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适以为,趁早与沉桐直面这个问题,劝以利害、不至于泥足深陷,才能引导她去寻找符合伦常的感情。
可他低估了沉桐的决心胆气,小瞧了她敏捷应对的能力,害自己被震愣当场,越说越自增烦扰,踏实又糟糕。
“所以,一起吃晚饭,我等你下班,在这里,还是在外面等你?”
问法坚定,不给他余地,语气又是温柔小意地商量,沉适也分辨不清是亲人还是男女之间亲昵依从的美好感受,像温水一样漫开,入心入骨,他硬住心肠,撇开脸绷着,“我今晚有事。”
沉桐瘪了瘪嘴,人稍退离,她爸爸真是心狠啊,这是连个借口都不愿给她,她却只能忍着,“没有关系,下次再吃。”
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放进沉适手心,蹲下道,“我自己挣的钱,密码是我生日,你会知道吧?”
沉适疑惑拧眉,不解地看着她。
“一共五万块,我帮谭商他们写论文挣的,都给你。”沉桐笑着挑挑眉,颇为得意。
“沉桐!”沉适冷下脸来。
沉桐一懵。
“你们现在是大学生,代写论文,往小了说是作业作弊,往大了说就是学术不端,你代写虽然不是自己有惰性、能力不佳,但破坏了评选公允,助长了不正之风,知道么?”
沉适就是这样,说的语气很轻,但话是不留情的重。
沉桐有点招架不住,明明自己一腔热情,全心为他,他却不解风情,只问原则,无懈可击地当头泼冷水,蹙着眉心,嘟起小嘴,委屈得要命。
起初沉适是想冷着她,有意把话讲得凌厉,结果把人训成这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到底是自己十七岁的女儿,正是需要教诲的年纪,姿态彻底软下,“桐桐,就事论事,有人有代写需求,有人有谋利需求,不可避免,但我们可以选择拒绝参与。
你若有想法,愿意写,应该努力向正规期刊堂堂正正去投稿,一步一个脚印,奠定自己的学问根基,才是不会空耗光阴、消磨才学的长远之道,明白么?”
一番推心置腹的恳切之言,不是辜负了自己的好心,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沉桐受到安抚,眼浮水花,嗫嚅自辩,“我只是想靠自己帮帮你,我以前没做过的。”
沉适温温一暖,好声好气,“奶奶的医疗费用,是爸爸的责任,爸爸可以承担。你要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大学生活,求知修身,享受属于你们这个年纪的美好,利用好学校提供的一切机会、平台、资源,往更高处走,不让光阴虚度,知道么?”
沉桐低着头,恍若未闻,一根一根拨弄沉适的手指,然后松松攥住。
“沉桐。”沉适的声音在头顶沉落,轻而有力,若似警告。
“我回头就把钱退给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做。”
沉桐兀自用自己拇指的指腹抵着她爸爸的,旋转磨蹭,“你说的在理的我都会听、会照做,我的话,你也要放在心上。”
说完,沉桐站起来,利落背上自己的包,撂下话,“我知道你现在忙,还为奶奶忧心,我不会纠缠你,不过等哪天你打算再开人生新局,要第一个考虑我。
你是我爸爸,不是另一个大我许多的陌生男人,你是完完全全可靠的,就是我罕遇的那个,我很确定。”
等沉适意识回转,耳边只有那句“清明节再见”,眼前空无一人。
自身未觉的慌张,催他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沉桐正走到大院里,似有感应地回头,看见她爸爸靠窗临下而望,高兴得不得了,跳起来,朝他挥舞双臂,笑得眉眼弯弯。
沉适该即时撤身离开,但就是动不了,那个人身上生命刚刚开始的青春朝气,像落在草地上的点点阳光,不停地闪烁跳跃,那样明媚暖人,远远地,诱惑他这一潭死水心荡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