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一路辛苦。”
“见过主人。”拙性风尘仆仆,尚来不及更衣沐浴就赶来汇合。
见了吴征失礼道:“属下这一趟走得不冤。”
“好极了,坐下细说。”吴征精神一振!
祝家被燕秦两国皇室联手覆灭,损失惨重,但这一切也在祝雅瞳预料之中。
从她下定决心要与吴征相认,坐上祝家之主的位置开始,无论是立国还是别的目的,祝家所经历的一切已是必然的下场。
除非当年祝家所有人都死在屠刀下,祝雅瞳提前留下的后手大有用处。
“栾广江当年的圣旨是收缴祝家一切财产,满门鸡犬不留,但是实行起来还是有所偏差。”拙性喝了口热茶润润喉,掏出一迭书册道:“祝家百余年的资财不少都藏了起来,除非将整个燕国挖地三尺难以找全。家主的心腹主动供出了一大批暗藏的资财,栾广江也不好将这些人都杀了,否则谁还肯说出来将功折罪?就这么的,属下暗中探访,各地大都有些人活了下来。但是也难说,有些人说不准就此投靠了燕国皇室,成了暗线也有可能。属下不敢造次,没和任何人接触,只悄悄查明了当年心腹人员的生死后留了份名单,这些人是忠心耿耿还是暗中反水,一切得等家主来考证。”
翻开书册只见上面记清了姓名,居所之处,家中还有何人等等,记载十分详细。
祝雅瞳微微一笑,对拙性的谨慎十分满意道:“无妨,有名单即可,剩下的我来做就好。”
祝雅瞳身怀【离幻魔瞳】,当年聆选心腹时也是倚仗这一绝技。
被选中者都知道这一点,除非祝雅瞳身死,一旦叛变迟早要被揪出来,多半还是会严守机密。
“这样的话,我们秘密到长安城更有了把握。一路探访过去,也可制定一条撤退的路线。”吴征摊开地图,比对着名册上的地点,一一标注了记号。
这一趟出行也带了皇夜枭与扑天雕,这种灵禽太过显眼,贸然在路途中出现极易被人看见,悄悄摸进长安城可绝对不能骑乘着直接飞过去。
四人的身形相貌又太过出众,沿途极易惹人耳目。
“可将皇夜枭和扑天雕藏在这里,我们得手之后撤退到此,就可乘飞禽离开燕国。只消没有地面的大军围堵,就算大内高手尽出,我们又有何惧?”祝雅瞳点着长安东南方的商河城道。
“杨兴昌?”吴征翻了翻名册问道,祝雅瞳专门选定了这里,想是对此人有十足的把握。
“对!”祝雅瞳笑道:“我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在族中见到他,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有多少,也没有哪方面的天赋特别出众,换句话说,叫特别的有自知之明。他私下偶尔会接触我,但是从不走得太近。等我懂事了些,他就立誓要追随我,明面上还是不冷不热,只保持下人对主人的礼节而已。后来我当了家主之后,就寻了个借口把他赶去商河城做一名很普通的管事。”
“对地位一点要求都没有?”
“没有。他知道自己的能耐再怎么用功都到不了什么高位,所以他只要银子!银子也不用太多,够他今后三代花用就行。他自己清楚,如果手上有太多的银子,他守不住,后人一样没那个本事。”祝雅瞳忆及往昔,有些感慨道:“杨兴昌去了商河城后,我暗中给了他一大笔银子。他几乎无欲无求,不求富贵,唯求子孙后代的平安殷实。我信得过他。”
“杨兴昌至少有一点天赋特别出众。”吴征笑了笑道:“很有识人之明,知道谁才是未来的家主。”
“那也未必,跟了娘就很有好处么?”祝雅瞳叹息着摇摇头,祝家终究是在她手中导致现在的下场。
吴征不再说话,心中却道:“还不都是因为我。”
“准备得差不多,我们该动身了。”祝雅瞳起身道:“先去西边搞点事情!”
翌日凌晨时分,天光蒙蒙亮,这座荒僻的小院人去楼空。
本就没多少人知道这里有人来过,恢复的平静和往昔也没有不同。
等百姓们到了劳作的时辰,才发现两位在安东将军府当差,每日都会准时在街市上走过,和熟人打打招呼,再带上一份早点前往府衙的向导官今日没有出现。
一件极小的事情,没人在意,也没有人会为此议论纷纷……
三天过后,成都的皇宫里向无极火急火燎地道:“陛下,夷丘有两名向导官不见踪影。”
“嗯?”霍永宁的脸色都变了变,吴征在他心头的阴影终日不散,国土东面边防更是新增了许多布置,为的就是防备吴府高手悄悄潜入大秦。
夷丘城里同样布下了眼线,对一干看似不重要,实则会影响局面的小人物都严加盯防。
盛秦两国接壤之处崇山峻岭,没有向导官极易在山中迷路。
眼下忽然有两名精通地理的向导官消失,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两日未曾出现,探子野区他们家中看过,不在家。”
霍永宁脸色更加难看,闭目想了想道:“山中的暗哨加紧日夜巡查,一旦有异立刻来报。另外,修一封国书去长安城,就说吴征已在大秦国入彀,央请燕国高手共剿之。”
“陛下,臣看燕国高手不会来。”
“难说,栾楚廷对吴征恨之入骨,遣人来看看不奇怪。若不来也就罢了,若有人来,必是丘元焕与蒯博延齐至。总之,这封书信必要发一发,让他们知道吴征在川中,他们多少也能办些事。遣族人乘豹羽鵟速速去办!”
“遵旨。”
向无极离去之后,霍永宁靠着龙椅沉思许久,喃喃自语道:“孽畜,你到底要干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大秦边境风声鹤唳,奏报每日不停。
有说在深山里发现行人的脚印,有说见到巨大的灵禽,哨探头领也分不清真假,只能一股脑儿全都飞报成都。
朝堂暗地里紧张万分的同时,吴征携同三美,已趁着夜色悄然渡过葬天江向西北进发。
巫溪口坐落于江北向来繁华,经由葬天江船运到此的货物堆积如山,商贩们由此向关中往来,经年不断。
往年巫溪口的生意,几乎都由祝家把持,这家天下商行最具实力,商贩们与祝家交易可以免去后续极多的麻烦。
祝家给出的价钱也算公道,自然有大量的商贩乐意与祝家做生意。
自从皇室将祝家资财据为己有之后,巫溪口的惯例就此被打破。
祝家掌控的大量势力瓦解,一时间群雄并起争夺祝家留下的肥肉,来来往往免不了各种明争暗斗,最终受损的还是些小商小贩。
从前的规矩没了,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凡人遭殃,小商贩们又没有能耐自行组织车队将货物运往各地——往年这都是祝家一手处理的事情。
没奈何,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更多的盘剥。
黎玉书从前为祝家效命了二十多载,凭借精明强干与吃苦耐劳,成了巫溪口的主事。
祝家覆灭之时他原本被收监查办,很多人死在了牢里,不知怎么地他又给放了出来,还摇身一变,成了巫溪口官府都说得上话的大豪之一。
但是个中的艰难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从前做祝家的主事,这里的生意几乎由他一人说了算。
祝家超然的地位,让地方官员也不敢多说什么。
现在自立山头,明面上风风光光,实则没了祝家的根基,万事都要求人,看人眼色。
地方官员从前不敢拿祝家怎么样,祝家向来又把人情世故照料得很好,逢年过节的礼物都没少,万事皆顺。
现在对他黎玉书就没有这个面子,办一件事情吃卡拿要不说,平日的孝敬自己来做才觉压力巨大。
一想到这里,黎玉书就有些愤愤不平。
自从祝雅瞳从江南回到长安之后,祝家就有风雨飘摇之像,上得了台面的人物都能察觉到暗流涌动。
之后的事情像是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沧海桑田,祝雅瞳蛰伏了几年,然后风卷残云般扫平一切障碍,坐上家主之位。
又仅仅过了两年时光,祝家灰飞烟灭……就连祝雅瞳也险些丧命狼狈逃往盛国。
祝家从前的风光不复存在,死在大牢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黎玉书亲眼所见。
活着的也远没有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忙碌了一天,黎玉书怀着满心郁闷回了府,这两年多来几乎日日如此。
用了晚膳,黎玉书回到后院。
当祝家主事这些年,他也攒下殷实的家底,宅子虽不算太大,后院里很有几房美妾,也只在这时候,他才有些人上人的感觉。
灯火通明的后院里人声窃窃,黎玉书在四座院落中选了一座。
推开院门,小妾欣喜地迎了他进院,又关上院门。
黎玉书慢腾腾地走到天井里坐下,忽觉身后没了声响。
他猛然一个激灵回身,只见小妾被一名英伟男子捉着腰带横提在手里,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另有三名女子,站两侧的一个乜目看人,娇躯上下峰峦起伏。
另一个神态温柔,自家目光看去时还笑了一笑,这一笑百媚横生。
中间的女子背对自己,姣好的身段熟悉又陌生,让他不敢确信。
终是见过世面的人,黎玉书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背对他的女子道:“黎玉书。”
黎玉书打了个寒颤,足下发软腾地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结结巴巴道:“属下……见……过家主……”
“我已不是你的家主。”祝雅瞳领先,大喇喇地占了天井里的石桌,玉手一抬向吴征,道:“来见过你的新家主,我的儿子。”
黎玉书膝行向前,一边抬衣袖抹了把满脸大汗,可豆大的汗珠还是不停地渗出来。
他跪在吴征身侧战战兢兢叩首道:“属下黎玉书见过家主。”
“不用多礼。”吴征袍袖一拂,黎玉书叩不下去。
他略觉惋惜地笑了笑道:“没想到我们会来吧。”
一句话包含太多的意思,黎玉书听不出是哪一种,汗如泉涌道:“属下确实没有想到。”
“这些年可委屈了你。”
“没有。蒙祝夫人青眼有加,属下依照祝夫人的嘱托办事,也没受委屈。”
“这么说,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属下不知有没有人怀疑。属下只是照祝夫人的吩咐,将祝家暗藏的资财供出,得以保全己身。这里……巫溪口被查得早,属下供出的时机也早些,朝廷要做样子给旁人看,属下还能在表面上有些风光。”黎玉书强自镇定,倒是越说越顺畅。
“说得挺合理,抬起头来吧。”祝雅瞳暗自摇头道。
“属下不敢。”
“哎……”吴征叹了口气,又一拂袍袖。
黎玉书抗不住这股潜劲之力,不由自主地抬头,正对着祝雅瞳那双春湖荡漾一般的美眸。
是夜星月齐辉,黎玉书只觉满天繁星忽然朝自己压了过来,近在眼前……
“把朝廷找到你,你供出暗库之后的事情都说一说吧。”
“属下供出巫溪口边的三处暗库,被从牢里提了出来,但是也没被放出去。他们将我软禁在一处庄园,期间还告诉我祝夫人已死的消息……”
“所以你就把我交代你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没有没有,属下死都不敢说,绝不敢说!他们日夜逼迫,属下只好又说出了几处暗库地点,还供了些家主来往多些的兄弟出来。属下绝不敢吐露半点家主的重托。”即使脑中一片混沌迷蒙,黎玉书脸上还是露出惊惧之意,可见祝雅瞳从前的积威已深入神魂。
栾采晴听得撇了撇嘴,道:“某些人当面说起话来软谈丽语,看着婉婉有仪,换了对其他人可就不是了,看他怕得那个样子。”当年祝雅瞳血洗祝家登上家主宝座的手段之狠辣,她当然心知肚明。
祝雅瞳朝吴征偏了偏头,含了含胸,缩了缩肩,十分可爱地吐了吐小舌头,也不向栾采晴多做辩驳,道:“那还算勉强说得过去。之后呢?朝廷又对你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黎玉书一样样地说下去,大都是被放出来之后成了巫溪口的一方豪雄,平日怎么应付官府,打点巫溪口的生意,欺男霸女之事。
前前后后说了足有大半夜,一直说到了今天。
确认他没有什么事情遗漏,祝雅瞳才朝吴征递了个眼色,甜甜地道:“此人如何处置,请家主下令。”似乎对前面栾采晴说的话有些心虚,生怕影响了在吴征心目中一贯的形象,特别讨乖弄巧。
陆菲嫣对他们母子之间的情感了然多时,见到这里还是不由感叹。
祝雅瞳爱子成狂,从长安相见时躲躲藏藏,再到眼下早已亲密无间,这份情感从未有任何改变。
“听他说了那么多,那小妾也不是什么好人,黎玉书摄于娘的威势不敢多言,为人靠不住。他享了好些年的福,年纪也不小,差不多够了。”吴征抄起石桌上的铜制酒壶敲在黎玉书脑后,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黎玉书连呼声都未发出就已晕去。
吴征又把那小妾提了过来,把铜壶安在她手中,将两人在地上放好,给小妾弄了些掌掴脚踢的上横,又在院子里弄了些争斗之相。
假作小妾触怒了黎玉书,黎玉书正下毒手时,小妾情急之下用铜壶敲在他后脑,双双晕去。
“走吧,就算不死,他醒来也是个傻子。”内力直击大脑,黎玉书就算侥幸不死,脑子里也成了一团浆糊。
“家主处置得好。”祝雅瞳跟在吴征身后,还是甜甜道。
翻出了院墙到无人处,吴征忽然回身将祝雅瞳搂进怀里。
有力的双臂越缠越紧,缠得祝雅瞳几乎透不过气来。
“谢谢娘。”
过了巫溪口一路向西北进发,途中又【拜访】了几家从前的故人。
有些对祝雅瞳忠心耿耿,有些就像黎玉书一样,为了保命除了畏惧祝雅瞳之外,卖了不少祝家的暗线。
吴征等人借助忠心耿耿者的商队掩护,一路上隐藏在马车里前行,随手又处理了那些【叛徒】。
为了避免踪迹被追查,还刻意绕了几个圈,拐了几道大弯,沿途走了近一月,终于抵达商河城。
商河离长安不过百里,路上就算走得慢,两三日也可抵达。
吴征见自己有朝一日,也可像神兵天降一样忽然出现在某个地方,取了某位重要人物的项上人头,不禁热血沸腾的激动中也有些许紧张。
依着书册里的地址,轻易就找到杨兴昌的住所。
几间房的普通小院,一妻一妾,二子一女,即使已有了几辈子都不用愁的银子,生活还是过得十分低调平实,吴征暗暗点头。
到了傍晚时分,吴征终于见到这位被祝雅瞳赞誉有加,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杨兴昌。
普普通通的长相,中等个头,不胖不瘦,连穿着都十分简便随意。
他推开房门,就见四人正等在院子里。
与此前的人都不同,杨兴昌先是一呆,随即喜出望外地连滚带爬跪在祝雅瞳面前连连磕头道:“家主,您回来了!”
“杨叔,起来吧。”祝雅瞳以手相扶,道:“你的妻儿都睡得正香,不必担心。”
杨兴昌随意向屋内看了一眼,道:“谢家主。”
“我不是你的家主了。来见一见你的新主人。”
“这位一定是吴公子!不不不,属下无礼,请家主赎罪。”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身旁还有陆菲嫣与栾采晴两名惊为天人的绝色,这位杨兴昌居然能正眼都不瞧上一瞧,连吴征都不由有些佩服。
而且祝雅瞳随口一提,他就猜出自己是吴征,不仅是脑子灵活,平日也是念念在心,才能迅速作出反应。
寒暄过后,祝雅瞳照例用【离幻魔瞳】盘问了一番。
果然如她所料,杨兴昌忠心耿耿,不仅没有做任何损害祝家的事情,还把祝雅瞳的嘱托办得十分漂亮。
他不是祝家在商河的主事,身份不高不低,做不了什么主,照道理不应该知道祝家的暗库所在。
得了祝雅瞳的吩咐后,他回了商河城就暗中布置,制造了几起私下贪墨暗库的事情,商河祝家几位大管事多多少少都沾了些腥。
商河主事惧怕族中追查,无奈之下,只得将暗库的库房钥匙亲自掌管在手。
祝家出事之后,杨兴昌供出商河主事手中有几串钥匙,日夜不离身,巧妙地把暗库通过商河主事之手曝了出来。
杨兴昌本人固然有功,也算不得大功劳,本身也不是重要人物,放出来之后依然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不引人注目。
祝雅瞳撤去【离幻魔瞳】,吴征赞道:“杨叔,我娘第一点就赞你有自知之明,可是在我看来,杨叔是有才不外露啊。”
“家主过奖,属下只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
“人会进步的。”吴征与祝雅瞳交换了个眼色,意即杨兴昌就算初始天赋平平,可每一件事都花费无数心思认真做好,就算天赋所限,也能越来越有能耐。
“不敢,不敢。家主,属下斗胆问一句,家主至此是要……”
“杀丘元焕。”
杨兴昌听言,吓得打了个寒噤,他未修武功,只知丘元焕的武功名震天下,祝雅瞳虽堪与匹敌,要杀他又谈何容易。
何况深入燕国腹地袭杀重臣,没有包天的胆量哪里做得出来?
就算有了胆量,又要怎生通天的本事才能杀死丘元焕,再安然身退。
“家主要属下做什么,属下绝无怨言。”杨兴昌咬了咬牙,还是跪在地下道:“属下只有一桩心愿,家主若有余力,还请看在属下忠心不二的份上,能照看一番妻儿……”
“谁要你去送命了?起来起来。”吴征呵呵笑道:“杨叔准备好做三件事!”
“家主请吩咐。”
“第一件,寻一处隐秘安全之所,藏好皇夜枭与扑天雕!备足鸟儿十日的饮水与食物。地点除了我们五人,不许再有第六人知道。”
“属下理会得,家主放心,正有合适的所在,共有两处。一处就在商河城,还有一处在长安城东面。”
“很好。大鸟暂且寄在商河城,等我们探过了长安再做决断。”吴征大喜道:“第二件事,你安排我们隐秘进入长安城,越不显眼越好。”
“家主,不是属下懒惰,长安城近来防备森严,一切进出人等与车辆都要细查之后登记在册,属下恐无能为力。”杨兴昌为难道。
“也对,那我们自己想办法就好,这一件不需你做了。第三件,我们离去后,你立刻收拾细软带着妻儿南下。持我的信物,可去夷丘见管培明将军,或去濡口见韩铁衣将军,让他们送你去紫陵城,哪条道你走得通就走哪条。或者你别有门路,直接到紫陵城吴府去求见韩归雁将军也可。报了平安,就在吴府候我回来。你那些藏起的家财也不必带了,到了紫陵城,我全数再给你就是。”
杨兴昌呆了一呆,大喜道:“谢家主恩典,谢家主恩典。”
留在商河固然也能让杨兴昌了无遗憾,祝雅瞳已全数兑现了她的承诺。
但这里危机四伏,身为祝家旧党,指不定什么时候皇帝一不高兴就会有灭顶之灾。
现在有了好去处,当然是天大的喜事。
“杨叔一片忠心赤诚,应得的,我不会亏待每一个善对祝家的人。”
藏好了大鸟,四人将随身物品大都一同藏下,只带着随身的小包袱趁夜色施展轻功,徒步向长安奔去。
奔至天明,四人又在山坳里藏身,休息到夜间才发足疾奔赶至长安城。
正是日月交辉的黎明时分,守夜的士兵最为困倦,也最是懈怠。
祝雅瞳施展壁虎游墙功攀上城墙哨备,吴征第二,陆菲嫣稍稍帮扶栾采晴,一同跃过城墙进入城内。
“走,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住。”依杨兴昌所言,长安城戒备森严,客店是绝对住不得的。
祝雅瞳也不敢再去探访旧部,到了这里,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谁也信不过。
还是栾采晴想了个绝佳的好点子,朝吴征挑了挑眉毛揶揄道:“去你丈母娘家。”
“玦儿?”吴征一下子想了起来。
栾楚廷从前贪恋冰娃娃的美色,又垂涎天阴门宗门势力的支持,顺手将冷月玦贪图富贵的母亲况雪莹收入囊中。
一来想借冰娃娃生母的亲情收服她,二来也纳美人取乐,一举两得。
不想冷月玦去了一趟成都,从此再不回头,冷家没落已久,至此彻底破败已成定数。
此后风云变幻,栾楚廷顺利登上帝位,天阴门满门覆灭,况雪莹就算国色天香,栾楚廷帝王之心又岂是怜香惜玉之人?
空有一副皮囊不会得皇帝欢心。
冷月玦与况雪莹母女俩原本亲情就淡薄,冰娃娃对母亲将她当做求富贵的货物心中怀恨许久。
吴征要远行长安,冷月玦想起旧事,终究还有份血缘难以全然割舍,便私下央吴征若有便宜处,稍稍看顾况雪莹一二。
同时又嘱咐绝不可强来,大事要紧,实在不成给她悄悄留下一笔银两便罢,也算是她幼时养育之恩的交代。
“冷家那个地方早就破败了,我皇兄要对天阴门下手,冷家就注定没有活口。冷家搬进那所宅子之后一直不顺,宅子也被人视作不祥之地,买得起大宅子的富贵人家,没个十年八载没人会要那里,也没人会去那里,正好让我们藏身。”栾采晴看了吴征一眼,道:“我早知这件事,不想让冷丫头伤心,一直没说。这次回去之后,你可和她说实情了。”
吴征心中略微黯然,但一想这样的结局也并不算坏,冰娃娃伤心过后,也就断了这份牵挂与念想,顿觉释然。
反正有个这样为了富贵什么都敢干的母亲,实在不算什么好事情。
四人趁天光蒙蒙亮,一同掩至冷家大宅。
只见朱漆大门的色彩晦涩暗淡,连刑部贴的封条都掉落了一半。
整座宅子都蒙上厚厚的积灰,果然已不知有多久没人来过。
“仙子见谅。”祝雅瞳一托栾采晴轻飘飘地跃过院墙,加了一人的重量,祝雅瞳的轻功仍似踏雪无痕,在积灰上连个足印都没留下。
吴征与陆菲嫣对视一眼都觉佩服,各自施展开青云纵,几个起落便入了冷府的主院。
主院身处整座府邸的正中央,四面高墙,从外不能看见。
若真有人忽然前来,他们也必可提前察觉。
到了这里,四人总算松了口大气。
冷家因天阴门之故满门不留,这附近的人烟都少了许多,祝雅瞳不担心被人发觉,与陆菲嫣自顾自找出些尚算新的被褥,打起井水清洗干净后晾起。
美丽的女子原本大都爱洁,要住上一小段日子的地方,谁也不想与尘土相伴,栾采晴也跟着擦洗打扫起屋子来。
三女不管小院之外,只管整理屋内,吴征鞍前马后地帮着做了些重活,祝雅瞳便打发他出去道:“女人家的事情,征儿不要管这些,我包袱里有副男子面具,你戴上了去买些早点,顺便看看城门口的守备。”
“好。”吴征打开祝雅瞳的包裹,只见三五件随身的衣物里居然还有那件淡粉清莲的旗袍,不由心中一荡。
眼下不是胡思乱想之时,吴征忙收敛心神,取出面具装好,又换了身粗布衣服,低着头闪身出门。
辰时刚过,长安城的大街上已有人来人往。
东西二市还像吴征四年前来过一样早早地热闹非凡,只是满街商铺已没有祝家的影子。
吴征左右张望着前行,配上这副憨厚的面具,像极了前世那个老实巴交的愣头青。
沿街的叫卖声不断,吴征选了家生意最好的,买了些包子馒头蒸馃子,再带了些清粥小菜,转头向南城门行去。
混在人流中,不一时就见南城门处列着一队兵丁,衣甲鲜明约有百人。
此刻的南城门已都是进出城的人流,但兵丁们并未因人潮拥堵而随意放行,还是一一盘查登记之后才得通过。
“看来想安然从城门走是不成了,东城那边必然一个样。”吴征还是不停地边走边东张西望,目光绝不在这些特殊的地方多停留片刻,见状心中暗道。
如何安然撤退也是一大难题,长安城守备如此严密,一旦惊动了人,必然是一场恶战。
正暗自思量间,吴征嘴角一撇暗笑:“瞧瞧,这是谁。”
大将军府就在南城,吴征在此兜了两个圈子,也是算准了时辰丘元焕即将出府上朝,果然远远地看见了他。
刚猛威武的碎月金刚跃上骏马,随从们大声呼喝着行人让路,威风凛凛。
但吴征一想这人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就不由忍不住心中大笑。
时至今时今日,吴征早已有宗师风度。
与丘元焕力拼不落下风,面对费鸿曦也云淡风轻。
此行为杀丘元焕而来,真远远地看见了心中古井不波,和寻常无二。
加上他虽想杀丘元焕,却不像对霍永宁向无极那样切齿痛恨,连杀气也不发出一丝,全然是个撞见大将军上朝的寻常路人。
丘元焕板着脸,满面虬须无风自动,吴征童心大起,忽然想到,若是大将军这丛黏上去的虎须被一阵大风刮了下来,长安城的百姓又会怎么看他。
抛开这些促狭的恶意不提,丘元焕的身形落在吴征眼里,便是毫无破绽。
即使日常的上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丘元焕深厚的修为赋予他自然而然的戒心,与随之具有的完美防御之姿。
身为十二品高手,吴征一样也有,根本无需刻意。
反倒是像吴征现在装作普通人,才需要刻意摆出些姿态来。
而且看着丘元焕在马背上微微起伏,不知怎地,吴征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自上回燕盛之战后的短短几月,丘元焕的武功好似又有精进。
武功到了十二品,人力有时而穷,再精进也进步不了太多,但对志在杀死他的四人而言就绝对不是好事情。
本就极难的事情,再难上一分,都会是难以逾越的山峰。
两人错身而过,吴征转入街角返回冷府。
一来一回,冷府主院从外看来还是个破落院子,屋里却几乎焕然一新!
三女手脚麻利武功又高,半个多时辰就清扫得干干净净,住在里面可比最好的客栈还要整洁舒适。
“看来我得回商河一趟,把大鸟取来。城门口有兵丁百余,探查极严,杀出去不是好办法。”一边用着早膳,吴征一边点着地图道:“藏匿大鸟的地点距璃山不远,我们杀了丘元焕之后立刻飞天遁走才是正途。”
“不妥!”栾采晴立刻质疑道:“我们这里一动手必然惊动左近,皇宫里的大内高手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我们在空中逃离目标太显眼,大内高手也会携鹰头鹳,我们甩不脱!皇夜枭与豹羽鵟再威猛,也不能一口气飞回葬天江南岸,迟早我们要被追下地来。燕军再调动大军在地面堵截,届时才是大麻烦。”
“有道理。”吴征点头道:“依公主的意思,怎么办才好?”
“这个且再说,你把刚才所见细细与我说清楚,任何一点都不能漏了。”
看栾采晴有些紧张,吴征也不由凝重起来,忙将所见所闻巨细靡遗地说明之后到:“有什么不对劲?”
“不知道,但是我有些心慌。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东西……”栾采晴轻轻拍着脑门道:“从夷丘附近现身,佯作潜入成都,实则掉头北上。沿途联络祝家残余人等,再到长安城。不该有什么问题,霍永宁一定会把消息最快传来燕国。他们不可能想得到你年纪轻轻,对霍永宁切齿痛恨,武功大成居然不去报仇会跑来长安。但是,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妥……”
“栾仙子,你觉得不妥总有个出处吧。是长安城这里与往日有什么不同,还是旁的什么?”祝雅瞳疑惑地问道。
“本来该有些不同,但是……但是太过符合常理……这就是最大的不妥。祝雅瞳,你说对不对。”
“对!栾仙子此言,我深以为然。”
吴府坐拥三名十二品高手威震天下,要防备这样一股势力,就不能依常理而为之。
长安城严查城门,城内却和往年大体相似,说到了这一关键之处,吴征与陆菲嫣二人虽对长安城不熟,也品出味来。
“我看,我们不仅要探长安城,连周边诸县也得去走一走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们像瞎子聋子,莫要中了奸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