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薛云奕不停地接电话,一会儿是:“爸?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午就去看鹤伯伯”,一会儿又是:“哟,李总啊,新年快乐,嗯,嗯,我现在说话不方便,明天我就提两瓶好酒去你家”,甚至还有一些是:“刘编,新本子我看过了……”
看来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还挤出时间帮自己演一出大戏,难为他了,图南默默地牵住了他的手,薛云奕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即使是掩盖了容貌,眼神里的东西也不会变,两人对视,空气中略过一阵“噼里啪啦”的小电流,心里麻麻酥酥的到了小姨家楼下,图南完全不能免俗地左手一盒茶叶,右手一箱饮料,“登登登”地上了楼,至于她的“男朋友”,被安排在小区门口的一家咖啡店,毕竟直接上门也太……那啥,突然了图南想着不好意思让薛云奕多等,速战速决,于是被一脸喜气的小姨迎进去之后,满脑子都是“怎么还不催婚?”“快催婚啊啊啊啊!”,但是小姨仿佛忽然间不开窍了,一直在关心图南上次遭遇劫持之后身体如何了,图南嗯嗯啊啊地应着,保证自己已经生龙活虎,体力更胜从前了,实则屁股下面像着了火,如坐针毡过了一会儿,叮咚一声门铃响了,图南去开门,原来是小姨的表姐来了,三个女人坐下来寒暄了几句,才总算凑齐了“七大姑八大姨”“拜年”和“大龄剩女”几个必要条件,表姨一脸慈祥地问了一句:“丫头真乖,盘靓条顺,我看着就喜欢,今年多大了?”
图南压抑着内心的小激动,心想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咽了口茶,违心地说:“虚岁25了”
表姨立刻跟上:“哦~那不小了啊,有男朋友了吗?”
图南简直喜极而泣!
她接过了表姨递过来的话筒,灯光,和舞台,在小姨震惊的注视下嫣然一笑:“有,刚处上,感觉各方面都挺合适的”
两个长辈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了图南脸上:“是谁?”
十几分钟后,房门打开阿姨们探究的目光直直地刺在薛云奕脸上,图南站在后面紧张得手心发汗,生怕穿帮,而薛云奕是谁啊?
当红偶像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非常坦然地站着任由她们打量并且温和一笑,露出了八颗牙齿:“您好!”
小姨反应了过来,忙把人让进了屋里:“小姚吗?快进来!外边儿冷”
薛云奕母姓姚,他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叫“姚望舒”,陌生人见面,还是这种关系,一般人都难免紧张尴尬,但是薛云奕和人打交道成精,嘴甜的像抹了蜜,很快就把长辈们哄得妥妥贴贴一会儿说:“这是小姨吗?早就听南南说您年轻,没想到像姐姐一样”
一会儿又说:“这位是?……哦!是表姨啊,您这手镯是翡翠的吧?成色真好”
加上他无害的“长相”,可人儿的笑容,简直就是初恋邻家大哥哥初长成,两位长辈越看越喜欢,眼看着就要拉着薛云奕的手唠家常了,图南被彻底晾在一边,被薛云奕的的操作震惊得目瞪狗呆表姨一脸笑意,眼角的鱼尾纹都加深了,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咦?小姚,你长得有点像那个谁?……”
图南脊背一寒,就要跳出来转移话题,结果听见薛云奕轻笑着说:“像薛云奕,对吗?”
图南:“……”
表姨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那个演电视剧的,我女儿可喜欢他了”
薛云奕微微低头,于是从表姨的角度,看到了他有点羞涩的,泛红的侧脸:“嗯,常有人说我像他,不过我哪儿能和他比呀?”
两位长辈简直母爱泛滥,心想这是多么谦虚,又不做作的孩子啊!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薛云奕貌似谦虚实则是在夸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卧室里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声,是小姨家的新包子——二胎小胖,老大已经能打酱油了,被爷爷带出去拜年,所以家里只剩下这一只小姨连忙站起来往卧室走,图南还没见过这个孩子,好奇,也跟进去了,她这一跟,薛云奕也前后脚地进去了软糯的小婴儿才刚满月没多久,被小姨一抱,也不哭了,含着泪花,好奇地睁开眼打量着世界,看到没见过的大哥哥大姐姐,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
图南没抱过孩子,不敢接,倒是薛云奕自然地接过来了,兴许是他身上自然清新的气息太好闻,婴儿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薛云奕见猎心喜,用嫩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婴儿的小手,二胖喜欢这个哥哥,于是他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吹了个大大的口水泡,砰地一声气泡爆炸,喷了薛云奕一脸口水“哈哈哈~”
众人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二胖不知道自己干了啥,也跟着傻笑,图南笑着笑着,突然看呆了薛云奕脸上噙着无可奈何的笑,一只手抱孩子,一只手轻轻地擦拭脸上的口水,生怕把脸上的粉底擦掉了露馅儿,他眼神温润得像玉一般,比这春光还要温暖图南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幅画面,其实作为一个普通的现代职场女性,一直以来她对孩子的态度都是:“不了,谢谢”,但是看到薛云奕抱着孩子笑得无奈又开怀的样子,忽然觉得如果薛云奕是自己的媳妇儿,并且生个大胖小子的话——好像还挺幸福的“南南……南南?”
“啊?怎么了小姨?”图南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想到自己刚刚YY了什么,脸“腾”的一下红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公孔雀怎么可能给自己下崽儿?
但是如果我给他生的话……图南脸更红了她忽然理解了网上的万千少女尖叫着“我可以”的心情小姨说:“你去帮小姨夫看看香锅配菜做怎么样了,二胖尿了,小姚在这儿帮我一把”
图南脸上的红霞还没消散,闻言立刻如梦大赦,小碎步溜掉了,屋子里只剩下小姨和薛云奕两个人——以及不懂事的包子薛云奕抱着孩子,当然知道二胖根本没尿,但既然长辈要单独留他说话,他自然不会点破“小姚啊”小姨的语气忽然沉重了许多:“我看你们两个孩子,虽然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是感情很好,这我就放下一半儿的心了”
薛云奕抱着孩子,眉眼低垂,做出了一个认真倾听的姿态小姨慢慢地开始讲述:“南南这个孩子啊,很苦,她初中的时候,姐姐姐夫自驾游,结果遇上山体滑坡……总之事情太突然了,当时我们全家都是一个反应——难以置信,南南是那个期末没考好,被她爷爷圈在家里上补习班,才逃过一劫”
“当时交通还没现在这么发达,等我们带着南南赶到现场的时候,人都入验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当时南南还那么小,没长大的姑娘,胳膊腿儿细得跟麻杆儿一样,就捧着骨灰盒,一坐就是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哭,也不说话……”
“当时她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病倒了,我和她小姨夫忙着照顾老人,等发现她不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她脱水昏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当时她爷爷奶奶听说孩子也出事了,急坏了,拖着病体来看她,一家人围在病床前,南南她看了一圈儿,才总算哭了出来……”
小姨说道这里,哽咽着嗓子,抹了把眼泪薛云奕眼眶通红,他知道图南这些过往,在令会林当初查过之后,他们就都知道了,但是冰冷的报纸和报道,一场意外的山体滑坡能用多少笔墨呢?
听当事人讲出来,是真的疼到心里,疼到骨子里“后来啊……”小姨调整了一下情绪,试图笑一笑,但是她刚哭过,这个笑容很别扭:“她亲手埋了骨灰盒,只说了一句话:”爸爸妈妈,我会活下去的“,然后就真的就这么挺过来了……她爸爸妈妈勤俭,有不少积蓄,省着花,也把高中供完了,爷爷奶奶当她的监护人,南南从那时候开始,学习成绩就越来越好了,后来总算出息了,考上了S大”
说到了这里,小姨的笑容才温和许多:“南南自上了大学,就拿奖学金,学费不用我们操心,她爷爷去世得早,在她高中时候就走了……后来奶奶生病卧床,我本来已经写好了辞职信,要回老家照顾她了,结果南南已经办了休学,坐上了火车才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会照顾好奶奶……这一去,就是一年,直到给奶奶养老送终,所以她才耽误了一年,本来大学应该22岁毕业的,就拖到了23岁”
故事说完了,小姨擦了擦眼眶里残存的眼泪:“你看看我,大过年的,哭来哭去的不吉利,总之……小姚啊,我们不图她大富大贵,只图有个能窝心的人,让她过得幸福、快乐,就满足了”
薛云奕抱孩子的手微微颤抖着,鼻头发酸,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从未感觉到,语言是如此的无力,无法表达他万分之一的心情。
薛云奕沉默了半响,终于答道:“小姨,我就不保证什么了,多说没有多做来得好,但从今以后,我想给她幸福,希望你们放心”
他声线中,仿佛有一股温暖,而又坚定人心的力量,话语不重,但掷地有声图南在厨房里切菜,鼻头猛地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只隔了一面墙,她什么都听见了。
图南拿袖口擦了一把脸,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刀他说,他要给我幸福……
图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多了很多被称为“情愫”的线条,密密麻麻地,编织在了初春的空气中南南这个身世,早就埋了伏笔,沉重,悲伤的过去,没有击垮她的灵魂,反而让她坚韧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