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毕竟是夫妻

临近夜昏,医院高楼的东面墙耸立在广场的一侧,被晚霞映得金碧辉煌,与天上的紫霞遥相呼应,金紫相映,蔚为大观,确实这座医院里难得一见的景象,似乎让人忘了这里是总让人感到痛苦的生离死别之地。

刘立伟透过窗户,独自欣赏着着专属于他的晚霞映照图,心里面却一直落寞无比。

此时他正躺在病房里的床上,右腿被固定架吊离床面,小腿处打着很厚的石膏和绷带,这种姿势让他很难动弹,只能轻轻的扭一扭腰部以上脊椎和脖子,来来回回的看着舒昙忙碌的照顾着自己。

要说疼痛感,现在确实已经麻木得感受不到了,但心里面却一直饱受着煎熬。

尤其是被京远这么一闹,不仅伤害过舒昙,这次又伤害了自己,如果再对他没有什么有效的劝解和引导,下一个受伤害的肯定是自己的女儿紫菡!

对她只会是更深重的情感层面的伤害!

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你和紫菡怎么说得?应该就一天吧,紫菡明天就要回来了吧?”立伟问着舒昙,即便现在身负重伤,但在内心里,他却在焦急盘算着如何处理紫菡与京远的未来。

舒昙也拧眉说到,“以她那毛躁的性格,没准今天晚上就要跑回来!”

“千万别告诉她京远已经被控制住了!以京远现在的精神状况,我真怕他们见面后什么都敢说!就怕紫菡心里受不了!”

舒昙也无奈的说,“哎!我给老赵打电话了,他一会儿就来看你,我们得在一起商量好以后怎么处理这两个孩子的事,我就怕……我就怕有迟早瞒不住的一天!”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看管好京远,给京远用药治疗着,如果真到了要告诉紫菡的那一天,我也绝不会让你这个当妈妈的难开口,就由我这个当爸爸的来告诉她开导她!”立伟作为家里的男人,总是要默默承担那些最难承受的。

舒昙忽地停下手里的忙碌,站在床边深情的看着立伟,“立伟!你要挺住啊!你虽然腿伤了,但仍然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独自面对女儿了!”

立伟静静听着舒昙对自己的倾诉,看着舒昙此时站在自己面前殷切的样子。

自从自己当上科室主任后,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让自己安静的坐下来,细细打量自己美丽又贤淑的妻子了。

可笑的是,命运却给了自己这样一次特殊的机会……未知是幸也不幸。

即便如此,立伟还是无法将视线从舒昙身上挪开。

眼前的妻子,无论是多么忙碌多么糟心,仍然有别人难以企及的魅力,并且病假休闲的居家环境,也让她终于有时间收拾自己了。

犹记得当舒昙披散着一头黑直长发穿着很是休闲服饰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望自己时,她同科室的姐妹们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甚至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确实,正在病假修养的她此时穿得很休闲,是紫菡教给她的如今颇为流行的上紧下松的时尚穿法,修身的白色提花女衬衫确实很修饰身材,将她成熟女性的胸腰臀比例凸显了出来,洁白的提花圆角翻领下,白皙的脖颈垂下那条白色金质绞丝项链,大方地展示着女人的温婉与秀气,饱满的胸前的扣子系得含而不漏,颇有一种成熟的都市精英女性的风格。

而下身的搭配,腿上的灰色宽体裤与小白鞋的搭配却是另一种都市慵懒风格,宽体的裤子走起来就像是一条窄裙,起到了不经意间将双腿在全身的比例放大的作用,这反而又给成熟的人妻增添了另一份青春活力的气质……

上身精英风,下身慵懒风,这种不止撞色而且撞风格的搭配,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感,里面藏着那些都市轻熟女性不肯言说的小心机,舒昙在紫菡的影响下未必明白这些,但在自己老公眼里,那种欣赏的眼神是自己实打实的能够看得到的。

可毕竟是在医院里照顾立伟,决定不着淡妆的她,偏青色的眉笔画了画眼线,又很有职业自觉的带上了口罩,却万万没想到,她就是这样被同科室的姐妹们误认成了自己的女儿……

自己的妻子,竟然在四十岁这个年龄段还能保有清水出芙蓉的气质,真是让立伟这样的高知分子感到有幸与沉醉。

看着她就这么不穿护士服而出现在医院为自己忙碌着,也是别有一番风情,自己感觉快要拔不出眼了……

这还是舒昙当上护士长以来,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医院,自己第一次受到舒昙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

“立伟!你要挺住啊!你虽然腿伤了,但仍然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独自面对女儿了!”

“放心!你和女儿就是我的一切!”立伟安慰道。

此时,门口传来了一声浑厚但苍老的嗓音,“噫!老弟!竟然摔成这样了!”

夫妇二人一看,正是赵振。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个总是忙于公司事务的董事长,对儿子的情感状况不闻不问的大家长,终于在立伟受伤之后,不得不出面了。

立伟问候着赵振,“赵大哥来了,看过京远了?”

赵振却摆出一副极度愧怍的样子,“哎!这个混小子就是欠揍!在我和医生面前还是那么嘴硬!就是要争着见弟妹……我真是要不得这张老脸了!”

舒昙的脸色已经极度难看了,只有立伟接过了赵振的话,“现在就是要他人身安全就行,以后精神层面的病,只能慢慢的治。”

赵振也顺承着说到,“老弟说得对啊!这不,我教训了一顿这个混小子,就让小依在那盯着,我赶紧往这赶,就是为了好好感谢老弟你啊!”

“你把杨柳依也叫来了?”舒昙有些愠色,这么荒唐离谱的事,她最不想让杨柳依知道!

“这……”赵振还是有些牵就舒昙的,他小声谨慎的解释道,“我只让她在那看着京远,不会让她过来的……”

舒昙白了赵振一眼,转脸不理他了。

经过了这么多荒唐的事,她心里是极度责怪赵振的!

这个大家长,根本没有做到一个当父亲的职责,也没有真正处理好家里的关系!

以至于才让他们夫妻有了今日之祸!

这冰冷的气氛,让赵振也很尴尬自责,他小步挪到病床边,向立伟道着歉, “噫!咱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嘛,京远晚上才会回来嘛!这混蛋小子!他不去骚扰舒昙,反而去祸害老弟你了!”

他看了看舒昙绷带棉纱包着的右手手腕,又看了看立伟腿上厚厚的石膏绷带,心里对夫妻二人也是万分愧疚,随后提高了气愤的语调,“我我我……这回……我非得也要打断他的胳膊和狗腿!给老弟你和舒昙赔罪!”

立伟毕竟心善,让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站在自己的床边,为了自己儿子的错,拉下老脸来给自己道歉,更何况这个老人还有可能是自己的亲家,这多少让立伟感到受之不起。

他小心翼翼的嘱咐舒昙,“昙儿,给大哥一把椅子吧,别让大哥一直站着了~”

舒昙没有给过赵振好脸色,但还是给了赵振一把椅子。

赵振接过椅子,也感到更加有愧于他们夫妻了,也趁机对舒昙道歉,“妹妹,昨天晚上我接到老弟的电话后,简直是彻夜难眠啊!一直琢磨着今天见到你一定要先向你道个歉!是我只顾公司没有顾好家,太放任京远了!闹出这种荒唐事来,我……我这张老脸真是要不得了!”

舒昙却不像立伟一样给赵振留足面子,她忍了赵振二十多年,早就忍够了,她直接叉腰对着赵振,责备道,“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从小到大您除了能在金钱和物质上溺爱京远,您关心过京远的感情状况吗?等到出事了知道道歉了!其实都是您自己瞎搞家庭关系,没有给京远树立好榜样,这早就埋下祸根了!”

赵振每回见了舒昙都要让三分,这回看着舒昙手腕上的棉纱绷带,更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脱了,“哎!怪我!怪我太老不死了!我这岁数,确实搞不懂年轻人怎么想啊!京远自从上初中后就不肯与我交心说话了!我真是养了一个名义上的儿子!要知道中年得子是这样,我何必把他生出来!是我造孽了!”

确实,“名义上的儿子”,赵振这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人生老去带来的窘境。

虽然是亲父子,但赵振与京远却相差了四十多岁,这是整整两代人的辈分,连代沟都隔了两层!

父子之间要想有相互交心的沟通确实是很难!

更何况,儿子的个人恋情状况,有几个会老老实实告诉父母的?

立伟知道舒昙心里看到赵振很不爽,所以并没有阻止舒昙责备赵振,而是在赵振说完后,开始安抚两方了,“昙儿!话别说得这么重嘛!哎~毕竟大哥年纪大了,很难和京远谈到一块了!”

赵振听到这话,简直是心有戚戚,直接甩出一把老泪,哽咽着说,“哎!老弟!还是你更懂我啊!没关系,让弟妹多说几句吧!本来就是我赵家对不起你们!噫!”

眼看赵振要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立伟赶紧劝住赵振,“大哥,你别这样,我们还是谈谈以后怎么处理京远的事吧!”

“可是,你这伤……”

立伟也掏着心窝子说到,“我这伤也就恢复几个月,顶多也就是半年,而这孩子才二十出头啊!人生才刚刚开始!能看着他这么颓废下去不管他吗?”

赵振收了收情绪,半是奉承的说到,“对对对!我这回听老弟的,这事不只是京远这个混小子!还有紫菡的未来呢!我保证以后绝不会亏待了紫菡这个好闺女!”

舒昙冷不丁嗤鼻一声,“哼!你就先顾京远吧!紫菡可受不起你的大恩了!”

立伟不想把老迈的赵振晾在一边,于是特意问起赵振,“大哥,你刚从京远那来,医生都具体说了什么?”

赵振稳稳坐在椅子上,情绪稳定后,说话也靠谱了,“我也从医生那询问了,京远这个病,多亏了老弟你干预得及时,把京远留住了,没让他再一个人发展下去,要不然就真得会疯癫掉了!”

舒昙不屑于赵振对立伟的感激,冷声责备道,“哼!这孩子早就开始服用抗抑郁的药了,你这个做爸爸的知道吗?”

赵振被舒昙数落得羞赧不堪,低声说到,“哎!是我疏忽了!京远上高中后就像是总躲着我似的,我就很少与他好好谈心了……医生和我说,他在和京远交流的时候,发现他抑郁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了!至少有三年了!哎~我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立伟补充道,“大哥,京远在学校附近的青年公寓租了个小公寓,自己单独住,这些你都知道吗?”

赵振果然不知道这些,“啊?是吗?他从来也没有和我们说过啊!应该就是他自己出去住后才会慢慢抑郁的!”

夫妻二人听到赵振这说辞,也已经感到无语了……他确实已经失去和年轻人谈心的能力了。

赵振继续说着,“医生还和我说,京远可能是独自一人惯了,为了寻求安慰,也可能受到了某些电影或是小说情节的刺激,再加上把弟妹伤到后,场面把他刺激到了,心理层面瞬间承受不了,以至于陷入了极端的焦虑,抑郁症与焦虑症一起反复折磨着他,让他始终徘徊在情感障碍的关口……可是,他最后能主动跳出来找老弟你求助,说明他还是有自制能力的!多亏了老弟你舍下一条腿,挽回了京远的一生啊!”

赵振搬出医生的话,向夫妻二人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其实主要为了强调最后一句话,他作为爸爸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子的!

“老弟,说到这,老哥只想给你磕一个!”赵振说着,就拖动着椅子到了立伟的床边,将头重重地磕在立伟地身边,令立伟赶紧用手扶着阻止他!

“老哥,你这是……怎么这么突然?”立伟吃惊地问道。

赵振就这么双手摊在立伟地床边,感慨地说到,“老弟,你绝对不知道!你当时是多么勇敢!其实当时京远身上不止有一把刀,他下身暗兜里还包着一副玻璃刃呢!这也是之后的医生才发现的!京远他见你拥上来了,迟迟不能下手,把刀给你后,肯听你的话,跟你走,其实他心里也一直斗争着呢!他一直没有再掏出下兜的玻璃刃,说明他天良未泯!这孩子,还有救!”

夫妻二人也听得浑身出冷汗!

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庆幸了!

京远要是真的疯狂到六亲不认的地步,那立伟就不只是赔上一条腿了,很可能就是搭上自己的命了!

立伟也渐渐回忆起来,当时京远虽然手上亮出了刀子,但并没有用凶狠的眼神看着自己,而是一直在京远自己的胸前比划,他费劲耿着脖子,眼神飘忽,口中不断自语着,而当立伟不顾自身安危抱住京远后,京远就突然大声冲立伟喊起来,就是为了让立伟躲他远点,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如此看来,京远确实是在很艰难的压制自己心中的魔鬼!

他接到舒昙的短信后,肯主动跳出来,突然现身立伟办公室,是为了提醒立伟保护舒昙。

而和立伟谈心时突发狂躁,却又压抑着自己的狂躁,就是为了不伤害立伟。

他真得是凭自己的心力与阴暗的情绪一直持续奋战着!

你可以说他从小以来被纵容溺爱,心智不够成熟,但他却能凭借自己对舒昙的执念,时时刻刻硬顶着!

想到此,立伟的内心一阵阵的冷热交替,他感叹京远内心的定力,若将心比心,自己以前经历的很多年轻病患,连上手术台的胆量都没有,同龄的人不一定比他做得更好。

但同时,也隐约忌惮京远内心对舒昙近乎走火入魔的执念,可谓是,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老弟,弟妹,我今天之所以过来忝着脸这么说,也并非是替这个兔崽子干的混蛋事开脱,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孩子,真的天良未泯,确实还值得我们挽回一下……”

赵振越说越感到卑微,但还是坚持要说,“真的,老哥我仔细问医生了,这孩子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必须药物治疗辅助情感治疗,这样才能让他尽快的恢复精神正常!”

立伟与舒昙听着赵振的说辞,相互交换着眼神,明显感觉到赵振今天不只是来探望立伟的伤情的,赵振也是为了他的儿子来的!

当然,作为父亲,这么做都无可厚非。

随后,赵振逐渐面露难色,“药物治疗好说,甭管是多贵的药都没问题,但是这情感治疗,哎,老哥我是真难啊!”

说完这话,赵振又要飙泪了,“噫!你们都知道,小依从小不会带孩子,京远跟她也不亲,我这岁数,京远早就不跟我交心了,我对年轻人的情感问题也是爱莫能助!家里面真的难有能跟京远交心的人了!这情感治疗真的难为我了!”

立伟与舒昙听了也是齐声叹气,赵振这话说得真是掏心掏肺,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即便是家财万贯,可遇到棘手的儿孙问题也是没辙,更何况像是京远这种极端荒唐的情况!

赵振说完,真的就双手掩面,坐在椅子上,当场在立伟的病房里禁不住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即便是他有儿子,有媳妇,有事业,但在情感领域,此时的他,活得更像是一个孤寡老人……

立伟与舒昙听着赵振的哭声,同情之余相互目视,既替赵振感到可悲,又为自身感到无奈……

这个苦果本来就是赵振自己种下的,中年执意生子,求子执意舍妻,丧妻执意续弦,续妻执意乱伦……这一连串不讲后果的任性举动,造成了如今的苦果自吞,苦酒自酿。

立伟卧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也无能为力,只能无助的劝道,“大哥,你收一收吧~你这样子,让我们做小辈的在这都呆不下去了~哎!”

赵振在立伟的劝说下反而抽泣颤抖起来,“呜呜呜~如今能与京远交心的,也就只有你们了!老哥我只有靠你们了!呜呜呜~噫!”

“大哥~你这话……”立伟与舒昙都不敢接话了。

“我虽然老了,但我看的出来!京远从小就与弟妹最亲,京远得病后第一个想找人倾诉的就是老弟你啊!”赵振虽然故意对着立伟说话,但谁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舒昙听的。

“大哥,你别这样,我们也会为京远着想的……不会不管他的!毕竟还有他与紫菡的事呢!”

“真的?老哥我这个将死之人,命早就贱了,就只有把京远的病情交给你们了!”赵振说完,全身抽泣之余,双腿竟然又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膝盖盘曲着,几乎就要着地了,对着病床上的立伟,就像是在下跪一般!

“大哥,你别老这样!你这不是让我俩难堪么!”立伟赶紧嘱咐舒昙上前扶住赵振,舒昙虽然生赵振的气,但也禁不住这样的场面,还是听立伟的把赵振扶正了。

小孩的玩闹,老人的哭诉,女人的撒娇,男人的下跪,世上最难让人拒绝的事莫过于此,而赵振独占其二,横行世上,已经无懈可击。

“大哥,京远是我拼命才留住的,自然不会任凭他再自生自灭的!毕竟我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啊!我们也舍不得!”

“真的?”赵振心里犹如巨石落地,瞬间敞亮了,他也敞开心扉的说到,“你们对京远能有这份心,真的是我们老赵家的造化了!我赵振生意场上奔波一生,阅人无数,你们夫妻二人,真的是独一份的人品!”

“就冲你们这人品,等京远病好了,我立马让紫菡进公司,让她持股二成!就算是结婚的事没成,持股这事我也准了!”

二成股份?立伟与舒昙都被惊得无言了,并非被这飞来的横财吓到,而是为赵振竟敢这么做!

这是除了他老赵本人外最大的份额了!

夫妻二人见赵振这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是在画饼,但对于年纪轻轻的紫菡来说,这突然飞来的横财,平常的家庭并非有命消受。

甭管赵振是不是在说兴头话,他对京远的关怀假不了,即便是他们夫妻真的想对京远做些什么,也不能没有他这个爸爸的允准与助力。

“大哥,您也别激动,孩子的事,还得慢慢来,从长计议!”

赵振看了看立伟,又看了看舒昙,年龄与辈分更大的他今天只能求人求到底了!

他最后还是选择对着更好说话的立伟乞求到,“要不,老弟,就让弟妹先去我那陪京远住几天,等他慢慢缓过来了,精神就要正常了,咱们再说下一步,怎么样……”

赵振似乎习惯了对着立伟传话给舒昙,但舒昙句句听在心里,未等立伟表态,她先忿忿开口了,“哼!打住!要我去你那个家里跟杨柳依一起住?别想!”

赵振立刻回头巴望着舒昙,对着她确实让赵振难以启齿,“呃……这个……妹妹……我……”

索性不在用言语乞求了,“弟妹~刚才我给老弟谢过了,我也给你谢一个……”说完又要对着舒昙出溜椅子了……

舒昙这回没有再去扶赵振了,她直接后退了几步,转脸躲开了!

赵振这么大岁数,还总来这一套,任谁也受不了!

谁也明白,赵振就这唯一的儿子,又是中年得子,就算是豁出老命去,也绝对不能让儿子出问题,这时候,脸面还算什么?

赵振追着舒昙央求道,“别!妹妹!我老不中用了,我命贱了!但京远是你奶长大的啊!他才二十多啊!你就忍心二十年的心血白流吗?!”

立伟卧在床上动弹不了,只能不断的劝着舒昙,“昙儿,跟大哥好好说说,别因为一个杨柳依耽误孩子们的大事啊!”

随后又对赵振委婉说到,“大哥,为了给京远治病,还是尽量别让昙儿去你那里吧~这确实挺为难昙儿的……”

舒昙明白立伟总是在照顾老赵的情绪,但还算是在为她着想,她立即转过身来,脸色已经难堪得犹如青铁一块,“别的都好说,见京远也可以,但让我去跟杨柳依一起住,不可能!”

赵振见夫妻二人立场坚决,也豁出去了,立即果断地承诺道,“我再给京远买套房!绝不让小依去打扰你们,以后这就是京远与紫菡的新房,妹妹,行了不?!”

赵振这出手的力度确实果断,又是股份又是买房,甚至阔绰得有点吓人!

然而这却总让舒昙感觉赵振对待这件事并没有走心,只以为靠金钱就能解决一般,她更加愤愤不平了!

“钱钱钱!你活得穷得只剩钱了!老赵!你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你再有钱也没有用!”

“还有什么问题?妹妹你说啊!”

立伟看出了舒昙的无奈,这就如赵振没进来时他们夫妻之间的谈话,关键词并非是京远,而是他们的女儿紫菡!

恋爱脑的女儿忽然发现自己的情敌是妈妈?

女儿吃妈妈的醋?

这事要是被那个别有用心的杨柳依知道了,再添油加醋的传出去,还不知道有多难听!

这个家,还能好吗?

而显然的是,赵振是顾及不到这一层的。

如今这间病房里,既没有紫菡,也没有杨柳依,倒不如就把话挑明了说!

“大哥!你确实想的简单了,以为只要昙儿能陪京远一段时间就能解决京远的问题,关键是紫菡怎么办?她还不知道京远这事呢!紫菡这么爱京远,总想天天和京远腻在一块,要是以后昙儿整天陪着京远,紫菡能受得了不瞎想?昙儿还怎么给紫菡当妈妈?”

这话说得舒昙感动得眼角噙泪,因为舒昙确实不方便自己说出来,而每当自己难堪的时刻,还是自己的丈夫更懂自己,更懂维护这个家!

赵振也把头狠狠一顿,空空拍着大腿,犹如恍然大悟,“噫!是我老糊涂了,是我错了!你们也有家庭啊~我不该只想自己的!”

此时舒昙也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也推心置腹的说着,“其实,只要京远别再提什么离谱的要求,让他跟我生活一段时间没问题的,我也可以照顾他,我早把他看成半个儿子了!就怕这孩子死心不改!最后受伤害的只会是紫菡!”

“哎~现在最大的问题出在紫菡这!”赵振扯着苍老的口音,咕咕的说到,“那……能先瞒着紫菡吗?”

舒昙蔑笑一声,“呵呵!老赵,你先告诉我,你瞒住杨柳依了吗?”

赵振自愧不能,低头沉默了……他今天来得急,就顾不得许多,把杨柳依从她们科室里叫来看护京远了……

这……怎么瞒得住?紫菡这么爱京远,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块!要是看见舒昙每天和京远在一块,迟早会起疑的!

“对了!我有法了!”赵振忽然抬头,兴奋的说,“让京远住院啊!我让院长给他单独开一间vip家庭病房,你不是护士长嘛,每天在医院里面照顾他一下不就正常了吗?弟妹行吗?”

舒昙面对老赵的请求并不吃惊,但她犹豫了须臾,却又立马否决了,“白天都好说,关键是晚上怎么办?我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在医院陪他吧!这不让紫菡起疑吗?我要是不在他身边,他肯定又要闹!这就瞒不住了!”

哎!三位家长在一起,合计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都明白这事越往后肯定越瞒不住,让紫菡知道真相是迟早的事!

立伟卧在床上,看着固定在架子上的石膏腿,费力的扭了扭脊椎,开始了独自的琢磨。

三人里面就数他学历最高,博士。

在人情洞察上,虽然心眼实在,但懂得换位思考,将心比心,对谁都宽容聊得来。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了,紫菡很可能随时都可能回来看他,这让他不得不拿定一个稳妥的注意。

稳妥?既然要谋求稳不通风,就要有所妥协……权衡利弊,反复掂量,立伟终于发话了。

“嗯……现在这种情况,总想着要么瞒着紫菡,要么就把紫菡调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迟早都会露陷,那不如改变一种策略,变成明牌怎么样?”

“明牌?怎么个明牌法?”赵振问道。

“就是也让紫菡和昙儿京远住在一起,但要告诉紫菡,结婚前不能和京远乱来。同时也要明确告诉京远,该瞒的要瞒,不能伤害紫菡的感情,如果京远做不到的话,舒昙就要离他而去!只有各方都尊重规则,这个游戏才能平衡的玩下去!”

赵振忽然大手一拍,“行啊!这就和我们做生意是一个道理,三方签订合同,一方不能履约,另外两方立即终止合同,还可以谋求追偿!当然这里是我们家长们分别单独与他们俩孩子签约,这样主动权就会一直在我们手里!拿捏这两个孩子,问题应该不大!”

一说到生意场上的事,赵振立即来了自信,说话也有底气多了。

立伟也看了看舒昙,“昙儿,你认为呢?说说吧。”

与其担心京远会如何选择,舒昙关注更多的是女儿紫菡和丈夫立伟,她这次回复得很平静克制,“只要事先确立好了原则,不让京远继续乱来,我可以考虑让他和我住一段时间,但老公,你呢?你还伤着呢,谁照顾你啊?我不想和你分开住!”

谈到合同谈判与生意场,赵振忽然来了发言权,他未等立伟开口回答舒昙,就以大家长的姿态发话安排了,“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住哪了?对吧!”

“住我那的话,弟妹不愿意。给他们买新房的话,对老弟你不公平,要不就……行吧!我也想通了,为了京远好,我宁愿让他给你们当次上门的女婿!结婚之前就住你们家里吧!行不?弟妹?这样你也能照顾老弟的腿了!”

老赵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时时刻刻懂得妥协的艺术,能屈能伸,能退能进,但关键时刻又总会抓住机遇,当仁不让。

“住我家里?”立伟没想到赵振答应得这么痛快!他这是救儿子还是谈生意啊?看见利益下手竟然这么果断!

谁说老赵不爱儿子?他宁可让儿子不跟自己住也要让儿子以后恢复得好好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当这个爸爸也是不容易得!

立伟瞪大了惊异的双眼看了看舒昙,而舒昙与立伟对视一眼后,严辞说到,“赵大哥,你这说得就言重了,就好像我们要夺你儿子似的!我们宁可没有这种荒唐事!实际上,我们家紫菡才是不明真相的受害者啊!”

老赵此时感到自己底气足了,竟然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摊着手说到,“当然不能亏待你们一家了!咱们两家二十年的交情,但感情归感情,可也要讲实际,我都说了只要京远精神恢复了,你们家持股20%,新买的婚房以后也是紫菡的!以后京远在你们家的开销,不,你们全家的开销,都算我们家的!”

赵振一谈钱,舒昙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知道赵振这些年对他们家的照顾也不少,但这就像是他们所有对孩子的感情都可以用钱兑换似的,“哼!你可千万别拿钱砸我们了!要是冲钱去,我和立伟就不会又伤手腕又断腿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能忍痛割爱,我们还是看你有这份爱孩子的心!”

老赵也终于掏心窝子说到,“那妹妹,我都要快把儿子让出来了,你们还看不透我的心嘛!”

说到这,舒昙的心还是软了,“哎~算了,就让京远来住一段时间吧,赵大哥那边有个杨柳依,我和京远最不愿意看见她了,不利于京远精神恢复。再说了,我也不想和杨柳依住一块,住到赵大哥家我也不方便过去,毕竟我还有立伟要照顾呢,总不能让立伟受伤单独在家里吧!”

“弟妹!你终于发话了!老哥我等这一刻等得太难了!”赵振终于得到了舒昙的许肯,激动得只想再给舒昙他们夫妇跪一个!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赵振拿起手机一看,敛容小声说到,“小依,小依来的,我接一下啊~”

他默默走到病房外,接电话去了。

病房里只剩立伟和舒昙夫妻二人了。

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你真的决定……”

“你真的决定……”

一样的话语,一样的语气,也是一样的心情。

两人又同时顿住了,谁也又不愿先开口了……

难以启齿的话,总是立伟率先开口,“昙儿,我之所以这么想,对京远好,更重要的,对我们紫菡更好!你想想啊,我们以后有更多的时间来开导紫菡了。让京远住过来,没准能让紫菡更加细致的看清京远的脾性,甚至让她慢慢看清京远的真面目!即便是让紫菡有所察觉了,也让她有了足够多的心里准备,也就容易承受了!咱们孩子还是在我们的庇护下接触的人太少了!不如就让她日久见人心,趁早断舍离!”

趁着现在没有当着赵振的面,立伟这话说得软中带硬,他并非一味的迁就京远,也没有被赵振的苦苦哀求而无原则的心软,更不会被赵振承诺的飞来横财所迷惑!

“老公!我也希望你这么决定是对的!我们真的伤不起了!!”舒昙也背着赵振说出了隐藏很久的心里话。

“放心!你和女儿是我的一切!”立伟卧在床上,从容的说到。

赵振接完电话后,又慢慢回来了。

只是此时的他,脸色有些难看,和刚才出去之前的欣慰情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立伟与舒昙也注意到了,也不知道刚才在电话里杨柳依跟他说了什么。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舒昙心里暗自啐道。

赵振这次进来后,主动做到了椅子上,拧眉不展,语气也很犹豫,亲自冲着立伟说,“老弟,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怕,你会不同意啊?”

“大哥,有什么事,您先说出来,我们慢慢商量~”立伟回复的也很谨慎,没有立即应承下赵振的请求。

“呃……是这样……就是……哎~我这张老脸真是丢尽了!说不出口啊!”赵振果然真的有了难言之隐。

“大哥,您这是怎么了?”

赵振敛了敛难堪的面皮,故意又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卑微的请求到,“立伟老弟,我知道你心善,……京远在你家这段时间,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和弟妹睡在同一个房间?我是真怕你们这样会给京远带来精神上的刺激!影响治疗啊!”

这是要被分房?夫妻二人听完既惊异又气愤!

立伟在惊异中带着些责怪的语气,但仍然语辞委婉的说,“这……大哥……我们毕竟是夫妻啊!”

舒昙也气得难忍,峻急的凌厉说到,“这话是精神科的医生这么说得?还是说杨柳依她自己胡诌得?!”

赵振自知犯了这对夫妻的底线,满是歉意的细声微弱的说到,“弟妹……小依也只是传达医生的医嘱……”

哼!这个不伦不类的女人,任何事只要她掺和进来,总没有好结果!舒昙这回真的是气得火冒三丈了!

“老弟,你看,这个你们能不能……”赵振竟然还有脸继续征求立伟的同意!

舒昙瞪着一双大眼,脸上的五官几乎已经被气得挤在了一起,她死死盯着立伟的眼神,就像是用眼神果决的告诉他,这事必须拒绝!没得商量!

为了给京远治病,就要被搞得夫妻不像夫妻?

家不像家?

这种荒唐的要求,任谁遇上也忍受不了!

精神科医生不问事情的缘由就这么下医嘱,杨柳依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

赵振就敢拿这一句话当圣旨!

你倒是快拒绝啊!

在赵振面前明令决绝啊!

舒昙瞪大的双眼一直再给立伟使眼色,立伟看到了舒昙愤怒的眼神,回答赵振时却还是极其委婉,模棱两可,不想言重伤人。

“这个…大哥…我毕竟腿伤了……”

“啊?然后呢?老弟……”赵振追问。

“大哥…你也知道,我毕竟腿伤了啊……”

“老弟,你说清楚啊!”

眼见立伟不肯应下,赵振挺着自己的厚脸皮故意装作听不懂,只能回头再乞求夫妻中的另一方,舒昙。

“弟妹,你看这……老弟他这意思是……”

舒昙也很恼火,她现在不只是气恼赵振和杨柳依拿着鸡毛当令剑,她更气立伟为什么还在拖延!为什么不能给赵振一个痛快的回答!

你在拖延什么?有什么值得你情绪的延宕?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吗?!to be or not to be ?

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但她没有立即冲着赵振发出来,她狠狠咽下一口恶气,甩出一句任性赌气的话,“问他!你接着问他!一直问他!他要是同意,我二话不说!”

赵振就像是得到了谕旨,又急忙看向立伟,年迈的身躯抓着椅子边,膝盖又快要出溜到地面上了,半跪着的他再次舍下老脸乞求到,“老弟,再帮大哥一回吧,毕竟京远也是你半个儿子啊!等京远精神好了,你腿也好了,咱们两家就定亲结婚!我让也紫菡进公司参股,你说怎么样?”

立伟面对着赵振要求分房的逼问,由衷难以接受,他似乎预料到了夫妻分房之后的后果,可仍然犹犹豫豫的说,“这个…大哥…我毕竟腿伤了……”

“啊?然后呢?”赵振急急追问着。

“我伤成这样……在哪睡不是睡呢……”立伟又挤出一句,微微抬眼看了一眼舒昙,舒昙已经感到情态不妙了。

“所以呢?老弟?”

“呃……我们家里,好像是有四间房……大哥,你听我说,其实我们还可以这样安排……”

立伟这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安排,舒昙立即愤然转身,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就要立刻走出病房!

“昙儿,你听我说!”立伟顾不得理会赵振了,卧在床上的他伸着双手,极力想挽回着舒昙,但也无济于事,目送着舒昙的背影离自己而去!

赵振生意场阅人无数,也敏感的感受到了情势的微妙,他立即转过身去,半跪在地上出溜着椅子,向舒昙道歉,大声呼唤起来。

“弟妹啊!是老哥不对!你听我说!”

眼见舒昙不肯回头停下步伐,赵振又接续跪地哀求着,竟然喊出了一个让很多人都几乎快要忘记的名字,“么妹!么妹!你听我说啊!”

舒昙忽然站住,愣住了几秒,她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么妹”这个名字,顾名思义,年纪最小的妹妹,就是指当年初次进入医院时的那群护士姐妹中,年纪最小的就是舒昙。

这是自己的大姐杨菁当年对自己亲昵的称呼!

只有她才配!

自从大姐过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见别人叫过自己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就随着舒昙的青春岁月一起被封印了。

如今,她竟然从赵振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让她蓦地想起自己的大姐杨菁,但却对赵振如此作态感到无比的恼怒!

她随即转过头来,厉声数落赵振,“么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别搬出我大姐来劝我,你不配!”

赵振一边哭诉一边哀求,“弟妹,弟妹!我赵振老命一条,对不起你一家啊!我也不求你原谅我啊!念你看在京远的份上……”

“哼!”舒昙骂完赵振,就又回过头去,都没有再回头看赵振一眼,昂头硬声的说道,“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京远,我是为了我的好大姐杨菁,她能为了给你添个儿子宁可四十多还挺个大肚子,手术台上宁死也要为你保住儿子!你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但她既然做出了舍命保子的决定,我也无从指摘,她将京远托付于我,我也不能让京远出事!京远也是我半个儿子,以后还是我女婿!”

现场谈到杨菁,赵振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终于抛掉了椅子,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哎!呜呜呜!我欠的债太多了!这辈子还不清了!呜呜呜~”

舒昙没有闲情听赵振哭诉,神情忿忿走出了病房,没有再回头……

眼看着舒昙走了,立伟的内心也跌落到了冰点,昙儿怎么就不听我解释呢!我的话本来就没有说完呢!自己还有一堆话要对她说呢!

赵振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了,他重新走到病床前,拍着立伟的肩,“老弟,老哥我真是没脸见你们一家人了!哎~~!这段时间就先委屈你了~!等京远精神恢复了,你腿也好了,我出资安排,让你们一家去欧洲,去东南亚,去新西兰,度假旅游,好好玩玩!玩他一年半载的!”

立伟如今哪还有心情憧憬以后? 他急忙拿起床头的手机给舒昙打电话,电话一直嘟~嘟~嘟~响着,却没有人接……

舒昙这是真的生气了?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啊!这天已经黑了,她能去哪呢?立伟一直不肯放下手机,心里一直在自责着……

…………

………………

话说舒昙十分气愤的从立伟的病房里走出来,一心想要马上回家,决心要把立伟一个人丢在医院里,让立伟好好尝一尝没有人照顾的滋味,以消除自己心头的不痛快!

她忿忿之中,步履不觉得加快,匆匆下楼,忽然正好迎面遇见正在上楼的杨柳依!

杨柳依此时正是一副护士服,应该是正在上班,顺便帮自己的丈夫赵振照看一下儿子京远。

两人一上一下,正好眼神相撞!彼此都很惊讶!

眼神活络的杨柳依,看到舒昙病假期间的休闲衣着,也顿感眼前一亮,率先开口了,“呀!姐姐!你这一身,我还以为是紫菡来看她爸爸了呢!你不要照顾刘主任吗?这是要下楼买东西吗?”

舒昙反应也很快,自然不会告诉杨柳依实情,“哦~立伟有东西忘到他们科室了,我去帮他拿一下。”

随后,心中又十分警惕的问杨柳依,“你这是要上去找立伟他们吗?”

杨柳依顺承的说到,“是啊姐姐!刘主任伤了,凭咱们在医院的关系,我好歹也要当面表示一下啊!”

舒昙飞快地打量了一番此时的杨柳依,粉白的护士服与粉白娇嫩的脸,也要将近四十岁的年纪了,但这张崭新的泛出水光的脸蛋,一看就知道近期又没少做保养的项目……

真是讽刺!

刚才的赵振为了救儿子,不惜豪掷万金,甚至赌上公司股份!

虽然也很宠自己的小老婆,各种奢侈大牌和机构保养都不缺,却一直让她在医院里低调的当个一个护士,不招摇不炫耀……即便杨柳依一直腻着老赵想自己开美容院,老赵也总是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呵呵,宠毕竟不等于爱,谁是至亲至爱,老赵还是分得清的!

哼!一场只有交易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两人都是人精!

想到此,舒昙心中暗度的第一个念想就是,不能让杨柳依上去见立伟!即便是立伟已经与赵振商量好了京远以后要住在他们家的事!

这个不伦不类的女人,随随便便一个电话就想把自己和京远从一个房里分开呢!

要是让她见到京远,以京远不会暗地里算计人的性格,一个生意场上的老手再加上这个满身心眼的女人,立伟不知道还要吃什么亏!

不行,我就是今天不回去也要拖住她!

舒昙反其道而行之,率先问道,“你不是在看着京远吗?京远现在怎么样了?”

“哎!给打了一针睡眠针,终于老实睡了!你是不知道,老赵才来的时候,这孩子那疯狂劲儿,就争着要见你,这还要把老赵气死过去了呢!”

舒昙心里一阵暗骂,“噫!混账老赵!非得把杨柳依掺和进来!看来京远最近做的荒唐事,这个女人已经都知道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行!

就算是让她知道了,我也不能向她服软!

我行得端坐得正,又不是我的错,怕她干什么!

如今还是先拖住她再说,绝对不能让她去见立伟他们!

她很自然的提到,“带我去看看京远吧!只顾着照看立伟了,还没见过京远呢。”

杨柳依偷偷瞄了一眼舒昙手腕上的白色纱棉绷带,有些惊异的问道,“姐姐要在这时候去看京远?这有点……”

“怎么了?不是都打了睡眠针了么?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吧?”

杨柳依煞有介事的说,“我是说,时机上,有点不合适吧?”随后紧紧贴近舒昙,故意小声说到,“就怕会传出闲话啊。”

这个杨柳依真是会来事儿!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她是出于好心还是故作姿态!

但笑面虎永远比真猛虎更难对付!

因为你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咬你一口!

舒昙很端正的说道,“能有什么闲话啊?我就是京远的姨,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又没做什么,谁会说什么啊!”

“行啊!姐姐,我就钦佩你这一点!来,我带你去见他!”

舒昙终于还是拖住了杨柳依,正好也趁着京远正睡着去看看他,毕竟也为京远担心了这么多天了!

这个孩子最近做的一系列荒唐事,也算是让自己刻骨铭心了。

杨柳依带着舒昙来到京远的专属病房,这是一件隔离病房,为了防止精神病人胡乱冲撞而设立的,所以探望者若没有医生的允许只能透过窗户看一看患者。

如今站在隔离病房前,透过窗户,舒昙终于看到了牵挂已久的京远,一别十来天,就像是熬过了十来年。

京远此时静静的仰躺在病床上,已经换上了病服,就算是睡觉,头上和心脏位置还贴着脑波和心电接受器,就像是一位身患重病不得不全身监测的危患。

那个曾经让自己感到无比踏实有力的怀抱,如今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这并非因为他身体的虚弱,反而是因为他无处释放的精力与压抑!

也好,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这段时间,这孩子不仅要东躲西藏,还要和自己的极端情绪不断交战,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一直在承受着煎熬。

他太累了,也太苦了,如今终于可以在医生的帮助下,睡一个安稳觉了。

那个平时在自己面前倔强的大男孩,即便是睡着了,一字眉也始终拧成一股,透露着一种执拗无悔的气质。

嘴唇竟然还在不时地抽动一下,不知道他在梦里正在想着什么,又在与什么情绪交战不肯妥协。

宽大的胸膛将病服大大撑开,健硕的胸肌上贴着接受心电的贴片,而右手纂得很紧,里面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舒昙踮起脚尖,扒在隔离窗上仔细一看,心流顿觉一暖!

是发卡!是自己在和他挤电梯时被挤掉的发卡!

明明已经被人流踩坏了!发卡上的仿纯玉饰品都被踩碎了,可他却在事后又十分倔强的捡回来了!

这发卡在给他收拾房间的时候,明明见过的!没想到,他来见立伟的时候却还一直带着它!

这孩子,总是不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如果他能对紫菡这样……哎~没有如果……

呃……不好~!心跳又开始猛烈的突突起来,就像昨天晚上和立伟在外面一样!又要开始了!

舒昙本能的倾斜着身体,紧紧扒在隔离窗户上,眼神有了些飘忽不定,自己现在的心脏真的经不起情绪波动了,头部和身体又感到了些眩晕感!

“怎么样?见到了,心里就踏实了吧!”旁边突然响起了杨柳依的声音。

舒昙猛然一惊,眩晕的感觉,让她几乎忽视了杨柳依的存在,她尽力克制着自己,平复着呼吸和心跳,慢慢回过神来。

她忍不住感叹一声,“是啊!踏实多了!”随后又感觉在杨柳依面前展露情绪很不妥,又机警的补上了一句,“我和立伟的伤,没有白费!”

“哼!你刚才的表情骗不了人!”杨柳依杏眼漫烁,故意把话压低了。

舒昙后脊一冷,环顾走廊左右,幸好没有人再从身边经过,也语气微弱的回复着,“我骗谁了,我疼京远,这不很正常嘛?”

杨柳依却也像舒昙一样,双手扒在了窗户上,默默看着里面的京远,并没有再看向舒昙,但说出的话,明显是让舒昙听的。

“哎~也是!今天都在这了,也就我们姐妹两人,我们不妨把话说开了!就算是你不让京远认我这个继母,但我好歹也是京远的表姐!与你相比,我与他有更深的血亲,你们再怎么看不上我,我也希望京远以后能过的更好!他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舒昙嗤鼻一声,“哼!京远之所以有今天,就是老赵和你的畸形婚姻把他带坏的!”

杨柳依却冷笑了一声,“呵呵~我是她表姐,我怎么会害他?!京远之所以有今天,他爸爸是有管教疏忽的责任,但也主要是你造成的!”

“我造成的?你真会胡扯!”舒昙语气有些重了,心气又提上来了。

“就是你!”杨柳依语气尖利的说到,“这么多年,你也没少照顾京远,私下里却教京远不能认我当妈妈,也不让他认你当妈妈,这事我早就知道了!美其名曰是教京远道德伦理,你这是一直暗中培植他心中的戾气!这么多年了,我和你一个科室,早就了解你了!你总是以为你是对的,你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别人只要不符合你的道德观,就算是做一件平常事,都会被你认为是错的!你的道德观永远是对人不对事!”

舒昙单手扶窗,另一只受伤的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即使头脑仍在眩晕,但也忍不住要反驳,“你胡扯!我长你几岁,学历也比你高,也是你的直系领导,难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吗?!”

“是是是!你比我大,你行辈高,你学历强,你是护士长!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我早就无所谓你对我的看法了,毕竟,我是为自己活得!我十八岁那年,我就独立的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做出了选择,试想你的十八岁,你敢吗?”

舒昙被杨柳依的话说得楞住了~心思上似乎被这句话给锚定了——

——我的十八岁?

那一年,隋卓让我跟着他侵吞公产的父母一起移民国外享受财产自由……这种情景似乎与杨柳依当时所面对的相同,都是一条追求极奢物欲但无法回头的路,但是,那时的我……我不敢……

这……我真的不如她吗?

看着舒昙面容僵硬,眼神愣住的样子,杨柳依也蔑笑一声,“呵呵~是不是意外我会冷不丁的这么说这么想?因为我没有站在道德的高地啊!毕竟,高处不胜寒~~~”

两人谁也不再相互对视,而是通过窗户玻璃的反射的影子看着彼此的脸,一直盘算着开美容院的杨柳依最近就爱琢磨人的面容,她看着玻璃中舒昙的这张脸,标准的窄鹅蛋高颅顶,恰好还有一缕黑丝能够很自然的噙在嘴角,也正是现在美容界最推崇的脸型,可盐可甜,可纯可欲,于是讪笑着说道,“其实,凭你的姿容,当初即便不扎堆进来争着当护士,随便拾掇一下,在外面的世界也很吃得开的!可惜啊~二十年了,美人迟暮喽~”

随后又轻微的补充了一句,“算了~你不想让我去看望刘主任,那我就不违背你的愿了~我回科室了~么妹姐姐~”说完就踩着从容轻松的步子要回科室了。

留下舒昙独自一人,消化着刚才说过的话。

“高处不胜寒”,“么妹姐姐”,“美人迟暮”……这些语辞一直在舒昙的耳边飘来飘去,比任何流言蜚语还容易击破心防!

让本就有些头晕目眩的舒昙心智更加混乱了……

我一直错了吗?是我对不起大姐吗?我老了吗?我……吗?

不是?!我为什么要和她在这比这个?很光荣的事吗?

她十八岁那年,就甘心自己用七宝金锁把自己的青春锁住了,一锁就是二十多年,甚至是一辈子!

而我十八岁那年,我拒绝了隋卓施舍给我的财产自由,断臂解索,青春年华获得了新生……

如今,我,舒昙,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事业上,我都不比她掉价,我都不输于她!

而她现在,暌违二十年,连个孩子都没有,除了那间纸醉金迷的衣帽间,她身边又剩下了什么呢?

这场比试,这场论战,分明是我赢了!

可是,为何内心却总是如鲠在喉,耿耿不爽~

欸?我为什么要和她比呢?她不断地用手捋着耳边地长发,内心从来没有这么感到委屈过!

她想和我比,那是她一厢情愿!把我和她相提并论,还具体的比较高低,这本来就是对我的亵渎与侮辱!

哼!

喷薄而出的燥怒情绪不受控制,一气之下用手大力的拍打了一下隔离窗户,随即发生了一阵震动的响声,结果这一声响却把自己吓坏了!

连忙收回双手,蜷缩成一团。

看着窗户玻璃种反射出的自己惊慌失措的脸,啊!失态了!这不会吵醒京远吧!

绝对不能让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要被他误会的!这一定会加深他对我的执念的!

赶紧走吧!不要在这是非之地逗留了!杨柳依也说她也不会再去找立伟了,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在医院的走廊中慢慢的挪动脚步,原本打算就此回家的她,此时却又拿不定主意了,心里渐渐犹豫起来。

刘立伟啊刘立伟!

我为了你,我容易吗?!

忝着被杨柳依奚落的脸面,冒着被京远发现的风险,再加上自己如今时不时的就会被情绪影响而心跳紊乱,陷入眩晕的境地!

我容易吗?!

立伟,我真的对你费尽心肝了!而你却为了充好人总是犹犹豫豫,迁延难断,对老赵的非分请求一点也不果决!

你活该断腿!活该没人理!活该惹老婆生气!活该……!

哎~~!发泄完心中的怨气,舒昙却渐渐感受到了立伟的无助与可怜,爱之深,恨之切啊!

就比如像刚才那样,当自己看到杨柳依匆匆上楼准备去探望他的时候,自己第一时间浮现的画面,并不是立伟的犹豫让自己多么可恨,而是立刻警觉到赵振与杨柳依合伙围猎自己男人的场景!

一个生意场上的老手,一个满身心眼的女人,立伟哪个摆得平?

自己的男人,自己终究是放心不下!

噫!刘立伟,你活该断腿!你活该没人理!你活该惹老婆生气!你活该……,你活该是我男人!

我们活该是一对夫妻!

而此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立伟还在不断地给自己打着电话,电话不接就微信,微信不接又电话……很笨,但很执着。

可残卧在床上的他,也只能这样来挽回自己了……

哎~~舒昙由衷长叹一声!

以后一旦京远住过来,如果解决不了京远和紫菡的问题,我们夫妻就算是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也难能睡得踏实!还何谈夫妻生活呢?

还是接电话吧!不是都说好了嘛,以后不管出什么事,我们夫妻都一起面对!

她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慢慢凑向耳边,未等她回应,立伟已经急忙忙的一股脑儿说了起来——

——昙儿,我错了!

我错了!

我我我没答应赵大哥!

你回来吧!

老赵刚走,病房里就我一个人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我估计紫菡也快回来了,我们赶紧商量一下如何应付紫菡吧……我错了!

我错了……

——你!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昙儿,我不该不认真考虑你的感受的!毕竟,只有你是为了我好……

——你明明知道……你就是个混蛋!你!你!你等我上去再收拾你!

她把电话挂掉,眼角止不住湿润了,嘴角却微微一丝上翘,她敛了敛脸颊一侧的发丝,揉了揉自己的眼角,随即又步履匆匆的上了楼,就如同她当初下楼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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