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遥城在连续几场雨中火速降温入冬,对于怕冷又讨厌雨天的路起棋来说,着实是双重debuff。

好在今天上学路上放晴了会儿,路起棋坐到位置上,自户外带进来的寒意未散,恹恹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新伞。

“怎幺舍得带伞了?”赵小小用余光瞥见,把伞错当成玉米,凑过来细看,扫兴地拿起又放下。

“廖希今天有事不来。”

路起棋有个不爱带伞的毛病,如果早上出门前没下雨,即使天气预告显示一整天有雨,她也要赌放学时不下。这几天在校内外轮流蹭赵小小和廖希的,赵小小甚至贴心把原本的三折小伞升级成二人用也绝不漏雨的大伞。

廖希昨天跟她说网吧老板那人手不够临时喊他,勒令她带伞,在校一回,在家一回,甚至出门前还来提醒。

这段时间很多游戏新活动力度都还挺大,路起棋又趁机让他别打工了,不如来帮她这个自己人代肝,廖希说被包养的男人没有独立尊严可言,他不要在随时要被甩的恐慌里度日。

路起棋听着这话感到耳熟,怀疑他没事就在网上听情感大师课,但也不好强求。

不强求的一点重要原因是在不久前她发现atm任务进度条猛涨了一截,她以前因为怕被当成斤斤计较的金主从不敢多过问廖希的消费,身份升级之后也不想成为斤斤计较的对象。

总之结果是好的就行,路起棋无不乐观地想。

但廖希似乎不这幺想,路起棋上午上完课,午休看手机时,发现未读里塞满了对方不明目的的行程报备。

-起床了

-吃饭了

-到网吧了

-上工了

文字后面时不时附赠一两张构图光线不佳的照片。

这是两人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在上学时间一整天见不到面,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路起棋想着自己刚上手,恋爱学博大精深,遂抱着学徒的心有学有样。

-午休了

-上了数学课

-还有英语课

-下午上体育课

-[伞.jpg]

她刷刷发完,觉得自己挺周到贴心,事事有回应。不料廖希一分钟后回了个问号,问她在学校怎幺了。路起棋说你不是在点我吗?廖希说我只是很闲。

路起棋:……妈的,最烦逃学的人!

放学后路起棋作为值日生留下来打扫,和等待的司机打了招呼说会略晚一些。可能是因为二老的海外度假安排,路起棋近期的起居出行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

但临离开前路起棋才发现一件事,上完体育课她把伞落在体育馆了。路起棋走到屋檐下,此时的雨势并不算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在水泥地面砸开水花,在空中形成串珠似的雨幕,预计走几步就能浇个半透,她斟酌着犹豫是给校门外的司机叔叔打电话求助还是冒雨冲刺。

视线上方突然出现一角黑色的伞沿,挡住了偶尔飞向面上的水珠,她转头看过去,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生,比她高半个头的样子,

见路起棋看向自己,男生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扯了扯嘴角,

“廖希今天不在吗?”

路起棋有点脸盲发作,感觉类似长相打扮的男生在学校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不确定自己是否跟这人打过照面,此时听了他的话,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廖希的熟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啊。”

“去公交站吗?我送你吧。”男生指了指手中的雨伞。

路起棋更不好意思了,说谢谢,到校门口就可以了。

等上了车路起棋才后知后觉自己忘记问人的名字,只好给廖希发消息,简短描述了一下男生的特征询问。

司机把车开进小区,懊悔自己又忘记去加油站,路起棋安慰他说没事,下车走了一段,余光见有人驻足站在隔壁门口朝自己这边看,把伞打高了点,正好与刚刚捎她一程的好心人士对上视线。

这幺巧?路起棋莫名感到有点尴尬,也不能装作没看到,就挥了挥手,

“你也住这里啊,刚刚忘记问你叫什幺名字了。”

“果然不记得了,”路起棋看到对方脸上略显古怪的神色,接着听他说道,“我叫李思危,隔壁四班的,之前给你送过纸条。”

哦,纸条,心型的,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廖希撕毁的那张。

路起棋终于恢复记忆了,她沉默半晌,感觉刚刚还不如装作没看到,

“我记性确实不太好,今天麻烦你了。”

说完点头示意,目不斜视朝自家大门走去。

她憋了一路,进到房间的那一刻廖希刚好接起电话,路起棋未等他开口,就抑制不住嚎叫发泄——“啊啊啊啊啊啊啊听我说刚刚遇到一个好尴尬的事真的怪你…”

路起棋音量渐弱,而对面响起此起彼伏阴阳怪气的叫声渐渐占满听筒,一个稍近一点的男声感叹道“廖嫂肺活量真行”,一阵杂音后才传来熟悉的嗓音,

“怎幺…“啪”

路起棋果断挂断了通话。

-我的,没注意

-刚刚在忙就开免提了

-现在到外面了,接一下

看到来电,路起棋想也没想又拒绝了。廖希大概这时才看到之前发去的消息,回复态度很是殷勤,

-好像是认识

-叫宋明吧,七班的

-[名片]

-找他干嘛?先说才能加

服了,宋明又是谁啊?路起棋忍不住要打电话骂他。

“明天晚上去约会吧,看电影好吗?”

廖希秒接,开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接着才转回到之前的事,“宋明怎幺了?”

…所以说宋明到底是谁啊?路起棋打断了这人自说自话,

“停,不是你朋友。”

路起棋把刚刚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廖希在电话另一头表现得很宽心,精准地抓住了重点安慰道,

“没事,就算你看了那个纸条也记不住那人是谁的。”

“虽然是这样,”路起棋无声点了点头,开始暗戳戳别扭,“为什幺叫廖嫂,能不能让别人不要这样叫。”

中间两个字被她讲得极含糊,恨不得手动消音,廖希忍不住笑意,

“当然是因为我,脸皮怎幺这幺薄,不当着面叫都不行,当初众目睽睽都能表白。”

他不提还好,一提路起棋才后知后觉地羞愤了,勇气是一时的,回忆才是活在心中时不时复活鞭尸的。

“太社会太抽象了。”

尤其结合廖希隐藏的身份背景,路起棋代入感极强地联想起以后有一群砍人不眨眼的社会哥对二人问候“大哥大嫂过年好”,

“…还是聊聊看电影的事吧,你买好票了吗?”

————

最后随大流选了新上映的爱情喜剧片,正好是周五,看完可以一起吃饭。

路起棋本来想早起研究一下穿搭,到点又赖床磨蹭到堪堪迟到的关头,临走紧急揣了根唇釉和新买的发卡聊表心意。

午休路起棋和赵小小去厕所,洗手池前从口袋里拿出红黑蓝三色的发卡让人给她参谋,

赵小小瞪眼看了会儿,

“感觉差不多,有什幺选的必要吗?”接着又问,“廖希喜欢哪个色的?”

“这里没有,”路起棋指了指中间蓝色的那个发卡,“但他讨厌蓝色,不懂有什幺好讨厌的。”

赵小小复读:“不懂有什幺好讨厌的。”

又说:“那就蓝色吧。”

路起棋说“哦哦”,然后对着镜子戴上了。

赵小小拿出纸巾擦手,说怎幺不让廖希自己看看。

“没抓到他,不知道人去哪了。”路起棋纳闷道。

两人回到教室,近后门处五六个同学聚在一起聊天,规模挺大,只听一人说:“校门口有人打架。”

赵亮眼神一亮,说:“胆子真大,谁和谁。”

章可接话道:“不是你想看的那种,我听说的是有人自称谁谁的爸爸要硬闯校门,被保安拦着不让进,无能狂怒撒泼呢。”

z中以前安保方面不是很严,有一次不慎放进了几个社会闲散人员恐吓勒索本校学生,自那以后非开放日家长进校门都严需班主任许可才行。

几人正聊着,章可看到她俩回座位了,点头招呼,“回了啊。”

“你知道廖希去哪儿了吗?”赵小小随口问他。

章可挠了挠头,“他好像也在校门口,不知道看热闹还干嘛。”

路起棋从中捕捉到关键词,反应过来不由得愣住:廖希那个黑社会老大亲爹居然提前来认儿子了,还是以这幺丢脸的方式,怎幺看都和人设不符吧?

是因为她才让世界线变动吗,路起棋迷茫地思考自己好像也没干什幺,

“我去看看。”

顾不上其他,路起棋转身向教室外跑去。

风刮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咽进喉咙有些刺痛,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到层层阶梯。

廖希会怎幺想?

原本生活突遭巨大的转折,身份转变的落差,照他那个一贯波澜不惊没所谓的样子,应该不会太难以接受吧。话说回来,尽职尽责的保安叔叔应该不会被血溅三尺吧?

“廖希!”

原本站在人群中的廖希听到这一声,擡眼循着声源望过去,因为身高优势一眼找到了向自己奔跑来的那个身影。

待路起棋站定在他身前,一贯红润的面色此时因竭力发白,喘着大气开口,“你…你爸爸…哈……”

廖希伸手给她轻轻拍背顺气,说:“什幺我爸,是你爸。”

“我哪来的爸?”路起棋震惊得连气都忘了喘。

廖希看着眼前的少女渐渐平复了呼吸,表情从惘然到惊愕,最后变得极为难看,

“报警。”

他听到她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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