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柳即霜离-1祸起萧墙

大敌当前,墨天痕丝毫不敢轻视。

煌天破清醒之时,他便已不是对手,如今状况疯癫,出手毫无节制,自己又失了先机,先受一掌,已然受创,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制造不寻常的响动,让远在赦天殿的孟九擎等人知晓此处状况。

不及细想,癫狂的煌天破厉掌已然欺上,招招杀势凌厉,墨天痕意在制服与拖延,只得采取守势,但这样一来,失却反击机会,反而更易露出破绽!

不出无招,只见煌天破猛攻一掌,直取墨天痕中门,墨天痕急横墨剑于胸,剑身硬抵一式,不料煌天破此掌威力奇大,墨天痕只觉双臂一麻,难以控持,一击之下,墨剑竟是被打回数寸,直撞墨天痕胸膛!

只听砰然一声闷响,登时血花四溅,墨天痕难承巨力轰击,竟被轰退十数步之遥!

“不成,煌师兄内力奇卓,单凭守势,焉有活路!”一抹嘴角鲜血,墨天痕心一横,墨剑力拄于地,双手剑指合于头顶,罚罪双剑齐出,只见擎天金剑,倾天盖下!

却见已经癫狂的煌天破身法依然矫健凌厉,足下连点两次,已是移形换位,如风一般欺至墨天痕面前!

“晏坛主的身法!”不及反应,又是厉掌凌身!

墨天痕不敢硬接,意化“剑动神州月”,先拦三成掌力,一缓掌上攻势,又急速变招,“卫山河”之意拔地而起,终是抵下此掌,与煌天破拉开了距离。

但晏世缘的御风身法何等快捷?

不等墨天痕退开两步,儒者杀拳又带呼啸狂风,转瞬已近至面门!

凌厉的拳风如刀如戟,锋利非常,还未击中,竟已在墨天痕脸上刮出血痕!

“不好!”本能反应之下,墨天痕急速运剑,双舞一式,剑动神州耀星月反击而出,瞬时,只听两声巨响,墨天痕与煌天破各自中招,以伤换伤,同时向后退开!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黑影从煌天破身后院墙上一跃而下,森寒长剑向踉跄不稳的儒者后背直刺而去!

墨天痕看的真切,但自身仍在倒退当中,想要呼喊已是不及!

就在长剑即将穿破儒者胸膛一瞬,忽听院外一声弦音如崩,随之道剑侧击而来,正中取命剑身,只听铿然一响,那长剑难当此力冲击,应声而断!

而后退之中的煌天破眼中忽而疯意尽散,借势向偷袭黑影的怀中猛撞而去!

那黑影见势不对,立刻转头便走,甫一回头,却见一道金剑凌空盖下,直奔天灵,身后煌天破厉掌已至,只得驻足,回身,出掌相迎!

双掌相接,只听轰然一爆,气劲席卷,土石乱崩!

煌天破连退数步,负手稳立院中,月光朗照之下,白袍衣袂飘翻,正气随风而发!

再观来人,遮面黑巾已被方才气流卷飞,人却退至墙下暗面,阴影遮盖半身,不见真容!

“方才那剑,若是金玉满堂,吾早已魂归英烈堂。”煌天破一抹嘴角鲜血,平静道。

“你并不意外?”来人问道。

“早在你潜入厨房下药之际,吾便已经知晓。”

“所以你并未饮茶,但你如何判断是我?”来人不甘道。

“身为掌教嫡传,若因不识‘禄存金封’而亡,那也该受学艺不精之果。”煌天破道:“你这一手着实狠辣,竟用平日里用于封脉阻毒,救人命悬的药物逼吾逆经破脉,走火入魔,若吾当真饮下,无论是与墨师弟两败俱伤,还是我们其中一方身亡,想来对你都是极大利好。”

来人并不理会他的推测,一指从墙后跃出的籁天声,道:“所以,他知。”随后又一指满面疑容的墨天痕,道:“他却不知?”

煌天破依旧平稳道:“师尊对外宣称师母外出,不过是给你一个虚假的机会。遣弟子送茶,也是为了麻痹你之戒心,等你自行暴露之刻,便是老籁黄雀在后之时。至于墨师弟……为将这出演的逼真,我们确实未曾告知。”

想到当日煌天破与籁天声诈伤诓骗渎天祸,墨天痕心下了然,二人相识多年,做戏也是配合默契,提前告知自己,反而可能会因此生出破绽。

“好个天下儒门总掌教,学的都是仁智礼义,用的都是欺世盗名。”来人酸声讥讽道。

煌天破笑道:“那师叔你自诩取之有道,却为何委身于鬼,暗中行那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师叔?金玉满堂?取之有道?”联想到二人种种对话,墨天痕大惊道:“你是屈师叔?”

来人冷哼一声,走出墙下阴影,终是来到月光之下,众人也终看清他的面孔,正是儒门七君之一——“君子爱财”屈有道!

“为何会是你?”墨天痕再想不到,那个在醒世公府门前怒斥穷文弟子的慷慨激昂之士,那个生怕众人武演时遭受不公对待的公直之人,那个一己肩负起监视东京中穷文一脉的高尚儒者,竟是三教武演中一系列惨剧的幕后推手!

“吾也想问,你为何会做出这些事情!”这时,庭院厚重的木门猛然大开,金光之中,是面如惊雷,眼含烈火的孟九擎与忧心忡忡的霍青丝跨门而入!

“你果然也埋伏在外!”屈有道见到孟九擎,已无平日的敬重,眼中亦是满含怨火!

“破儿与天痕重要之至,远超你所想,吾需万无一失。”孟九擎道:“现在,回答吾,你为何要与鬼狱邪人沆瀣一气!”

“你想不明白吗?”屈有道见他少有的愤怒模样,心中失败感稍缓,反而讽道:“我还当你心机算尽,运筹帷幄,能自然想通一切呢。”

孟九擎昂首道:“愿闻其详。”

屈有道反问道:“此番武演,受益者为谁?”

孟九擎微微一怔,道:“你心知肚明。”

却见屈有道冷笑道:“是,我心知肚明,而且从开始,我就知道会是谁最终受益!”随后一指院中的煌天破,恨然道:“三教年青一代,谁能出你爱徒之右?何况还杀出个墨天痕,让你意外有了双重保险。”

孟九擎冷冷道:“破儿凭自己实力取胜,也能遭你嫉妒?”

“嫉妒?”屈有道依旧冷笑道:“他之问鼎,是必然。”

“你以为,吾有暗箱?”孟九擎道。

却见屈有道突然大吼道:“孟九擎!你真不懂我为何如此吗?”

“吾说过,愿闻其详。”

屈有道怒极反笑道:“你的徒弟,最不缺的就是机会!身为你的嫡传,有你保驾护航,又身为富儒一脉,他若要参与武演,是轻松无比之事,不用像别人一般,寒窗苦练,纵有一身本事,却连资格都不曾得到!”

“富儒一脉?”饶是孟九擎心境圆融,听到此话,也不免为之震颤一番——

“你是……穷文一脉?”

又是一道惊雷乍起,震慑在场众人,这看起来金银满身,腰缠万贯,极是与“穷”字不搭之人,竟是穷文一脉!

而煌天破神情极是懊恼,低声喃喃自责道:“为何吾早不曾发现!”

身份被人点破,屈有道此刻仿佛轻松了许多,反而冷静下来,道:“不错。”

“穷文一脉大举进京,便是由你所为?”孟九擎问道。

屈有道大方道:“不错。”

“原来如此。”孟九擎道:“你害怕鬼种被清后自己可能暴露,所以一早便暗中策动穷文一脉高调进京,转移我等视线,并在必要之时吸引我等关注,降低你被发现的可能。当时鬼种被清,我们得知尚有未寄鬼种者充当内应,我们第一反应便是怀疑是穷文一脉所为,这便是你转嫁于我们的暗示!同时,你又假意排斥穷文一脉,处处表达厌恶,与他们划清界限,再主动揽下监视之责,达成你的“表里如一”,就能洗去多数嫌疑,便于监守自盗。而城中的那些穷文弟子,不过是你转移我等注意力的工具,计划的实施,都只能由可以自由进入醒世公府的你来完成!”

“说的不错。”屈有道平静道:“师兄你还是如此机智过人。”

“但吾还是想不明白,就算你同情穷文一脉,但为何要与邪人为伍?”孟九擎痛心道。

却见屈有道一言一词铿锵有力,坚定无比:“资源被霸占殆尽,通道统统被封,这些所谓的门户已经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将出身寒苦之人统统阻拦在外!他们所有的心血努力,也都融不进这固步自封的门户之中!如此固化之态,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想改革,就必须由外力打破这畸形的固态!”

听闻此言,孟九擎罕见的怒火中烧:“你可知这‘外力’残害多少生灵百姓?多少无辜弟子?你为虎作伥,岂非与虎谋皮!”

屈有道亦是不甘示弱:“就怪三教太强!一锦可敌四界,就算我暗通外敌,又能怎样?三教多少人的功绩,是抗击四界得来?若非此邪生在中原腹地,我焉有机会剪除富儒一脉力量!为穷文上位打开空间!”

“用人命换得的上位空间,你不觉得可耻吗?他们就不是你的同门?”孟九擎亦是怒极:“你只为一脉沉浮,便要断送一门之青俊,何其冷血,何其自私!”

屈有道冷笑道:“孟九擎,你一直拿人命大道压我,却对儒门隐疾闭口不谈,你我虽是同门,却从不是同道中人,在此争辩,也不过鸡同鸭讲,就此打住吧。”

孟九擎见无法说服他,也不再怒斥,稍复心情,问道:“出身穷文,后入富儒,还是同情穷文,愿与他们为伍?”

屈有道哂笑道:“重要吗?”

“确实不重要。”孟九擎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找上鬼狱?”

“就在昊阳坛事件之后。我假意监视穷文一脉之时,偶然发现渎天祸就匿在客栈之中,我本想将其就地诛杀,却惊觉此邪竟是不死之身,于是动了与他交易的念头。”屈有道平静道。

“所以你出卖三教反攻的情报,让鬼狱又屠戮我忠良无数?”孟九擎强忍怒气问道。

“不错!只可惜今日功亏一篑,不能诛杀煌小子,取得三教源经!”屈有道却没有丝毫悔意,答的斩钉截铁:“孟九擎,我既已败露,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孟九擎本还想斥责他竟能固执到如此地步,但想到二人方才交谈,话到嘴边,终是未能出口。

煌天破却道:“屈师叔,你谨慎过人,却也正是这份谨慎害你有此一败。”

屈有道道:“不错,若那时我手中是金玉满堂,籁小子焉能断我剑锋,阻我杀招?煌天破,我不嫉妒你天纵英才,我只恨你未生在我穷文一脉。”

煌天破黯然道:“吾生在何处,非是吾能决定。”随后对孟九擎躬身道:“师尊,徒儿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却听煌天破语出惊人:“师叔若真想杀徒儿,吾愿给他这次机会,堂堂正正一战!”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讶异,籁天声不解道:“你疯了吗?”

孟九擎道:“清理门户,也该由吾出手。”

煌天破对孟九擎恭敬道:“师尊,徒儿未能阻止惨剧发生,那至少让它……在吾手中结束!”

孟九擎微生讶异:“未能阻止发生?”转瞬负手转身,叹道:“罢了,你便替为师清理门户吧。”

屈有道心知今日绝难走脱,本已做好死战准备,不料煌天破竟有此要求,心下也是费解,不过他虽阴谋乱世,所做也是为心中正义,高傲气节仍在,自是不可能推脱小辈请战,于是道:“你莫后悔!”

煌天破挺起胸膛,坚毅道:“请师叔赐招!”

屈有道却并未理他,径直走到孟九擎身前,将背后的黑布包裹解下,扯开布封,顿时金光灿然,满地辉芒,正是儒门七剑之一——金玉满堂!

孟九擎不解道:“这是何意?”

却见屈有道双手递上名剑,道:“师兄,同门一场,能否代师弟我将这“金玉满堂”传给怀天?”

一旁的霍青丝冷然恨道:“你暗下毒手,多少同门因此遭殃,如今却有脸在此提及‘同门’二字?”

孟九擎亦道:“你厌恶门户出身,想要打破陈规,到头来,想的却仍旧是保留自己的衣钵门户么?这般流于表面的变革,又算什么?”

屈有道仍是不发一言,保持递剑之姿。

孟九擎知晓多说已然无用,轻叹一声,伸手接过金玉满堂,又道:“七君剑,有能者持之,今日暂且收回,他日怀天若能出类拔萃,“金玉满堂”必不会入他人之手。”

屈有道知他虽在抨击自己,但也算加上条件答应下来,如今不再有牵挂后顾,于是转身来到院中,昂首傲然道:“尽情一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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