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疑的还是那一缕神性波动啊,太可疑了。”埃皮西乌斯摸了摸下巴,“这群家伙要不是有圣物,要不就是有什么古老诡异的传承。”
“但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莱狄李娅感到茫然。
“这当然有用了!”埃皮西乌斯道,“至少我们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个什么人啦。”
“是什么人?”莱狄李娅问。
“有古怪能力的人啊!”埃皮西乌斯挥了挥手,“这样我们就有防备了!”
“……我觉得这应该和佳力图斯没关系,我们没必要节外生枝……”莱狄李娅沉默了一会,才答道。
她其实很想多管闲事一波,但是实在害怕因为横生的枝节碰上克里图特的人。
“这怎么就是横生枝节了呢?”埃皮西乌斯急了,“查个明白之前谁知道这和那个佳力图斯有没有关系啊?”
“佳力图斯不过是个骑士,甚至比阿米尼乌斯还要贫穷不少,他怎么会请得起这样的人物?”莱狄李娅反问。
“啊,这个……”埃皮西乌斯挠起了头,“也不一定是要雇吧,勾搭上就行啊?而且干嘛要是佳力图斯请的?是阿米尼乌斯的人送的饭,应该是阿米尼乌斯请的啊?”
“可是一场选举怎么会用到这样的人物呢?”莱狄李娅又问。
“为啥用不到啊?你都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策略,你怎么知道用不到?没准他们就用上了呢?”埃皮西乌斯反驳道。
他们这毫无意义的争吵听得触手怪一个头两个大。他索性屏蔽了感知,静静思考。
首先,这闲事是一定得管的。
正如埃皮西乌斯所说,谁也不知道这个取走食物的神秘人究竟与阿米尼乌斯是什么关系,合作是为了什么。
但至少以目前他们偷偷摸摸的样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情,而阿米尼乌斯和佳力图斯的合作恰巧就是这么件见不得人的事。
确定了基本立场后,接下来就该深入分析了。
阿米尼乌斯的人送去的是食物,那么肯定有什么东西需要吃它。
如果是在地球,这些食物毫无疑问是要给人吃的,但是在这个魔幻世界,就不一定如此了。
发动神性能力的那只……
生物,或许就不是人。
否则的话,为什么他不自己出去购买吃食,而非得找阿米尼乌斯的人这样拐弯抹角地获取食物呢?
当然,可能的原因还有许多,比如取食的人因为诡异传承身体特征发生了变化之类。
但无论如何,这群与阿米尼乌斯合作的人一定都特别了到不方便上街买东西的程度。
而从食物来看……其实看不出什么。虽然是十几人份的食物,但是两个浮汞级的人就能吃掉
全部。
但如果是什么能吃的兽类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拿走食物的那个人,长期只吃这些肯定会有不同程度的虚弱。
埃皮西乌斯都察觉不到的能力,就算开了挂肯定也得柔锡才能用得出。
而柔锡以上的生物已经和凡物不同,单靠这些普通人的食物是无法补充所需的全部营养的。
这样的生活肯定维持不久,所以这些人一定是暂住,而且来的时间应该不长……
想到这里,触手怪已经有了些谋划。
他解除了对感知的屏蔽,就听到埃皮西乌斯炸雷一样的声音。
“凭什么不去?你倒是说啊?好端端的线索说不去就不去了,啥意思啊?”他怒气冲冲地瞪着莱狄李娅。
“我说了,这件事显然和佳力图斯没有关系……”莱狄李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告诉他她是背着老师偷偷出来调查的么?
埃皮西乌斯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触手怪连忙用魂触对莱狄李娅道:“行了行了你别和他争了,这件事我们说什么也得查一查的。”
“可是,这件事……”莱狄李娅显然有点上头了,还想和他辩一辩。
触手怪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打断了她:“莱狄李娅,在继续讨论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来查阿米尼乌斯的初衷是什么?”
“是……是为了能帮到老师。”莱狄李娅迟疑了一下,道。
“那你觉得你好好修习武技,早日到达赤铜浮汞,是不是也算在帮克里图特呢?”触手怪又问。
“是的,我应该早点变强……”莱狄李娅喃喃道。
“所以,你其实有的是办法帮到克里图特,现在急着出来调查,完全是因为这样见效更快,对不对?”触手怪继续问。
莱狄李娅微微蹙眉,似乎对这种略显功利的说法感到有点不悦。
但是不待她说话,埃皮西乌斯便不耐烦地吼了起来:“怎么不说话?你倒是给个准信啊?”
莱狄李娅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觉得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让我再考虑一下。”
“那快点!”埃皮西乌斯夸着张老脸,神色颇是不耐。
“你说得对,特雷迪乌斯。”
莱狄李娅用魂触飞速说道,“我本应该努力提升自己,这是最能帮到老师的方式。但我觉得他现在更需要一个推动调查的帮手。”
“所以说,调查这件事,于你而言就是在抢时间。要是浪费的时间太多,那还不如回去好好学习。”
触手怪进一步分析,“而如果我们放弃眼前这些线索,就意味着调查又要落入漫无边际的等待中,这与你的初衷其实是相违背的。”
“……你说得对。”他分析得深入浅出,莱狄李娅不得不信服,但随即又有了疑问,“可是,我们该怎么调查呢?”
触手怪将自己刚刚的一通分析和她讲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所以我们只需要打听打听,在那附近有没有近一段时间搬入的人就可以了。”
“感觉好像……不是很保险?”莱狄李娅有点不确信。
“可以利用的特点其实很多的。”触手怪继续补充,“比方说他们搬进来以后从不出门,而且多半藏头露尾,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容貌……”
“原来如此……”莱狄李娅这下明白了。
她抬起头,对埃皮西乌斯道:“您说得对,是我固执了。”
见她服软,埃皮西乌斯神色稍霁,但又故意追问:“我什么说得对?”
莱狄李娅没注意到他的那点小心思,直接道:“我们是应该去查一查维弥尔山的这件事,而不是在这里畏首畏尾。”
“哼哼。”听了这话,埃皮西乌斯的脑袋高高昂了起来,像只斗胜的公鸡,“这下知道我高瞻远瞩了吧?”
莱狄李娅眼角一抽,也懒得和这个顽童一样的“美食家”计较,便道:“因此……”
她把触手怪告诉她的对策都说了一遍。
“诶呀,想得听明白啊!”埃皮西乌斯挑了挑眉毛,“看来你的小脑瓜偶尔还是能灵光几下的嘛!”
莱狄李娅本来想谦虚一句,毕竟这确实不是她的主意。但埃皮西乌斯这个语气,让她一下子没了自谦的想法。
“那走吧!”她道。
“行行行,走走走。”埃皮西乌斯摩拳擦掌。
接下来,就是机械又漫长的挨家询问。
问了没多久,两人便开始头大如斗了。
阿文庭山不是卡匹托尔山、帕拉丁山那样拥有荣耀历史的富人区,它在路穆建城后几百年才被城墙纳入。
虽然不比维弥尔山那样的贫民区,但也是贫富杂居,人口流动极大。
最近搬入的新户,是真的数不胜数,根本无从判断。
至于藏头露尾,足不出户的人,他们找到了十几户人家,还没一个符合条件的。
“特雷迪乌斯,像这样问,会不会打草惊蛇?”莱狄李娅不禁担心了起来。
“要说打草惊蛇的话,调查最开始的时候你们盘问过的人已经够多了,包括奴隶市场的那些商人,他们中很多人都可能和阿米尼乌斯有关系,要暴露早就暴露了。所以现在没必要这样畏首畏尾的,放心大胆去做就是了。”
触手怪安慰她道。
“嗯……”莱狄李娅点了点头。
其实触手怪现在也有点头疼,他刚刚发现了一个问题:目前的情报实在太少了。
递送食物的那个位置,到底离拿走食物人的住址有多远?
拿走食物的那个人,他的那项诡异能力到底能持续多久?
持续时间内能跑多快?
这都是无从知晓的事。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却可以让他们确定搜索的范围。
比如,要是拿走食物的能靠这个能力穿梭整个路穆城,那他们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因为那样怀疑范围就扩大到了整个路穆。
他想了想,抱着万一的希望对莱狄李娅道:“你去问问埃皮西乌斯他对之前那缕神性波动的感觉吧,看看他能不能判断一下这种能力的发动难度。主要是看看这种能力发动下一个人能跑多远。”
莱狄李娅便向埃皮西乌斯问道:“您觉得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东西的那种能力,发动起来会很困难么?”
埃皮西乌斯正准备去敲下一家的门,闻言疑惑地转过了头:“你这都什么怪问题?”
“只是想确认一点事情而已。”莱狄李娅随口应付。
埃皮西乌斯稍稍想了想,非常肯定地答道:“那肯定发动起来很难,而且我估计持续不久。那股神性太诡异晦涩了,十之八九是在犄角旮旯里都贼小众的那种神赐予的传承,很怪,很难揣测,但是绝对不强。”
“所以如果那个人用这种能力移动,肯定是走不远的?”莱狄李娅又问。
“这你要我咋回答啊?”
埃皮西乌斯挠了挠头,“反正我能肯定的是这能力如果有持续时间,那肯定持续不久。如果是即时能力,那距离肯定不长。”
“也就是说距离应该不是很长才对……”触手怪下了定论。
“也对,如果覆盖范围真的大到了整个路穆城的话,那阿米尼乌斯直接在自己家里把食物放下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所以我们的思路是对的,只要围绕着那条巷子地毯式搜索就可以……”
“对,特雷迪乌斯,你真聪明!”莱狄李娅豁然开朗。
埃皮西乌斯见她突然面露喜色,不禁纳闷起来:“你在这乐啥呢?”
“我……确信了我们现在的路是正确的。”莱狄李娅道。
“你这不废话么,不正确我们能在这像俩傻子似的一间间敲门么?”美食家自己也乐了。
莱狄李娅笑了笑,没有再和他多说。
“你再和他说说,那些因苏拉没必要在意了,那群人不可能在里面的。”
触手怪又提醒。
因苏拉是一种非常简陋的青春版多层公寓,底层用坚固的砖石,高价出租作为店铺,上层则基本用最廉价的木材搭建,一层一户,专门作为廉价房屋出租。
这种拥挤又肮脏的地方,他们追查的人是绝不可能住的,他们要是能住,也不至于连吃个饭都要阿米尼乌斯偷偷摸摸地送了。
“另外,我觉得那些因苏拉我们也不用再调查了。”莱狄李娅对埃皮西乌斯道,“阿米尼乌斯不可能将自己的贵客安置进那种地方的。”
虽然和触手怪的想法有点偏差,但埃皮西乌斯还是信了她的话:“太对了,就算要藏人,也没有那么藏的,至少也得是独栋的吧。”
进一步明确目标后,两人的干劲都足了很多。
可惜一天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
毕竟,哪怕那位取走食物的神秘人在能力发动其间只能走一个斯塔迪亚(180米左右)的距离,那以此也囊括了超过四十优格(十公顷)的土地,塞得满点都能有三四百座房屋了,一座座查下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第二天也是如此,两人询问了数百家民户,也没有任何收获。
此时,触手怪已经进入莱狄李娅腹中四天了,还有三天,便可以“出世”,正式成为一位柔锡。
在这个90%的人都无缘超凡的世界,柔锡级倒也能也能腆颜自称一句强者了。
结束了一天徒劳无功的调查后,莱狄李娅身心俱疲地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以她的体能,一天的调查其实并不能有多少影响,但反复地在期待和失望间轮回,实在太消磨斗志了。
她一回到家,便瘫倒在了床上,勉强维持了一个还算淑女的姿势。
但就在她瘫痪在床的同时,克里图特宅书房内……
克里图特正抓着一份装订精美的莎草纸文件,皱着眉反复浏览。
这份文件是他以及他雇佣的“专业人士”这段时间辛勤劳动的成果。
接下特雷萨的任务以来,他已经在阿米尼乌斯的事上忙活了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多月他自然不是毫无寸进,相反,阿米尼乌斯的底细已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但知道得越多,他反而越觉得疑惑。
他将文件翻到第一页。
这里都是阿米尼乌斯历年的罪状。
这些案例五花八门,时间上横跨三十余年,涉及的民族也多种多样。
瑞特人、海德曼人、近东人,甚至更东方的匈人,他诈骗的足迹遍布天涯海角。
令人瞠目的是,在东方,他和匈人打过的交道还不少,据说是因为十几年前,匈人奴隶曾在路穆流行过一段时间。
“唯利是图,胆大妄为……”他缓缓从口中吐出两句话。
他微微转头,看向书页上琳琅满目的部落名。
在阿米尼乌斯坑害过的部落里,已经有一些归顺了路穆,还有的成为了路穆的属国。
不考虑其他因素,要是钻一钻法律的空子,去法庭上和他打口水仗,没准就能把他一路牵扯到选举结束。
可惜,他资助的选举人是那位法庭之上无敌手的佳力图斯,这个策略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了。
他叹了口气,揭过书页。
再往后的资料,比这些潦草的记录要详细得多,都是阿米尼乌斯近三个月来的活动。
刚回到路穆时,阿米尼乌斯没多久便开始造势。
他四处宴请宾客,接济穷人,在路穆城大出风头,却并不说自己投了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这样毫无目的的高调对毫不知情的人来说多少有点莫名其妙,但已经被特雷萨剧透过的克里图特却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自己积攒人望,好能在选举中为佳力图斯争取到几张关键的百人团选票。
这一段记录在克里图特看来很正常,很合理的造势,很合理的宣传,甚至于连接触的人物都很合理,都是些在路穆颇有名声的富裕骑士,要不就是无地无靠的贫穷公民。
前者是佳力图斯的政治底盘,后者则是完全可以争取的骑墙派,和他们搞好关系,对佳力图斯的选举再有利不过了。
可就在近些时间,阿米尼乌斯的动作却一下子变小了。
他的精力似乎突然放在了别的什么上面,开始深居简出,平常密会的人也都是些上层名流,贵族中的头面人物。
这些人的立场都相当坚定,绝不可能支持佳力图斯这样的“新人”的,阿米尼乌斯不管怎么努力肯定都是白费力气。
可他为什么还要突然放弃几个月来营造出的大好局势,去干注定徒劳无功的事情呢?
克里图特不懂,但他猜测,特雷萨让自己调查这个阿米尼乌斯,恐怕绝不是要阻挠佳力图斯这么简单。
就在他看着文件沉思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他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头也不抬便道:“进来吧。”
“主人。”他的老奴打开门,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克里图特微微颔首:“怎么样了?”
老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沓莎草纸,躬身呈上。
克里图特对这位老奴是绝对信任的,他整理资料的时候,对外的调查就完全由老奴负责。
可以说这个几乎一生都在服务于他的奴隶,是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人,哪怕莱狄李娅,克里图媞娅,乃至于尚在特里同的、他的那些亲生儿孙都比不上。
对一个路穆男人来说,最亲信的人就是他的心腹奴隶,其次是他的妻子,最后,才来到儿子。
老奴看着他,脸色拧巴了起来。若在往常,他已经开始汇报总结今日调查的成果。但这次,他却神色古怪,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克里图特皱起了眉。
老奴知道他讨厌隐瞒,哪怕是善意的隐瞒,于是便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我在路上,看见了……莱希亚小姐。”
“莱希亚?”
克里图特倒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是绝对闲不下来的。
这让他有点头疼,因为这样便难于控制;但又令他欣慰,因为她不会像克里图媞娅那样耽于玩耍。
“她在做什么?”他问。
“她好像在阿文庭山调查关于阿米尼乌斯的事……”说到这里,老奴的神色愈发古怪,“但是,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还是去了?”克里图特的面色阴冷了下来。老奴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知道,主人这是发怒了。
“很好,很好,不仅擅自行动,还与陌生人搭伙,一点也不计后果。她现在胆子是真不小!”克里图特冷笑道。
老奴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不必低头,这不是你的错。”克里图特的语气略微缓和,但还是带着冰冷,“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他叫埃皮西乌斯,似乎是路穆城的一个小名人。”老奴连忙答道。
“继续。”克里图特皱着眉看着他。他确实没听过埃皮西乌斯这号人物。
“埃皮西乌斯家族曾经似乎很有名,但到这一代,已经有些没落,因为他们这一代的家主耽于玩乐。”
老奴介绍道。
埃皮西乌斯的消息并不难打听,他早早就提前收集好了。
克里图特愿意信任他,可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忠诚。
“那这个埃皮西乌斯,便是他们的家主?”克里图特问。
“是的,据说他在神契魔法上天资卓绝,年纪轻轻便已到了神银,但却不参军政,也不近女色,单单对美食有兴趣。他为了尝遍天下美食,走遍了整个人类世界,南到恩斯兰,北到北尼尔德鲁斯,东到李曼提斯,西到凯德尔尼亚,他都曾踏足。他还在全国各地斥巨资置办了大量农场、牧场、酒庄,只为能让自己回路穆后吃到最优质最新鲜的食材。”
老奴道。
克里图特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老奴知道他在思考,便低头不语。
“他既然是豪族族长,自然不可能对莱希亚用强,否则面上须不好看。”克里图特道。
“主人,这并不一定,埃皮西乌斯家族已经两代人没有从政了,名誉对他并不重要。”老奴忙抬头道。
“这我自然知道。”克里图特不悦道。他最讨厌被人打断,尤其是被自己的奴隶。
“是,是我僭越了。”老奴又低下了头。
克里图特又略微思索了一下。
对他来说,莱狄李娅是克里图特家族的希望,是预言中的神女,因此绝不容任何差错,要将一切可能威胁到她的因素排除。
埃皮西乌斯就是这样的一个因素。
他自然不知道触手怪身上莫名出现神性的事,因此埃皮西乌斯的动机对他来说是完全不明的。
这样一个人靠近莱狄李娅,无论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那都可能对莱狄李娅抱有不纯的幻想,无论是想谋害她,还是想追求她,那都是很危险的事,是克里图特不能坐视不管的。
但是……
他又对莱狄李娅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假如莱狄李娅真的是预言中的那个人,那会不会她的命运早已注定?
哪怕他不横加任何干预,她也会成为那只开拓丰美草地的云雀?
而早早就已经跟在她身边的触手怪,是不是就是命运赐予她的助力,是吹起云雀羽翼的长风呢?
这让他踌躇,不知道应该信任预言,还是自己的感觉。
思忖再三后,他轻轻摆了摆手。
“有待观察。”他叹道,“明早你早些来找我,我会和你说最后的安排。”
“是。”老奴躬身应道。
“那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说说你今天其他的收获吧………”克里图特的语调又回到了原来的冷漠平缓。
当晚。
“咚咚咚”,莱狄李娅宅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莱狄李娅有点疑惑,“克里图媞娅她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来找我吧?”
“不知道,可能埃皮西乌斯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可是他应该不知道这里啊?”触手怪也有些纳罕。
这时,法兰娜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张小脸已经吓得铁青。
“主,主人……”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莱狄李娅跟前,话说得结结绉绉,“是……是克里图特阁下……”
“什么?”莱狄李娅的俏脸一下子血色尽失。
“克里图特?”触手怪也不禁骇然。
“主人,要……要见吗?”
法兰娜怯生生地问道。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让克里图特进来,自从被莱狄李娅买下后,她新认识了不少人,而这些人中,克里图特绝对是她最害怕的那个。
“自然……得见。”莱狄李娅咽了口唾沫,四肢僵硬地站了起来。
“那我,我去……”一想到要去引克里图特进来,法兰娜吓得路都有点走不动了。
“没事,我去吧。”莱狄李娅摇了摇头,走向了大门。
“你也不用太担心。”触手怪宽慰她道,“克里图特现在正在多事之秋,未必是发现你在调查才找来的。”
嗯,这话说了他自己都不信。
但莱狄李娅却好像信了他的话,小脸上的血色略微恢复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大踏步来到了宅子门口。
克里图特正站在门外,脸色冷着,条条皱纹如同刀刻出的冰壑,透着仿佛能刺穿骨髓的寒气。
这下,就连莱狄李娅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上门的了。
“老……师……”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了一礼。
克里图特点了点头,冷声问道:“触手阁下呢?”
之前左思右想后,他决定将决定权交到触手怪手上,他觉得行,便让莱狄李娅的调查继续,不行,那就立即叫停。
当然,无论哪种情况,最后训一顿莱狄李娅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他,他……”莱狄李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无法容忍自己在克里图特面前撒谎,但触手怪正在她子宫里这件事,她也绝说不出口。
“他怎么了?”克里图特的眉头拧了起来。
“你就和他说,我正在晋升柔锡的关口,现在因为晋升仪式无法见人。”触手怪道,“这完全没有在骗他,对吧?”
“嗯……”莱狄李娅抿了抿嘴唇,抬头道:“他……他现在正在进阶,因为晋升仪式,无法出来见人。”
“……”克里图特的眉头拧得更紧。
“你和他说我现在可以和你交流吧,就说是我获得的新能力,只是限制颇多,只能局限在你身上。”触手怪用魂触指点道。
“老师,如果您一定要找他,我想我可以做你们交流的中间人。”
莱狄李娅道,“这次晋升,他有了新的能力,可以与人交流。只是限制很多,目前只能和我一个人交流。”
“呵呵。”克里图特冷笑了一声,“那么,问问他,他对埃皮西乌斯是怎么看的。”
“!”这句话让莱狄李娅和触手怪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克里图特看着吓得花容失色的她,脸上冷笑愈隆:“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老师,我……”莱狄李娅低下了头。
“你不必辩解,我自有公断。”克里图特冷声道,“这件事之后再说,现在我问你:触手阁下觉得,埃皮西乌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触手怪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克里图特,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埃皮西乌斯……”他想了想,用魂触说道,“我觉得他其实算是个胸无大志,一味追求享乐的人吧。性格上比较任性,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永远在追求乐趣的路上,就好像一个孩童,乐此不疲地探索这个世界,为每一段新的体验而雀跃。”
莱狄李娅连忙把这段话复述了一遍。
“所以,他觉得,这个埃皮西乌斯找你,只是为了乐子,其本人对你并无兴趣。”克里图特总结道。
“是的,他真的非常……非常像一个孩子,任性,而且只在乎快乐。”莱狄李娅点头道。
克里图特神色稍霁。
在他看来,触手怪像是个有一定经历但依旧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不能完全相信他的判断。
但埃皮西乌斯一不从政二不经商,又是个家境殷实到足够挥霍一辈子的大贵族,照理说不该有多少心机和演技,凭触手怪的阅历也差不多够用了。
更何况,这个评价与他的老奴报告的如出一辙,怎么也不像是演的。
所以,他相信,埃皮西乌斯真的就是这么一个顽童般的形象。
没有心机,没有威胁,实力又足够,如此看来,这埃皮西乌斯倒是陪莱狄李娅调查的绝佳人选。
“既然触手阁下这么说了,那我便允许你继续和他调查。”他缓缓说道。
“老……老师?”莱狄李娅吃了一惊。她本来觉得自己的调查行动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克里图特竟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只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可笑而已。”克里图特冷笑道,“就算有触手阁下协助,凭你和那个埃皮西乌斯,又能调查出什么名堂?”
莱狄李娅低下头,不敢说话。她也清楚,单凭她和埃皮西乌斯那没头苍蝇一样的脑子,调查恐怕现在还在卡着壳。
“你现在先想想,你这次,究竟错在哪里。”克里图特冷冷地看着她。
“我,我不应该不听老师的教诲,私自行动……”莱狄李娅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乖巧地站着,检讨一样地说道。
“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命令你?”克里图特又问。
“因为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
“你也知道!”克里图特冷笑一声。
莱狄李娅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噤若寒蝉。
“没有了?”克里图特问道。
“还……还有……”莱狄李娅哆哆嗦嗦地说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你还是毫无进步。”
克里图特叹道,“阿米尼乌斯已是浮汞,佳力图斯更是拥趸如云,你涉入这趟浑水,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安危?若被怀疑,他们处理你一个柔锡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是,老师,是我没有考虑到安全的问题。”莱狄李娅低着头,乖巧地挨训。
“安全,我已和你强调多次。现在我只盼此次调查能给你些教训,能把这个词刻在心里。”克里图特叹道。
这句肺腑之言比什么训斥都能刺痛莱狄李娅的心。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头埋得更低,说不出话。她觉得她让老师失望了。
“而且,你考虑得太少了。”克里图特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鲁莽会对我有什么影响?若你引起了阿米尼乌斯的警惕,我这里也会受阻。”
“是,我当时只想……帮到老师……”莱狄李娅的声音细如蚊蚋。
““剑赋予你不羁的灵魂,美德与学识却教会你如何自省与自制”。”
克里图特吟诵道,“莱希亚,我希望你将这句话永铭于心。在特里同我和你这么说过,在笃里安我和你这么说过,现在,我又要再说一次。”
“对不起,老师。”
莱狄李娅的声音有点哽咽了,她突然开始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鲁莽地决定要掺和到这场调查中了。
若不是遇到了埃皮西乌斯,那她现在恐怕还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给克里图特添堵吧?
“这不是道歉就有用的,你要记得,要理解你的错!”克里图特冷声呵斥道。
“是。”莱狄李娅点头,但小脑袋还是像被晒蔫了的树叶一样低着。
“还有……”克里图特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训诫。
这场训斥,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