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执子之手

老宅这闲置的西屋本就是个空房摆设,自秋收打短儿睡过一两次便一直空闲下来。

至今,炕上面铺的仍旧是伏天纳凉的芦苇席子,入冬时曾给大炕过几次火,结果弄得满屋子烟,后来又陆续点了几次,干脆就把灶膛给堵上了。

此时,炕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错非是家里人明白那是年节杨刚和陈云丽捎回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家劫舍抢来的呢。

“三儿,烟花爆竹都放厢房套间里了。”陈云丽一边拉着杨书香的手告他,一边又召唤柴灵秀:“小妹,妈可能是出介串门了,我一个人儿正腻得慌呢!”说话间,娘仨相继走进堂屋。

看到西屋堆积如山的东西,杨书香嚯了一声。

年节往家拿的东西是越来越多,就溜达过去,拿起这个看看摆弄那个瞧瞧。

“香儿!”杨书香正翻腾着,就听妈叫了他一声。

放下手里的东西,见妈妈微微撅起嘴来,眼波流转时似嗔似怪,杨书香就笑着冲她吐了吐舌头。

“把商店搬家来了。”站在西屋门外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柴灵秀捂住嘴巴轻笑了一声。

“东院那边弄介了,我寻思这边用度更大就多留一些。”陈云丽挽住了柴灵秀的手。

“他爷在家呢?”听到东屋有人言语,柴灵秀努了努嘴,问陈云丽。

陈云丽点了点头。

柴灵秀忙走过去,撩开门帘。

见赵永安也在自己家里,一并打过招呼。

听妈妈叫了声“永安叔”,杨书香猛地把目光瞅了过去。

凑来杨书香是知道赵永安时长跑过来跟爷爷一道喝茶的,却在得知赵永安的为人后,警惕时心里膈应起来:你妈的,还敢舔着个屄脸跑我家来?

隔着门喊了句“爷”就把赵永安给甩了。

“咋不跟你老爷打招呼?”柴灵秀朝身后笑了一声。

走进堂屋杨书香一抹嘴角,哼哼哈哈:“哎呦,老爷多咱过来的?前两天听说你上火了,那嘴好了没?”别人不知杨书香话里的意思,赵永安可是心知肚明。

他一边笑,一边点头:“老爷没事了……”

“真没事了?”随着陈云丽和柴灵秀走进屋,杨书香阴阳怪气地凑了过去:“要不要我给看看。”扬起左手来。

赵永安下意识挪了挪屁股,把身子靠在椅子上,生怕这混小子不管不顾给自己来个嘴巴,他可是见识过杨书香翻脸时的样子。

杨书香扭头冲着一旁的杨庭松笑了笑:“爷您没看书?”继而把手一收,用大拇指划拉几下眉毛,冲那赵永安嘻嘻哈哈:“好了就行啊,这眼瞅着也该过年了,别到时吃不着好东西。”他这一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杨哥,杨哥……”喊声嚷嚷到院子里,随着脚步的临近,传到屋内。

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焕章在叫,杨书香刚要擡屁股走出介,赵永安就站了起来。

他冲杨庭松念叨:“老哥哥,那我就不待着了,家走看看介,兴许伯起该回来了。”

“再待会儿。我们老大和老二不跟着一块走的吗。”杨庭松挽留着。

二老这对话声音立时引来杨书香的注意。

他心说赵永安急着回介干嘛,欺负琴娘介?

朝着柴灵秀言语道:“妈,我玩介了。”溜溜达达走在头里。

到了堂屋,赵焕章和赵保国跑着就冲了进来:“杨刚杨哥……”

“拿的是啥玩意?”看焕章手里提溜着个缠着布头的铁桶子,杨书香伸手一卜楞,要了过来。

赵焕章见自己爷爷在这,叫了一声,然后一搂保国脖子,解释道:“保国看咱们回来,回家拿的。”

“这不炮筒子吗!”看了几眼这半米多长、 比一块钱钢镚粗两圈的家伙,上面用一层帆布包着外皮,杨书香心说还够仔细的,就用手反复颠了颠——家伙事趁手方便,玩完了还不占地界儿。

保国嘿嘿一笑:“前两天让我爸从铁厂踅摸来的,我说是杨哥你要的,不然他不给我弄。”

“你小子还真会往我身上推,到时候我就告你爸我什么都不知道。”卜楞着保国的脑袋,杨书香呵呵直笑。

回头扫了眼赵永安,眼珠子一错,回转过身杨书香呼唤起保国和焕章:“走,带着二踢脚咱出介打喜鹊窝介!”他这一招呼,陈云丽和柴灵秀从里屋呼唤道:“放炮可小心点。”杨书香言语了一声,拉着保国和焕章往外就走。

“杨大爷这得拿回来多少啊?都下不去脚了。”冲进东厢房,焕章和保国俩眼瞪得贼亮,见套间的床上和地上摆得满满腾腾,别的不说,光是盛烟花爆竹的口袋就不下十个,羡慕得没法。

“回头我匀给你们!”这么多炮,比去年拿回来的还要多,杨书香心里也美,就卜楞起脑袋来回踅摸,忽地从床铺上看到了月份牌,够着身子拾起了一卷。

打开一看,上面是穿着三点式的女人。

这时,焕章凑了过来:“我肏,光屁股的。”一嚷嚷,保国的注意力也给吸引过来。

见上面标记着“大和”,杨书香呵呵笑道:“小鬼子的。”赶忙卷起来,轰着保国又捡起了另外一个:“去去去,小肖孩看啥看?外面等着介!”保国撇着嘴:“切,不就光屁股的吗,我又不是没看过。”心思在那炮上,扭头继续翻腾起炮口袋。

除了小日本的,挂历上还有人高马大的西洋妞,一个个的油光水滑、 风骚百媚。

没工夫细看这大堆东西,下意识之间杨书香就扫了一眼墙南头的书匣子,赵焕章却嘀嘀咕咕从那不知叨咕什么。

出了门,让保国去外面等着,赵焕章一卜楞杨书香的胳膊,趁机跟他言语了起来:“我说杨哥,咱班那么多女生,你咋就不开窍呢?你是不知肏女人有多爽,你要知道……”在陆家营的那几天,焕章可是尝到了甜头,周六那天明着是答应了跟自己母亲一道去梦庄,实际半道就跑去小王庄找吴鸿玉了,若非是快过年了,他真就想一直在姥家住着得了。

“有多爽?还我开窍~我快踢你了我。”杨书香嘴上说却把身子闪到一旁。

焕章这厮就是个下流坯,最近添毛病了,甭看他手里提溜着二踢脚,背不住就把手掏过来弄自己一家伙。

“杨哥你躲啥?”赵焕章嘿嘿笑着,抢步凑到杨书香跟前鬼鬼祟祟地说:“内咂儿那叫一个瓷实,不是吹牛逼,真的,可比咱村针织厂那些老娘们的咂儿挺头多了。”一边说一边比划。

杨书香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赵焕章:“你咋知道不如……有多挺头?”听杨哥这样问,焕章吧唧着嘴琢磨了一下,嘿笑道:“我就打个比方说啊,你看我妈了吗,内咂儿就有点嘟噜(下垂),别看我没摸过,我觉着没有咱女同学的瓷实。”说完,他看杨哥一脸的迷瞪,忙饶了一句:“我可不是说你摸咂儿的事儿,我就觉着你不是爱摸……”说得杨书香脸都红了,不等兄弟把话说完,半截腰一拦:“我什么时候爱摸咂儿了?你看的时候那是哪年的事儿?”

赵焕章蔫溜溜笑着,忙解释:“甭管哪年看的吧,杨哥我没说你摸咂儿不好,这不跟你说正事呢吗!放着河水不洗船,人家乐意,还巴不得让咱们摸呢!”停顿少许,立马又说:“不是我说,就王宏那点屁心思,看化学老师也就罢了,成天还鸡巴盯着针织厂的老娘们看,肏,粗俗!”

“粗俗?我看你是受病了!”杨书香一翻白眼,擡腿就走,再说下介指不定焕章又要说什么呢。

“杨哥你真是根木头,咋就想不明白呢!”合着解释了半天白费劲了。

焕章尾随在后,一把拉住了杨书香的胳膊:“许加刚内屄都摸过他们班的女的,咱又不比他差……”提到许加刚,焕章脸上除了鄙夷,难免还夹杂着一脸嘚瑟:“你瞅狗篮子内揍性,成天扎大鹏他们家。一句整齐话不会说,牌也打不好,连大鹏都憋不住开始骂他了,”似乎是因为小树林打出了气势,终于扬眉吐气了:“屄养的要不是叫咱们给打服了,会花钱?会出这个血?肏,一瞅屄养的像狗似的跟在咱们屁股后头,我心里就痛快!”

“提内垃圾干嘛?内就一小人!”看焕章得意起来的样子杨书香摇了摇头。

那几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后院姥家,除了帮忙擦了擦玻璃,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用在写寒假作业上了。

周六上午表嫂带着许小莺,撺掇大伙一道去梦庄洗澡烫头,琴娘那边带着马涛也过来了,因才刚理的发,杨书香就没跟着。

“不是提他不提他的事儿,你不也看见了吗,周五内天他就上赶着跟咱们玩,又没求着他,死乞白赖晚上又找咱们玩牌,转天还一个劲儿说请我吃饭,我都没掸他。我就说连内垃圾屄都摸过女同学,凭啥你就不……”

“我就咋了?凭以后,你甭抄我作业。”这句话就给焕章堵了过去。

“别介杨哥,到时我妈知道了准又该翻翻我了,你也知道,我是越来越烦她的碎嘴唠叨。”胳膊肘夹着那两捆二踢脚,焕章干脆搂住了杨书香的肩膀。

杨书香锤了焕章一撇子:“翻翻你还不进味儿呢!没事儿在家多陪陪她,成天净胡琢磨管个鸡巴用!”

“这不陪着呢吗!”焕章一呲牙,一脸的嘻嘻哈哈:“在姥家不天天陪吗!”“内天马涛跟我琴娘泡澡去了,你半道上跑哪介了?”不等焕章言语,杨书香对着焕章的下体就是一掏:“以为我不知道,臭小子!我看你是陪小玉介了吧!”

“哎呦杨哥……马涛内叛徒……”“你就不叛徒?走吧,别让保国等腻歪了!”

到了西场,瞅见赵永安站在坡下施施溜溜的样儿,杨书香心合计,这屄又惦着干嘛?

嘴里自言自语:“这几捆够吗?”从那反复嘀咕了好几遍,把焕章和保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杨书香伸手一指北头旧河那边,告诉他哥俩:“要不你们先过介,我再进屋拿捆二踢脚。”“那杨哥你可快点。”

支走那哥俩,见他们一溜烟跑去北头,杨书香往坡上一蹲,嘿嘿笑着把矛头指向了赵永安:“我说咱就甭拐弯抹角了,有啥话你就明说!”

赵永安见杨书香摆出了架门,左近又没人,鼓秋个来回就凑了过去,站在坡下干笑道:“香儿,那事儿你没……”

杨书香楞瞪起眼珠子,伸手指向赵永安:“那鸡巴事儿你以后给我少干,还有,甭什么事儿都拦着我琴娘不让她做,我还告你,以为算计了我我就怕你啦,肏,大不了咱就鱼死网破。”

赵永安预想到杨书香会急,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儿不太干净,但听他口气不像是把事儿嚷嚷出介的样儿,为了落实情况,只能陪着笑脸低三下四去说:“是老爷昏了头,可不敢再干了……冲着你赵大的面子、 跟焕章的交情,老爷啥也不给你抖落。”

“抖落?你给我玩蛋介吧!妈个屄的欺负我琴娘一溜够,信不信我弄死你屄养的!”触了底线,杨书香的混劲儿就上来了,站起身子就要抽赵永安。

“你小声点……”赵永安连忙稍后。

他心里怕的是杨刚,凑来也知道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就苦拉着脸央求:“老爷都快六十了,难不成你还让老爷给你下跪?”

“走,你给我走。”压抑着心里的冲动喊了一声,杨书香掏出烟,冲赵永安一立眼珠子,把手戳了过去:“再要是让我知道你祸祸琴娘,提谁也不管用!”懒得看赵永安,见他知趣蔫溜溜地走了,朝着他背后啐了一口: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嘬了两口烟,听到北头咚咚咚响起了炮声,把烟丢在了坡下,冲进了后院。

看着堆放在床铺上的挂历,杨书香又抹瞪起大眼珠子瞅了瞅南墙的书匣子,就摇了摇头。

撩开挂历看了看下面。

这挂历和法治文学是挨在一块的,看来明年这套间里又不知会多出多少箱“书”了。

杨书香有些戚戚,忽地笑起来,心说我是不是也受病了?

到院子里扫了一眼东屋,妈和娘娘坐在炕里头正不知说着啥呢,见她们脸上带笑,杨书香提溜着二踢脚径直奔了出去,心也豁然多了。

这豁然的心情在经过赵伯起家时,稍稍绕了一个圈,就把它传递给了马秀琴。

“可不许那么大胆儿,拿着二踢脚放!”琴娘嘱托的声音响在耳边,手就给她拉住了:“你等琴娘把项链戴上。”马秀琴急匆匆地把桌子上的花瓶扣过来,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

鸡心领的毛衣在马秀琴蒲白的胸脯上敞开一三角区,她当着杨书香的面把金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心形的坠儿亮闪闪地悬在乳沟上,让那肉皮儿看起来都显得更白了。

“好看!”本来杨书香不想再纠缠琴娘了,却不由得在她戴上项链之后,对着她胸脯多看了两眼:“琴娘你真洋气!我赵大给买的吧,真会挑,戴上之后显得你心口上的咂儿倍儿大!”

“琴娘没给你买着丝袜……”看到杨书香眼睛里闪现出的光芒,因没能实现他的愿望,马秀琴的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你可别把内个当回事……”杨书香卜楞起脑袋,仍旧把目光盯向了琴娘的奶子上。

见杨书香一脸欣喜,马秀琴就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子上:“那琴娘把耳环也戴上,你再给看看。”

杨书香轻轻摇了摇头,把手搂在她的腰上:“琴娘你人好心也好,都在儿心里装着呢。”抱住了她的身子,把眼睛一闭,对着她的脖颈闻来闻去:“刚才我吓唬赵永安来,以后但凡他要是再敢对你指手画脚,你就告我。”女人的体香熟悉而又温暖,禁不住让人流连忘返沉醉其中,哪怕心里已经做出了了断的决定,仍免不了被女人身体散发出的母性味道召唤出生理欲望,情不自禁道出男儿的心声:“琴娘,你身上的味儿真好闻……闻着闻着我就起性了……”那是女人不经修饰下的天然体香,最是十六七岁半大伙子难以把持的,尤其对于一个初尝女人甜头的二八孩子,情由心生,向她表达出来:“琴娘,儿想肏你……还想抱着你的身子给你高潮。”手自然而然探到马秀琴的衣服里,顺着热乎乎的肚皮摸到了她的奶子上。

往杨书香的怀里拥了拥,马秀琴也把手搂在了他的腰上。

她一边喘息,一边轻喃:“琴娘知道憋坏你了,咱娘俩去厢房吧。”杨书香没接茬,仍旧伏在她的脖颈间嗅来嗅去,回味着独属于琴娘才有的味道。

“琴娘这几天也没怎么看见你人。”马秀琴被杨书香嗅得脸上飘起了红晕,心如鹿撞,扑腾腾的奶头都给摸硬了。

陆家营那几天她倒是经常往返于沈怡家里,真如她说的那样,除了大鹏和许加刚,她拢共也没见着杨书香几次面儿。

“我在我姥家那院写寒假作业呢。”杨书香闭着眼说,卜楞着脑袋仍旧在闻着马秀琴,还用嘴叼住她的耳垂吮来吮去。

马秀琴也把眼闭上了,并且微微扬起了脖子。

她任由杨书香对着自己的身体嗅来嗅去,把手伸到他的下面摸了摸,硬邦邦的,就小声念叨起来:“狗鸡这硬!去厢房琴娘把身子给你。”

“琴娘啊……”滚动的喉咙荡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波动,在琴娘身体上感知过的那难以言表的愉悦让杨书香几乎快把持不住心里的欲望,就差按住她的身子去肏她了。

听到呼唤,马秀琴把眼睁开。

看孩子闭着眼不停地哼哼着,她脸现柔情,胡撸着他的脑袋,说:“琴娘在这呢,憋坏了吧,跟琴娘走,去厢房琴娘给你解馋。”

“焕章还在北头等着我呢!”儿女情长面前,杨书香犹豫起来。

实话实说,他真想再搞一次:“我怕对不住焕章……”擡起头,杨书香抽出手来搂住马秀琴的脖子。

“琴娘不跟你说了吗,你做你的,琴娘乐意让你搞。”马秀琴喘息着,微微颤着身子。

“我跟焕章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琴娘,妈……”在这长吁的喘息声中,马秀琴的身子顿住了。

杨书香捧住了她的脸,在她温纯的注视下对着那张熟悉的嘴亲了过去。

娘俩舌头交缠在一起,在微不可闻的炮声中,很快就传出了吧嗒吧嗒声。

炸雷一响,黑烟滚滚,树枝子都颤了起来。

赵焕章扛着“炮筒子”已经打了十多发炮弹了,那样子颇有些电影“闪电行动”里的方永平的样子。

就看他大喊道:“还是这他妈过瘾。”树杈摇摆,上面的喜鹊窝倒是给轰烂了,虽没见着活物件,不过却非常兴奋。

保国戳在一边哈着气,不敢摸炮筒子却想到了杨哥的链子把儿。

看到杨书香打远处跑过来,跳着脚喊:“杨哥,放完咱回介拿链子把儿啊!”

“还链子把儿呢?再把你崩着!”杨书香凑到近旁一边逗着保国,一边从赵焕章的手里接过“火箭筒”。

他同样精神抖擞,把炮筒子扛在肩上,二踢脚的信子一揪,提前对准炮口点着了就碓了进去。

咚的一声,炮筒子口打出了亮火,炮弹便飞了出去,硝烟滚滚之下,一阵哗啦啦乱响,那股冲劲儿都能把天炸出个窟窿来。

围着杨赵二人转悠,保国搓着手,跃跃欲试:“年后咱跟隔河的开战,这家伙绝对能把它们压制住!”杨书香把点着的烟交给焕章,示意让他种火填弹,把脸朝着保国一扭:“压你个屁!哥说的‘寸铁不指人’就饽饽吃啦?告你,炮这玩意也不能随便对着人比划!”

焕章把烟一叼,指着保国说道:“听见没?炮可不能对着人瞎比划!”把二踢脚一点,拍着二踢脚的脑袋把它碓进炮筒子里。

保国歪着脑袋,呲呲直笑:“焕章哥,那你这几天有没有用炮崩人?”咚的一声,吓了他一跳。

看着杨哥没事人似的,保国嘿嘿嘿地告诉赵焕章:“上礼拜四内天,杨哥在南坑上没把狗蛋内屄肏的摔死。”

焕章从地上拾起来一个二踢脚,一边揪着信子,一边问:“是吗杨哥?”杨书香从焕章手里抢过香烟,嘬了一口又递过去:“甭听保国胡咧咧!”保国揣着手,跺着脚:“杨哥,除了你我也就跟焕章哥说这么一句。”

年龄的成长加上心态上的转变,焕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被铁蛋揉捏的孩子了,听闻保国说起杨哥摔铁蛋的事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铁蛋欺负贾凤鞠:“屄养的又来欺负凤鞠姐?”把个拳头一攥,自然而然捏起了手骨,嘎嘎响:“杨哥你言句话,咱哥俩一块揣屄养的介!”想起打架之初在小树林里面对许加刚他们十多个同龄人都不惧怕,又饶了一句:“一村的也照样儿办屄养的!”看焕章哥会错了意,保国把内天的事儿告诉给他:“不是欺负凤鞠姐,是他屄养的打我来着。”

“没点事儿了是吗!”杨书香卜楞起脑袋对着他哥俩笑骂了一句。

近处的喜鹊窝已经被炸光了,他四处一踅摸,伸手指了指北面另一棵有鸟窝的杨树:“走,青龙河边上打内喜鹊窝介!”再往北的话,过了大土坡子可就到了青龙河了。

仨人先爬上土坡,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条宽阔的、 蛰伏下的河流。

保国年幼来这边的次数较少——夏天多半是在沟头堡二道闸那边的洋灰池子里趟趟水,可杨书香打小就从这儿长起来的,眼前的一切他闭着眼都能数清楚。

隔河遥遥望着对面整片空旷的河滩——那个枪毙犯人的地方,来过几次都被公安堵在外头。

当年光着屁股来这条河里洗澡都不知因此挨过妈妈多少次打、 多少次吓唬了。

“明年真的打算从老舅那住着?”西北风一吹,杨书香紧了紧脖领子,把目光看向赵焕章。

赵焕章寻思了会儿,点了下头。

他推着保国的身子让他先从坡上出溜下去,然后这才把话说出来:“我老舅说我们家盖房他就先从铁厂歇俩月,招呼不都跟四舅打过了吗。到时候看吧,我妈要是招我回来我就跟我老舅一块堆儿来,也省得她翻翻我。”这其实杨书香从马秀琴嘴里听说过,也没打岔,就从那听音儿。

焕章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点儿上:“我爸从国外回来时在开发区干了一个月,内厂子里的主任吓唬我爸,差点没让我爸揍了,后来开出租我爸就说,这前儿干啥都能挣钱。杨哥,我是没戏了,就混个毕业证得了。”才刚说了两句,终于忍耐不住:“杨哥……”

杨书香低头瞅了瞅焕章:“咋了?”把身子蹲下来,接过焕章递过来的烟。

杨书香看着保国从那鼓鼓捣捣,喊了一嗓子:“保国,你放的是黄烟炮吗?”怕麻雷子信子急,再崩着他。

保国掏着兜门把炮都拿出来了,从坡底下喊道:“是。”杨书香心里这才踏实。

他把烟点着了,问道:“兄弟,你要跟哥哥说什么?”

嘬了口烟,焕章不无得意地说:“杨哥,小玉的屄真紧!”杨书香站起身子要走,却被焕章一把拉住了他的裤脚子:“杨哥你别走,怎么我一说你就不耐听呢?真事儿,谁骗你谁就内巴佬!”

听焕章提到女人,难免下面要说的就是如何去做了,杨书香一咧嘴,心直翻腾。

自己都崩了琴娘多少次了,当着兄弟的面提这个心里头就异样。

不说吧,腿脚子还给他抓着呢,就问了一句:“有多紧?比那个传说的鲫鱼嘴还紧?”这话自然是在老桥头洗澡一帮人起哄时说的。

“反正箍着我狗鸡倍儿得!戴套都能觉察到。”赵焕章吹吐着烟花,脸上颇有兴致,把大拇哥一比划:“要不你试试?反正我肏小玉前儿可提过你,到时咱哥俩还一块上……”

杨书香把身子背过来,冲向风口。

冷风嗖嗖的,在不远处的青龙大桥上稀得拉的过着几辆屈指可数的汽车。

“一块上?焕章,七十二条你忘了?”看着焕章站起来,杨书香搂住了他的肩膀:“兄弟,你搞对象哥不管你,非但不管,谁要是敢横刀夺爱从我这就不答应他!”“杨哥,我知道。”焕章心中有数,不然哥哥也不会一次次地替自己出头了事。

杨书香拍了拍焕章的脊背:“兄弟,琴娘待我跟亲儿子没啥分别,你就算混,咱好歹也得把书念了吧,给她个念想。”焕章点了点头,知道杨哥说得没错,伸手一指坡下:“哥哥,咱接着炸喜鹊窝介!”一起来到坡下,兴奋劲儿一来,那几捆二踢脚和黄烟炮还禁得住这哥仨放,很快就在他们手里给了账了。

都在兴头上,哥仨撒着欢顺着省道一边追一边跑,合计着趁天色还早,再搞点玩意乐呵乐呵,就手回介把链子把儿拿来,一并试试火。

我虽然读书在梦庄,沟头堡毕竟是我的故乡,春来茶馆毫无印象,怎就没看过那位老板娘……杨书香嘴里哼着改编的《沙家浜》,在焕章的配合之下打西场走进自己家。

刚迈进门,杨书香就看到爸爸蹲在南墙根底下轮着个榔头不知在干啥。

细一看,还有一大堆信封散在地上,内脑子里的弦儿可就绷紧了。

紧着步子跑过去,杨书香后脊背都冒出了凉气:“我相片内?”他冲着杨伟问了一句,在那堆信封里翻来覆去卜楞,不见自己跟妈妈的合影,又问了一句。

杨伟根本没搭理儿子,抡起榔头死命地砸着。

焕章一看情形不对,杨哥心爱的东西都给祸祸了,卜楞着保国就往后院跑:赶紧找灵秀婶儿介,杨哥可别给杨老师揍了。

“你跟谁说话呢?”把链子把儿和牛耳尖刀砸成了废铁,杨伟把榔头一丢,站起身子嚷了一声。

没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杨书香的眼珠子都立起来了:“我跟我妈照的相片呢?”一边喊,一边飞似的跑进自己的房间。

他把抽屉往床上一折,翻腾遍了又返回头跑了出来,冲着杨伟吼了起来:“给我弄哪介啦?”

杨伟把手一伸,“啪”的一个耳刮子抽了过来,打在杨书香的脸上:“你跟谁说话呢?没点家教了!”这时,柴灵秀和陈云丽已经得着信儿,由后院跑了过来。

挨了一个嘴巴,杨书香楞瞪着眼珠子不躲不闪,张嘴又喊:“你把相片还给我!”

跟老子这样说话,要造反是吗?!

杨伟轮起巴掌刚要打,手就给柴灵秀攥住了。

柴灵秀原本的一张笑脸此时变得冷冰冰的,身子微微颤抖对峙过去:“你干嘛打他脸?”抢上前的陈云丽搂住杨书香的身子,急得喊了起来:“怎么还抽嘴巴子,小伟你这是要干嘛呀?”

“你问他要干嘛?”杨伟眉头子一皱,也不管风度不风度了。

杨书香挣脱了陈云丽的束缚,往前闯了下,面对着杨伟:“你凭什么祸祸我东西?”“凭什么?就凭你不学好!”气血上涌,杨伟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挣脱不开就瞪了柴灵秀一眼。

相片其实给他放东屋了,见儿子跟老子叫起板来,忍了这么多日子的火终于爆发出来:“啊,之前打架我就没搭理你,来劲了是吗?!啊,还跑梦庄高中丢人现眼介。啊,还当着你们班主任和满屋子老师的面打电话,谁给你的权利?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前两天还跟王辉动手……”杨伟说得呼哧带喘,把手一举,对着柴灵秀和陈云丽嚷嚷道:“我回来前儿看他正站在西场上抽烟呢!”此时,杨庭松夫妇和杨刚从西角门前后脚一块走进来,正听到二儿子杨伟在喊。

“你给我相片,给我,给我啊!”除了抽烟,杨书香没觉得自己哪做错了。

本来挺高兴的一天,这下子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我给你,我给你一嘴巴!”杨伟趁着柴灵秀不备,伸出左手抽了过去。

柴灵秀一个闪身挤在当间儿,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一下可把杨书香打急眼了,脑门子青筋凸显,他扑身上前抓住了杨伟的胳膊,瞪起眼珠子吼道:“你凭什么打我妈?你凭什么打她?”一脑袋撞了过去。

杨伟就“哎呦”了一声。

夹在当间儿,手疾眼快柴灵秀一把抱住了儿子的身子。

怒火攻心之下被抱住了身子,杨书香怔怔地看着妈妈,除了愤怒,眼里弥漫着还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妈,他打你,他还把我跟你的相片给祸祸啦……”

儿子胆敢动手打老子?

简直无法无天了!

老羞成怒之下气得杨伟脸色发紫,心发突突,戳戳点点嚷嚷起来:“都,都看见没,啊,看见没?这都是你们惯出来的!”抡起拳头就要再次动手。

“小伟你要干嘛,你要干嘛!”李萍不是瞎子,进来时已经看了个满眼。

她抢上前抽了儿子一巴掌,打得杨伟懵鹰似的呆立在当场。

杨庭松跟在老伴儿身边,跺着脚也急了:“老二你有事说事嘛,干嘛动手打人?”

“他犯错就得挨揍!”醒过闷来,杨伟双手叉腰,急赤白脸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掺和啥啊?”

“老二,我知你不想过年了?!”李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见儿子动起手来连儿媳妇都打,当场就急了。

纵使再不对,也不能这样做:“你要疯是吗?你要觉得不解恨,连你妈我也一块打!”老伴儿给气成这样儿,杨廷松指着杨伟摇晃着脑袋,一个劲儿叹气:“老二啊老二,你怎么当的老师?啊,爸教书育人一辈子,是这个样子吗?”

这头劝说着爹妈,那头杨刚上前又抱住了杨伟的身子,把他推到了墙边上:“小伟,你跟咱爸咱妈什么态度?”

婆婆的脸都给气紫了,公公也给气得直哆嗦,柴灵秀压制着心头怒气忙抱住了李萍的身子,劝说他们公母俩:“爸妈你们消消气,咱都回后院介吧。”陈云丽则抱住了杨书香,也劝:“爸妈,听小妹的咱都去后院。”杨书香咬着牙,不依不饶:“相片他还没给我呢!”陈云丽哄着劝着,抱着杨书香的身子往外推:“行啦行啦,回头娘娘给你要来。”

“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给拦在一边,儿子又目中没他这个老子,杨伟的肺都快气炸了。

杨刚推着杨伟的身子让他进屋冷静冷静,杨伟用手一抽:“没你什么事儿!”

杨刚摇起脑袋,脸沉了下来:“小伟,差不多得了!”见众人都把矛头指向自己,连大哥都指手画脚插一脚进来,杨伟这心里更冤了:“你少给我废话!没你还坏不了事儿呢!”把个杨刚说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才刚回家聚在一起,有什么事儿你就不能好好说吗?”柴灵秀阴沉着脸,她强压着怒火,回眸瞪了自己男人一眼。

大伯子回来时说赵伯起拉着他们一道去沟上村喝酒来着。

她在后院等了会儿,心说老爷们也该过来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哪知等来的却是焕章跑过来送信:灵秀婶儿你快去前院看看吧,我哥跟杨老师喊起来了。

果然是喊起来了,没进门就听丈夫在吼,她这心都提溜成一个儿了。

打儿子不说,此时又闹成了这个样子……

回到后院,李萍和陈云丽一通忙乎给杨书香脸上涂抹着香油。

杨书香撇着嘴:“我相片还没着落呢!”看着儿子脸上的红印,柴灵秀掐向他的胳膊,身上却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你个傻东西。”眼泪悬浮在那双大杏核里,溜溜打着转儿。

杨书香心里一阵别扭一阵心酸,抓住了妈妈的手,才发觉她的身子一直在抖:“妈,我不疼。”又伸手摸向她的脖子:“你干嘛要拦着我?”想起妈妈替自己挨的那一巴掌,心就跟拿刀子给剜了似的。

“还有个不疼?”陈云丽用棉布沾着香油围着杨书香的脸蛋蹭,看着柴灵秀从那强忍着,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就直说直摇脑袋:“小妹,你去炕上躺会儿吧!”李萍也劝,搂着柴灵秀让自己的二儿媳妇甭生那冤气:“小妹你听妈的,甭跟他一般见识”。

柴灵秀只摇头,手却搭在了儿子的手上:“一根筋,你咋就不知道跑呢?”

“就是跑我也得带上你……”杨书香嗫嚅地动了动嘴唇。

相片不知给弄哪介了,一想到这,脖子都颈起来了:“我就穷耿直了,打死我也不跑。”

“说得都是气话。”李萍用手拍了拍孙子的脊背,又推起柴灵秀的身子让她上炕:“听妈话,甭跟老二执气。”柴灵秀冲着婆婆笑了笑,继而转过身子把儿子的脸搬过来。

杨书香撅起嘴来:“真没事!”眼睛盯在妈妈左脸颊的下面,话却带着哽咽。

“小伟他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都啥年头了,咋还老脑筋用那个法儿!”杨廷松叹息一声。

儿女双全成家立业,年轻时老伴儿动手打儿子和闺女他都拦着护着,更何况是风烛残年面对孙子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见父亲绷着个脸,杨刚把烟递给父亲,陪在他身边不停劝着。

陈云丽把香油碗放到堂屋的柜橱里,翻身回来。

柴灵秀把目光送过去:“嫂子,让香儿跟你去东头住几天吧!”抓住儿子的手紧紧握着,一阵心恍惚,连连低语:“香儿,你跟他动手不对……你咋就不听妈的话,臭缺德的,他打你你咋不知道跑呢……”

唯有时间一直在转悠着,分分秒秒滴滴答答。

屋子里除了沉默,依旧还是沉默。

众人给杨伟这没来由的一闹弄得心情糟糕透了。

相片最后还是陈云丽跑去前院给要回来的,她拿着那张母子照仔细打量,而后把它亲自递到杨书香的手里,搂住了他的身子轻轻安抚:“难怪儿子会急眼呢!”

失而复得,杨书香靠在陈云丽的怀里,紧紧捏住那张相片:“娘娘,我不过介了,我就从家陪着我妈。”

“听话,别让你妈心难受。”陈云丽抱着杨书香,拍着他的肩膀哄劝着。

杨书香卜楞着身子,直勾勾地盯向柴灵秀:“妈你告我,我是又做错了吗?”眉头子一拧,就被杨刚架了起来:“相片放家,跟大走。”杨书香侧着身子喊起来:“妈,妈妈,你跟我一块走吧!”“香儿,听你大话。”柴灵秀从炕沿上把相片捡起来,把脸儿一背。

“小妹你听妈话,炕上躺会儿!”李萍搂住了柴灵秀的身子,悄没声地用手绢给她擦了擦眼角。

柴灵秀嘴上说:“妈你甭管,没事儿……”眼睛却盯紧了窗外。

“妈,妈妈……”杨书香执拗着,从堂屋一直到院子里,隔着窗子频频呼唤。

他的身子被杨刚推抱着直到躺倒在大大家的炕上,盯着天花板愣神,仍旧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父亲,怎么就平白无故就给他抽了个耳刮子,还把自己妈妈给连累了……

回顾着这段极为特殊的成长过程,杨爽曾不止一次问过妈妈:谁都什么样儿?

他就知道口说八道却不办人事,我就不明白了,人家的爸爸都怎么做的,他又是怎么做的?

他做得就到位了?

会写人这个字儿吗?

历练的那些年,他放逐自我,而后又穷万里路,最后得出了一条:哪怕你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十全十美让所有人都满意都接受。

其时,柴灵秀早就对他说过这个话。

杨爽还反问自己:倘使没有他对我的薄情寡淡,用他那种以自我为核心、 自私自利的方式处处针锋相对于我,是否在离经叛道的路上我能审视自我,返回头重走一遍?

是我妈把我拉扯大的,我是不可能去走回头路的。

如同他爱惜羽毛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把我拎出来吓唬一顿,有些事儿注定改变不了!

面对杨伟时,杨爽借鉴了自己大大曾说过的话:“我也就比你晚出来几年。当年老贝两把菜刀闹革命,你甭倚老卖老跟我端老子的架,现在给你两挺机关枪你丫都出不了北京城。”

……

“大跟你说,今晚上放开量,从家可劲儿玩。”杨刚拍着杨书香的胳膊把他从炕上拉起来:“看没,录像机大给你拿回来了”。

“我抽烟是不对,那也不能祸祸我东西!我就不明白他这火怎么来的,不一神经病吗!”杨书香心里是又憋闷又窝火,把个脑袋一耷拉,怎么想怎么别扭。

“三儿,你听大说啊……一会儿吃饭你喝哪个酒?四特、 西凤、 汾酒……”杨刚转移着话题,掰着手指头把白酒的种类念叨出来,还特意吩咐道:“这手等工夫就好,一会儿菜上来,今儿咱就敞开篓子喝酒。”看着大从那变着法来哄自己,杨书香都不好意思再矫情了。

心目说,同样是一个妈生的,咋味儿就不对呢?

在大大的感召下,他的心渐渐被捂热乎:“大,上次喝的那茅台就王八血,劲儿可够大!”又小声嘀咕一句:“搞得我下面硬邦邦的。”

“哥,要不要给三儿尝尝我新泡的那个?”陈云丽耳朵尖,听话搭音儿,笃笃的切菜声也传进里屋:“你大回来这几天呀,晌午喝完晚上喝,昨个儿他后半夜回来喝得那叫一个醉咕隆咚,做梦还念叨你来着。”

“大你不会少喝点!”杨书香屯着身子下地儿,又冲着堂屋说:“娘娘,用我帮忙吗?”“不用不用,我跟你大就办了。”

“我怕三儿喝完之后鼻子汆血。”鹿鞭泡的白酒杨刚没提,并不是他舍不得,那大瓶子里刚泡下,早晚不都能喝吗。

“啥玩意,狗鞭泡的白酒吗?”前些天去贾坟那边杨书香还跟贾新民提来着,说转年给他留心踅摸:“那东西壮阳,我是不能碰。”

杨刚嘿嘿直笑,想起前些日子和侄儿喝的那两次酒,跟杨书香比比划划:“你看呀,酒还是喝高度的好,不过你这刚学,大看你还是喝低度的吧,慢慢练练也就成了!”东头这边一拉溜六间屋子,杨刚他们住在西首这三间,他走进堂屋把小八仙桌搬到了炕上,又把碳火炉子往桌上一架,羊肉片就端上来了。

两口子手脚麻利,切菜的切菜,拿酒的拿酒,没一会儿就把东西都备齐了。

院子里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站在堂屋里,杨书香点了根烟,腮帮子给杨伟勺那么一下终究还是有点疼:“你说本来挺高兴的事儿,净弄幺蛾子。”嘀咕了一声,忙劝说杨刚:“大你甭弄那么多菜,差不多就行啦!”

“凑合哪行啊!吃饱喝足就不惦记家了!”陈云丽抹过手把鸭蛋端进屋,拿着丝线一边切,一边说:“当年你大出介当兵,孤零零一个人儿从那边硬挺着,可不是那年头了。”

溜达着走进屋,杨书香帮忙用手扶着鸭蛋:“那我大他就不想家?”“怎不想?他不说罢了!”杨书香看着陈云丽的脸,说出的话都透着委屈:“娘娘,我妈心里不好受我都知道!”

“跟小妹照得多好!三儿,给娘娘也留一份吧!”陈云丽抠了块鸭蛋黄塞进杨书香的嘴里。

杨书香咧着嘴笑了笑,也抠了一块鸭蛋黄,送进陈云丽的嘴里:“到时候就咱娘俩照。”

杨刚把冷拼端上桌,“哎”了一声,道:“爷们的心就得放大着点,苦咱能吃罪咱能受,往那一站,茅房拉屎——脸儿朝外!”说得杨书香心头倍儿敞亮,拨云见日般笑了起来:“脸儿朝里多臭,不净对着屎面壁了吗!”说得陈云丽噗嗤一声差点喷出来,直用手掐杨书香的胳膊:“都给你大带坏了……”

“那叫红脸汉子!”见他们娘俩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尤其是侄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杨刚心里痛快,也就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鸭蛋油够足。”吃到嘴里味儿还不错,杨书香就舔了舔舌头。

他看着大大和娘娘热热乎乎的样儿,又帮不上忙,心说瞅人家这两口子。

由此及彼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替她鸣不平的同时,既感怀又羡慕大大和娘娘:“大,我看你跟我娘娘就没拌过嘴,我俩哥哥也没挨过揍。”

“谁说的没拌过嘴?”陈云丽把毛衣脱了下来,毛裤也从身子上卸掉,往炕上一片腿,坐了下来:“你俩哥哥主义才多呢!三儿上里面来,挨着娘娘。”

“反正我就没看过我大他欺负过你。”抄起酒瓶子,杨书香闻了闻。

脱鞋上炕,分别给杨刚和陈云丽面前的酒盅倒满了:“那话叫啥?相濡以沫是吗!相敬如宾是吗!反正我大倍儿疼你!”

“咱老杨家一大家子人不分彼此,换别的人家,兄弟不合妯娌不睦简直太平常了。当年结婚时我曾跟你大开玩笑说,东西吃不吃放一边,这人心里要是有你,不用去争嘴他也会给你把东西弄到嘴边上。”

“结果那?”给自己的酒盅倒满了酒,杨书香一解扣子,衣服也给脱了下来。

“结果……你姑跟你爸当时没结婚呢,家里就属你大他最大,他自己不吃都给我留着。”

“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说你娘娘记性好不好?”杨刚一边说,一边把鞋脱了,上了炕用手一指滚开的锅子:“三儿,放羊肉片啊还等啥呢!”

“我把电视开开。”陈云丽下地儿先是找来拖鞋放在炕下面,而后才把电视打开:“年前总停电,这些天白天都给过年那几天攒着呢。”停停走走时,腿上穿的健美裤落在杨书香的眼里。

那是一条肉色健美裤,穿在陈云丽腿上把屁股绷得是又紧又亮,脚带一踩还显得她的大腿倍儿长。

歪着脑袋瞅着娘娘爬上炕,于是鼻子尖便弥漫起一层撩人心魄的味道,整个人于熏醉前想起了前一阵子在大大家干的好事。

“大,上次从你那……”杨书香往火锅里续着羊肉片,跟杨刚把话说了一半,就把目光看向陈云丽:“娘娘,内天我那样儿对你……”

“看看,我说啥来着,三儿这没喝就多了。”上了炕,陈云丽用筷子搅合着涮锅里的羊肉,笑起来时,氤氲升腾的水汽漫过她的脸庞,连同她身上穿着的牙白色秋衣都显得越发白皙起来。

这心里扑腾着有些摇曳,不知该如何解释和面对,杨书香就把酒端了起来。

“内天大就说让你慢点喝,结果呢?那盘录像带里,你连头一个片儿都没看完就着啦……”杨刚用手压着杨书香的胳膊,让他把酒盅放下:“三儿,先填饱肚子再说。一会儿喝前儿你就用舌头慢慢裹这酒的味儿,喝着喝着你就觉着酒发甜了。”杨刚把涮好的羊肉往杨书香的碗里夹,一边说一边催促:“还等啥呢,先填肚子。”

夹起筷子时,除了看到大大照顾娘娘外,杨书香还看到娘娘递送给大大的眼神。

那双弯弯的月牙里浸润着一股甜蜜和幸福,鼻根两侧微微打起褶儿,颦笑间着实令人羡慕而又感动。

“三儿你别愣神,吃呀!娘娘这还等着你陪酒呢!”陈云丽勾起脚丫伸到桌子下面,碰了碰他的腿:“先打个底,啊,快吃吧!”说得杨书香脸一红,仰头就把酒盅里的酒先干了:“大,我知你疼我……呵啊,这低度酒也是辣的啊……”

“傻儿子,吃香的喝辣的,味儿都在这里头呢。”知道侄儿的性子,杨刚非但没去阻拦,还把酒瓶推到了他的跟前:“当年喝酒用的可都是海碗,那才叫过瘾呢!”

陈云丽撩了撩头发,给杨书香的碗里夹送着肉:“喝慢酒谁也不是你大的个儿!”脚丫轻轻晃动,勾得杨书香心发痒痒,眼圈一红,竟不由得抽搭起来:“娘娘,大……”陈云丽把身子一侧,凑到杨书香的身边,腿一蜷,把他搂进了怀里:“不哭不哭,瞅把我儿子给委屈的。”拍着杨书香的肩膀,眼圈也跟着红了。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杨刚把烟掏出来,抽出一根之后扔到了对面:“大说过这里也是你的家……”用火点着了烟,嘬了一口:“三儿,你妈说得没错,再不对你也不能还手……不说了不说了,今儿个咱爷俩,不,咱爷仨痛痛快快醉一场,醒来之后就没事啦!”

“儿子,不哭不哭……”双臂一展,陈云丽拥着杨书香的脑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杨书香擡起头时,五频道正播放着山东曲阜酒厂出口的孔府家酒,于是王姬那张熟悉的脸也跟着一起露了出来。

他擦了擦眼角,力士洗发水的广告随着张曼玉的舞姿把香味飘散出来。

“在娘娘这你就可劲儿折腾,自己家要是再拘闷着,那就没说理的地界儿喽……”看着陈云丽,杨书香忽地发觉其牙白色秋衣包裹之下的奶子是如此的丰耸,以至于因为自己泪水的滑落竟让咂儿头凸显得更为刺眼,稍不注意让人就把眼神聚焦过去。

娘娘那翘起的地界儿像儿时自己玩的玻璃球,又酷似冬枣,圆溜溜的挺在秋衣上来回晃耸,于是杨书香就咽了口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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