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在周身游走,虽极为缓慢,却如此真实。
不仅是失去多年的内力终于又能心想事成,也因这股内力的运行位置太过奇妙。
不同于以往内力运行于经脉,深埋于体内,吴征授予的心法内力几乎就在表皮之下缓缓流淌。
若是运功时暂停片刻,几乎以手指就能触及,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对于失去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再度拥有,还是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拥有更加令人踏实和放心。
这股内力依然不能用于武功,只不过能缓慢游走用以体验这套心法,离能够如臂使指还差得老远。
但这点希望的火光,简直比炎炎烈日还要光明大展。
再多的准备都只是准备,这世上又哪来许多神机妙算?
局势了然于心,成竹在胸以临机应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收了功法睁开眼来,柔惜雪面上一红。
自昨日章大娘言道吴征不日就要来金山寺汇合起,她便有些心神不宁。
吴征与她兵分两路,一路去镇海城摸清来龙去脉,一路在金山寺挖掘阴影里的秘密。
吴征要来金山寺,说明镇海城里的情况已摸得八九不离十,将这些暗香贼党绳之以法又近了一步。
但柔惜雪清楚地知道,心潮起伏不单是为了可以惩恶扬善,告慰同门在天之灵,也因又将和吴征见面而激动。
年岁已不轻,三十余年更经历了无数风刀霜剑,尝遍酸甜苦辣,柔惜雪绝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激动。
她不是无知的少女,深知这份情感是什么,也深知这样的情感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无可阻挡地生根发芽。
人生至今屡遭打击,即使对虔诚修行的佛法也产生了疑惑,一度心丧如死。
此时吴征彻底闯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手,又一手,再一手,不住地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变成现实,抚平自己的伤痛。
奇特的是,自己对这份情感既未惊慌失措,也未刻意想要拥有,居然十分坦然,唯独想起来总觉有些哭笑不得地自嘲而已。
他既要来了,金山寺的这里也该进入新的阶段,在这之前,先要助他将旧事打点完善。
“师太修行完了?”
“嗯。”
傍晚是挂单的云水僧们难得的休闲时光,柔惜雪盘坐运功,章大娘则在门外守候,听得动静才又进房。
左近无人,章大娘贴耳低声道:“师太,拙性午后去扫了浮屠塔,果然发现不妥。”
金山寺占地宽广,从吴忠口里得不到更多内情,只得由拙性借参观与朝拜之机,一处处地探查。
浮屠塔是寺庙中至圣之地,其中居然有不妥。
柔惜雪感叹之际,也不得不承认暗想贼党选的是处好地方。
庄严的浮屠塔金刚宝座,八角飞檐,还供奉着金山寺历代高僧的舍利子。
本应佛光普照之地,可柔惜雪放眼望去,在这夏日傍晚的大雨里,雨点正顺着屋檐成串地滴落,一线线仿佛交错的狼牙正择人而噬。
“什么时候去查实据?”
“实据好查,唯恐打草惊蛇。拙性的意思是不忙于一时,请师太示下。”
“让拙性拿主意吧,情况他明了。”柔惜雪笑了笑道:“探查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同去。”
“是,属下已安排了,届时张百龄也会来帮忙。”章大娘绝不敢将武功全失的柔惜雪一人留在云水堂,尤其是她的绝色之姿已被贼党知晓的情况下。
虽被面具隐去了如花容颜,在外又要装作愁苦的模样。
但回到云水堂里不见外人时,她的风姿依然让人心醉。
尤其每晚侧躺着入眠,她微微蜷缩着,饱满的胸脯塌在床面随着呼吸沉甸甸地起伏。
即使落发修行,她仍然是个完全成熟了的女人,极具魅力的女人,那身材让章大娘都觉得心动。
“拖累你们了。”柔惜雪歉道,低头时念起方才缓缓流淌的内力,真切而实在。
如他所言,恢复武功的希望不太大,只能尽力一试。
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总让人觉得可能性凭空就多了三成。
希望不太大加上这三成,一下子就成了希望不小。
雨势忽然小了下来,从浮屠塔的飞檐上挂下的雨水只剩下一滴一滴地掉落,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浮屠塔又再度庄严神圣地立在寺院中,高高在上,俯瞰着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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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吴征,欧正羽回到山庄后院,闭上院门,又闭上房门,再把窗棱都关上。
傍晚时分光线不明,这样一来整个屋子更是黑洞洞的,谁也看不清里头有些什么。
但是屋外天光仍在,透过薄薄的窗纸,任有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你可以出来了。”
黑暗里床板被从地下推开翻起,一个人影轻巧地跃了出来。
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人影窜至欧正羽身边向八仙椅一倒,懒洋洋地道:“你看起来很累。”
“他是吴征,每一句话我都要分外地小心,你知道,他如果要杀我,我只能白白死在他手里。”
“富贵险中求。你老爱干这种事,就要有随时死去的觉悟。”人影几乎软倒在八仙椅上,看起来十分懒散:“既然活着,还有心情说这些话,看来和他谈得还不错。”
“闻名不如见面,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坦诚相告,可能我也会被他列在敌人的名单上。还好……”欧正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总算这一把赌得对了。”
“整个镇海城,能和吴掌门,倪仙子,冷仙子作对的人一个都没有。本来就该这么选择,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弱点。昆仑派重开山门,任何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更不能胡作非为,所以吴征做事都要有理有据。而且,这个人心不够黑,做事也不够毒辣,从他出道以来莫不如此。在镇海城里,他更要如此束手束脚,纵然有一身本事,难免施展不开。”
“嗯,所以你觉得他在镇海城会碰到很多麻烦?莫要忘了,一个六七成的吴征,他还是吴征,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弄潮儿。”
“我之所以不敢把宝全都压在他身上,还是顾忌火虎堂。厉白薇那个人时男时女,男人那一面看着豪爽,只要依着规矩来就行。女人那一面却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撒泼发作。跟任何打交道,他都立于不败之地。称心如意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豪爽的男儿汉。若是对条件不满,她就是那个撒泼的小心眼女人。”
“这样的做法,不仅机变,而且狡诈了。”
“正是,他手下的血案数都数不清,这么一个又狠毒,又狡诈的聪明人,不会无缘无故就去惹一个惹不起,也不能惹的吴征。你应该知道,火虎堂到了他的手里以后,几年下来已经跨出镇海城,号令扬州武林莫敢不从。他的胆子比天还大,吴征和陛下的关系,世人稍有见识的无一不晓,他仍然敢惹吴征,你知道为什么么?”
懒散的男子第一次坐直了身体,思量了许久后才道:“昆仑山门重开,吴征不能率性而为,陛下也一样。陛下要令盛国军民上下一心,他就得做一个明君。吴征若是在镇海城出了事,陛下要将雷霆之怒同样要有证据和理由。厉白薇好大的胆子,连陛下都敢一同算计。”
“是了。这种冷酷深沉,貌如君子,心如豺狼的人,正是吴征的大敌。一个施展不开手脚的吴征,却要面对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我不认为他有必胜的把握,最起码,赢得不会太轻松,也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一个赌坊里的故事。”
“今天的镇海城里,全是各路赌徒。”男子又软瘫在八仙椅里,道:“赌坊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不仅是赌桌上斗智斗勇,连赌桌之外也是如此。有绝佳的技巧可能输得彻底精光,只懂得些规则也可能赢得盆满钵溢。有时候赌桌外的东西比赌桌上还要有趣。”
“你的朋友就连最普通的掷骰子都不会,更不要说随心所欲地掷出想要的点数了。”
“嗯。但他懂得人心,尤其是赌坊的老板是怎么想的。赌坊为了不吓到新赌客,总是很微妙地操纵着胜负,通常还会让新赌客赢一点。等新赌客上了瘾,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即使输掉了底裤,也会义无反顾地输下去。”
“不错。所以你的朋友捧着大把的银两进了赌坊,老板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新手?”
“当然。但是更没有一个老板会想得到,捧着一千两银子准备豪赌的大豪,居然没有想着要赢他三五万两银子,而是五十两就收了手。”
“但是你的朋友一连就在赌坊的酒楼里住了二十天,大部分都在赢钱,所以二十天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变成了一千六百两。这世上哪有比这还容易赚钱的生意?”
“他确实难得住性子,更是坚韧不拔,每天的输赢都在五十两银子左右,绝不贪心,若是亏了钱也能立刻收手。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是气定神闲,操弄人心的赌坊老板。而赌坊老板,就成了气急败坏急着翻本的新赌客。”
“但是你的朋友也没有料到,在他准备一次性赚一笔大的,就此收手走人的时候,居然吃了大亏。”
“嗯。那一天赌坊不再任由他摆弄,而是主动变招,所以我朋友连连输钱,不仅把进账都还了回去,本钱都折了不少。世事无常啊,赌坊老板或许已在等待他急红了眼,再把本钱一点一点输掉的样子。”
“他失策了。”
“不错,那一天,他的每一步决策都是错误的,所有的准备和计划都被看穿,无数的口袋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但是……他醒悟得虽不算快,却非常非常地及时,及时到无比凑巧。”
“他也主动变招,忽然抱起手中所有的银子,换到一桌已摇好了骰子,即将买定离手的赌桌上全压。”
“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吧,那一注被他准准地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笑的事情,每一步计划都被人破解,每一步都被人看穿,然而最后却是他赢了,赢得旁人毫无脾气……”
“是啊。你看,吴征像不像智珠在握的赌坊老板,会一步一步地破解一切难题?他来了镇海城之后,群雄齐喑,在明面上占尽上风。然而到了最后,有没有可能胜负难料?”
“并不是不可能。”懒散的男子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其实谁都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虽说镇海城里的风云我们避不开陷在里面,并非本意。但你确定要尝试着左右逢源?”
“我会谨小慎微,一直等到决胜的那一刻。我们不像吴征,这些人从出生开始就像天上的神祗。他们可以有远大的理想,有崇高的梦想去泽被苍生。我们只是普通人,在这样一个乱世里,永远都只能先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我们豪赌不起,一旦输光就没有翻盘之机。所以……我们还是学一学你那位朋友,只要些小利就足够。”
“好吧,我也同意。这么说来,明日雷碧碧出殡并宴请镇海城帮派的头面人物还是依计划行事?”
“当然,明日一定会发生很多事,也会很有趣。”
“拭目以待,不要玩出火来就好。”
懒散的男子又向床板钻去,欧正羽问道:“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你要赚赌坊的钱,最起码也要听一听老板的风评,赌客们在里面玩得开不开心。你不方便出去,还是我帮你去做吧。”
“你若是一直这么勤快,我们山庄总算后继有人。”
“不急不急,你还年轻得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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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镇海城里就出现三三两两的车马,城门一开,早已等在门口的车马就出了城,顺着城外的官道向东南而去。
一路上不时又有车马到来,汇聚成一道人流。
今日是归元山庄准庄主夫人雷碧碧出殡的日子。
近段日子以来,整个扬州武林都蒙在一片阴影中,鲜血,死亡,四处人心惶惶。
雷碧碧也是受害者之一,她的出殡就有了巨大的影响力。
借此机会扬州武林人士汇聚于归元山庄,一来有在乱局中抱团取暖的态度,二来也想得到更多的消息,以期能更好地应对这一场风波。
整个扬州上下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今日赶早前往归元山庄,且几乎都是门派中的头面人物领头,又带足了随从。
挑担的挑夫,赶车的车夫,乃至于各家门派的随行弟子们一路上大都默不作声,遇见了熟人才凑近了低声寒暄几句,一路上的人流竟有几分行军的壮观。
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乘着骏马飞驰到来,见了这处行伍也放慢了马蹄,随着人流一同前进。
归元山庄离镇海城约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其间不断有江湖人士赶来,又汇聚在一起同上归元山庄。
吴征的前后也跟了两家门派。
看他们的领头人十分尴尬,靠上来套近乎不是,远离也不是,只得就这么跟着,心里恐怕还在盘算怎么和扬州的武林同道解释一切都是碰巧,并非自家想攀龙附凤。
吴征也不与人搭话,杨宜知洗脱罪名之前,他在扬州武林里都是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
听说厉白薇今日也会拖着重伤的病体前来,届时免不了一番煽动挑拨,让自己难堪吧?
吴征饶有兴致,不知道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厉白薇要怎么唱。
看看离归元山庄不远,身后不断有马蹄声滚滚,一些动身迟了些的门派正快马加鞭地赶来,见了人流后均放缓了脚步,一同前行。
不一时吴征与二女身边围了许多人,越是接近归元山庄,人潮就越多。
看这情况,山庄里外今日怕不得有两三千号人。
“还没见厉白薇,莫非一早就来了?”冷月玦低声道。
“迟要来,早要来,迟早要来。”吴征淡然一笑。
这一役摸索到现在,处处都有暗香贼党的影子,对双方而言都是不死不休。
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在场三人均有独当一面之力,厉白薇纵然阴险狠毒,暗中还有人帮忙,吴征并不畏惧。
冷月玦美眸左顾右盼,在场的武林人士虽多,武功却大都难以入眼。
江湖上的阶级,比朝堂上还要更加分明正因这种实力使然。
芸芸众生再多,也无力与豪强们抗衡。
像这些二三流的门派里,即使打杂的挑夫,车夫不少都有三,四品的修为,但在冷月玦眼里都不值一提。
何止他们,整个镇海城又能有几位十一品修为的高手呢?
冰娃娃知道,对于放眼天下的吴府而言,来到这里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祗。
对于厉白薇的手段,冷月玦心里充满了好奇。
以弱敌强是吴征常面临的难题,且并不是每一回都能成功。
难道镇海城里也有这样的人才?
正满心好奇间,左手边推车的车夫伸手抹了把滚滚的汗珠,独轮车忽然失了平衡,左右摇摆之下,车夫虽拼力想要扶正,终因气力不济,一车的礼物均翻在地下。
冷月玦刚拨转马头让开,礼盒里忽然一声震天的炸响。
骏马失惊人立而起,连冷月玦也觉头昏眼花,若不是武功深湛,几乎被掀下马背。
吴征就在冷月玦的身侧,一样被炸裂声震得耳鸣阵阵,但他功力更深一些。
在异变突起的短短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翻在地上的礼盒里射出一排钢针,那气力不济的车夫大手一张,掌心里忽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几乎是尾随着钢针一刀扎向冷月玦的小腹。
距离极近,异变又突然到了极点,冷月玦还在晃神中,吴征大吃一惊!
冷月玦危在旦夕,吴征更惊的还是心头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个车夫的修为绝不会超过四品,但是这一刀简单,直接,坚定又有效,仿佛他一生在练的都是这一刀。
最简单的一刀直插,被他练到了极致,无论身前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会停下,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杀手?”
桃花山上,吴征亲历了祝雅瞳杀尽一山高手的过程,祝雅瞳所用的手段让他大开眼界。
精巧的布局,简单有效的招式,必要时付出一定的代价换取胜果。
每一步都无比精细,每一步都大有讲究。
这个车夫一出手,他就想到了桃花山,想到了杀手二字。
杀手不一定要有多高明的武功,更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儒雅的气度。
高手的一切在杀手身上全是累赘,他们只需要稳,准,狠,在最平凡,最朴实的表皮下惊雷一击,完成使命。
车夫就是车夫,已经推了三十年的车,也练了三十年的一刀直刺胸口。
被震晕了的冷月玦在暗器发射的砰砰声响起时就在腰间一抽。
阳光下一条银白的丝带迎风招展,一卷一裹,射向她身上的银针消失于无形,剩余的全射入了骏马的身体里。
骏马长嘶着向右软软倒下,冷月玦失了平衡,只来得及一抬玉腿向左旋身,由骑乘改为侧坐,以免马儿倒地将她压在身下。
车夫的短刀紧接着就刺到了胸口,刀尖对着的是一只美乳。
冷月玦匆忙之间只得甩手一抖,被缠在丝带里的银针反射而回!
即使高手对决,也没有人敢硬接她的这一蓬银针。
车夫的修为不高,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根本躲不过去。
但他一点都不想躲,银针发出闷响射入他的身体,他的一刀直刺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半分阻碍,仍然朝着美乳直刺。
冰娃娃的大奶子算不上豪硕,但丰满饱实,圆润挺拔,其形极美。
车夫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盯着这里,可他丝毫不为美色所迷,他的目标,只有这只美乳之后跳动的心脏!
冷月玦足尖一点,在极为别扭的姿势下仍然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车夫一刀刺空,足下也失了所有力气摔在倒地的马儿身上。
细小的针孔伤处流出汩汩黑血,与马儿身上的黑血融在一处。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吴征也已反掌切断了一名挑夫的脖颈,倪妙筠一剑双分,挑翻了两名仆从。
人流大乱,惊呼声大作,一时车仰马翻。
最先倒在地上的礼盒里冒出滚滚浓烟,不一时浓烟四起,光天化日之下仿佛忽然来了浓雾,对面不能视物。
身后刀风逼人,吴征一记后翻空中两脚齐出,乱局中已是全力施为,内力到处,直将两名刺客踢死当场。
只见浓烟漫天,视线里影影绰绰全然看不清。
他眉头一皱,目力受损之下敌人依然可以看清自己,想是此前锁定了方位,也有这帮杀手常年训练所致。
吴征施展观风听雨,耳听得二女与自己虽分散,相隔不太远。
三人武功均强,即使在异变中仍游刃有余。
吴征放下心来,遂闭了气息向冷月玦靠去。
桃花山一战,祝雅瞳曾骄傲地向吴征自诩为天下第一杀手。
来盛国后两人夜晚偷欢,聊起珍贵的往事来,不免又反反复复说起这一战。
每一个细节都被一次次提起,乐此不疲。
江南多养有刺客,祝雅瞳游历江南多年,也曾为了提高修为加入过钩魂。
据她的回忆,这些刺客聚在一起,组织有些像门派,又有些像豪族。
他们不仅有自幼就收养,培育的刺客,也对外招收一些高手。
钩魂里组织严密,不许以真面目示人,互相之间均不相识。
做事也很严密,并且规矩极多。
不仅价码高,刺杀对象也都是武林人士,大都与仇杀有关。
像吴征这样的身份要去刺杀,钩魂是无论如何不会接的。
但是看这些刺客的手法,又分明是自幼起就培养的杀手,才能以不高的修为,发挥出惊人的威力,让三位十一品高手都要凝神全力应对。
吴征想得透彻,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对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还明显有备而来,陷在一滩浑水里不是上策。
“玦儿,妙筠。”吴征让过一刀,又躲过一轮梭镖,昆吾剑一记雷霆万钧砍死三人。
刚一出声就暴露了位置,立时吃了一轮连环快攻。
“我在这里。”
倪妙筠的声音就在身侧五丈开外,听着不远。
吴征尚未答话,就觉一道掌风几乎已贴上了自己小腹,另一股钝物劲风朝着胸口打来。
两招齐发悄无声息,此时突然杀气四溢,仿佛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再也无可抑制。
金刚横眉棍法,千鹤嬉空掌法,浮云七绝的轻身功夫。
吴征大惊之下向后一倒,双足连蹬,身形几乎贴着地面横飞出去,一棍一掌几乎在胸口与小腹前掠过。
若不是敌人的这股杀气忽然爆出,这一下他没有把握必定能全身而退。
“顾清鸣,滚出来!”吴征顾不得后怕,他怒狮般暴跳而起,长剑泼风般挥舞着朝遇袭之处奔了过去。
剑风虎虎,却均落了空。
袭击的刺客一击不中即刻藏匿远遁,不知身在何处。
“你跑不了,你跑不了!”吴征双目赤红,疯魔一样持剑左右劈砍。
“吴郎你去,这里不用担心,我们在山庄等你,万万小心。”冷月玦的声音远远响起。
顾清鸣对昆仑派做下滔天罪恶,害得胡浩被吊死风干,林瑞晨也饱受侮辱饮恨而终。
吴征恨不得生啖顾清鸣之肉,冷月玦听得呼唤,赶忙出声应道。
即使顾清鸣隐去了身形一时难以找到,吴征仍然高喝着循迹而去,不一时就去得远了。
归元山庄外,半山之所视线宽阔,厉白薇俯视着一团大乱。
里许的距离,虽看不清浓烟中发生了什么,但吴征的怒吼声却清清楚楚。
他微微一笑,吴征一定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会来,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动手。
既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就很难不掉入陷阱里。
一个火虎堂当然没有与吴府抗衡的实力,但是这一场火虎堂只是被推到明面上而已。
背后不仅有足以匹敌吴征,倪妙筠与冷月玦的高手,还有对吴征了解得无比透彻的智囊。
而事后,也会有人背起所有的责任。
吴征虽与陛下相厚,但若是死了,再厚的情感也不复存在。
冷月玦伏地微微喘息。
三人里她的武功最低,才踏入十一品不久,刺客几乎把目标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承受的压力也最大。
烟雾之下情况不明,为免自乱阵脚,冰娃娃始终隐忍。
一直到吴征发现了顾清鸣,她才出声传讯。
冷月玦一出声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这些刺客的目力在烟雾中比自己的还要强过许多,刺来的刀光忽明忽暗,还有无孔不入的暗器。
前一刻还缩着头瑟瑟发抖的挑夫,忽然就变成要人命的杀手。
刚才还抱着受伤,满是鲜血的大腿哀嚎的车夫,又毫无征兆地掏出一把牛耳尖刀,一刀插向要害。
四处皆敌,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冷月玦疲于应付,更不知烟雾之外还有没有埋伏。
这些凶狠但武功低微的杀手时不时被派来迷惑之用的?
会不会有武功高绝的杀手还隐在暗处,等待着致命一击?
敌人的目标明确,引走吴征,拖住倪妙筠,再集中力量向最弱的自己攻击。
但是,吴府里出来的人,岂有易于之辈?
冷月玦运足目力四望,只见眼前的烟雾涌动。
今日无风,烟雾散去得极慢,但烟雾又像被无形的气流催动,正微不可查,又确确实实地由东向西流淌。
冷月玦施展天阴门的绝顶轻功向北疾奔绕了个小圈,果见烟雾流动的方向变为由南向北。
在看不清的烟雾里,似有人正催动的烟雾向四方发散。
冷月玦微微一笑,判明了方向后轻巧地奔去。
这是天阴门的独门内功,也是倪妙筠的绝技,配合她的剑法使开之时如云如雾。
现下在无边的烟雾里,倪妙筠正催动内力,将烟雾向四面八方排去。
冷月玦离她越近,感应就越发明显,都是天阴门一脉相承,内功的路子大有相似之处。
果然找了片刻,就见一道苗条的人影正在烟雾里缓缓摆动着双掌催动内力。
冷月玦足下几个重重的踏步,正是天阴门的轻功[魔劫昙步]的步伐。
倪妙筠听得真切,伸出柔荑与冷月玦的握在一起。
遭遇突袭而分散的二女汇合一处,实力大增,两人相视一笑,瞅准了方向一齐自东方突围而去。
吴征已走,想来早已脱离烟雾多时,二女不必担忧他在烟雾中遭遇杀手,也突出烟雾。
冷月玦低声道:“师叔,我们去山庄吗?”
“当……当然。”倪妙筠陡然被叫了一声,满面羞红。
三人连着荒唐了两夜,个中滋味固然让人流连忘返,但要一下子淡忘十几年来的辈分差别,着实也办不到。
美人忸怩了一阵,朝归元山庄挑了挑眉道:“吴郎去办事,我们去拖住厉白薇。”
“好。”
吴征大呼小叫着追了出去,烟雾弥散得足有数里远,他在烟雾中做往来寻觅状,每当偏了方位,都有杀手出现阻截,帮助他正确地追踪顾清鸣。
别的不说,这组织能力让吴征拍案叫绝。
也不知道多少年严酷的训练,才能将这些杀手训练到这等地步。
追着顾清鸣一路出了烟雾,只见前方人影一闪钻入山脚下的树林里,吴征足下生风也追了进去。
顾清鸣不知要引他去向何方,但吴征根本不想跟着去。
一进树林,吴征也忽然没了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待敌手反应过来时,翻遍了树林也找不到吴征的身影。
今日来归元山庄,原本就有做了多手准备。
刺客突袭是吴征没有想到的,但借此机会,未尝不是一个良机。
冷月玦所言山庄见面正是此前约好的暗语,意即二女会去山庄稳住场面,吴征正好可脱身办事。
现下他的目标,正是火虎堂总堂。
祝家的探子已将厉白薇现身归元山庄的消息带到,火虎堂现下必然内里空虚,吴征要去的,正是厉白薇那间隐在书架里的密室。
若没有暗香贼党在背后的支持,厉白薇绝不敢与吴府和昆仑派正面冲突。
且吴征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唯独缺乏证据,也不想放跑了这干贼党。
其实贼党也清楚吴征注意到了他们,双方都在互相试探,也互相以身为诱饵。
吴征甚至不敢动用吴府里最强大的两位十二品高手,因为那会直接吓跑贼党,这次机会一失,不知何时才会有剿灭贼党的时机。
双方都在互相兵行险着,看谁才能坚持到最后,成为最后的赢家。
吴征一路疾奔回镇海城,穿过城门,径直来到火虎堂西面的院墙边。
上回踩过一次盘子,路线已牢记于胸。
火虎堂今日厉白薇出行,也必然兴师动众,堂内难免空虚。
但吴征还是小心等待,厉白薇被拖在归元山庄,今日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他有足够的时间。
到了烈日近午,难免困倦之时才翻入院墙。
——夏季的午后最易犯困,厉白薇不在火虎堂,值守也难免懈怠。
吴征轻车熟路,一路掩至中央堂口,使开观风听雨。
火虎堂的守卫虽严,又哪里挡得住他这位十二品之下第一高手?
悄无声息地翻进厉白薇的屋舍,吴征松了口气。
空荡荡的屋舍,却是火虎堂里绝对的权威地带。
除了厉白薇或者得他本人许可,谁也不能进来,谁也不敢进来。
吴征晃晃悠悠地翻了些案头书信,席地而坐以免在窗纸上映出人影,一目十行地速读一遍。
都是火虎堂内部事宜,也无要事,以厉白薇做事的机敏与谨慎,重要书信也不会随手留在案头。
一无所获,吴征起身在书架上掏摸起来。
书架第二排左起第十四本书常有抽动的痕迹,以倪妙筠洞若观火的眼光一下就知道这里有道暗门。
设在中枢之地的暗门,想也可知里头有多么重要,也或许设有机关重重,危机步步。
但想了解更多关于火虎堂与厉白薇的秘密,没有比这里更容易的地方。
吴征抽出书册,伸手入内掏摸了一阵,又掀开墙面上的一处暗格,扳动机簧,果然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暗门来。
吴征闪身入内,只见一条甬道直通地底,零散的火光照出幽影处处,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吴征扳动里面的机簧将暗门合上,放轻脚步顺着甬道行去。
暗门应是高手匠人制作,机簧打造得分外精巧,开关时居然悄无声息。
吴征借着火光前行,功力也已提到了极限,甬道先是下坡,又平直地行了好一段,吴征计算起来足有半里路。
在闹事里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殊非易事,一路行来居然没有半点机关,似乎来到这里就能畅通无阻。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藏宝之所,而仅仅是一处秘密通道。
吴征并无半分失望,反倒对这条秘道通向何方十分感兴趣。
说不定秘道的尽头,就是暗香零落的贼窝呢?
吴征提起轻功放轻了脚步,就似一只灵猫。
正行进间,忽觉甬道传来轻微的震颤。
他一愕,眉间深锁地回头。
暗门的机簧制作得再巧妙,不发出半点声响,但沉重的门扉开关时免不了震动甬道两侧墙壁。
吴征感应敏锐,立时察觉暗门开了又关,有人又进入了甬道。
暗门开关迅速,显然只得一人进入,普天之下能让他无力招架的高手不过一掌之数,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吴征不慌不忙,进出就这么一条路,即使暴露了身形,也不过是把来人制服即可。
吴征加快脚步,向甬道尽头奔去,苦修十余载的轻功在此时又展现得淋漓尽致。
笔直的甬道忽然变得曲折,弯道甚多,吴征情知快到了关键之所,不缓反急,几乎将轻功提到了极限。
火把虽少,人影依然会被光芒投在墙壁上,弯道增多之后,人未至,长长的影子已到,身形已无法隐藏。
吴征转过一个弯道,一道寒光,一道乌光同时飞起,向着面门点来。
他当即足下顿步,轻轻一点身形暴退砰地撞在墙壁上,闪过这两道夺命光芒。
吴征心中一凛,以他现下的武功,甬道前后有人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之力。
可面前静坐的四人居然不入他感应之内,若不是[道理诀]之下反应神速,这一下不免要受重伤。
静坐于此的四人面上神情更加惊诧,他们奉命驻守此地,不仅听不到吴征前来的脚步声,更想不到人影刚刚在弯道里出现,片刻间吴征已到。
以至于这夺命一击晚了片刻,居然没有奏效。
“梅兰菊竹,花中四友?”吴征一看他们的武功,就猜到这四人的身份。
火虎堂在镇海城里打出一片天地时,除了老堂主冯昊远之外,这花中四友一样声名鹊起。
五人同心协力,才有了火虎堂之后的光景。
这四人人如其名,就仿佛无声的植物,坐在此地连吴征都没能察觉。
冯昊远重病之后,火虎堂渐渐落入厉白薇掌控,连他的死讯都没能传出来,花中四友更是销声匿迹。
吴征一度猜测这四人已然暗中遭了毒手,不想他们居然乖乖地坐在此处,心安理得地当着厉白薇的看门狗。
“你是什么人,居然擅闯禁地?”一名白袍老人五绺长须,连喝问都显得温文尔雅,颇有谦谦君子之风,这人当时四友中的兰——陶兰青。
“我是你们的新堂主,何来擅闯禁地一说?难道这地方你们来得,本座来不得?”吴征冷笑一声,施施然道。
“胡说八道!你可知已犯了本堂忌讳,死罪难饶!”一名黄袍老人神态傲然,厉声斥责道。
这人当是石英菊了。
“咦,好大的威风?本座倒要问你,你们的兄弟冯昊远死不瞑目,妻儿任人折辱,犯不犯忌讳?你们为何不管?”
“本堂里的事情,与外人无关。你究竟是何人,快快如实招来。”这人衣袖上绣着几瓣腊梅,想是伍新梅。
“呵呵,都说过了,我是你们的新堂主。这面令牌,你们总该认得吧?”吴征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劈面一晃。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沉的令牌上一龙一虎正足踏风云,傲笑苍穹,正是冯昊远曾当众指定的令牌“我百年之后,谁得龙虎风云令,谁就是本堂堂主。”
甬道里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许多,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最喜欢的几样东西,无非是权力,金钱和女人。
这一面令牌就代表着权力和金钱!
“原来,是昆仑派吴掌门当面,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说话的是四友之首童修竹,他不敢再坐着,缓缓起身后三友也一同起身,在他身边或前或后,仿佛布下了一个阵势。
“昆仑掌门,再兼任个火虎堂堂主,也不算亏了四位吧?”吴征嘿嘿一笑,将令牌收进怀里。
他当然没有龙虎风云令,此事在镇海城流传极广,冯昊远在时不少人都曾见过龙虎风云令,祝家在此地的几位管事也都印象深刻。
既要对付火虎堂,免不了尔虞我诈。
这块令牌仿佛已从世间消失一般,吴征也就命人仿制了一块。
祝家能工巧匠极多,凭着记忆很快赶制了一面。
令牌虽经不得考验,但仓促间也不易辨认。
“请吴掌门再示令牌,我们好细细验过。若果真是龙虎风云令,冯堂主昔日的许诺满城皆知,火虎堂自然是吴掌门的。”童修竹向前两步伸出手来,四友的阵势也一同向前两步。
“童长老什么意思?”吴征笑道:“若我不给,你们是不是要硬抢?”
“这是本堂信物,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吴掌门若想就此不明不白地据为己有,就莫怪我们无礼。”
“你们四位辈分虽高,但我信不过。让我过去,我要去找厉白薇。反正火虎堂里也是厉大总管说了算。”吴征也往前抢了一步。
他已看出花中四友布的是个玄奥阵势,以资格最老,武功也最高的童修竹为阵眼,陶兰青与石英菊左右护卫,伍新梅突前。
这套阵势总是随着童修竹的步伐不停变换,甬道里地势狭窄,吴征哪容他们尽占上风。
“也对。”两字刚吐,伍新梅手中的乌光一抖,身后亦有三兵齐出,火把上的光芒照耀在兵器上如繁星点点:“你就老老实实随我们去见厉大总管。”
“那就不必了。”吴征呛啷一声拔出昆吾剑,劲风到处,伍新梅的乌金棒被震开,陶兰青的长剑被磕偏,石英菊的长钩落了空,童修竹的玉杖则被吴征一把抓在手中。
只是一招交手,吴征就知此战不易。
四友武功不弱均有十品修为,尤其最强的童修竹已踏到了十一品的门槛。
甬道里转折不便,四友却是极为熟识,地形唯独大大不利于己。
这套阵法也颇有讲究,四友之间相互配合默契,极易发挥阵法的威力。
但这一切于今日的吴征而言又有何惧?
四般兵器又来,他低喝一声,身不动,臂不抬,一掌自下而上,毫无征兆地发出。
这一掌势大力沉,后招虚虚实实深不可测,正是天雷九段中的绝招风行雷动。
伍新梅大惊,但阵势展开便滚动不绝,身后一剑一杖左右攻上,还有一掌抵在伍新梅后心。
伍新梅得了强援,吐气开声,生生接了吴征一掌,反手短棒如电而出,反击吴征胸前。
吴征与伍新梅对了一掌,一沾即走,反掌点向伍新梅胸口大穴,一记凤点头闪开玉杖。
眼见长剑长钩左右划至,他架住伍新梅的短棒,身躯径直向前一冲,以肩膀撞向伍新梅。
伍新梅与吴征对了一掌,只觉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胸口如遭重锤,一时窒息。
吴征这一记怪招就逼得他手忙脚乱,不得已向后一退,短棒圈转下击要打吴征背心。
这一下阵法略显散乱,吴征动如脱兔,一个转折已然脱出四般兵器的合围。
四友见他举重若轻,只是几下试探就已显出极其高明的武功,游刃有余,不免暗暗心惊。
四友配合多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默契,这套阵法又有绝大的威力,使出来后还未吃过亏,即使十一品修为的高手也有折在他们手下的。
厉白薇能一手掌控火虎堂,一一除去堂中的反对者,与他们四人息息相关。
吴征天赋再高,终究年纪轻轻,四友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吴征贸然闯进来分明是自投罗网。
哪里想得到几招交手下来,反倒是四友落在下风。
吴征脸上笑嘻嘻,心念电转。
四友他固然不惧,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不好施展,想一举拿下也不容易,背后又有人进了地道,也不知道武功如何,若是放跑了其中一人,也是麻烦。
当下不及细想,只有先尽力制服四友再说。
这四人的武功同气连枝,互为奥援,浑若一体,吴征几次出手均不能速胜。
眼见三兵又齐头并进,兵锋左右摇摆,也不知指向何方,他心中暗道:“罢了,今日难建全功。”
吴征身子一侧后伏低,朝着石英菊唰唰唰连刺三剑。
阵法若是正面施展,对吴征大为不利,但是地势狭窄对双方均是对等,都有转折不灵的弱点。
吴征这一招攻击左侧的石英菊,原本阵法要随之转动,以正面迎击。
否则最右的陶兰青被自家阵法所隔,便似生生少了一人。
但在地道里转换不易,在竹,梅援手迎击之时,他只能踏着步法维持阵法不乱。
吴征的武功何等精强,眼见三般兵器就要刺在他身上,却不知怎地一一落了空,全是贴身而过。
反倒吴征三剑既出,后招连绵不绝,也不起身,就伏低了一掌撑地,双腿连环横扫石英菊。
扫腿来势猛恶,劲道十足,石英菊不敢硬接只得跃起,身后陶兰青从石英菊跃起的空隙里长剑直刺,竟要与竹,梅二人的兵刃一齐将吴征钉死在地上。
吴征嘴角露出个冷笑,手中昆吾剑脱手电射而出。
伍新梅怪叫一声,百忙中一个侧身避开剑锋,只听夺的一声,锋锐的长剑深入石壁,直至末柄,可见力道之雄浑。
他一身冷汗尚在后怕,只听惊叫声又起。
原来吴征凭着一双肉掌,左掌生生抓住玉杖的杖头,右手二指一拈,将陶兰青的长剑夹在手中,指若精钢铸合,陶兰青连连运劲,分毫不动。
反倒吴征抬手一举,长剑向上划去。
这一剑本是借石英菊跃起的空隙所刺,长剑被吴征拿在手中,石英菊跃势已尽正在下落,剑锋非把他从胯下劈成两半不可。
石英菊大骇,沉下长钩欲架住剑锋,但也知吴征只消将长剑一侧一提,自己难免受伤。
危急间童修竹抓住他后心一提掷在一旁,才得脱大难。
紧迫之际,阵法最易散乱,吴征一招占先,哪容四人再行修补,他向落单的石英菊疾冲两步,忽然回身一脚将惊魂未定的伍新梅踢了个筋斗。
兵行险着,一招得手,阵法就此呈溃败之势。
石英菊被隔开,伍新梅被一脚踢得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童修竹红着眼玉杖大开大合地横扫,舞出一团杖影。
吴征此时赤手空拳,又不像此前阵法束缚之下,童修竹使不开手脚,只把玉杖当短棍,点穴尺用。
此时杖风虎虎来势猛恶,吴征也只得暂避锋芒。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吴征一边后退避开杖影,一边拳脚齐出,将落单的石英菊远远逼开,使阵法不得成型。
童修竹武功虽强,年事渐高,这般发力必然不久就要衰弱。
吴征笑吟吟地凝神应对,却已胜券在握。
石英菊见势不妙,咬了咬牙发声喊,向地道入口奔逃。
四友自有他们的默契,见事不谐,只得先行离去。
吴征要破阵,就要隔开四人,当前地势下他孤身一人首尾不能兼顾,只能反身向童修竹攻去。
阵法既破,吴征的武功远比三人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交手五六十招,伍新梅又被打倒,童修竹与陶兰青也无可抵挡,十招不到,吴征双掌齐出,一虚一实,如天地象分,阴阳候列,二人哪里能敌,纷纷中掌倒地。
“我今天不杀你们,不过要劳烦你们做个人质。”吴征点了三人穴道,问道:“这里通向何处?”
三人齐齐闭目不言,吴征刚要再问,只听甬道远处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正是逃走的石英菊所发。
他的叫声极尽惧意,仿佛看见地狱的冤鬼。
吴征皱眉回身,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盯着漆黑的甬道尽头。
只听石英菊一路惨呼又奔逃而回,仿佛那只索命恶鬼正紧紧追赶。
不一时石英菊踉踉跄跄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脸上五道可怖的抓痕深可见骨,正淋漓地滴着黑血,他浑然不觉疼痛,只瞪着恐惧的双眼没命地跑来。
吴征回望倒地的三人,只见他们抖见兄弟发疯,也不明所以,迷茫中又带惧意。
“他……他……他来了……索命来了……”石英菊奔到近前忽然翻倒,竟是重伤之际活活被吓死。
是方才尾随自己之后进入地道的人?
吴征起身凝望地道,只听脚步声虽轻微,终究可闻,来者是人,不是什么索命的恶鬼。
不过就是武功比四友更高明许多,比自己也差不了太多。
一个不高的身影出现在地道远处,火光照耀下敦实强健,步伐虽轻,却十分沉稳。
他并未刻意藏身,一头须发已半黑半白,略有老态,只是精神十分健旺,尤其双目如雄鹰一般阴狠又凌厉。
“你……你……你”童修竹的牙关咯咯打颤,分明认出了来人,喉间却像被堵上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吴掌门,有礼。”来人一记利落的抱拳,目光一转,只朝着三友冷笑。
吴征恍然,难怪石英菊会活活被吓死,剩余的三友也会惧怕到这等地步,若是熟悉的死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自己也要被吓个半死。
他偏着头问道:“在下若没有眼拙,尊驾可是冯昊远,冯堂主?”
“区区贱名,吴掌门居然听过,幸何如之。”
“啧。”吴征头疼地扶着额头道:“连我都以为冯堂主必然已死了,否则哪容妻儿受人欺凌。冯堂主,你这片基业我都答应了要送人,想不到正主儿活得好端端的,可叫我怎么交代的好?”
冯昊远莞尔一笑,吴征这句话虽难听,无异于暗中表了态。
火虎堂近年来都是厉白薇的,吴征要把火虎堂送人,前提必然是对付厉白薇。
冯昊远被逼得要假死遁逃,还留下妻儿被人反复凌辱,必然与厉白薇有关,两人至少在此时目的一致。
“吴掌门高高在上,不知我们草头百姓的辛苦。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一些掩饰。妻不过是个摆设,儿也不是我儿。我的孩儿从一生下来,就送给别人去养。否则在火虎堂里,永远都会有人要害他,害不成,就想方设法地教坏他,让他没本事继承火虎堂,防不胜防。这些事吴掌门不必担心,但等吴掌门今后有了孩儿,就会懂了。”冯昊远露出唏嘘落寞之意,也有些痛苦之色。
骨肉分离,本来就是人世间的惨事之一。
“我还是懂得一些的。”吴征眯了眯眼,他虽还没有孩儿,但也是做儿子的人,知道个中无数的艰难不易。
两人侃侃而谈,三友却颤栗起来。
虽曾和冯昊远一起打出一片天地,他们终究是属下,这些秘密他们从前也一概不知。
冯昊远在这里说给他们听,就意味着他们已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