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接到郑群云的电话,郝江化不明所以,听到电话里他一番说明,才渐渐明白过来。

“郑老哥,这人什么来路?”原来是一尊大财神入住到温泉度假山庄,这可是他郝家的产业。

“说是宝岛台胞,一直在东南亚做生意,现在打算在大陆投资,开始是市台办的同志接待,按规定他这种情况是要转到省台办的关系,得亏招商办的解婧副主任果断,硬是从市台办接过这关系,咱们这新区项目要是落实,这招商就是一大难题,他一来不是正好对口嘛。”

电话里郑群云洋洋得意:“我可是听解主任说,这人刚在银行存了十亿,这还只是考察项目的预启动金,我们整个衡阳市怕也没几家有这个实力吧,要是把他拿下,新区项目的业绩指标能冲到多少。”

郝江化虽然是个老农民,但也懂得算个帐再加上这几年耳濡目染,又加上李萱诗的点拨,各种政商活动也参加过不少,衡阳市那么多大企业确实没一家有十亿流动资金,就算有也早投在项目里,省里那些大企业或许能调拨,但也不见得会把钱投进新区项目。

既然是试点,谁也吃不准政策的下放扶持力度会有多大,越是大企业越不会贸然进场,估计调研什么的前期准备至少也要一年半载,但那时候他郝江化可就退休了,这样一想,这个人的出现还真是及时雨。

“说来也巧,这人说想要找个地方泡汤,解主任可是知道你那家温泉山庄,星级规格也是不错,就让人领过去了。老郝,你等下和山庄那边打好招呼,可要把这人服务好,说什么也要把他拉进这个项目。”

“山庄那边我会交代,不过郑老哥,这人真要是大财神,省里不可能不过问,我们也未必留得住吧。”郝江化虽然文化低但并不蠢,全省各地都在招商,好项目也不少,单靠政府财政推动是不现实的,一个还没影的新区项目,又能有多大吸引力。

“这你放心,我会找韩楚焱韩书记出面,他现在是省委,这件事他有能力摆平。”郑群云信誓旦旦,“新区项目是省里的重点项目,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别人就算眼红,也挑不出刺来。”

“那我现在就给夫人打电话。”郝江化挂断电话,随即便拨给李萱诗,虽然目前山庄是由何晓月负责,但显然知会夫人更好掌控。

在和李萱诗沟通了几分钟,强调了这个人的重要性,郝江化便回县政府找人参谋,事关新区计划,那也不是他一个人能玩得转,书记、县长谁的背后没人,更不用说还有衡阳县政府,都想着往里掺一脚,这功劳谁都想揽,不过有尊财神爷可就住在山庄,有道是天降财神好运来。

李萱诗微微皱眉,不久前何晓月用微信发消息过来,有人入住总统套房而且还给随行的司机也开了同样的总统套房,这件事本没太引她注意,毕竟偶尔某些二代的特立独行也算不了什么,她更在意的是白颖已经回来了,而且在山庄和左京见面了。

而现在,郝江化的这通电话才让她回过味。

“老郝说的好像也是这个人。”李萱诗看着徐琳,“你那边也是?”

徐琳呷了口咖啡,慢慢咽下:“嗯,就是他。”她也接到了行长的电话,能够一下子存入十亿的大客户,也只能她这个副行长出面了。

“十亿是从汇丰银行汇出,走到是香港渠道,考虑到他宝岛背景,不想直接对接大陆的银行倒也合理。让我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把钱特意存到我们东海银行。”徐琳也不无好奇,东海银行虽然发展不错,但也只是地方性银行,完全有更好的选择,“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也许他是对新区项目感兴趣。”衡山衡阳共同推动的新经济区计划,也是响应中央经济新政的省重点项目,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宣布,但还是有风声露出来。

“去山庄一趟,看看能不能摸个底。”李萱诗这样说,摸底,除了那个有些神秘的住客,她更想摸白颖的底。

原本的设想,让白颖来郝家,只要把她留在身边,无论左京对她是什么态度,自己进退都有余地,即便她不住在郝家,至少也该先和自己碰面,但白颖居然先去见左京,明明都躲了一年,之前还央求自己帮忙在左京面前说好话,怎么这时候突然超车跑在前面,更、更像是反客为主?!

何晓月的心情有些凝重,原本平静的山庄,彷佛有了种别样的氛围。

虽然和她看似无关,但身为行政主管,她却感受到一股压力。

对于白颖的归来虽然早有预知,却没想到她会先到山庄,而且要求房间必须在左京的隔壁。

作为同被郝江化玩弄的女人,何晓月的心里其实有些看不起白颖,换做她如果有个幸福家庭,根本不可能委身郝江化,而这个女人不仅不珍惜反而公媳通奸,即便是在农村这种扒灰行径也是被人唾弃,不过她的脸上还是保持亲和,绝不会有丝毫不善的情绪。

至于那位突然入住总统套房的郝留香,何晓月更是大意不得,尤其接到李萱诗的电话后,亲自给客人送去了两瓶品质上佳的红酒。

既然这位客人可以给司机开总统套房,自然也要比照办理,绝不能怠慢。

“谢谢你,何主管。酒的话,你还是拿回去吧。”郝留香笑了笑。

“郝先生,这酒是我们赠送给您的…”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拿回去吧。”郝留香似笑非笑。

“那好吧。”客人已经两次表明谢绝的意思,何晓月也不觉得尴尬,“如果您有其他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

“我是听人介绍这里的温泉浴不错,所以才决定住这里。”郝留香道,“我不希望有别人打扰我,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您的要求很合理,我们酒店也会保障你的权益。”何晓月道,“我们会在楼层加强安保,确保不会有人骚扰到您。”

“谢谢。”郝留香回以微笑。

关上房门,郝留香坐在沙发上,抬眸看着司机:“怎么样?”

“检查过了,一切正常,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作为曾经的特攻成员,神风熟练掌控的不仅仅是开车。

“那就好。”郝留香喃喃道。

“为什么把酒退回去?”神风道,“你的嘴有这么叼?虽然免费,但酒应该还不错吧。”

“酒倒是还能入口,但明知有更好的,为什么还要将就。”郝留香笑了笑。

有人笑,有人悔,有人愁。

王天很识趣地离开了。

白颖或许真的悔了,我却隐隐有些愁绪。

从那双眼眸里能够看到流露的悔意,可是她悔什么,为什么悔,悔了又能如何。

悔从来不是答桉,而是题目,这是白颖需要解答的考题。

这世上悔不当初的人实在太多,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尽管我只给了一丝的机会,尽管我不认为她能够唤回我人性近乎绝望的零星恻隐,这不是我的怜悯,而是我的理性无法否定我情感上的感性。

白颖有别于郝江化其他女人,她的身后站着白家,这是我无法忽视的存在。

我答应岳父的条件,对于白颖无法狠下心肠,这固然是个赌局,更重要的是我需要这两个月,用以对付郝家,向他们进行报复。

同时这两个月是她答题的时限,其实我不认为她会给我满意的答桉,但这两个月是她在溺水后我丢过去的稻草,稻草能救命?

不能,如果她不明白,一味抓取只会沉得更快,她想要得救,真正该做的便是向岸上的我呼救,所谓机会便是赌博,赌我会不会救她,而我却在赌,赌她是否会向我求救,赌我是否会心软救人。

“你不会以为住我隔壁房间,我就会心软吧。”我看着她,冷冷澹澹。

白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眼眶楚楚欲泪的模样,彷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其实有些火气:“你是不是觉得委屈?这表情情是摆给谁看,装可怜?白颖,你还以为我是过去那个大傻瓜,你只要装腔作势,我就立刻哄着你,别做梦了!”

“我不是…”白颖欲解释。

“不是什么,难道你不是在博同情?你最好收起这一套,否则这个赌博,我随时可以中止。”我冷冷道,“现在是我坐庄,别以为能讨价还价。”

“你说了算。”白颖的语气一软,“但你说过我有两个月时间。”

“游戏规则你很清楚,还是说你已经想好答桉?”

“没有。”白颖如是说。

“我住你隔壁,只是想离你近一些,你要是想找我,也很方便,如果不想见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烦你。”

“你愿意住哪里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提醒你,小花招是不会让你如愿的。当然,如果你愿意尝试,那是你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我现在住山庄,何晓月肯定会跟婆婆说的,郝家那边…”白颖看了我一眼,“婆婆叫我回来,说是为了照顾小天,我猜她是有意的。”

我没有吭声,任她继续讲下去。

“婆婆知道你和郝…郝江化不对付,这时候让我回来照顾小天,肯定会惹你不高兴,但她还是这样做。”白颖咬了咬牙,“她是想用我来动摇你,一年前你能答应我隐瞒,她以为我对你还有影响力,她不希望你对郝江化进行报复。”

“所以她一说,你就答应了。”我冷笑道,“看来你也舍不得老狗,怎么,害怕我又捅他三刀?”

“没错,我是害怕。但我不是为了他,而是担心你。”白颖似情真意切,“你已经做了一年牢,应该知道冲动是没好处的,你就算再对付他,也于事无补,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怎么做都不过分,我只是不想你再被关进去。”

“说的真好听,觉得我会信?”我一声轻叹。

“我答应还有别的原因。”白颖知道我不满意这个答桉,“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和自己的公公做出那种丑事,你生气想要离婚也没什么不对…可是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我不想离婚…我央求婆婆帮我说情…一年前你能选择和解,除了我以外,也只有她对你有影响力。”

“那时候你铁了心要离婚,我就知道想要说服你不离婚,只靠我自己是不可能的,只能寄希望在婆婆身上。”白颖顿声道,“婆婆答应帮我劝和,虽然她不能保证,但我如果不努力去争取,就连这可能性都不可能有。”

“可是我给了机会,你还是决定来,不是么?”嘴角微微苦涩,“虽然你去不去郝家,我都无所谓。”

“我决定来,是因为我想明白了,逃避不是办法,我已经躲了一年,就像你说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改变。”白颖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害怕和你见面,害怕你和我离婚…但我们还是见面了,也不是不能承受,剩下的就是郝家…我说过要了断,迟早还是要去的,而且我还可以帮你。”

“左京,你是不是打算向郝江化报仇?”白颖抬眸凝视着我,“如果是,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对付他…这也是我唯一为你做的。”

为我做?

原来是为我而不是为她自己?

那她一声声的对不起,到底是对不起谁?

是我,还是她自己?

唉,我在心里不免一丝凉意,她还是不明白。

确实,我本就没抱有希望。

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在一年里想明白很多,可是她连为谁而悔都不知道,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想套我的话?”我失望地叹声道,“你不想我因为报复再被关进去,却又说和我一起对付郝江化。白颖,到底是我傻,还是你疯。”

“我希望你放弃报仇,但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才说我帮你。”白颖沉声道,“他们会提防你,但不会提防我,我去郝家可以做一些事情。郝家以为我会照料小天,他得这种病根本就是活该…”

“活该?我记得你以前说他天真活泼,亲近女人是天分,怎么现在又成了他活该?”

白颖脸色一变,她大概想起那时和我的争辩,那时候她维护郝小天的一番的辩词,巧言令色,说得滔滔不绝,头头是道。

“想起来了。”我一脸地冷澹,“你说我是你老公,他只是个外人,可是你过去一直在维护他,李萱诗也一样。我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我是她的儿子,是你的丈夫,却反而更像个外人。后来就明白了,你们确实是一家人,我输的不冤枉。”

“那次在清蒸房,看着你跟郝小天的亲热劲儿,我事后还说他是你小老公。我以为这是我一时气话,现在来看,大概也是事实了,你既然能跟郝江化睡,跟郝小天睡也没什么大不了。”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看我?!”

“你想我怎么看你?你告诉我。”一语冷声。

白颖动了动嘴角,欲言又止。

沉默半晌,她方下定决心,咬了咬嘴唇,毅然说道:“左京,我和小天没有那种关系。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是,我承认,那时候我是在维护小天…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确实是我的错…作为一个妻子,我却忽视你的感受…我也是鬼迷心窍,对不起…”

柔情似水的话语,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只不过时至今日,我不会再上当,这一番对话,远没有她所说那么坦诚。

“别说对不起,那没意义。”我话锋一转,“你决定去郝家,应该有别的原因吧,所以你不得不来!”

白颖脸色惨白,彷佛失去气力:“是。”她还是回答了。

“很好,你终于说了实话。”

“左京,我希望你不要逼我…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白颖的声音有些孱弱,“我有两个月时间…时候到了…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你会么?”我扫了她一眼,“随便你。”

“除了最后说实话,前面你说那些都是废话,虽然不是假话,但也算不上是实话,你还是在遮掩,不是么?”

“如果你抱着这种心态,无非只是多拖两个月,何必呢?”

我确实不明白这女人的心理,明明是名存实亡的婚姻,为什么就不肯把这名索性也散了,反而用言不由衷的虚言去搪塞。

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默,有些凝重,我甚至感到烦闷,打破沉默的不是别人,而是李萱诗,她身旁还跟着徐琳和何晓月。

“颖颖,你回来了。”李萱诗一进来就亲昵地给了白颖一个拥抱。

“妈。”白颖笑得很勉强,神情落寞。

“是不是京京欺负你了?”李萱诗轻声说道,看了我一眼,她显然也察觉到我和白颖闹得有些不愉快。

“没有。”白颖连忙道,似生怕再惹我不悦。

“颖颖这么久不见,你也不知道让让她。”李萱诗似在给她打抱不平,这手操作令我也有些愣神,难道是我之前营造的“缓和”戏码使得她信以为真。

“这样吧,先和妈去泡汤,正好可以说说话。”李萱诗不容分说地决定了,“琳姐,晓月,你们也一起吧。”

“这…”白颖又一次看向我。我装作视而不见。

徐琳这时开口:“颖颖,去泡泡也好,松弛一下精神血气,聊天想事情也都比较通达。”

“好吧。”白颖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想想徐琳说的也不无道理。

“京京,你也一起来吧。”李萱诗也发出邀请。

“你们去吧。”我澹澹一叹。

眼见这几个郝江化的女人又抱团去泡汤,我却了无兴趣,独自落坐,有所思量。

在雅室,女人们换上泳衣泳裤,往温泉池走去。

“颖颖,你怎么先来见左京,不觉得这样欠考虑么?”李萱诗忽然道。

“我…”白颖欲言又止。

“妈知道你想早点跟他和好,但心太急容易坏事,应该想办法慢慢来。”

“好了,颖颖好歹和左京见面了,他没有当场翻脸不是很好嘛,这最难的一步已经跨过去了,后面慢慢来就行。”徐琳笑道。

山庄有数十个温泉池,最好的一个自然就是香盈袖楼台的温泉池,三十几平米的室内温泉池,翻腾着热气,鼓鼓作响。

池子中央七八张大理石桌子上,用竹篮盛放着,一篮篮供人取食的新鲜瓜果,还有产自点心、饮料和冰块等等。

走到温泉厅,白颖不由一愣,这里已经有人在泡汤了,一个年轻男人闭目靠在池边,池岸有一个壮汉正伫立在后面,正巧眼神瞥来,予人一种冷冽的目光。

“妈,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白颖道,她想及左京意指曾经泡汤被郝小天占便宜的事情,现在如过再和男人混浴,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没事的。”李萱诗不以为意,大温泉池一向是混浴,都是穿着泳衣泳裤,又有什么关系。

却是侧身朝着何晓月问道,“是他么?”

“没错。”何晓月应道,“他就是郝留香先生,旁边是他的司机。”

“司机?看样子更像是保镖。”李萱诗想了想,“等下叫人把我的两瓶酒送来。”

香盈袖,一般不对外开放,只接待重要的客人,以往只有县市领导,知名企业家等才会被接待,当然入住总统套房客人也被视为贵客,自然能够享受这个温泉池。

听到女人的细语,青年微微睁目,瞳眸随着视线所及而睁大,不远处那四个风韵不同的美妇,饶是他见过形色的美人,也不得不感叹群芳争艳,确实要高看一眼。

“何主管。”他微微一笑,表示礼貌问候。

“郝先生,这位是我们董事长李萱诗李总。”何晓月介绍。

“郝先生,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们入池泡汤呢?”李萱诗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被打扰,我们会换其他温泉池。”

虽然这样询问,但她不认为这个男人会拒绝,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面对四个大美人,只是混浴泡汤而已,不是很过分的要求,谁会忍心拒绝呢。

“我听人说这里的温泉浴是全衡阳市最好的,确实没让我失望。”郝留香道,“有四位美女一起汤泡,这么赏心悦目,不会是贵酒店的特色服务吧。”

“郝先生,说笑了。”李萱诗笑着领着女人进了温泉池。

“郝家沟这么多郝先生,李姐还是称呼我留香吧。”郝留香澹笑道。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很温柔的名字。”李萱诗澹澹道,“只是这声姐,我还真是受之有愧,我大儿子的年纪可能比你还大上一些。”

“是么?还真是看不出来,李姐保养得挺好。”郝留香嘴上客套,李萱诗和徐琳虽然保养得宜,处在风韵犹存的梯队,但和白颖、王诗芸的年龄差异还是能够一目了然的,毕竟保养再好,总会留下些岁月的痕迹。

“四大美人我已经认识两位,不知能够结识另外两位?”脸上澹澹的温柔笑容,毫无觊觎的欲望,能够坐拥庞大财富的贵公子,家教素质确实不错。

“徐琳,东海银行副行长。”徐琳自我介绍。

郝留香一愣:“东海银行?长沙的东海银行,我在那里开了个账户。”

“你现在是我们银行的优质客户。”徐琳点到为止。

郝留香没有表态,然后将目光转向白颖,彷佛有了些许的愣神,微微蹙眉,又多看了一眼,然后沉默,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眸,盯着白颖,说出一句话。

“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几个女人也是一愣,这是一句略显突兀甚至有些老套的问话。

像是过时搭讪女生的一句话,可是瞧着他那种狐疑又不确定的神情,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白颖也是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没有结果,她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微微摇了摇头,算是回应。

“她是我的儿媳白颖。”李萱诗嘴上这样说,却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瞧了瞧白颖,只是她并没有留意到。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我想我们应该是不认识才对。”郝留香想了想,“可能我对这里的人有种本能的亲近,虽然是第一次回郝家沟,但我不觉得疏离。”

“回郝家沟?”李萱诗奇怪道,“你不会是郝家沟的人吧?”

对了,郝留香可不姓郝么,可是郝家沟是什么地方,过去一直是贫困村,也有她嫁到郝家沟,凭借左轩宇的遗产在这里办公司投资,然后在国家政策扶持下带动村民发家致富,郝家沟富裕也是这些年的事,不可能会有这样一尊大财神。

“确切来说,这里应该是我的祖籍,我的爷爷生在郝家沟,那时候还是内战状态,他作为军眷被带到了台湾,成年后在南洋经商,也就是现在东南亚,我出生在宝岛,这还是第一次回郝家沟。”郝留香缓缓道,“其实十年前我就来到大陆,那时候已经三通了,我是作为交流生过来,那时候我就想着以后回来投资建设,等到我接手家族生意,可以将愿望实现,已经过去十年。”

“你十年前在大陆读过书,是在哪一所学校?”白颖问道。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郝留香道,“我曾经想过当一名画家。”

“难怪。”白颖这才了然,“十年前,我还在北大读书,你可能那时候见过我,不过我对于你确实没印象。”

“这就是缘分。”李萱诗笑道,“你的祖籍是郝家沟,你又和颖颖是校友,现在又在郝家沟遇上,这说明你这趟来对了。你不是想要投资嘛,最近衡山衡阳两个县有个新经济区项目,你正好可以建设家乡。”

“李姐,我是商人,生意和感情不能混为一谈,都是建设祖国,那里也都一样,国内的政策还是欢迎我们这些台商投资的,你说的这个新区项目,其实我也听过一些,暂时还不急。”郝留香和颜浅声,“我们还是先泡汤,你说呢?”

“说的也是。”李萱诗心知不能操之过急,这时候有服务员将酒送了过来,“这两瓶李奇堡酒庄园的康帝酒年份还不错,你既然叫我一声李姐,这两瓶酒就当是见面礼。”

郝留香倒也不再坚持,话里表示了谢意。

李萱诗觉得这买卖划算,如果能把郝留香谈下来,那郝江化的政治生涯还能再多些时日,再加上白颖回来,她有了依仗,也不见得要和那姓郑的虚以为蛇。

李萱诗和徐琳在心里盘算着在郝留香身上有所着墨,白颖只是感叹能够遇到校友,说起来左京也是她的校友,而且还是更亲近的关系,那段美好青春的记忆…倒是何晓月,她只是有些奇怪,但奇怪什么,她也不知道。

结束泡汤的时候,李萱诗又一次询问白颖的意见。

“再说吧,妈,至少今晚不行。”白颖坚持道,“山庄离郝家大院也近,我可以抽空过去,但我不会住那里,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你,所以你自己决定好,最重要的是你人在就行,左京如果让你不开心,你可不能再躲起来。”李萱诗叹了口气,“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左京需要时间,你和我可能也需要时间,千万不要急,他是不会容忍我们犯错的。”

白颖脸色有些浅白,确实,她不能再犯错,无论是哪一边。

飞机落地香港,白行健便被接待到港办的商宿,他收到了王天发来的消息,当初将王天安排在左京身边,就是在提早预防。

虽然他没有去验证心里的猜想,但对于白颖和左京这两个孩子,他看得很透彻。

这对夫妻中,看似左京当家,其实存在着不公平的平衡,左京一直在压抑自己,用容忍换取平静,白颖并不是如她母亲一样贤惠持家,她清纯的外表下其实透着野性,那种骨子里的放肆,很多年前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体会过。

左京坐牢前,捅了郝江化三刀,三刀是什么概念,那绝不会是误伤,但郝家出具了谅解书,左京坐了一年牢,白颖就躲了整整一年。

这几件前后发生的事绝不是孤立的,妻子更是去探过监,左京什么都不肯说,很多次妻子都吐露,她怀疑白颖是否做了对不起左京的事情,谈及左京经常动不动出差,白颖正是新婚少妇,会不会一时把持不住,做错了事情。

每当妻子胡思乱想的时候,白行健只能宽慰,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么多年的法官经验,见过太多的人伦惨剧,女儿做错的事哪里只是妻子以为的一夜情,她只怕是累犯,甚至仍然不知悔悟。

这对于白家来说,简直是羞辱,就像是很多年前,她那时候大胆放肆的疯狂…白行健只能自我安慰,这些都是自己胡思乱想,但他还是做了一些准备,将王天调监就是为了保护左京,监狱里的不可告人,他不是不清楚猫腻,他不会容忍别人动到女婿头上。

在北京这次谈话,其实已经打碎了白行健对于白颖的美好的想象,可是他依然沉稳,作为丈夫,他不希望妻子因为女儿的不堪而受到伤害,如果、如果白颖能回头的话,如果左京这孩子还能给白颖一个机会,这对小夫妻还能维系婚姻,白行健觉得自己的心血便不会白费。

对于左京的报复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也年轻过,年轻人总是有热血的时候,可是到了这个年岁,白家的存续对他至关重要,他更不希望左京走到无路可退,所以他必须把女婿的后路准备好。

女人到底错成什么样,他已经无法改变,只是从父亲的角度,他要有所承担,哪怕左京不谅解。

没有一个父亲可以坐视自己的孩子发生不可逆的意外,虽然左京这孩子念情,但白行健同样有所准备。

他不允许任何人动到左京,也不能容忍左京对白颖下死手,但如果是惩戒的话,左京有权主张,随他去吧。

至于郝江化那个畜生,如果不是身体…如果不是这件事牵涉到白家。

也怪自己对女儿的教育不够,等到自己有所猜测的时候,大错早已铸成。

无论白颖如何想法,她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曾向父母坦白求救,除了左京这个因素外,极可能郝江化拿住了白颖的把柄,犯罪分子的下作,太多的桉例可以参考。

仅凭那些证据是无法威胁到白家,可是政治权力的变革近在眼前,那些人痛恨自己把持这个位子,随时等着清算白家,郝江化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不可能,可是他掌握的东西,只要能给白家泼脏水,只要有人把这个盖子掀开,白家的政治也就到头了,最多是拖着某些人陪葬。

这是一种恐怖平衡,谁先动谁先完蛋,这就是政治。

所以,还是把郝江化,把那些肮脏的丑事交给左京这孩子去解决吧,而那些背后的暗箭,就让他来抗。

白行健清楚,只要他还活着一天,那些跳梁小丑就不敢动,他白行健还没死呢,他要左京功成身退,他要童家不被卷入,他要女儿…能够回头,所以这次香港,他必须要来,有一些事情,他必须要安排好。

“白先生,大小姐回郝家沟了,她现在住在温泉山庄,和左京也见了面。”王天这样报告,至于孩子DNA的事情,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是说颖颖出现了?好,我知道了,还是那句话,只要左京不动她,只要左京不犯大错,你一定要保全他们。”白行健又一次重复了过去的角度,王天这个人值得信任,他是这样以为,所以他没想到王天会隐瞒这件事,这也导致了后续的一些变化。

从秘密安排,白行健见到了军总院介绍的香港专家。

“白先生,军总院其实已经给过你建议了,强心药和救心丸虽然能延缓你的症状,但还是治标不治本,效果也会越来越差。”

“我知道,他们跟我说了,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你的心脏已经有萎缩的征兆,心血管又堵塞,并且你还有心心绞痛和心肌梗塞,服药可以将你堵塞的地方暂时重开,但这种药物通管会造成压力变化,进一步对你的心脏进行冲击。老实说你的心脏一部分出现钙化,同时又在萎缩,心血管又堵塞,心脏的负荷压力太大了。”

“这么说吧,你的心脏一半是老年人,像是枯树,随时就腐朽了,你的另一半处于萎缩退化状态,如果发展下去连小孩都不如,除了换心手术,没有别的办法,拖得越久,对你越没好处。”

“军总院说过,如果我做换心手术的风险同样很大。”

“没错,你的身体状况其实都不太好,和正常的换心手术不同,成功率在25%左右,并且不能排除换心后出现排斥等问题,如果你同意换心的话,我可以帮你弄到合适的心脏,这是军总院无法给你保证的,但还是那句话,越早做成功率越高,如果你不做,你最多只能撑三个月,你连搏一搏的计划都没有。”

三个月,白行健犹豫了,就算真要搏,还是要把事情交代清楚,现在他还不敢搏。

回到商宿,白行健给妻子拨去电话:“佳慧,是我…是啊,我到地方了…我跟你说个事情…颖颖她在郝家沟…温泉山庄,她和左京见过面了…嗯,就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衡阳市招商办不远处的一家酒店,吴德已经订好了房间,肥胖的身体,却显得悠然自得。

“宝贝,你怎么了?”吴德一手按抚在女人丰满的臀部,“不开心?这不是来陪你了么。”

“把你手拿开,我觉得恶心。”女人虽然语气不满,身体也没见真有反抗,“你让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做了,我从市台办手里给接了关系,那是要担责任的,一尊大财神你让我转到衡山县,我这是里外白忙活,为了那个女人,难为你吴总这么劳心劳力。”

“我和她不是你想那种关系…这个人不是你跟我能惹的,她后面可是通着DS馆,这些牢骚话,你当我面讲可以,绝不能漏出去。”吴德叹道,“这也是给我们留退路,万一哪天出事了,攀上这棵大树,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你就骗我吧,你这些女人,哪个不是被你几句话给骗过去了,还是你又要硬来。”女人不信,转身欲走。

吴德哪里肯,连忙上去将她推到床上:“婧,别走,我是特意来见你。”

“特意来见我?韩警官已经收到风了,你和那位郝县长在会所可是玩得很嗨,还搞什么日屄大赛,把几个小姐搞得都不成样了。”解婧道。

“冤枉啊,这郝江化他就是个牲口,那日屄是往死了肏,我吴德从来最惜花,特意提前认输,就是为了留出精力来满足你。”吴德一边说着话,一边攀上女人的玉胸。

“你…说真的?”

“真不真,你试试它不就知道了。”

白沙,我在坐监抽的烟,出来后,这习惯保留下来。

点上一根烟,看着烟头的星火,看着它慢慢地燃着,烟云袅袅,我知道一切都朝着我预想中在进行。

不需要我亲自去做,而是复仇的巨轮滚动,这张囚网张得足够大,当猎物惊醒时,已经收网了。

烟,被点燃,彷佛我在父亲的碑上,我向他告祭,连同我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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