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回归。
盛国遭受了百余年的欺压,经历过盛国荣光的那一辈人早已经离世多年,百姓们早已习惯了低头活着,乞求在乱世中留下一条性命。
百余年来,盛国还是第一次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凯旋归来的将士们入城时,怎能不受到山呼海啸一般的欢迎。
张灯结彩,礼花齐鸣,时近黄昏的天空被绚烂多彩的烟花耀映得如同白昼。
今夜,必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这样的夜晚,还会持续很多很多天。
对于沙场上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的将士们而言,怎样的荣宠和赏赐都不会过分。
当先入城的是韩铁衣,作为这场大胜的总帅,自然是最耀眼的将星。
吴征领着陷阵营在行伍的最后压轴入城,刚过城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已响彻天地。
陷阵营在此战中的林林总总并不为百姓所熟知,他们只知道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固守徐州,断绝燕国粮道。
当然,吴征杀丘元焕,受困璃山后安然脱身也早已传遍世间,名震天下。
但是吴征从城门现身,在骏马上长身玉立,缓缓前行时,震天价的欢呼声中依然掩不住嗡嗡的议论纷纷。
这一切吴征实在不意外,也实在有些头疼。
功劳太大以至于功高震主本还罢了,关键吴征这一重身份太特殊。
自他入盛开始,身为燕国皇子的争议就没有断过。
不说朝堂上的要员,就是民间市井也流言处处。
这一次立下如此大的功劳,声望一时无两,换了谁都会担心他不再安于做一个为盛国冲锋陷阵的棋子。
更糟糕的是吴府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实力,堪称盖世无双。
既然吴府能杀丘元焕,那么费鸿曦也不在话下,就算是张圣杰,似乎安危都不过是吴府上下的一念之间。
吴征若想要做皇帝,盛国真的有人能拦得住他么?
吴征摇头苦笑,对于盛国上至朝堂,下至黎民的担忧,他心知肚明,也完全可以理解。
可若是什么时候都束手束脚地混日子,何时才能了却心愿?
他想做的事情,只要做了,这就是必然的结果,无可避免。
——张圣杰为了这类事已呵斥了多少官员,下了多少圣旨,可是又怎能止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吴府上下一行人穿过大街,径直归了吴府。
不参加皇帝亲自在午门的迎接,也不参加宫中大宴。
在吴征看来,眼下还远远没有到欢庆胜利的时刻,将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要继续克服艰难。
而现在盛国上下对他的猜测和非议,必将是巨大的隐患!
吴征没有什么心情去庆祝,去放松,就像杀死丘元焕,璃山大战燕军等等这些盖世的荣耀,于他而言云淡风轻,好像这份名声和自己丝毫无关。
关上了大门,吴府里同样喜气洋洋。
家,是多么美好,历经艰险平安归来,一家人齐聚一堂,远比外面的尊荣要重要得多。
府上也提早排好了宴席,都是主人们平日最喜欢的口味。
征战数月,一家人也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平静地享用晚宴。
各自洗漱沐浴清净,聚在花厅里,觥筹交错,享用美食,虽无外头的热闹欢腾,但让人倍觉温馨。
吴征今日话少,更多只左看看,右看看,每一个都看不厌,每一个都看不够,看她们欢笑,看她们取闹,看她们互相调侃奚落。
歪着身体懒洋洋地半倒在太师椅上,满足感填溢胸间,可又有些淡淡的愁丝难断。
“当家的今天满腹心事,看来是忘不了,放不下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嬉闹得也差不多,眼看月上柳梢,韩归雁很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煞风景的话。
吴征淡淡地摇了摇头,又淡淡地一笑,道:“今天不说这些了,回到家里该好好歇上几日,何必去说这些烦心事。”
“没有个所以然,难道不说你就能不烦心了么?”韩归雁凝视吴征的眼睛,她从男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疲倦。
人生于世,最难之一就是不被人所理解,明明一番好心好意,在旁人看来就觉得你别有用心,包藏祸心。
说,说不明白。
辩驳,辩驳不得。
悠悠苍生,你又有几张嘴能去辩清楚,说清楚?
当你在战场上生死搏杀,得胜之后还要去想着防民之口,就算钢筋铁骨,这种心灵上的疲倦却是躲不开的。
吴征将头靠在椅背的软枕上,目光飘向屋顶,缓缓道:“我自己是无谓这些流言蜚语,我只担心朝堂上流言纷纷,大臣们难以像从前一样同心协力。如今大好的局势若横生枝节,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变故。”
诸女见聊起正事,纷纷停下嬉闹。栾采晴乜目一瞟,道:“其实你心中已有了主意,为何不说出来?”
“这你都能知道?”吴征回目一瞪,惊讶道:“我在想什么你都猜得到?”
“流言这种东西,朝堂上其实不难,只消陛下降一道圣旨,流言立止,就算那些大臣心中不服,明面上也绝不敢公然作对,麻烦的是市井里。”栾采晴一席话,人人都想起她从前也深受流言之扰,自然体会最深。
只听她续道:“你携着一身荣光归府,谁的风头都比不得你,抢不过你。紫陵城里每一处酒肆只消聊起近日时闻,都避不开你!想要止住这种流言,说难也不难,难在你愿不愿意做。”
“是啊。晴儿说得好啊……”吴征敲了敲前额,道:“呵,本来以为咱们在璃山的风流韵事,已经足够作为市井里的饭后谈资。结果被铁衣逼着又弄出这么大一摊子,咱们那点事情已不足以占据风头了。”
“那就再弄点更大的事情咯,你会在乎?”
“我是不在乎,你也不在乎,但是被人骂的感觉并不好,我还得再想想。”
“要想,也是大家一起想,你先把想法说出来,不妥当大家再议。呵呵,一家人的事情,凭什么就你一人想办法?你特别能耐么?”栾采晴呵呵冷笑,这人成天嘴上有事全家人一起承担,真到了他自己有什么事情,又时时憋在心里,全然口是心非!
美妇似乎对吴征宽己严人大为不满,嘴角勾起的弧度已然明明白白地告诉吴征:你不说,我就替你说。
吴征白了她一眼,唇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但看栾采晴现下的神色,虽和从前一样都是嘲弄奚落,一副刁蛮任性的模样,但目中却多了温柔之意。
陆菲嫣就坐在吴征身侧,左看右看,祝雅瞳始终半垂着头,嘴角边带着神秘的笑意一言不发。
诸女多少都有些焦急,一时又不知如何劝说,是赞同吴征呢,还是该赞同栾采晴,反倒都看着她,等着她拿个主意。
陆菲嫣作为内府之主,她心疼吴征,但也觉得栾采晴所言有理。
细想了片刻,柔声道:“吴郎,此事可大可小,防患于未然是当务之急,否则终究是个大大的隐患,难保不出大事。我也觉得栾姐姐说得不错,你平时嘴上说一套,做又是一套,还是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总比你一个人想要好些。咱们一府子人,不就是这么一路相携至今的么?”
美妇一说话,吴征就扭头看着她。
开言时丹唇其外,皓齿内鲜,一番深情厚意全在她的媚目里,说得无比诚真。
但却把吴征逗得乐了,伸手抚了抚陆菲嫣的脸颊道:“你呀……被人卖……呃……你别说话。”
“和我有关?”陆菲嫣嗅到一丝特异的滋味,隐隐猜到了什么,温柔的面容一僵,呼吸登时急促了起来。
“哼,这一次除了你,还有谁能助他过难关?”栾采晴有意无意地瞟了祝雅瞳一眼,嘴角一撇道:“算了算了,你们俩的事情,我还是不掺和了,让他自己和你说。不对,让他自己和你商量。哼,说来说去,他还是心疼你得紧,要是寻常人家,哪还有什么商议的份儿。”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么?”吴征想了想,既然都已经说漏了嘴,干脆说出来也未为不可,陆菲嫣跟随自己多年,也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无论她愿不愿意,自己都无意见。
遂坐直了身体,道:“其实市井百姓,只要有了更好的谈资,前事就会淡忘。不过我这个事情有些大,不弄点大的谈资,不够。而且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就算嘴上不再说,心里想些什么谁也控制不了。既然要做,就得一石二鸟,一,闹个大事情,二,让世人都觉得我是个混蛋,没有人会信服我,我没有称帝之心,就算我包藏祸心,也没人会信服我。最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根本不是个当皇帝的材料。”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陆菲嫣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牙关咯噔咯噔地直响。
“我打算和盼儿成亲。”吴征朝顾盼咧嘴一笑,回头又对陆菲嫣道:“然后同一天,同时,娶你为妻。你们,愿不愿意陪我一起被世人唾骂?”
顾盼满面通红,陆菲嫣娇躯一软,她们母女俩本就体质易汗,只片刻间便见鬓角的汗珠滴落。
还未等她们回答,栾采晴火上浇油道:“这还不够,你要真的心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娶盼儿做平妻,纳菲菲做妾。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你什么包藏祸心的流言纷纷!”
“呃……”这下轮到吴征痛苦地呻吟一声,汗下如雨,道:“你……也太狠了些……”
栾采晴螓首左摇右晃,得意道:“反正不是我头疼,反正方法是一定能成,做不做,你们自个儿头疼去。”
“我……我肯的……当然愿意……”陆菲嫣几乎没了一丝气力,却战战兢兢,吞吞吐吐,又率先应承道:“做妾就做妾,我也不在乎世人怎么说我。盼儿,盼儿你呢?”
“我都听你们的。”顾盼几乎把小脑袋埋进高耸的胸脯里去。
只觉满心纷乱,全没了半点主意,半天后猛然惊觉,抬起头来见吴征就蹲在自己身侧,也无人说话。
她想了想道:“我虽然不喜欢被人骂,但是嫁给掌门师兄是我最喜欢的事,旁的,我现在乱得很想不通,反正我不管了,我就要嫁给大师兄!”
吴征咧嘴一笑,诸女也哄然,其实陆菲嫣的反应尚在意料之内,但顾盼居然也肯舍弃所有的名声,陪同着要一起胡闹一场,这是谁也不敢断定的事。
吴征不自觉地落泪,一把将顾盼搂在怀里,搂得好紧好紧。
小姑娘也露出泪光,香唇却嘟得老高。
温存了片刻,顾盼小指头在吴征胸口捅了捅,轻声道:“别冷落了我娘,快去。”
“一起去!”吴征将顾盼横身抱起,回到陆菲嫣身边。这一下诸女再也忍不住,不由叽叽喳喳地悄声调侃窃笑纷纷。
“还记得我们定情的时候,我说面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才知道。”吴征当众说起往事,陆菲嫣俏若烟霞,一如她当年不知所措的模样。
吴征接着道:“当年我说这话,一来确实如此,二来我还有些私心。我觉得我们俩这辈子都只能偷偷摸摸,这份情感见不得光,更不要说光明正大地成婚,只好说这句话来宽慰你。”
“我也一直这么以为。其实……就算不成亲也没有什么,关起门来偷偷做你的情人,我已经很满足。但是能和你成亲,今后在外人面前,就算他们再怎么耻笑我,我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我还是……很期待的。”陆菲嫣羞红着脸,带着甜蜜的笑容,声音越发地娇怯:“其实,我们自以为隐秘,大师兄和二师姐早就知道了……”
“啊?”吴征这下真猝不及防,一时同样的手足无措。奚半楼与林瑞晨早已故去,但被长辈知道这等秘事,吴征还是有些慌张。
“他们都没有反对。”陆菲嫣深深吸了口气,饱满了胸脯越发高耸,越说越是平静,越是觉得理所当然,道:“大师兄的意思,乱世之中,何必在乎什么礼教大防!有情甚于一切,是妻是妾又算得什么?我陆菲嫣不管任何人说什么,我就是要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嫁给你!”
“吴征何其无用,又何其幸运。”将母女俩一同搂进怀抱。花厅里掌声骤起,夹杂一堆嘻嘻哈哈的窃笑声。
顾盼又喜又羞,娇嗔道:“叫你们开心取笑人家。哼,这事情有这么容易?你们去提亲!”
笑声顿止,这事情府上关起门来,怎么胡闹都没事。
但是府门一开,传扬出去立刻就要翻天。
顾陆两家会有什么反应更是想都不敢想,谁去提亲,不被乱棍打死已经算是客气了的。
倪妙筠闻言立刻缩了缩脖子,生怕被人看见——她可是吴征正儿八经的平妻,还是诰命夫人,于情于理可得由她出面。
“呵呵,这事不用担心,提亲做媒的人我早就选定了。”吴征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待我这里做好了准备,我就登门拜访,非请他做这个媒不可!”
“噗嗤……”玉笼烟第一个笑出声来:“小韩妹妹,我们同去,同去!”
“对,同去!”韩归雁俏面含煞,又媚目一转,越发觉得这个安排绝妙之极,锋眉舒展,香唇裂绽,笑得花枝乱颤。
次日一早,祝雅瞳身披官服上朝,只递了一份密奏,对于朝堂上不少大臣公开启奏对吴府的担忧一言不发。
而吴征则赶回烟波山昆仑派,请出列祖列宗牌位,在朱泊的见证下将掌门之位传给戴志杰。
吴征办得十分低调,但如此大事,两三日就传遍世间,同时皇帝还下了一道圣旨,免去吴征昆仑大学堂祭酒之职,仅保留太学博士。
昆仑大学堂祭酒少不得又是一轮争论。
但吴征顾不着这些,办妥了昆仑掌门一事,便选了个良辰吉日早早与玉笼烟,韩归雁早早来到镇东将军府,管家见了三位赶忙大开府门迎接入内,三人一同等待韩铁衣上朝归来。
而祝雅瞳也上朝再次递上一封密奏。
午间刚下了朝,太监在张圣杰边耳语道:“陛下,祝侍郎特地嘱咐老奴,烦请陛下速速批阅那封密奏。”
“哦?这么急?拿来。”张圣杰还在回御书房的路上,闻言接过密奏展开。
上午的朝会诸事繁多,尤其对吴府相关事宜一样让他头疼不已,身为九五之尊也升起无力感。
他原本有些倦意,只扫了两眼密奏,忽然顿步,在宫中向来威严的脸庞止不住两颊肉直跳,竟然露出惊恐之色。
惊恐一闪而没,旋即代之强忍捧腹的笑意招来大太监道:“你现在立刻派人去镇东将军府,不许任何旁人知晓,就等在门口,发生任何事立刻报与朕知晓。立刻!”
“遵旨。”
大太监刚要去布置,张圣杰将密奏递给他道:“你也看看吧,事情好办些!此事的一切细节,朕都要知道,但是不得干涉,打扰,更不可泄露给任何人知道,绝绝不可影响吴博士的任何计划,记清楚了!还有,记得时时提醒朕,这出好戏,朕决不能错过!任有一点点办得不妥,朕要你人头落地!”
“遵旨。”大太监听得悚然一惧,边走边看,直看得汗如雨下,脸上的笑意却也止不住。好像有什么极震撼,又极有趣的事情将要发生。
韩铁衣下了朝,想着回府好好地睡上一个午觉。
此次大战开疆裂土,庆功自然不会简单草率,到了傍晚紫陵城里还会张灯结彩,这些大功将士也都还要游城三日,接受百姓们的膜拜。
晚间的宴席也必将酒池肉林,不喝得大醉休想回府。
到得府门前,管家居然未曾出门迎接,韩铁衣皱了皱眉头。
他并不是盛气凌人的性子,但是在军中惯了,府上自然也有一套严格执行的规矩。
一名家丁见主人不悦,赶忙上前接过缰绳耳语道:“将军,吴博士与小韩将军,玉夫人早间就到了府上。大管家在花厅陪同后就不得脱身,只得让小的在此等候。”
“咦?”韩铁衣打了个激灵,当即就有重新上马飞奔离府的冲动。
这回的确把吴征给“压榨”得太惨,他们虽平安归来,心里那口气无论如何顺不下去。
按韩归雁说的话,战略归战略,生气归生气。
你战略绝对正确,可称雄才伟略,我不高兴也是绝对不高兴,那是火冒三丈!
反正自己必然也要倒一次大霉。
好在他见惯了大世面,也早料到有这一天,听家丁所言吴征一大早就带了自己两名至亲一同前来,这阵仗就是见不着人绝不干休,你避而不见,我就吃住在你府上。
而且吴征已经给了面子,他要是换上朝服一同上朝,在皇帝面前要对自己干些什么,谁也拦不住。
前不久还八面威风的镇东将军挠了挠头,右眼皮直跳,挥了挥手示意家丁引路。
远远听得花厅里吴征谈笑风生,正说着当日击杀丘元焕之事,一招一式,说得异彩纷呈,自己听来自然惊心动魄。
“哎呀,吴博士,稀客稀客。大姐好,小妹好。”韩铁衣堆起个大大的笑脸,连连拱手作揖着进入花厅,眉头一挑,所有管事仆从全都退了出去,将厅门掩上。
“是呀,韩大将军,我还真是稀客。”吴征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抬头看着房梁道:“你这府邸不错啊,可比我那座富丽堂皇得多,你倒懂得享受。”
“哪里哪里,一年都住不得一两月,哪来得享受。”韩铁衣点头哈腰陪着笑,亲自斟了茶道:“大姐,小妹请用茶。吴博士,我府上还有好酒,这就立刻摆宴,咱们不醉不归。”
“宴席就免了,我们有件事情说完就走,不必叨扰。”吴征摆手道:“今日却了韩大将军的盛情,但是不慌,也就半个月后,咱们不醉不归。”
“愿闻其详。”是祸躲不过,韩铁衣索性豁出去了,往太师椅上一坐道。
“今日朝堂上,有没有一半的时辰在说我?”
“的确如此。”
“这倒是有一半得拜韩大将军所赐。”吴征敲着桌子,愁眉苦脸道:“若不是韩大将军逼着我去拿下这份泼天的功绩,其实就算杀了丘元焕,也翻不起这么大的惊涛骇浪来。敢问韩大将军,这事,对你用兵有无影响?”
“朝堂若不能齐心,影响甚大!吴博士心知肚明,不必多问。”
“对了,所以我们今天来只有一件事,我该怎么办?请韩大将军教我。”
“说笑了!”韩铁衣点着吴征道:“你身为博士,博学多才之士,这点事情还难得倒你?韩某一介武夫,只知兵略。韩某自知让吴博士心中不痛快,但是军国大事,有些不得不为之。至于此事,韩某是真真毫无办法,帮不上忙。”
“这你也说笑了,军国大事,一切以军事为先,我哪有什么不痛快?我就是受此困境,着实觉得难办。”吴征横眉一瞪,冷笑道:“他娘的,我还以为你前前后后全都算定了,原来就是把我推出去,剩下的事情不管了是吧?”
“不得已为之,不得已为之。”韩铁衣连连拱手,赔笑道:“你看,你这不是安然无恙?国家所得利益之大难以估量?旁的我是没算定,我只算定了以你的本事,断然能平安归来。在这一点上,我信心十足!”
“恭维的话就免了吧!那行,既然是战略所需,别说我只是犯险,就算是送死我也没意见。不过眼下这情况也不太对头,长久下去,政治军事都得出问题,还是得解决一下。”吴征摊手道:“先前你的是大战略,但是现在我这事情,大战略说不上,好歹也是小略吧?”
“不止不止,何止小略,这也是大略!这事情必须早些了断,实话实说,我本想着是你们在燕国腹地牵制燕军,全然没想到你们一个个能耐这么大,居然攻城略地!”韩铁衣正色,又小心翼翼地露出询问之色道:“有没有什么头绪?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哼!”玉笼烟面色一沉,重重一嗔。
韩铁衣心头一凛,大姐这是真的发怒了。
一来终究是心里过意不去,二来长姐还没发过火,这一次足以让她大怒,心头不禁惴惴不安。
再一想,这次真心是把吴征给坑得太狠了,无论如何也得尽力,遂道:“这么说吧,你但有计策,用得着我的地方,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计策倒是有一个,万事俱备,就缺个做媒的。”
“要找人关说?我去就是!”
“不是关说,就是做媒。”
“哎呀!做你的媒人?”
“对啊,不然还有谁。”
“恭喜恭喜,是哪家的小姐有这福分?”
“两家。”吴征拿出两张大红镶金的帖子递给韩铁衣道:“都是你的老熟人,熟得不能再熟,去帮我递递帖子,再说合了亲事就成。只消办妥了,咱们的事情一笔勾销,不管玉姐姐还是雁儿,保证今后再也不怨你。”
“好事成双,吴兄好福气!是熟人就容易办,不熟我也尽力给你办成!”韩铁衣张开第一张帖子,只见是递给顾府迎娶顾盼为平妻,眉头一展道:“啊哟,顾姑娘,这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好事,大好事啊!恭喜吴兄,与顾小姐结百年之好!吴兄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说着打开第二张帖子捧在手里,只一眼便面色丕变,浑如土色……好半天没从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来,直到一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浓眉里滴穿掉入眼珠,这才惊醒。
镇东将军二话不说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扑在玉笼烟身前连连磕头道:“大姐饶命,大姐饶命啊……这这这……陆老爷不得活活打死我?”
“我家老爷方才不是说了么?眼下这事情好歹算得上小略,你自己还亲口说这也是大略。大略面前怎可计较个人安危?”玉笼烟只悠然端着茶碗吹开热气,道:“为国家大事捐躯,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我怎能只顾一门,不顾国家?列祖列宗不会怪我,也不会怪你的,放心!”
“不是……这……”韩铁衣哑口无言,他是万万想不到吴征居然胆大包天和师姑有了情感。
其实有就有了,大家族里乱伦之事太过寻常,不值一提。
但是像他这样要公之于众,还要娶师妹为平妻,娶师姑为妾,辈分大乱,母卑女尊者,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人嚣张到这种程度!
他眼前已经有了陆玉山接到这张帖子之后,陆家人当场将他乱棍打死的画面。
“事关国家大事,岂容你推诿!”玉笼烟俏脸生寒将茶碗重重一放,腾地起身道:“不必在我这跪了,立刻把宗祠开了,我请出列祖列宗牌位,这就在他们面前打死你这个不忠胆小的不孝子!”
“啊?不是吧大姐……”
“玉姐姐要打他,我帮你按住他,包管他跑不了。”还没等和韩归雁求救,女郎已经施施然地开口,惹得韩铁衣看向她的神色甚是幽怨。
“铁衣啊。”吴征蹲在他身侧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同情之色道:“我也知道此事十分为难你。但是没办法呀,国家大事,国家大略嘛,总得有人牺牲,有人不计较地付出,对吧?今日不说你把我扔在燕国受苦受难,就说现在,你以为我这门亲事好结么?”
“你好歹享尽风流,我要死在陆家,那得多冤枉……”
“学学咱们家老爷,他眼看就要死在燕国的时候,就算满腹怨言,照样一往无前。”玉笼烟话音一转,柔声道:“你现在不仅是咱们肖家的主人,也是韩家的主人。顾家和陆家跟咱们一同从川中迁来江东,多年相交的情谊,又只有你有这重身份,于情于理都该你去,也只有你有资格去,既天降大任,那就万死莫辞吧……”
韩铁衣抹了把一脸冷汗,知道没得推诿,这事铁铁地要落在自己头上。
在军营里他是主将,君命尚且有所不受,玉笼烟拿他没办法,也以大局为重从没拿出大姐的架势逼着他两头为难。
但是在家里,玉笼烟长姐如母,拿着大义要逼他做事,韩铁衣还真的不敢违抗。
想到这里也豁出去了,向吴征咬牙恨声道:“成,老子去就是了!妈的,递帖子这事包在我身上,但是陆老爷同不同意,我只能尽力而为!到时候你娶不了陆仙子,莫要来怪我!”
“好啊。”
吴征答应得极其爽快,让韩铁衣升起大大地疑惑。
此刻他已从先前的大惊混乱中镇定下来,统兵大将,鬼精灵的主儿,一想就知道不可能递了帖子就没自己事了。
再一想,这门亲事陆老爷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吴征大体要上门抢亲!
得,自己身为媒人,【迎亲】是必然要陪同,到时候两边说僵了动手,抢亲的事情还想躲的过去?
以吴征的性子,怕不是早把他定为抢亲队伍的统兵大将,给他运筹帷幄……
这他妈的,等着老子给他排兵布阵是吧……韩铁衣刚抹去的汗珠又大颗大颗地冒了出来……
皇宫中,张圣杰小憩刚醒,大太监便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吴博士与小韩将军,玉夫人一同离了镇东将军府,镇东将军送到门口,双眉紧锁,面色如土。玉夫人还当众呵斥了他两句,嘱他后日良辰吉日,务必把事情办好不可拖延。午间时分,陆仙子与顾仙子也都各自回了陆府与顾府。”
“啊?是吗?吴博士雷厉风行。哈哈哈……”张圣杰大笑,睡意全散地翻身而起,搓着手来回踱步道:“后日……后日好啊,拟旨!镇东将军劳苦功高,明日起不需上朝。你给朕记得,从早到晚给朕盯牢了,随时来报,就算朕睡着了也立刻叫醒朕!”
“遵旨。”
张圣杰好奇心膨胀得不可抑制之际,亦暗中思量:吴兄左右为难,为了盛国上下一心才想出这么个遗臭万年的方法,我岂能只是坐着看这出精彩大戏?
除了在朝堂下一道旨意之外,还要做些什么……祝侍郎的密奏已将计划说得清楚,吴兄与陆仙子暗中定情多年,也是两厢情愿。
吴兄自污名声不可避免,我好歹要帮他顺利抱得美人归才是。
还有昆仑大学堂……又该做些什么,才能不受这场风波的影响。
张圣杰的心声固然没有人听见,也就没人知道他下意识地只自称我,而不是朕……想了想,他提起笔来写起了字:“吴兄,尊母之信已细阅,兄之意弟已知悉。客套之话不多言,弟连日思虑,此事对吴兄名声影响甚大,于吴兄太过不公。弟谏言,吴兄不必如此,弟必尽全力消弭流言,弟亦知一时难以办到,然只需过个一年半载,弟可使流言渐消,而不使吴兄受骂名之累。若吴兄已下定决心,弟亦将尽全力助吴兄成全婚事,而不使昆仑大学堂受流言之扰,竭力补偿。吴兄勿忧!”
吴府里没有陆菲嫣,也没有顾盼,这样的日子让吴征觉得怪怪的,一时十分不适应。
顾盼回顾家,闭口不提原因是事先定下了的,想来顾老爷猜得到缘由,说不定正在喜笑颜开。
毕竟自己的孙女,本就十分有出息,要嫁给吴征更是人人觉得理所当然。
就不知道陆菲嫣回了陆府以后,面对家中的追问怎生应答。
自从在成都入住吴府之后,陆菲嫣还没有这样独自一人去面对难题,应付难题,也不知道这几日是怎样度日如年,就像吴征这几日一样坐立难安。
这件事只要做了,无论成不成,他吴征的名声都将臭遍天下。
既然要做,就必然要把陆菲嫣娶进门,圆她一个梦。
但是能不能成,吴征着实没有确确的把握,手心里始终捏着一把汗。
顾陆二府跟着自己来到江东,始终受到本地豪族若有若无的排斥,难以融入。
借着这一次机会双方扯破脸,彻底撇清干系,对二府长远的发展,其实也有好处。
陆老爷应该想得明白的……吧?
正在花厅里踱步,大太监穿着便装,只带个随从到访,简单递来皇帝亲笔信一封,道:“吴博士,陛下遣老奴在此伺候。”
吴征阅览之后,也倍感温暖。
龙椅并不是看上去坐得那么舒适,张圣杰坐在那个遍布荆棘的位子上,又明确知道吴征的想法,他本可以享受吴征不顾一切带来的成果,但是他没有。
这世上除了吴府中人,吴征并不孤单。
当即提笔回信一封,交于大太监道:“请公公速复陛下。陛下每日国事繁多,还要公公在身边多加照料,不必在此多等。”
大太监赶回宫中,张圣杰展信一看,“良机当前,不可因小失大。吴征心意已决,再无犹虑,陛下若有心,还请帮衬一把,助吴征迎娶陆顾母女。昆仑大学堂亦吴征之惧,此处还请陛下尽力消弭不良之音。拜谢。”
张圣杰阅过信,知道吴征已是铁了心,却又微笑暗道:吴兄旁的不在意,独患昆仑大学堂。
哈哈,这是身在局中,着了相了。
我刚才已经想的通透,此事易尔,替他办了就是。
时光匆匆,不经意间就到了提亲的日子。
韩铁衣二更时分起身沐浴更衣,三更离府,手心还抓着面方巾,随时揩抹额头不住冒出的汗水。
他带着几个随从一路放马狂奔,直入陷阵营寨门。
是夜齐寒山当值,见韩铁衣一身锦绣,威风凛凛又喜气洋洋,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军眉宇间颇见愁容,不知他为何半夜来营。
“把所有人喊起来,本将要点人帮吴博士办件终身大事!”
齐寒山听得一惊,终身大事?
这事儿乖乖的不得了,想也不想就吹响号角,身边的几人分入各个营帐传令。
陷阵营里闻声一阵骚动,原本还免不得埋怨几句,旋即就是一座营帐一座营帐地响起喝彩与大笑声。
一帮高手有些连衣服还没穿清楚,提这个裤腰带就冲出营帐,在韩铁衣身前拱手哈腰,誓要争夺为吴博士办终身大事的一席之地。
韩铁衣看着这帮高手还被蒙在鼓里,奋勇争先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佩服,没好气道:“争什么?吴博士要去求亲,还没到好日子!今日先点几个会说话,相貌好些的随本将去提亲,待到了大喜之日,本将自会再来点兵,到时候再来争抢不迟。”
原来如此!群豪依旧窃窃私语,于右峥上前问道:“将军,可是向顾小姐提亲?”
“正是!”
营中一阵欢呼,这对璧人青梅竹马,如今终于要喜结连理,人人都为他们高兴。
于右峥又道:“将军,咱们营中挑选八人,讨个好彩头吉利,您看呢?”
“甚好。”韩铁衣皮笑肉不笑地环顾四周道:“你们,是不是个个都愿意为了吴博士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啊?”
“当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眉头也不皱一下!”
“谁敢有意见,趁早滚出去免得丢人现眼!”
“很好很好。”韩铁衣频频点头,大有奸计得逞的意味道:“本将还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
于右峥略觉有异,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妥,道:“将军请吩咐。”
韩铁衣懒洋洋地踱着方步,道:“本将身为媒人,不可给你们吴博士丢脸,但有件事先得说在前头。今日两个吉时,头一个嘛,当然是到顾府,向顾老爷提亲顾盼小姐。还有一个吉时嘛,咱们还得去一趟陆府,你们吴博士高人行事高深莫测,她还要向陆老爷提亲,纳陆仙子为妾,敢去的,站到本将身边来。”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静得一滴滴汗水滴落泥土的声音都听得清,吧嗒吧嗒如檐落垂珠……
完了,这事乖乖地真的完了……难怪韩将军一脸玩味,难怪于右峥多嘴问了句要娶哪家姑娘,韩将军大异平常答了句正是!
要在平日里多半要不耐烦地反问:“还能有谁?”难怪今日要来营中点将,要人刀山火海,待娶亲之日还要来点兵……这事可不是得拿脑袋去拼命才成么?
到时候可想而知陆府得有多少根棍子在等着,那棍影如山地打下来,陆仙子的父亲,吴博士的岳父,你除了硬生生受着,谁还敢还手不成?
于右峥连连擦着汗,这才明了为啥韩铁衣还娘们唧唧地带了面方巾,硬着头皮上前道:“将军,属下愿往!属……这……他娘的大不了被陆老爷活活打死……总要让吴博士遂了心愿,得享艳福。”
此话一出,群豪们虽心里都打着鼓,好歹有了个榜样,遂纷纷有人出列,只是比起平日的豪气干云,整个陷阵营似乎都染上了种怪病,膝盖发软,站立不稳。
“行啊,看你们有这份义气,本将甚慰!”韩铁衣点了八人,翻身上马,腿在马镫上发不出力,险些掉下来摔了一跤,同样哭丧着脸强撑点笑意道:“没点上的不必遗憾,待迎亲之日,全营都去!他奶奶的,就是添油也得给吴博士把陆仙子抢出来!”
陷阵营名震天下,连孤城徐州都能固守四十日巍然不动,还有什么抢不到的?
可留下的群豪一个个面面相觑,陷阵营里挥汗如雨。
待韩铁衣去了好半天,终于有个不知哪里来的声音道:“诸位,诸位,谁人修得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呢?金刚功呢?大事当前小命要紧,万万莫要藏私啊诸位,童子功也行啊……”
“啊对,苦智大师……啊苦智大师提亲去了!方仁谓呢?李少杰呢?快快传授两手啊……”
陷阵营里登时乱作一团。
胯下雄驹似虎,吹吹打打的队伍如龙。
韩铁衣目露电光横眉一扫,求亲的队伍俱是一身大红,尽显喜庆。
队伍里的每一人又都是他挑选的亲兵,法度严谨。
傍身的八人更是陷阵营高手中的高手,那股煞气让百姓只敢远远围观着指指点点看热闹,不敢靠近。
提亲队伍一路前行,在顾府门口停了下来。
韩铁衣飞身下马,潇洒翩翩,他这样相貌英俊的青年将军,正当盛国风头,亦是多少少女心中所向。
于右峥昂首挺胸左右张望,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当先持着拜帖叩响顾府大门,递上拜帖。
亲兵队伍立刻分列两侧隔开围观的百姓,刀枪在日头下白光烈烈,当真是又威武又喜庆。
韩铁衣领着陷阵营八将进了顾府,半个时辰后顾老爷喜气洋洋地将他送出府门,连连拱手,直到韩铁衣上了骏马,还在身后挥手相送,直挥到整个求亲队伍转过街角,人影都看不见,这才转身回府。
顾府里已是忙碌喧闹,炮仗连声响了起来,连府门都不闭了。
求亲队伍刚转过街角便停了下来,韩铁衣下马时一个发软,落地踉跄,幸亏于右峥与墨雨新就在身边立刻去扶。
可韩铁衣跌落时似乎力量甚大,于右峥与墨雨新也扶不住,一同踉踉跄跄。
三人就这么东倒西歪地在街边茶肆坐下,一边狂饮热茶,一边不停抹汗,一言不发。
直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其间三人分别如厕更衣了十余次,才又起身。
韩铁衣在两人的搀扶下艰难上马,连头上的冠帽都歪了,于右峥与墨雨新持长枪拄地支撑而行。
围观的百姓正道怪事,就见迎亲队伍向陆府开去。
队伍是离陆府越近行得越慢,陷阵营八将汗流得越多。
韩铁衣原本笔挺的身姿愈显佝偻,于右峥擦汗擦得衣袖尽湿。
在陆府门前迎亲队伍停下,于右峥捧起拜帖,脚沉得迈不出去,恨恨地跺了两脚,这才脚底拖地上前递了帖子。
不一时陆玉山赶到门口,奇道:“韩将军,听闻你们今日上顾府提亲,怎地又转到老夫这里来?快请进,请进。”
韩铁衣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居然让路边的少女都觉得这位英俊的将军此刻的神情实在丑极了。
他拱手道:“有要事找陆老爷相商,这个这个,吴博士的事情。”
“哦?请入府看茶,慢慢说。”
陆玉山一头雾水迎了韩铁衣进府,陷阵营八将在身后磨磨蹭蹭,最终推了忘年僧当先,余人拖着灌了铅的腿远远地跟了进去。
韩铁衣进了花厅,八人犹豫不决,是万万不想进去,又不敢不去。
墨雨新瞪着眼伸手去推忘年僧,这才发觉双手发软,毫无缚鸡之力,全然推不动。
等陆玉山见状,亲来门口请他们一同入内,才不得不垂着头进了花厅。
“铁衣啊,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直说。”
“这个这个……”韩铁衣支支吾吾,几次张嘴实在说不出口,请求道:“陆叔叔,请掩了门。”
“干什么这是,一个个神叨叨的。”
陆玉山屏退左右,又关了门,韩铁衣才取出一张帖子道:“陆叔叔,这是吴博士的帖子,您请过目。我……晚辈就是来送个信……”
大红帖子,喜气洋洋,陆玉山心生警兆,满腹疑团地接过,打开只一眼便勃然变色,跑袖一挥,将小几连茶碗泼喇喇地翻在地上打个粉碎,怒骂道:“欺人太甚!”
韩铁衣与陷阵营八将腿脚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韩铁衣苦着脸道:“陆叔叔息怒,都是吴征的意思,小侄是被他逼着不得不来啊……息怒息怒……”
“放屁!来人!”
花厅外等候的仆从不知主人为何忽然发怒,闻言赶紧开门,之间陆玉山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指着韩铁衣道:“给我乱棍打出去!”
仆从们目瞪口呆,哪敢轻易上前动手,陆玉山更气得浑身发抖喊道:“反了,都反了……”抄起身边的椅子没头没脑就往韩铁衣身上打去。
仆从们见状,哪还顾得上其他,一时间取来大棍子,一同向九人身上打去。
陆府门口的百姓们正议论纷纷,不想刚关上的府门片刻间又打开,韩铁衣与八将在一片棍棒下狼狈奔逃。
混乱中韩铁衣衣带散开,红衣撕裂,连鞋都掉了一只。
他忙碌间脚下拌蒜,直摔出了陆府。
庄东一手护着头,一手扶起韩铁衣,背上硬生生地吃了好几下,被打得哇哇大叫,抱头鼠窜地逃出陆府。
门口的亲兵们大惊失色,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府门左右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相帮。
陆玉山怒气冲天犹不解恨,气喘吁吁地拄棍指着韩铁衣鼻子大骂:“小儿,再敢靠近陆府半步,老夫活活打死了你。”
韩铁衣陪着笑脸,连连拱手作揖,谄媚道:“陆叔叔息怒……”
“谁是你叔叔!”
“呃……陆家主息怒,我这就走,这就走……”看陆玉山余怒不息地甩袖去了,又在背后高声道:“陆家主,待到吉日吉时,我再来迎亲啊……”
不等大怒的陆玉山带着仆人打将出来,韩铁衣飞身上马,连挥鞭子,丢盔弃甲,也不管八将与亲兵死活,一溜烟逃得没了影子。
韩铁衣仓皇逃窜,一路快马加鞭还没逃回府邸,陆府门前已然炸开了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韩铁衣为吴征做媒人,先上顾府提亲要娶顾盼为平妻,再入陆府要纳陆菲嫣为妾之事随着秋风一下子席卷紫陵城,不日就会传遍天下。
亲自盯梢的大太监又是有些感慨,又觉实在好笑,赶回皇宫时群臣刚刚散朝还没离开皇宫。
大太监也不管他们,直入御书房。
张圣杰今日胃口缺缺,政务又繁忙,就让御厨在御书房里将就用膳。见大太监回来,立刻屏退左右,急道:“怎么样了?快说!”
大太监见皇帝正要用膳,为难道:“陛下,要不……等陛下用膳完了再说?”
“不吃了!”张圣杰立刻停箸,抹着嘴道:“说!”
“遵旨。陛下,韩将军一早出府,先去陷阵营点了八员大将护身……从顾府出来后看他脚下发软,吓得不轻……不出陛下所料,韩将军被打出陆府,一溃千里,那八员大将也没敢还一次手,倒是帮着挨了不少棍子,韩将军少吃了些苦头……”
大太监将陆府门口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果然张圣杰也放声哈哈大笑,喘着气道:“吴兄想好了第一步,第二步也在他算计之中,这是摆明了叫韩铁衣讨顿毒打出口恶气。妙,妙不可言。你先去拟道旨意,与朕如此如此,待吴府迎亲之日,你还是亲自在陆府前呆着,务必等双方僵持不下时再现身宣旨!赏赐的财物现下就去备好,谁敢误了事,定斩不饶。”
“遵旨。”
“等等,之前吩咐你的那件事,可曾办妥?”
大太监一愣,立时明白,道:“已依陛下之意,着许多说书人编撰故事,老奴会一一严审,届时还请陛下过目。待良机到来,就去市井中流传。”
“甚好!”
大太监走后,张圣杰一时也顾不得还有大批政务,来回踱步连连搓着手,自语道:“如此精彩之事,前无古人,后恐也无来者,好想去看一看哪……”
这事情在紫陵城里从午间闹到深夜,亭台楼阁也好,勾栏酒肆也罢,左邻右舍家家户户都说得热火朝天。
至于吴征的名头也不必多说,总之论集丑恶之词于一身,堪称旷古烁今,也不知有没有以卫道为己任的学究被活活气死。
入了夜,陆玉山只身来到府邸一座小院口,几番思量,终于叩响了门扉。
“是谁?”
“我。嫣儿开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陆菲嫣见了父亲不由自主满面通红,低头悄声道:“爹。”
“嗯。”陆玉山复杂地看着女儿,见她俏丽的容颜不过三日就显憔悴,可见睡不安寝,食不知味,摸了摸她顶门长发,道:“整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族人也不见,可莫把自己憋出病来。”
“女儿不孝。”陆菲嫣双膝跪地,珠泪垂落。
“起来,快起来。”陆玉山爱怜无限,他扶起陆菲嫣,又定定地看了看泪水满眶的媚目,叹息道:“你们的难处我何尝不知?吴征两头为难,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这些我都可以不管,我只管我的女儿。唉,罢了罢了,本想问问你,看你的样子,也是不消多问了。”
陆菲嫣自回陆家就把自己关在小院里,几不见人,陆玉山问了几次缘由,都被她以沉默应付过去。
今日事情发生后,她此刻虽落泪,伤心处是正式为吴征之妾以后,就与陆家恩断义绝,再无法往来。
至于那眼神却又坚毅无比,毫无悔意。
陆玉山明了女儿心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女儿啊,你为了吴征甘毁自身一世名誉,值得吗?”
“女儿性命是吴征所救,他爱我敬我,女儿在吴府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只想嫁他,从未想过值不值得。”陆菲嫣理了理思绪,再度盈盈下拜道:“爹爹,女儿不孝,从今往后不能尽孝,此番回来,正是与爹爹诀别。望这一次能助我陆家在盛国落地生根,延续基业,略偿女儿之不孝。”
“嗯,爹爹还要肩负一族重担,对外不可说,只能在这里祝你与吴征琴瑟和谐,百年之好。”陆玉山拍拍女儿的肩膀,终于露出笑容道:“不过他吴征想轻而易举把老夫的宝贝女儿迎了去做妾,那是做梦。有本事,就让他不伤一人,从府上把你抢了出去,那就算我陆府学艺不精,认输便是。”
陆菲嫣也笑颜如花,片刻后忸怩道:“女儿只在这里等,总不能帮他……”
“女大不中留哦~”陆玉山长长叹息着离去:“对亲爹坐视不理,还当是帮了大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