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太一门棒打鸳鸯后，阴姬就开始黑纱遮面，不再出席大部分活动，不与任何男性交往，一副从此清心寡欲，孤独终老的姿态。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沉默的愤怒。
有点资历的官方行者都知道阴姬蒙面的原因，更知道揭她面纱是非常犯忌讳的事。
除非想彻底惹怒这位太一门的明珠，否则没人敢揭她的面纱。
所以妙藤儿看见元始天尊满脸邪笑的扯开阴姬面纱后，便知他现在还处在疯魔状态，极不稳定。
为防止元始天尊进一步做出过激举动，妙藤儿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狗长老。
“扯了阴姬的面纱……”狗长老语气一下变得凝重，“确实疯的不轻，我立刻过来，你们看紧元始天尊，但不要刺激他。”
狗长老没问元始天尊为何状态不稳定，匆匆挂断电话。
张元清盘坐在地，手里抓着面纱，低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阴姬的五官自然是挑不出瑕疵的，但没有瑕疵的脸蛋也各有不同，于是便有了气质各异的美人。
这张脸柔和秀美到了极致，秀眉描的精致漂亮，唇瓣丰润，透着天然的殷红，油然而生一种软弹感。
脸颊肌肤白里透红，没有成年人的瑕疵，如同新生的婴儿般，细腻白皙。
她的五官落落大方，明明是个女神级的美人，可当你看着这张脸，却不会觉得自惭形秽，不会望而却步。
这是一种非常少见的温润面相。
即使再自卑的人，看到这张脸，也会觉得大家能当朋友，能欺负她一下。
她不似小圆那般咄咄逼人的冷艳，不似娘娘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不似谢灵熙那般少女初长成的清丽，不似关雅那般混血立体的精致。
她有着柔和的，典雅的美。
她是温润如玉的大家闺秀。
因为摔倒的缘故，柔顺的青丝略显凌乱，丝丝缕缕的盖在白皙的脸颊，便又有了一种让人怜惜的美。
对张元清来说，这张脸是陌生的，但又觉得她本该长这副模样，这才符合她温柔的气质。
张元清愣愣的看了半晌，左嘴角忽然勾起，笑容邪魅：“有趣，难怪魔君会喜欢上你！”
话音落下，阴姬突然睁开了眼睛。
虚弱状态结束后，她自行冲破了灵箓，苏醒过来。
四目相对，阴姬愣住了，秋水般的明眸荡起泪光，端庄温柔的脸庞泛起凄美、喜悦，喃喃道：“你……”
刚吐出一个字，她猛的反应，认出眼前的人是元始天尊，相似的只是这股桀骜乖戾的气质。
同时，阴姬看见了元始天尊手里捏着的面纱。
她心里一慌，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脸颊，果然没有了面纱。
“谁让你揭我面纱的。”阴姬秀眉倒竖，劈手夺过黑纱，含怒一掌拍向元始天尊的胸口。
但凌厉的掌风即将触及到他时，想起元始天尊或许有伤在身，又急忙收回七八分力。
在远处的宾客们看来，这更像阴姬娇嗔发脾气，而非愤怒。
而即便是愤怒，她温婉秀美的脸也显得没什么威慑力，大家闺秀生气起来，就是气呼呼的蹙起眉尖而已。
反而让人更想欺负她了。
张元清吃吃笑道：“姐姐长的这么漂亮，看一看又何妨。”
阴姬胸脯一阵起伏，意识到元始天尊精神状态不对，似乎受到了某种堕落力量的侵蚀。
她一边把面纱戴上，一边后退，冷冷道：“你状态不对，我便不与你计较。”
而这时，张元清的理智又占据了上风，他低声说了一声“抱歉”，按着额头，踉踉跄跄的绕过众人，走向了餐厅后的休息室。
“砰！”
他进入休息室，关上门。
“鬼镜只能压制情绪，无法净化精神污染，这种时候，还是伏魔杵好用啊……阴姬真漂亮，难怪魔君会喜欢他。”
张元清坐在桌边，审视自身状态，除了翻涌不息的恶念，他还有一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
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头，像是强行拼接在躯干上，随时都会散架。
这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来源于内心，而非肉体。
先净化精神污染……张元清从物品栏里取出破煞符，贴在脑门。
符箓化作灼热的金光，冲入识海，消弭了部分精神污染。
张元清又使用了两张破煞符，堪堪净化掉污染，心底的邪念消除。
其实纯阳掌教断尾逃生，既救了自己，也救了张元清。
否则以这位古代修行者的含污量，张元清若是尽数吞噬，恐怕会当场疯魔，不可挽回那种。
然而，他心底那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处理掉污染问题，趁着还有时间，张元清思考起如何应付狗长老。
“以我当时的状况，几乎是必死无疑，长老们有足够阅历和经验，一定会产生怀疑。如果让他们深究下去，情况不妙……”
这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一个难题。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首先，一切变故发生在识海里，外人看不见，这就给了他胡扯的空间。
我可以说，是三道山娘娘念我归还伏魔杵的好，给我留了件保命道具，不，不能说道具，应该是消耗品，用完就没了，死无对证。
其次，这句话一定要对傅青阳说，不能对狗长老说。
因为老大会替他查漏补缺，而狗长老……尽管大家关系也很好，但毕竟不及钱公子待他情深义重。
要不要通知傅青阳，让他过来一趟？灵钧应该会通知他的。
想出对策后，冷静下来的张元清，把纯阳掌教的话过了一遍。
“我是散魂者，我的灵魂是被缝合起来的，原来这才是我头疼的根源，可我的魂魄为什么会散呢，我完全没有记忆了。
“我这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是因为纯阳掌教‘咀嚼’了我的灵体，让缝合的灵魂产生了松动？这可怎么办。
“纯阳掌教说我早该死了，我读高中的时候，发生过大事，要我命的大事，不，如果记忆出了问题，那我的头疼是不是高中得的，都要打一个问号……
“另外，纯阳掌教说我的灵魂有问题，除了散魂者，我的灵魂还有其他问题？可惜话没说完，圆月就出现了。”
布置得宛如酒店套房的休息室里，张元清靠着椅背，低声自语：
“人仙级的力量……”
有一件事就很清楚了，人仙就是半神，是灵境行者口中的至高，魔君把夜游神的至高之物，藏在了角色卡里。
太一门主想要的，正是黑色圆月。
所以魔君主修的是太阴？
然后，按照这个思路推测，堕落圣杯里的小太阳，是不是对应着日游神的至高？
另外，他还从纯阳掌教的记忆里，得知了一些古代修行者的常识。
众所周知，职业划分，自古由来，但和大部分人理所应当的认为职业的不同是古代修行者修炼的秘籍不同不一样。
区分职业的不是秘籍，而是灵气。
灵气是天地能量的一种统称，分为很多种，每一种灵气，造就了一个职业（修行之法）。
在纯阳掌教的认识里，天地灵力每年都在衰弱，日复一日的稀薄。
是不可再生资源。
纯阳教古籍中记载，最后一次出现人仙，是在唐代初期，且真假不知。
而在秦汉时期，人仙虽然不多，但有迹可循。
“我记得连三月说过，19号灵境是唐代背景，深渊底下疑似封印着超越主宰的存在，莫非是唐代的人仙？呃，应该没这么巧……”
……
餐厅内，原地休整，治疗伤势、恢复体力的众宾客，看见狼藉的地面，绽放一抹柔和的绿光，随后，一株青藤钻破地砖，迅速生长。
很快长到三米多高，青藤顶部是一株粉色的花苞，足够水缸那么大的花苞。
花苞缓缓盛开，花蕾中，立着一人一狗。
白衣如雪，英俊不可逼视的傅青阳，以及纽扣眼的卷毛泰迪。
傅青阳目光冷冷的扫过狼藉的现场，然后望向灵钧：“元始呢？”
“你兄弟我就剩半条命了，也不知道先关心一下。看来感情还是慢慢消失了，绝交吧。”
灵钧气色好了很多，指着餐厅深处：“在里面休息呢，他可能是被纯阳掌教影响了，刚才一副要欺师灭祖的样子。”
傅青阳皱起眉头。
狗长老则说道：“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灵钧当即把晚宴上的来龙去脉，从嫣儿的死，到主宰级道具封锁会所，再到纯阳掌教逃离，原原本本的告诉狗长老和傅青阳。
存活下来的官方行者们查漏补缺，时不时插嘴。
等灵钧说完，高山流水心有余悸道：
“我们能活下来，全靠元始天尊。”
众人连连点头，虽然灵钧和阴姬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确实是元始天尊真正的救了他们。
傅青阳听完，撇下众人，走向餐厅深处。
“咚！”
他屈指扣了一下门，道：
“我！”
不等元始天尊回应，拧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老大……”桌边的张元清脸色苍白的扭过头来。
傅青阳打量了他几眼，皱眉道：“你吞了纯阳掌教？”
“吞了部分，感觉很不好，和我刚才的状态比起来，魔眼就是个优柔寡断的烂好人。”张元清说，“不过我用破煞符净化掉了。”
他这是告诉傅青阳纯阳掌教的邪恶。
傅青阳“嗯”一声：“我听灵钧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有件事不太明白，需要问你。”
来了……张元清面不改色：“什么事？”
“你怎么击退纯阳掌教的。”傅青阳目光幽深。
“我在崖山副本里把伏魔杵归还给了三道山娘娘，她为了补偿我，在我识海里画了一道符，说是可以救我一命。”张元清冷静的扯了一个谎。
傅青阳也冷静的听完，“知道了。”
……
深夜。
傅家湾别墅，书房里，傅青阳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线上会议。
这是一个六人会议室，除了他之外，还有杭城分部的“挑战高峰”、“柳深海”，总部的“李秘书”，百花会的“狗长老”和“云中子”。
其中，云中子是百花会大长老的长子，妙藤儿和灵钧的大舅。
这场会议是总部发起的，会议内容正是今晚松海市百花会所遇袭案。
参与会议的长老，要么与纯阳掌教有关，要么与今晚的遇袭者有关。
李秘书率先开口，嗓音低沉：
“今晚百花会所的惨案，大长老已经知道了，他深表痛心，让我召开会议，了解详情。我们牺牲了多少同事？”
狗长老沉声回应：
“两名圣者，十一名超凡，三十多名服务员、安保人员。这个纯阳掌教不除，后患无穷。”
经过这件事，狗长老深刻意识到不受道德值和声望值约束的古代修行者有多棘手。
李秘书叹息一声：“高峰长老，你的担子很重啊，要加快步伐了。”
高峰长老语气不善：
“我听柳家的小子说，纯阳掌教得到了一件主宰级道具，正好是列表里没有找回来的序号2？他本身就擅长隐匿，如今又得了一件主宰级道具，怎么搞？”
李秘书沉默一下，说：“大长老明白你的苦衷，开会之前曾说，可让傅长老协助。”
傅青阳“呵”了一声：“那可就要多谢大长老赏识了。”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
李秘书当做没听见，发言道：
“狗长老，麻烦把事件经过，详细汇报一遍。”
狗长老便把从灵钧那里了解的详情，重复说了一遍。
云中子说道：
“这么看来，这个纯阳掌教已经开始有意识的猎杀官方行者，他的主要目标是夜游神和幻术师，但如果有机会，也不会放过五行盟的同事，因为他借此获取道具，壮大自身。
“今晚，多亏了有元始天尊，不然藤儿和灵钧就死定了。”
柳深海“嗯”了一声：“给一个B级功勋不过分，奖金也不能少，明儿在论坛发布公告。”
虽然外孙柳志义在汇报过程中，说了元始天尊不少坏话，并向他哭诉元始天尊残暴虐待自己，但对于柳长老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外孙柳志义平日里没少欺负人，也没少被其他长老子嗣欺负，小娃娃打架，他并不在意。
李秘书颔首道：
“有功要赏，有过要罚，元始天尊立了大功，自该奖赏。”
停顿一下，他问道：“狗长老，我有一事不明，他是怎么击退纯阳掌教的。”
傅青阳淡淡道：
“三道山娘娘给他留了保命底牌。”
他的回答很简洁，并一副不想告诉你的语气。
李秘书有心再问，但注意到傅青阳已经闭麦，想着可能是刚才让他协助高峰长老的命令，引起了这位傅家公子的不悦，想了想，便没再多问，说道：
“回头详细的写在报告里给我。”
狗长老道：
“根据元始天尊汇报，以及在场人员证实，纯阳掌教受伤不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作案，他会选择潜伏起来。
“此人兼修夜游神和幻术师，又不受道德值约束，找到他并不容易，注定是个漫长的拉锯战。我建议把这件事推给太一门去做。
“最懂夜游神的，还得是夜游神。”
他等于是把傅青阳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
“好主意！”高峰长老举双手赞同。
李秘书想了想，道：“我会把你们的意见汇报给大长老，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柳长老道：“我听志义说，元始天尊疯魔了？”
这话一出，几位长老立刻关注起来。
“他吞了纯阳掌教部分灵体，受到了不小的精神污染，现在已经恢复。”傅青阳打开了麦克风。
李秘书道：
“此事非同小可，近期给他安排心理医生，疏导一下情绪。
“散会吧。”
……
夜色凄迷。
种满梧桐树的陈旧街道，昏暗的路灯，样式老旧的居民楼，这应该是某个老城区，时间应该是深夜，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张元清心里默默的想。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着强烈的恐惧和悲伤，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和谁生离死别？他却想不起来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一个叹息声从身后传来：“楚家没了，很抱歉，我没能救出你的父母。从今以后，你就在松海生活吧。”
这个声音陌生而熟悉。
谁在说话？
张元清茫然的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几米外，街边，站着一个眉目俊朗，神情温和的男人。
他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凝着病态，似乎身体不太好。
看见这个男人，张元清脑子里的情绪一下子炸开了。
父亲？
这是他的父亲，张子真。
他刚想喊出“爸爸”两个字，便听自己发出了女童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不要寄人篱下，我不要跟你走，我的族人会来找我的，等我长大了，我会把仇人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画面到此破碎。
傅家湾别墅的卧室里，张元清猛的惊醒，大口大口喘息。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奔涌进来，鸟儿在花园里叽叽喳喳的声音，隐约透过隔音窗户传入耳中，空调呼呼吹着冷风，耳边萦绕着熟悉的幽香。
张元清脑子乱糟糟的，念头像是陷入泥沼的老牛，怎么都转不动。
他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
男人？女童？亦或者，纯阳掌教？
“头很疼吗？”温柔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就如同深夜里的灯塔，让张元清找到了方向，找到了归宿。
他想起自己是谁了。
张元清侧头看去，枕边是一张妩媚精致的瓜子脸，混血的五官让她起来又成熟又性感。
“关雅姐……”张元清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意识的搂住混血美人丰腴火辣的娇躯，习惯性的一手搂腰，一手抚臀。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惊喜道：“你出副本了？”
关雅是凌晨四点出的副本，当时女王和谢灵熙穿着睡衣，心事重重的坐在客厅里说话。
她一问才知道元始差点死在百花会所，知道他被灵钧带着参加妙藤儿举办的晚宴，被纯阳掌教袭击了。
傅青阳带他回来时，他的气色很差，已然疲惫不堪。
女王和谢灵熙是在他睡下去后，从傅青阳嘴里得知的事情经过。
她俩担心的睡不着，便在客厅里坐了一宿，直到关雅通关副本。
得知男友的遭遇，关雅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穿着睡衣来陪他了。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关雅轻轻揉着他的眉心，没有像往常一样按住他上下求索的手。
“睡了一觉，好多了。”张元清脑子昏沉沉，仍不太清醒。
精神污染已经消失，但那种别扭的不协调感还在，似有似无的，让他很不舒服。
张元清享受着关雅的按摩，嗅着她的体香，心慢慢的安静下来。
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的梦。
老爸死的时候，他才刚读小学，对父爱没什么记忆，这十几年里，几乎没梦到过他。
没想到今儿梦到了。
这个梦稀奇古怪，除了老爸，还有一个小女孩，老爸说的话让张元清有浓浓的即视感，他说楚家没了，让小女孩以后在松海生活。
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相似的台词。
楚家没了，小女孩，父亲……
嗯？！张元清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回脑子是彻底清醒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