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小径早已经不存在,半山腰有一部分坍塌,当年部落的长老们论法的平地变成陡坡,将谢小玉盘坐的那块大石头埋掉一大半,只剩下最前端的一角露在外面,上面满是风霜雨雪的痕迹,很多地方侵蚀剥落,还满是斑驳的苔藓。
谢小玉装出一副找了半天的模样,好半天才指着那块大石头说道:“应该是这里。”
围着这块石头转了几圈,谢小玉转头喝道:“你们退开!”
这话当然是对混元一气宗的人喊的,李素白就算站着不动让这块大石头砸,碎的也只会是石头。
众人闻言,立刻乖乖地退到百步之外。
“起——”谢小玉手掐法诀,指向那块石头。
这是移山换岳之法,是最基础的法术之一,在搬重物时能派得上用场,不过这样一个小法术在混元一气宗的人眼中已经很了不得,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两个老者也脸色微变。
这块石头体积不小,如同一座小山,有一丈多高,宽也差不多,长更是超过两丈,但被谢小玉这么一指,居然缓缓升起来,旁边的碎石砾渣稀里哗啦往下掉。
“底下果然有个洞。”李素白大声说道。
原本李素白没打算帮忙,但是此刻有些忍不住,随手一甩袖子,这块大石头仿佛是一颗石子,顿时飞出去数十丈外,轰的一声落在地上。
谢小玉和李素白根本不当一回事,两人抢步上前,混元一气宗的人则呆愣愣地看着那块砸在地上的石头。
“好厉害!如果让我们来的话,没有十几个人,根本别想让这块石头晃动一下。”女孩吐了吐舌头。
“这怎么能比?人家是谁?”老者轻轻点了一下这个女徒弟的额头,但说是徒弟,他其实当女儿看待。
“师父,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们两位专门跑到我们这片穷荒僻壤,为的肯定不是普通之物。”阿灿轻声问道。
老者吓了一跳,朝谢小玉那边连看了几眼,这才小心翼翼转过头来,低声说道:“徒儿,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操心,就算有东西也不是我们的。”
“师父,我当然明白,我只是想开开眼界。”阿灿连忙解释,他还没那么不知好歹。
“这个……”老者沉吟半晌,他其实也好奇,不过他更怕引起误会。
正犹豫间,就听到谢小玉与李素白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一堆东西升上地面,然后稀里哗啦堆在地上。
女孩不等老者和阿灿做出决定,就已经跑了过去。
跑到旁边一看,女孩顿时感到奇怪,不由得问道:“咦?都是些烂木头和碎石子,这也是好东西?”
“小丫头没见识。”李素白心情不错,如果换成以前,他根本懒得跟这样的小家伙说话。
谢小玉对人情世故了解得远比李素白透澈,知道混元一气宗的人除了好奇,心里多少有点想法,觉得自家的好东西被拿走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说个明白,遂朝着阿灿那边招了招手。
“他叫我们。”阿灿转头看了老者一眼。
“既然谢真君叫我们过去,我们就过去吧。”老者从善如流。
阿灿师徒俩走来,先探头看了看那块大石头底下。
那里有一个车轮般大小的洞,很深,因为尘封已久,洞口沾满灰尘和泥土,里面却平整光滑,好像挖出来不久似的。
“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一个大洞,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或许有几千年了吧!”阿灿半跪在地上,轻轻抚摸着洞口。
“错了,时间远比这久远得多,不是几千年,而是数百万年。”谢小玉连忙纠正道。
“数百万年……”
“这怎么可能?”
混元一气宗的人齐声惊呼,这和他们的猜测差得太远了。
谢小玉一边整理着地上的东西,一边说道:“恐怕连你们都不知道,混元一气宗的来历可不简单,甚至说是天下第一宗都不为过。”
谢小玉这番话顿时引起混元一气宗的人一阵惊诧,也让蹲在对面的李素白产生兴趣,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都没机会问你,之前你要我带你去一趟天池,也没告诉我原因。”
“谢真君,您可别乱说。天下第一宗的称号我等如何当得起?”老者早已经脸色煞白,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李素白的反应,唯恐李素白这位天下第一派的掌门恼怒。
“我没必要骗你们,混元一气宗传承自太古,论历史之久远,连天机门都不能和你们比。太古之时还没有门派的说法,这里原本有一个部落,混元一气功就是这个部落的独门传承。”
谢小玉站起身来,朝着稍微高一些的地方一指,道:“当时这个部落就定居在那里,如果将土层扒开,就可以看到一些遗迹,比如洞穴、火塘之类的东西。”
混元一气宗的人全都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小玉,好半天,老者才呐呐地说道:“我以前倒是挖到一些碎陶片和晒干的硬土块,不过我没敢往太古想,只以为是哪位前辈留下的。”
“这就奇怪了,连我们都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消息?”阿灿没有老者那么多忌讳,忍不住问道。
“书上。”谢小玉根本没打算多解释,这其中关系到天机门。
不过,混元一气宗的人都相信了,毕竟谢小玉博览群书的名头天下皆知,说到功法典籍,或许有人比他看得多;但是说到各类杂书,却没人能和他比。
“不对啊!我记得混元一气宗开宗在三千多年前。”女孩脱口而出。
在一旁的人顿时神情慌张,唯恐谢小玉恼怒。
谢小玉当然不会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以前又不叫混元一气宗,传承的也不是《混元经》,是你们的第十一代掌门年轻时偶然发现一处遗迹,在里面得到传承,后来他当上掌门,就改了宗派的名字,可惜你们的祖师爷得到传承的时候境界太低,阅历不够,虽然拥有这样的机缘,但是第一步就踏错了,选了一条死路,最后度劫未成,身死道消……”
这就是小门派的悲哀,哪怕得到无上大法,哪怕有天大的机缘,也可能把握不住。
谢小玉说这番话只是感慨,混元一气宗的弟子们听在耳里,心里全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没有人认为谢小玉撒谎,也没人认为谢小玉的口气太大,虽然他只是真君,但是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敢和他比见识。
“不知道我家祖师哪一步走错了?”阿灿胆子颇大,居然追问起来。
“《混元经》是万法之祖、道门之源,高深莫测,所涉及的大道庞杂宏大,你家祖师选择的是至高至大的浑沌之道。”谢小玉解释道。
阿灿一阵茫然,其他人也一样,他们对什么是大道都一知半解,更不用说浑沌之道了。
原本李素白一直听着,此刻忍不住问道:“这不是找死吗?对了,你刚才说这家伙居然还修练到道君境界……他怎么练的?”
李素白也是一脸茫然,但他的茫然和混元一气宗的人完全不同。
混元一气宗的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此刻他们越发相信谢小玉刚才那句话,他们的祖师爷一开始就走错路。
谢小玉不得不照顾这些人,先解释道:“浑沌还在大道前,有没有浑沌之道都还难说,但是可以肯定绝对没人能够看到浑沌之道,哪怕在太古之时也不行。”
解释完后,谢小玉转头对李素白说道:“那个人的浑沌之道全都是臆想,又掺杂浑浊、混乱、混杂之类的概念,硬生生修练到道君境界。”
李素白呆愣半晌,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说道:“好本事,果然好本事!这样都能修练成道君,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这个人不但天分极高,运气也极好,可惜……”
“可惜什么?”阿灿再次插嘴问道。
“可惜他不死,谁死?他能修成道君,简直是苍天没眼;若是修成真仙,天道岂不成了笑话?”李素白说得很直接,一点都没留面子。
阿灿还是不明白,其他人也一样。这些东西远远超出他们理解的范围。
“那我们传承的这部《混元经》还能不能修练?”老者抢着问道,他怕阿灿继续纠缠下去会惹恼谢小玉与李素白,同时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李素白看了谢小玉一眼,不再说话,埋头整理那些东西。
谢小玉沉吟半晌,这话真的很难说出口,在他看来,《混元经》对现今来说根本就是一条死路,不过那是人家的根本,他只能尽可能说得委婉。
“不是不能练,不过时代不同了,现在没有太古之时那样浓郁的灵气,而且大道隐没,修练《混元经》事倍功半……若是寿元无限,修练个千八百年,应该可以成就道君。”
低头挑拣东西的李素白闻言,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
修练成道君也才两千年左右的寿命,真君只有五百多年寿命,谢小玉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清楚,就是要混元一气宗的人别白费力气,可他偏偏要绕个大圈子。
这一次,混元一气宗的人明白了,身为修士,他们当然知道各个境界能够活多久,闻言,只能面面相觑。
外面天光灿烂,里面却没有丝毫灿烂感,混元一气宗的人心头一片阴霾。
“今天真是大起大落,突然间听到咱们混元一气宗是天下第一宗,可把我乐坏了,没想到结果……”老者的师弟低着头。
“是啊。”老者也只能唉声叹气,他也兴奋了一下,然后心情直落谷底,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毕竟是太古传承、无上法门,谢小玉都承认了。”女孩安慰道。
但是女孩这话并没有让大家振作起来,什么太古传承、无上法门,现在也已经没落了。
“还是好好考虑今后怎么办吧。”老者倒是理智,他活到这样的岁数,自然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天下第一宗只是一个说法,顶多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头,根本不能当真。
“谢真君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混元经》恐怕……”老者的师弟吞吞吐吐,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明白,不然我也不会将你们召集在这里了。”老者语气沉重,抬头看了他最喜欢的徒弟一眼,轻声问道:“阿灿,谢道君拿出来的道法没问题吧?”
“应该没有,虽然我被附身的时候就像做梦一样,浑浑噩噩,不过有些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挑功法的时候犹豫了一阵子。”阿灿回忆道。
“他应该还有更好的法门吧?”女孩连忙问道。
“肯定有,他得到剑宗传承,走的是剑修之路,别的功法有一大堆,当时他脑子里闪过的就有十几种。”阿灿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为什么不给我们剑修之法?就算剑宗传承不能外传,他肯定有其他剑修之法。”一个混元一气宗弟子忍不住了。
“别胡说!”老者怒斥道,这话要是让谢小玉听到,说不定心里会有疙瘩。
阿灿也连忙说道:“剑修之路可不是那么容易走,需要无所畏惧、不在意生死,我们没一个合适……”
“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些?”女孩疑惑地问道。
阿灿看了看左右,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被附身有一个好处,有一些记忆残留在我脑子里,大部分是对道法的理解,不过最厉害的是他对几种大道的感悟……可惜我现在全都弄不明白。”
“大道!”好几个人同时叫了起来,其他人则张大嘴巴。
好半天,老者清醒过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好好,这是你的机缘,不明白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等到了天宝州,大家都多留心点,尽可能搜罗书籍,随便什么书都行。阿灿,你也下点工夫,不管有用没用,全都看上一遍……”
“师父,您是想让我学他?”阿灿大吃一惊,眼睛朝着山脚下瞟了瞟。
“今天他说的那番话,给我最大的教训就是机缘重要,但是见识更重要,如果没见识,就算机缘落到头上也把握不住。”说到这里,老者露出哀伤之色。
众人都明白,这是为他们那位祖师哀叹。
“连太虚门掌门都说十一代掌门天分和运气无人可及,可惜少了见识,第一步就踏错,修练千年,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老者的师弟叨念道。
“师父说得对,我们尽可能搜罗各种书让师兄看,以后就靠师兄指点我们了。”女孩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不反对,他们原本就对阿灿服气,现在更是将阿灿当成师父看待,毕竟阿灿的脑子里有谢小玉留下的大道感悟。
“阿灿,你承担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得多努力才行。”现在老者对这个徒弟也是万分期盼。
“听说那个人在元辰派的时候就是以勤奋着称,才有今天。”一个人说道。
这人是想借机激励阿灿,不过这话说出口后,众人却是一阵沉默,他们全都想起阿灿被附身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众人就觉得“阿灿”变了,变得完全不认识了,每天除了看书、抄书,就是打坐练功,一刻都不停下来休息,简直像是入了魔似的。
“想有所成就,就要有所付出。”老者感慨万千。
“我尽可能试试。”阿灿不敢把话说满。
“那么我们就确定下来,大家都改修那门瞳术……将来修为提升,再考虑宗门的传承,毕竟那是我们自家的东西,丢了可惜。”老者总算下定决心。
这时,阿灿突然想起一件事,颇为尴尬地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们,这门瞳术好像是他自创。”
众人张口结舌。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成了咱们的祖师爷?”女孩神情古怪。
“这门功法是什么等级?”老者在意的是另一回事,他才不在乎那些虚名。
如果谢小玉愿意成为混元一气宗的祖师爷,他绝对双手赞成,问题是谢小玉根本看不上。
“很厉害……我有种模糊的感觉——那不是全部,后面还有,如果全部练成,在修练瞳术的人中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首屈一指。”阿灿努力回忆着,可惜谢小玉保留下来的记忆全都删改过,最重要的地方全都抹去。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老者大喜。
“我现在都有些等不及想去天宝州了。”老者的师弟也跃跃欲试:“这里穷乡僻壤,没什么资源,如果想重修,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修回来;到了天宝州就不同了,那位随便给一颗丹药,就可以省去我们很多麻烦。”
之前混元一气宗的人都只是做重修的准备,并没有正式开始,因为重修的话,有一段日子什么实力都没有,别说自保,连赶路都没办法。
“咱们去问问,如何?”老者看着阿灿,他说的是“咱们”,实际上是希望阿灿开口,因为谢小玉对他有好感。
阿灿点了点头。
“你想问我们什么时候走?”谢小玉仰着头想了想。
李素白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们两个人随时都可以上路,从这里到海边顶多半天工夫,这家伙婆婆妈妈,就是为了带你们一起走。”说着,李素白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木头和沙砾,道:“我们在炼一件法器,把你们全都装在里面。”
“这需要很久吗?”阿灿并不知道其中的难度。
李素白并不解释,和这样的外行说不清楚,干脆不要白费力气。
谢小玉的耐心不错,想了想,说道:“顶多两、三天,反正我们不打算炼得太好,能带你们走就行了。”
“叨扰了。”阿灿连忙拱手施礼。
阿灿知道好歹,谢小玉完全可以将他们扔在这里,然后让别人接他们,那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但现在大劫将至,早一点到天宝州,不但安全有保障,而且可以早一点重修,保命的机会就大一分,如果晚了的话,说不定命就没了,更何况他还担心谢小玉一走,其他人不把他们当一回事,时间长了,很可能就忘了。
要混元一气宗的人自己前往江洲显然不可能,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只会轻功,连遁术都不会,从昆仑山脉到海边恐怕要两、三年才能走到。
阿灿告辞离开,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师父和其他人。
刚走没多远,阿灿突然看到几道光芒朝着这边而来,那些光芒或青或黄,速度也不算快。
换成以前,阿灿肯定觉得这几道光来得很快,但是现在,他有了一部分谢小玉的记忆,谢小玉最擅长的就是速度,两边一比,这几道遁光简直就像蜗牛爬。
现在阿灿下意识地感觉到这几道遁光有点慢,来的人实力应该不怎么样,不过就算再不怎么样,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阿灿转身正打算回去求救,但是转念一想又停下来,如果事事求人,未免太懦弱了,更何况两位高人就在不远的地方,此刻恐怕已经被惊动,既然没出来,肯定有他们的原因。
阿灿心中生出一丝勇气,迎着遁光走过去。
片刻工夫,几道遁光到了眼前,为首者正是那个凶汉,他还带着一个人。
阿灿看到那人,顿时大吃一惊:“师兄,你怎么来了?还和他们一起?”
凶汉带来的那个人正是老者的徒弟,也就是那个拿了船牌,然后带着一群弟子离开的海川。
原本海川脸上还有一丝尴尬之色,但是听阿灿用责问的口气说话,顿时恼怒。
“师弟,好手段!没想到你手里还有一块船牌,居然不说出来,害我在师父和各位师叔、师弟面前枉做恶人。”
海川越说越怒,好像理由十足似的。
阿灿为人和善,却不傻,一听到海川这样说话,立刻明白海川已经破罐子破摔,连脸皮都不要了。
原本阿灿还犹豫要怎么面对海川,既然变成这样,他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阿灿转头朝着上面那层洞窟喊道:“师父——海川师兄回来了。”
混元一气宗的人全都在那座洞窟里等阿灿回来,听到阿灿这样一喊,众人纷纷走出来。
原本老者还犹豫要不要对海川说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结果出来一看海川并不是一个人回来,还跟着一群不受欢迎的客人,脸色顿时沉下来。
和阿灿不同,此刻老者心中更多的是悲伤,他将几个徒弟都视如己出,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带着其他人逃命?”老者毫不客气。
“师父,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好,不过阿灿心存不良,根本没告诉我他手上还有一块船牌。”海川毫不示弱,直接反咬一口。
然而海川的辩解只换来一阵冷笑,除了阿灿之外,其他混元一气宗的弟子全都一脸轻蔑。
“我现在真后悔,以前怎么瞎了眼,认为你忠心干练、诚实可靠?没想到你不仅心黑无耻,还蠢不可及,那几个人肯定没有告诉你,阿灿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他自己了,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老者冷笑连连。
海川一阵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是被那家人说动了才来,根本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不过他下意识地知道情况不妙。
老者转过头对着那个凶汉,大声喝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凶汉哈哈大笑,一指旁边的海川,道:“我刚刚知道混元一气宗原来已经有了新的掌门,你这个老掌门早不管事了,既然如此,门派的一切都应该由真正的掌门决定。”
“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也有资格统领门派?”女孩第一个斥骂道。
“我们何曾认过他这个掌门?混元一气宗的掌门一直都是师父。”另一个弟子也大声喝道。
老者摆了摆手,阻止自己的徒弟们乱嚷嚷,然后朝着凶汉冷冷说道:“既然你是来讲规矩,那么你问问他,混元一气宗有没有举行过继任仪式?我有没有把掌门印信交给他?”
那天老者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继任仪式,而且海川急着要走,也没提掌门印信,他对混元一气宗掌门的位置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关键。
“有一手!老家伙,你居然还留有一手,怪不得你徒弟不愿意认你这个师父,不过就算你说破天,我也要主持这个公道。”凶汉干脆撕破脸面,连原本的那一丝遮掩也彻底撇去。
“你不怕剑宗传人和太虚门掌门找你们麻烦?”老者怒发冲冠,他敢如此质问,就是因为谢小玉和李素白就在旁边洞中,有他们在,他把握十足。
“什么?剑宗传人和太虚门掌门?”海川脸色骤变,那家人并没告诉他太多,只说阿灿手里还有一块船牌是璇玑派发的,远比他手中那块船牌要强得多,却没想到还牵连着这等级别的人物。
但没人在意海川,两边全都视他为石头木桩。
凶汉冷笑一声,说道:“还有半年,剑宗传人就要出海,恐怕再也没机会回到中土;太虚门掌门倒是不会离开,不过在意你们的是剑宗传人,而不是他,你觉得他会过问你们这些蝼蚁的死活吗?”
突然凶汉转头朝着阿灿,说道:“这位小哥可以放心,就算别人全都出事,你不会有事。剑宗传人在意的是你,那块船牌上说不定有你的印记,万一你死了,或许真会出什么意外。”
“你们打算挟持我?”阿灿怒火中烧,他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挟持?有必要吗?”后面的小胖子嘿嘿冷笑道:“炮制你的办法多了,最简单的就是做成肉傀儡,虽然能喘气,却只是一具随意任人摆弄的玩具。”说着,小胖子目光淫邪地看着旁边的女孩,道:“小师妹,我保证你也不会有事,不过你也会变成肉傀儡,整天陪在我身边,我会教你很多有趣的东西。”
小胖子越说越得意,其他人也一样,唯独小胖子的爹感到不对劲。
“你们好像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老者冷冷地反问道。
凶汉也感觉到不妙,他朝着四周张望起来,好半天才问道:“那两个人不是走了吗?”
“谁说我们走了?”旁边的洞窟中传出谢小玉的声音。
“是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说的吧?”李素白信步走出来,目光根本就没看着这几个人,而是转向他们来的方向。
“鬼鬼祟祟的家伙?”凶汉一阵疑惑,紧接着露出骇然的神色,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三个道君、六个真君,如果再加上他们几个,就是九个真君……场面倒是不小。”谢小玉也走了出来。
论境界、论实力,谢小玉和李素白天差地远;但是论感知,他绝对在李素白之上。
凶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已经明白了,就像那个叫海川的白痴上了他的当,他同样也上了别人的当。
“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别有妇人之仁。”李素白拍了拍谢小玉的肩膀。
“明白了,将来再遇到这样恶心的家伙,我会忍着恶心杀掉,脏了手中的剑总好过任由他们为害。”
谢小玉确实得到教训,他原本就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只不过之前李素白的表现太过冷酷,太虚门的门规太过铁血让他难以接受,等到他处理这家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受了影响,矫枉过正,变得太过软弱,以至于留下后患。
此刻谢小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修道之人总说太上忘情,并不是要忘却情感,变得如同活死人般,而是要不受情感左右。
数百里外,东北、西北、正南,三个方向各有一个人悬空而立,除此之外正东、正西、正北、东南、西南各有一个山头上面站着人。
这八个人隐约间形成一个包围圈,而包围圈中央正是混元一气宗所在的这座山。
来的人总共有九个,还有一个人远远站着,负责补救,哪一路被突破了,他就往哪边。
这九个人全都盯着谢小玉,李素白和谢小玉也看着他们。
“是战?是逃?”李素白伸手到背后,握住剑柄。
谢小玉想了想,不疾不徐地说道:“打打看,打不过再逃。”
李素白有些惊讶地看着谢小玉,他可以肯定,在来之前,谢小玉绝对不会说这话,谢小玉看到道君会偷袭,然后转身就逃,现在敢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倚仗。
“那三个道君中两个是分身,一个是本体,我对付他们;你则对付那六个真君,干掉他们后再来帮我。”李素白分配着任务。
“你对付那个本体和一个分身,另外一个交给我。”谢小玉没有接受,但并不是逞能。
谢小玉习惯在开战前计算一番,现在没带着菩提珠,没办法算得很准,但是大致的结果还是有。
李素白能对付三个道君,想缠住他们却做不到,肯定会有一个人能随意出手,谢小玉可没把握一边躲避道君的追杀,一边追杀六个真君,与其这样,还不如由他缠住一个道君,让李素白脱身,毕竟他对付两个道君绝对没问题,还能顺手将那六个真君干掉。
这是兵法,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下驷对上驷。
谢小玉动了,十几道血丝瞬间飞出,目标是那家人。
六个真君和九个真君并没什么区别,但是谢小玉不喜欢多费手脚,先干掉这些碍手碍脚的家伙再说。
血丝的速度极快,比飞剑更快,那家人一个都没躲过,大部分被缠个结结实实,只有凶汉的反应较快,刚一缠上就被他挣脱,不过这已经够了。
血影鞭是魔门秘法,最为阴毒狠辣,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血液逆流,气血攻心。
凶汉只觉得被血丝掠过的地方一阵躁热,紧接着浑身的气血就控制不住,变得异常狂躁。
气血一乱,法力也跟着变得紊乱,还没等凶汉明白过来,那根血丝一个转折,瞬间缠住他的脖颈。
这是御剑的法门,是水之剑意。
谢小玉从未将血影鞭当成鞭子用,当初他练剑时,最初就是拿一根长鞭当飞剑用。
凶汉只是一个小世家的家主,比混元一气宗稍微好点,仍旧属于最底层,怎么可能见识过这么高级的技巧?
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而另外几个人早就倒在地上。
只是转眼间的工夫,这些人已经变得皱纹堆叠、发枯肤白,就像半截入土的老人,而且是常年晒不到太阳、营养不良导致骨瘦如柴。
最恶心的就是那一老一小两个胖子,他们也被吸成枯骨,一层皮却像布袋一样松垂着。
混元一气宗的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女孩更大叫一声转过头。
“这次可不是妇人之仁。”谢小玉朝着李素白低声说道:“我留着他们只是为了当成零食,万一法力用完了,可以有个补充。”
“我看你越来越像魔道中人了。”李素白摇了摇头。
谢小玉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转头朝老者说道:“那块大石头底下的深洞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想死的话就躲到里面,这里很快会变成战场。”
“那个洞?”老者眨着眼睛。
那里怎么看都不是藏身的好地方,离战场这么近,洞口又小,万一被埋了,绝对会活活闷死在里面,不过老者只是迟疑一下,就马上照着做,因为谢小玉不可能害他,也用不着害他,再说,那个洞从太古之时保存至今,肯定有点门道。
其他人反应也不慢,刚才听到有三个道君、六个真君,他们的心里就开始打鼓,等到谢小玉弹了弹手指,一群在他们眼中厉害无比的角色被吸成人干,让他们悚然一惊的同时,也令他们明白彼此的层次差得太远。
没人敢提帮忙,他们心知肚明,以他们的实力,不帮倒忙已经不错了。
“让你们师妹先下。”老者命令道。
“为什么?”女孩有些不太愿意,她不喜欢别人踩茌她头上。
“底下最安全,再说,你想让哪个师兄看你裙子底下的风光?”老者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女孩顿时脸胀得通红,低着头跳下去。
其他人也跳进去,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讲究,谁踩在谁头上都一样,老者自然在最上面,他勉强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等到混元一气宗的人藏好,谢小玉朝着李素白点了点头,刹那间,两人的身形同时隐去。
下一瞬间,谢小玉与李素白同时出现在一个道君身旁。
并不是各选一个目标,而是连手夹击同一个人,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如果分开的话,对方有三名道君,其中一个人肯定会放弃李素白,专门对付谢小玉,所以同进共退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对方也料到这种情况。
那个道君瞬间一闪,立刻逃了出来,与此同时,旁边两道身影闪现,另外两个道君挪移过来,一个对上李素白,另一个找上谢小玉。
谢小玉的身影再次隐没,仍旧追杀最初的目标,李素白却一下子将那两个道君拦了下来,这就是他们一开始的计划。
两边的动作都快到极点,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他们的人影。
比那两位道君慢了一步,六道身影纷纷出现,不过他们仍旧保持着包围的姿态,在百丈之外分别占据一角,他们的作用就是堵住谢小玉,虽然不是谢小玉的对手,不过只要肯舍出性命,拖延一下总是可以,只要有人拖住谢小玉,三个道君中肯定有人能抽得出手。
他们计划得很好,但谢小玉与李素白根本没按照他们设想的做,谢小玉反而主动招惹一个道君,让李素白空了出来。
“当啷——”
一道轻鸣,李素白拔出背后的长剑,六个真君瞬间都感觉到身后一凉,一道剑光破空而出。
有人躲过了,居然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被剑气扫到,一条胳膊立刻断裂,不过他毕竟保住一条性命,另外四个人全都被剑锋划过,斩成两段。
“可惜。”李素白有些不爽,要不是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两个道君身上,他根本不会失手。
此刻李素白牵制住的毕竟是两位道君,其中一位道君还是本体,而他来的只是分身,原本就吃亏。
“退!你们两个退出来!”对面为首的道君朝着幸存的两个真君大声喝道,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失算,谢小玉的实力比他们知道的还厉害。
两个真君没有丝毫犹豫,他们也都明白自己在这里用处不大,反而碍手碍脚,所以立刻转身朝着远处遁去。
为首的道君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放手一搏,没想到他刚分心他用,战场上已经发生新的变故。
只见被谢小玉缠住的道君身体猛地一僵,被李素白长剑一挥,划出一道尺长的剑痕,那个人是元神分身,就算被斩成两段都不会死,不过他已经不能再战。
“这怎么可能?”为首的道君张口结舌。
“意念如刀。”被一剑划成两截的道君对李素白没有丝毫怨恨,却朝着谢小玉怒目而视。
让这道君吃了这么大亏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小玉。
谢小玉挥出漫天鞭影,看上去又猛又恶,却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手锏是意念攻击,无声无息、无影无踪,让人根本无法防范。
说到威力,这一击并不强,谢小玉在那位可能是玄门之祖的老人帮助下,降服了附着在意识中的那丝神念,而这一击正是借用那丝神念的力量。
那丝神念原本就是紫府中那道神念分离出来的一部分,连万分之一都没有,所以那道神念可以一击斩杀罗元棠的身外化身,能让陈元奇元神受创、本命飞剑折损,他却只能让那个道君瞬间失神。
不过这已经够了,就像奔跑中脚底踩到一颗珠子,即便立刻恢复平衡,也免不了稍有踉跄,如果换成其他对手便罢,但他们的对手是李素白。
太虚门是为了战斗而生的门派,身为掌门,李素白更是最强的战士,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剑出手,身分两段。
“我的元神分身看来不能用了。”那个道君咬牙切齿,虽然只是被划一剑,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但是仔细看却可以发现伤口的地方正迅速溃散,毕竟伤他的剑可不是凡物,在万年前,神皇就是死在这把剑下,威力可想而知。
“帮我挡住他!”那个道君朝着同伴大喝一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往自己身上一划,沿着剑痕将自己切成两段,这是为了防止伤势蔓延。
下一瞬间,这道君残存的半截身体朝着谢小玉飞扑过去。
另外两位道君知道这道君要做什么,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李素白,而是谢小玉,只要杀掉谢小玉,一切都值得,此时他们已经知道,想杀掉谢小玉就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两个人一左一右紧紧缠住李素白,为首的道君来的是本体,自然充当主力,这一次他再也不敢分心。
谢小玉早在那个道君中剑的时候就感觉不妙,转身就逃,可惜那个道君的速度比他更快,气机紧紧锁住他,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锁链套在他身上,而且那个道君原本就没打算保住元神分身,所以干脆燃烧法力全力朝着谢小玉扑来。
这就像瞬息万里的法门,孤注一掷,不遗余力,元神分身的速度本来就快,瞬息万里只是等闲,现在全力发动更快得不可思议。
这种层次的争斗,胜负只在刹那之间。
谢小玉眼看避无可避,顿时凶性大发,反身扑了过去,两个人瞬间撞在一起。
灵虚分身一下子被撞散开来,谢小玉毕竟不是道君,假的元神比不上真的元神,假的元神分身也比不上真的元神分身。
“不!”李素白怒火中烧。
没人比李素白更清楚这件事的后果,灵虚分身不只是分身,因为离得太远,在来之前他们只能将谢小玉的意识从本体剥离,全都移到这具分身上,所以这具分身毁了的话,谢小玉就再也醒不过来,和死没有什么两样。
怒极而发,一股不属于道君的威压从李素白身上散发出来,朝着四面八方瞬间荡开。
那两个紧紧缠住李素白的道君突然发现不能动了,紧接着他们看到身体被割裂成无数碎块,其中一个人是元神分身,瞬间就化为虚无;另外一个人是本体,肉身被斩成飞散的血肉,一个拳头般大小、颜色紫红的幼小婴儿飞了出来,瞬间朝着远处逃去。
将谢小玉的灵虚分身撞散的道君也逃了,虽然他做好放弃这具元神分身的准备,但是能够保留下来总是好事。
李素白根本没有追,此刻他的心思全都放在救人上。
瞬间挪移到谢小玉身旁,李素白一手握剑,一手掐诀,想将已经散开的灵虚分身强行聚拢。
李素白不知道这是否有用,此刻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谢小玉的灵虚分身早已经被撞得散开,化作一片弥漫的黑色烟云,被强行收摄起来后,渐渐有了一些人的模样。
李素白见状,脸上少了几丝阴鹫。
这时,一片卷曲的云团化作谢小玉的脸。
李素白顿时大喜,以为总算将谢小玉救回来,但是下一瞬间,他感到毛骨悚然,同时他看到那张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那是一抹异常诡异的微笑,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李素白反应极快,就像被蝎子蛰了般猛地一甩手,将聚拢成团的烟雾挥出数十丈远,紧接着一个挪移,退到深洞的洞口。
混元一气宗的人全都躲在里面,一个接一个,像叠罗汉似的。
李素白随手一抓将这些人抓出来,然后身形一闪,带着众人挪移到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头上。
“怎么了?怎么了?”
“难道已经打完了?”
混元一气宗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全都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谢真君呢?他没事吧?”老者第一个清醒。
“我也不知道。但愿他没事。”李素白的脸色异常难看。此刻他后悔极了,不该听谢小玉的话打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