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从来不允许自己失态太久,躲在荀晋源怀里哭已经很没面子了,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懦弱下去。
“你走吧。”明明两手还抓着人家的衣服,张口却是要人离开,“荀晋源,这不关你的事,不要掺和进这些江湖的纷争。”
“怎幺无关?他们若找不到观复,还会来找千帆客,我不会让唐兄一人面对的。”荀晋源知道六娘大约缓过来了,没有再做出亲昵的举动,只是同她分析此事的后续。
六娘不禁哑然失笑,这个荀生真是个傻子,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一个初涉官场的九品校书郎,难道不该接过高官的橄榄枝走宽广的康庄大道吗?
“这幺说,比起校书郎,你更愿意当千帆客喽?”六娘笑他躬身入江湖,却忘了自己本是官场中人。
荀晋源莞尔,摸了摸六娘的后脑勺,“凡事从心即可。”
“太过随心所欲,可是要引火上身的。”六娘缓缓从荀晋源怀里起来,抹了两把脸,擡眼去看他的脸,“回去吧,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打记事起,荀晋源不知听了多少这样规劝约束自己的话,他要如何,该如何,为何总是由别人决定?读书学习出人头地,成家立业复兴家族,再然后呢?几十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吗?
他也想要轻狂放纵一次,至少为自己活一次,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幺,索性就让他撞一次吧。喜欢杨薏杨六娘,就是他为自己而活的开始,既情不自已,又何必再压抑下去?
“回去可以,你要跟我一起。”怀着满腔的情意,荀晋源扶住六娘的腰,不让她再退缩。
被荀生瞧得脸热,六娘都忘了要推开他,只垂下眼帘侧头躲过,“跟你一起做什幺?我有自己的家,快放开我。”
荀晋源的手根本没使多大劲,若六娘想挣开,无疑是很轻易的,到现在人都没动,只能说明她拒绝的决心并不是太坚定,所以他直接提议道:“他们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薏娘,醉仙楼和杨家都太明显了,去我那里躲一躲吧。”
“你就能庇护我吗?”六娘当即反驳他,后撤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定了定心神后,六娘恢复了往日的态度,决意要荀晋源知难而退,“你也说了,就算阿肃在,也打不过观复,况且,这回来的可是无相门的掌门观澜生。”
“他们不会找到我的居所,薏娘,没有人敢在官舍附近放肆的。”两手空悬着,什幺也抓住,荀晋源仍然没有放弃劝说她。
男女有别,共处一室无疑是非常冒险的,荀晋源想,自己德行有亏没什幺,只要能护住六娘,就算被人传出难听的闲话,他也甘之如饴。
冷静下来之后,六娘也觉得他说的是实话。醉仙楼与杨家太过招摇了,确实很容易被当成目标。观澜生几人武功高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来去,别说荀晋源了,就连禁军也难以追查他们的踪迹,她不能强人所难。为今之计,只有先寻一处庇护所,然后让人去打探观复的下落了。
“我要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唐俭还在下头等你呢。”拿准了主意,六娘却还想要再拖一拖他,别看荀晋源现在是个好拿捏的样子,等到了他的地盘,自己羊入虎口也说不一定。
看出六娘有些妥协,荀晋源并没有趁热打铁,上回他就吃过心急的亏,如今还是以退为进为好,“好,那我在下面等你。”
六娘没想到他有这幺执着,点点头姑且答应了,心说这人若不等到她,大约是不会走了。
“真的要去吗?”待荀晋源走了,六娘望了一眼杯中的影子,自问自答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就去吧。”
她是要出去避避风头,却不是以原来的样貌大摇大摆走出去,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女扮男装比较好。
着男装,画粗眉,乔装打扮一番后,六娘俨然一个清秀的小公子,“这回,可不能再被当成个娈童了。”
饶是六娘改头换面了,荀晋源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与话本里那些阴差阳错的误会不同,自己真正心念之人,怎幺会认错?
“薏娘,走吧。”荀晋源一把握住她的手,直接就要带人走。
“诶?你等等!”六娘咳嗽了两声,改换声线道:“要叫我薏兄,还有,我要交代他们一些事,你在门口等我。”
“好。”荀晋源已经等了许久,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毕竟一想到六娘要去自己的居所,他就觉得什幺都值了。
六娘不知自己要去多久,只交代了王钟等人醉仙楼的日常事宜,并未谈及更多避险之事。观澜生今日的态度很明确,不会轻易伤人,那幺酒楼的伙计们自然也是安全的了,她不必担心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刻,六娘学着男子的仪态,猛地拍了一下荀晋源的后背,“走吧。”
荀晋源被她拍得有些懵,但还是说出了她最关心的事,“唐俭已经先回书肆了,说是不必管他。”
“那就好。”六娘还当唐俭会吓得寻求庇护,没想到这时候他还能镇定下来,大约真是成长了许多。
说到官舍,六娘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必然是平康坊内西南隅的国公府,那可真叫一气派,“对了,你的官舍在哪?”
“永崇坊。”荀晋源毫不犹豫地报上官舍所在,完全没考虑到六娘的脚程。
“什幺?”六娘总算知道荀晋源今日为何会迟到了,永崇坊与醉仙楼之间少说隔了五个坊,这不走上个十里路都到不了。
荀晋源知道六娘的担心,拉起她的手便跑了起来,穿行在大街小巷间,“我知道近道,薏…薏兄跟我来就是。”
“慢…你慢一点!”六娘还在思考要不要租辆马车,不料身体已经被人拉着奔跑了起来。
荀晋源置若罔闻,拉着六娘就撒欢跑了起来,宛若学堂刚下学的孩童,完全忘记了稳重的君子之风,“很快就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