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多从沈阳出来,走高速八个多小时,因为担心耽误回家的行程,所以我俩也没敢多做停留,过了珲春下了高速走上山路,天还是大亮着。
在高速上,小妍几乎没说几句话,情绪一直很低沉。
我知道她们父女的感情很深厚,尽管距离岳父去世已经一个多月了,小妍的状态一直不好,总是会和我聊着聊着就开始想到自己的父亲,然后就开始伤心起来。
我这个做丈夫的很理解她心中的感受,我也很怀念这个整天笑呵呵的胖大叔,但是以后的日子还要走下去,我觉得总得从这个氛围里面摆脱出来呀,所以我这段时间总是主动说些能让她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来和她打趣,希望能让她早点从悲伤里走出来。
她的老家我是第一次来,其实小妍也是很小就跟着父母在外面谋生,对这里的记忆也不是很深刻,所以她对路边的风景也是十分好奇的。
美丽安宁的江边山路,路面没有多少积雪,河面的冰已经开始在中午时分开始融化,不时会发出阵阵低沉而又急促的咯嘣声,甚至已经能看到有部分河面融化开露出水面了,远处虽算不上雄伟却也连绵起伏的群山在黄昏的照耀下,映衬出山林树枝斑斓的光影,在南方,三月底的季节应该是草长莺飞的盛春了吧,不过在北方,虽然公路和两旁的泥地里已经没有多少积冰,不过远远能看到山林深处还有着厚厚的积雪,甚至还在那些积雪中能看到一片一片的黄色小花正在悄然绽开。
“那是金盅花,在冰雪中开放的。”小妍看着窗外路边的一片黄花丛,小声说。
我用力点点,虽然目视前方在专心的开车,不过却也在余光中注意到了路边那些坚强地开在雪地里的小花。
外面的气温其实已经不低了,甚至有几天暖和的天气中,到中午和下午的时候基本已经在零上十度左右了,不过那些背阳的阴坡上面的积雪还是存留着,一般要过了五一才会彻底的融化掉。
“那些花凉拌着应该挺好吃吧?”我打趣道。
小妍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没有笑出来,小声说:“你就知道吃!那花有毒的,不能吃!”
我吐了吐舌头,其实我也只是为了逗妻子一笑,只是没有奏效而已。
“你累不累?我开一会吧。”小妍在副驾驶上面伸了个懒腰,问我。
我赶紧摇头说:“没事,山路不好开,还是我来吧,你给我说说你家那边有啥好吃的吧。”
她终于笑了笑说:“你就知道吃,干吃也不长肉,死大眼贼!”
大眼贼是她给我起的外号,因为我的脸比较瘦,眼睛显得比较大。
“你也不长肉,还说我?”我有些不服气地反驳。
她也不看我,捋了捋齐肩的头发,用力咬了咬下嘴唇,笑着说:“我是女的,身材是重要的外表因素之一,可你一个老爷们儿,瘦的像个麻杆,一点都不man!”
反正车里只有我们两夫妻,我坏笑着说:“瘦咋了?我牛子不瘦就行呗!”
她噗嗤一下乐了,也不害臊,大咧咧伸手朝我裤裆抓了一把,笑眯眯地说:
“咱俩好像有一个多月没做爱了吧?等把我爸安葬好,回家你得好好表现表现,你这一说,我还挺想要的。”
她这一说,我才意识到,确实自打岳父出事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她的心情极度低落,又加上我俩都各自好多工作上的事情都赶在一起,我们虽说是两口子,不过也没在一起好好相处过几天,更不用说做夫妻之间爱做的事了。
“要不……”我说着,扶正方向盘,转头朝四周环视了起来。
她听到我的话,立刻明白了什么,瞪起眼睛,撅着嘴巴笑着说:“你要干啥?少来!赶紧回家办正事,这荒郊野岭的,我绝对不和你在车里做!”她的眼睛在结婚前瞒着我去做了手术,原本的笑眯眯的单眼皮彻底变成了像现在那些网红一样的水汪汪的双眼皮大眼睛,在通常人的审美里,她的脸蛋基本算是没有任何减分的地方了,不过我还是很怀念她以前那种更有特点的眼睛。
“那咋办?让你一勾引,我都硬了……”我撅着嘴,小声嘟囔说。
她又伸手过来在我裤裆上面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倔强地拱起来的帐篷,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说:“哈哈哈……憋着吧,等回沈阳再说!”
我扶着方向盘,也不觉得尴尬,笑着问:“你又不想了呀?”
“想……但是现在不行,等回了沈阳的。”
她用她水汪汪的双眼皮大眼睛风情万种地看了看我,坐直身,用手摸向副驾驶的座椅的一侧,用力一扳,座椅向后倒了下去,她抬起双手,一起拢在脑后,细心地把自己的头发整理一下,才躺倒座椅里。
她现在很少再梳刚认识她时那种少女系的丸子头了,她现在的头发剪短成齐肩那种比较职业化的大卷的发式,完全符合她作为人民教师那种端庄和知性的气质。
“干嘛?不看风景了?不是你一直吵着要回来走这条路的吗?”我见她又要睡觉,问到。
“天都要黑了,到家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先睡一会,你看着点,到了水库叫我就是了。”她说着,调整好自己的卧姿,闭上了眼睛。
她说的水库在导航上面我注意到了,距离她家的镇只有十多公里,叫牛轭山水库,看起来是一个蓄水量很大的水库,小妍说过,从珲春过来的路,远远看到水库的大坝,在沿着路走十公里就到永和镇了。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直往北走,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三月末,东北的山里依然是春寒料峭的,尤其到了晚上,气温还是会降到零度以下,尽管现在的公路修整的很平整,不过由于这边是偏僻的山路,所以经常还是会有些路面上有一些冰堆雪包什么的,白天气温高会融化掉,晚上气温低又会冻结起来,会变得很滑,所以我只好降低车速,打开大灯,十分小心的驾驶着我的长城SUV,生怕出现什么危险。
岳父的骨灰被我们小心地绑在后座上,用安全带固定着,所以我也不敢开得太快。
这台车我去年才买的,我和小妍的身高都不矮,所以就决定买台SUV,我俩的收入也不算高,就买了这款国产车里口碑比较好的,小妍平时上班都在学校,都是我在开,虽然我不是刑事民警,不过由于派出所里经常有临时任务需要用车,我的私家车也就经常被同事们征用去执行任务。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终于隐隐看到远处的河对面出现了一排大坝,上面亮着几盏明亮的照明灯。
我赶紧一只手扶稳方向盘,另一只手摇了摇已经香甜地进入梦乡的小妍说:
“小妍,醒醒,你看看是不是那个水库?”
小妍把座椅放回竖直的位置,仔细在已经几乎全黑下来的光线中,透过车窗朝远处张望了一会,很肯定的回答:“对,就是那个水库!”
也许是离家越来越近吧,小妍的情绪再次低落起来。
她和岳父其实也已经有十几年没回来过了,上次回来是跟着爸爸回来安葬母亲的骨灰,这次回来,爸爸也已经变成了一捧粉末,小妍的脸上忍不住湿润了两行泪痕。
“大眼贼,前面的岔路你往左开,先去趟水库。”小妍眼睛看着前面的路,用手指了指那个路口。
我载着她从大路上下来,转上了朝水库方向的岔路。
“我小时候我爸总带我到这边来钓鱼,我爸说这里很安静,在这里很舒服,我想让我爸再看一眼这里。”小妍回头看了看后座上的骨灰盒。
我点点头,小心地看着路,这边的路不宽,不过应该是经常保养,路面的状况很好,只是我们走过来不到一公里的样子,前面的路已经被一排路障给拦了起来,在路中间还立了块牌子,我把车开到近处,在车灯的照射下,看清了上面写着“春季凌汛,安全第一,大坝禁行,闲人免入!”
我看了看小妍,她满脸的无奈,不过还是心有不甘的样子,我只好在路障前停好车子,推开车门,陪着小妍一起下了车。
这里距离大坝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也基本能看到水库方向的冰面了,春季的夜晚开始起风了,白天的温度也慢慢消退,远远的就能听到水库的冰面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冰面破碎声。
“挺冷呀……”我被寒风吹的满身一激灵,赶紧回身把车里的警用棉大衣拿了出来裹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小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又把那警服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小妍身上。
其实我平时在家休息的时候一般不穿警服的,不过这次要走这么远的路,我就想着穿着警服在路上或许能避免一些麻烦,临走的时候就把警用的大衣和棉夹克都带上了,现在还真的排上了用场。
小妍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些失望的嘟囔说:“好可惜,我老爸最后都没能看一眼他最喜欢的地方。”
我走到小妍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拥在怀里说:“没事的,他在这里已经能看到了,你的心意咱爸能感觉到的。”
我俩坐回车里,小妍回头看着后座上的骨灰盒,小声说:“爸,凌汛封路了,咱们去不了水库了,咱们回家吧。”
我也看了一眼那被牢牢固定在后座上的骨灰盒,发动车子,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