏一年后出山,真不知道又会干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温雪斯文地笑道:“小叶他自有自己的想法打算。”

“哦?”屠无道一怔,随即道:“他没死在天吼峰,师妹不吃惊吗?”

“我很吃惊。”温雪推过一盘切洗好的新鲜瓜果给他,轻声续道:“不考虑武功高下的话,小叶这两年历经了多少危险磨难?洪经藏在洪武门尚且都杀不了他,在北燕更不可能成功,我吃惊的只是他居然用上足足一年才脱出困境。”

屠无道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嗯,这种情况下大难不死,理所当然会获得不少奇遇好处的……据情报说,沐师叔和他在长江码头分手,叶尘快马一路向西,目的不明,师叔则回到了延洲雍侯府,而且想必还一同带回了治愈沐兰亭的法子。”

“真的?玉碎乾坤,神仙难回,小叶不亲自去救还行?”

“最新消息还没有回来,但据说沐老太君和沐师伯夫妇都非常高兴,下人们又大量购买补神回气的珍稀药品,怎么想都是沐师妹即将复苏。”

“那太好了。”温雪从心底由衷的感到高兴着。

屠无道笑容亲切灿烂,接着道:“叶尘行踪和目的都很神秘,我搞不清楚,也用不着知道,但当年他对温雪师妹可谓是荡气回肠,海枯石烂,既然如此,接走你去仙门岛或其他什么地方,看起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师兄想说什么还请直言。”温雪那张秀美明媚的瓜子脸已没有任何羞涩或忌讳,好像根本不害怕眼前这尊心狠手辣的鬼见愁。

“只是闲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屠无道捻起一片甜瓜放进嘴里,起身一拂衣袂尘土,“如今天元九殿的殿主已损一半、新宗主聂千阙城府深藏、先天太极门和南疆的环伺威胁、还有曾师伯和宗主的事……总之局势诡谲难测,师妹其实还是离开了安全些。”

温雪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起这个,好一会儿才道:“那你怎么不走,不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哈哈哈哈哈……”屠无道笑得弯腰,好像眼泪都要笑出来,“眼下这么多的秘密,已然纠缠成一团乱麻,不解开绳扣前我怎能抽身?”

“我也不会抽身。”温雪水眸坚定,口气却很淡:“可惜小妹艺浅德薄,只能尽力护持身侧师弟师妹们的平安周全,无能判断什么大局。”

“师妹保重吧。”屠无道已经走远,口中兀自低声自语:“门内暗流汹涌,门外滚滚沸腾,我也没本事改写什么局势,却还是能翻出些真相答案的。”

天色已暗,温雪沐浴梳洗完毕后独自回了卧房,美人身披轻纱衫子,秀发后挽,娇躯斜倚床头,两只未着罗袜的嫩白脚儿搭上折叠整齐的被褥,看着那踝圆趾敛、腴美娇嫩的玉足,蓦然想起曾和叶尘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自己甚至羞耻的用脚去替猴急的小叶弄出来……他脱困后为何莫名向西而行?

为何不来寻自己?

莫非他娶了权倾南疆的魔国圣女便忘记了师姐么?

这样的念头仅一闪即逝。

温雪反手掩嘴,莞尔一笑,顿时,娇艳容色可谓倾国倾城,遗憾此刻无人有幸得见这般美景。

——叶尘不回来,就一定有他特殊的原因,自己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况且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

屠无道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和信念,她自己也一样有。

温雪从小到大都没说过一句让人讨厌的话,没做过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有时候为了照顾他人,甚至情愿委屈自己,但内在性子颇为坚强自主,和那种孤影自怜、自叹自哀的深闺怨妇完全不同。

转天刚过卯时,已然睡醒起床的温雪推开窗子,乌蒙蒙的天空阴沉无比,好像离暴雨只差一道劈空闪电。

再想起昨天屠无道似有深意的言语,温雪又平添了三分担忧。

如今芷青殿仅还有十六个弟子守护,早不复昔年早晨的热闹喧哗,李福菊看见从内室出来的温雪师姐面色微现憔悴,心中也有了几分不安。

“师姐,宗主刚刚来口信说要你去天元殿说话。”

“好,知道了。”温雪点头答应,又望了望李福菊,目光柔和的笑道:“大福,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将来想学个医武双绝,回省城做富家老爷,娶个漂亮媳妇,再生好多胖娃娃。”

李福菊没想到师姐连他多年前的一句浑话都记得,胸中甚是温暖感动,低声道:“是啊,当时小叶说自己要做芷青殿三管事,原因是低辈弟子杂活劳累,而殿主和首座的事务太繁忙,操心太多,他不喜欢。”

“你们的确都是性子纯良,可惜世道险恶诡诈……”温雪沉吟半晌才道:“这几天恐怕不会太平,你和师兄弟们最好随身携缚兵刃,警惕一些。”

“是。”李福菊心头凛然,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宗门内酝酿的风暴,屠无道迟早要和聂千阙对峙,虽然后者有一身绝顶武功和神武殿众多高手做倚仗,但屠无道执掌天元宗地下势力多年,手中一定也有某种可怕的力量来和新宗主抗衡。

温雪径直走到天元殿,只见聂千阙孤孤单单立在殿外长廊,背对着她,好像在望着天际浓浓乌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宗主师兄。”

聂千阙转过身,英气俊朗的面目,挺拔傲然的身型一如往常。

温雪眼神中不禁有多了些欣赏佩服,天元宗目前状况,说句满目疮痍都不为过,可聂千阙依然能保持冷静镇定,她清楚,这需要莫大的精神力。

聂千阙道:“近来可好?”

温雪只能道:“还好。”

“雪儿还记得这两行小字吗?”聂千阙一指他身后廊柱上的两排幼小字迹。

温雪蹙眉疑惑不已,探头去看,随即失笑:“儿时顽皮,这都过去有多少年了?十五年还是十六年?”

“算今天,整整十五年零九十二天了。”聂千阙嘴角罕见的有了丝笑意。

“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宗主师兄倒记得清楚。”

当年聂千阙年少气盛,自觉武功修为天下无敌,总想外出闯荡实战,却一直被恩师曾恨水严禁离宗,目的是为了让他积蓄无边战意锐气,势要一出山,一出手,便一定是举火烧天,威震八荒,但当时少年才刚满十三岁,日日憋在深宫内院练功,自是愤愤难平,遂以利剑在此廊柱背阴处篆刻——名不显时心不朽,用以激励自己永不后退。

温雪其时尚是初入宗门的垂髫少女,偶随师父路过天元殿,见此激烈言语,不禁当着大师兄的面对了一句——再挑灯火看文章。

对少年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相识,对少女来说,好像只是童年一次有趣的偶遇而已。

“最近内务事繁,竟总不自觉开始回忆曾经往事。”聂千阙再次微笑,“倒让雪儿你笑话了。”

温雪想起自己早晨和李福菊的聊天,心里叹口气,嘴上则开玩笑道:“我近来也常是这样呢,或许咱们兄妹年纪老了吧,像人家十四五岁的师弟师妹们,眼里就只有将来,哪会天天想以前旧事。”

“老了?呵呵呵……或许吧。”聂千阙自嘲一笑,他们二人大好年华,横看竖看也都和老不沾边,但他自己却对这个字感触良多。

“宗主师兄找温雪有何事吩咐?”温雪奇怪,屠无道和聂千阙怎么先后都来找自己说话闲聊?

“门内似乎有传闻说我弑杀恩师,这才坐稳宗主宝座,雪儿可听见过吗?”

“听见过一点。”温雪没必要否认,随即直视聂千阙的眼睛,大着胆子问道:“那么这个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聂千阙背身负手,毫不掩饰的说道:“没错,是真的。”

“啊?!”温雪一惊,花容失色,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结果。

“名不显时心不朽……”聂千阙轻抚廊柱上浅浅的两行字迹,沉声说道:“至于原因,我目前还不想说,也不能说,你可以去告诉屠无道,也可以等我回来再听我解释。”

“和我解释有什么用。”温雪冷冰冰的说道:“再说原因是什么重要吗?你弑师叛宗这种罪孽为何要大方的跟我坦白?”

“因为我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聂千阙再次回头,眷恋中又仿佛有着说不尽的唏嘘坎坷和流年风雨,“近两日你最好紧闭门户,等我处理完要事,三天后,一切风波自可平息。”

“你要跑去哪里?屠无道不会放过你的,他这种人一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凭他么……”聂千阙讥诮一笑,又淡淡的道:“我又怎会逃跑?”

温雪看着他高傲的样子,疑惑更加迷惘。

“若我三天后还回不来,你即刻乘快马赶到延洲雍侯府,暂请沐看天师叔庇护,直到等叶尘从西楚回来。”聂千阙并未直接回答,听口气,甚至有一些决绝的味道。

温雪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她本不信聂千阙会是什么卑鄙小人,但察言观色,对方实在不像在撒谎。

“保重吧。”

聂千阙说罢,忽然脚蹬汉白玉廊柱,借力下已一飞冲天,衣袍被他雄浑的玲珑真气鼓荡,人影犹如一头黑色雄鹰,瞬间消失在层叠堆积的浓密乌云之中。

温雪气得跺了跺脚,心中只恨道: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办事都是那么神神秘秘,婆婆妈妈的,还不如个娘儿们痛快利索。

远端花丛中,一双奸诈邪恶的眼睛,目睹聂千阙离去后,终于泛出了一丝恐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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