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

烦躁,恶心,想吐,恐惧,想哭。

这是文安予回到座位之后,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情绪起伏,压在课桌下的右手不住发抖,她知道,她的病又开始了。

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耳朵内肌肉痉挛,鼓膜不住震动,附和着不断激烈跳动的心脏,让她的神经紧绷到极点。

更让她崩溃的是一声突兀的响铃从前方的音响乍起,这代表着午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人声渐渐高涨,无论是说话声还是走动声,亦或者翻书声,桌椅碰撞声,都足以击溃着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所幸文妈妈已经提前打好招呼,加上文安予自己足够优秀,征求了班主任的同意,一个人坐在教室靠着窗边最后方的一个单独位置,本来平常就独来独往,不爱说话,此刻也无人注意到她的不安。

深吸了一口气,文安予颤抖着手从课桌里面抽出一盒药,倾倒出满满一手,快速地往嘴里放去,熟悉的苦涩味道渐渐侵袭了整个味蕾,文安予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拧开瓶盖喝水了。

她就这样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小嘴慢慢嚅动着,小心吞咽着口里的硬物,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恰好吞下最后几粒药片,堵满了口腔的苦味终于让她眩晕的头脑稍微清醒了点,只是耳边仍有若有若无的嗡嗡声。

顾安清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模样呆呆的文安予,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他还是能清晰看见女孩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看起来比半个小时前的她更加没生气,可怜极了。

“大家欢迎下新来的同学…”

剩下的话文安予已经听不见了,她就这幺僵化般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睛望着顾安清,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看着他慢慢走到她的位置,然后俯身,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如走廊上揽着她的那双手,让她心慌到难以呼吸。

等等,他说什幺?

他说:“以后请多多关照了,新同桌。”

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慢慢扩大到耳边,男生表情动作看起来特别无辜有礼貌,偏偏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轻扯嘴角,神情睥睨又恶劣。

文安予只觉得耳朵里又是一阵嘈杂的耳鸣声,她张了张嘴,想找老师谈谈,但是这时讲台上老师的一句话彻底粉碎她的想法。

“因为班上已经没有剩余的位置了,所以就先麻烦两位同学将就下了,过阵子会重新安排位置的。”

文安予深吸口气,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探究的视线,最后还是忍了忍,先低下头,随手摊开这节课的书本,伴随着桌椅一阵晃动后,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顾安清坐下来后,心里一开始那丝隐隐的雀跃倒是平静下来了,讲台上老师还在认真讲课,只是那些知识于顾安清而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于是,讲台下的顾安清又开始百无聊赖起来,夹在指尖的笔转了又转,整个人懒散的靠着椅背放空,不知不觉间,视线又转到了身边正默不作声看着课本的人身上。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人的不寻常,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着。顾安清眉头一皱,和他坐一个位置而已,有必要害怕到这程度吗?他又没真的对她做什幺。

身体先于头脑一步,然后文安予就感觉到自己的课桌被人踢了几下,紧接着那个讨人厌的声音又传来了:“喂,好同学,这题我不太懂,能麻烦你帮我讲解下?”

文安予没力气和他说话,也不想说话,本不打算理这人,谁知这人恶劣极了,脚下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弄的前桌的人都偷摸着几次回头看了两人几眼,终于,文安予还是败下阵来。

她回过头,制止了顾安清下一脚的动作,耐着性子好生和他说话:“我现在有点不舒服,能不能麻烦你消停点?”

顾安清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偏偏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按照以往他不会这幺犯贱去招惹人,也没兴趣管天管地。

但是对上眼前这张巴掌大的脸,看到她脸上透出病态的苍白唇色,到嘴边的话又莫名其妙吞了回去,一下子就没了脾气。只是被人这样毫无遮掩的厌恶反感,顾安清总归还是沉默了下来,撑着下巴规矩地看向前方的讲台。

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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