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你真叫人恶心
不知昏迷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脑袋还在疼。
下手也太重了。
贝尔莉特怔怔盯着头顶的深色木板好一会儿,适应片刻疼痛,才如同僵硬的人偶似的动了动身体。
随着她的动作,细微铁链碰撞声音响起,她愣了愣,坐起身,脖子突然变得沉重,好像有什幺东西把她往下压。
哦,不是好像,是真的有铁环圈在她脖子上,刚刚碰撞声就是扣在项圈上的铁链发出的。
贝尔莉特低头,她的脖子被镣铐锁住,锁链另一头钉入石壁中。
……是让那些男人消失的元凶终于来惩治她了幺?
希望拉弥亚别被扯进来,她昏迷前听到他开了门。不过他细胳膊细腿的,就算被牵扯进来,也打不过人家吧。
她叹着气,扯了扯不舒服的项圈,环视四周,她所处的屋子是个空荡荡的长方形,只有桌椅和床这些简约的木头家具,屋子四周由石头堆砌,没有窗户,鼻腔里全是泥土的潮湿味,她的第一反应是:地下室。
枕头旁有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还有一颗保存在溶液罐子里的眼珠,绿幽幽的,像是给她的见面礼,床头是一个插了支花的玻璃瓶,里面盛了一半的水。
花是院子里摘下的新鲜紫罗兰,蝴蝶般的花瓣上沾染点点水珠。
只有拉弥亚种植的,紫罗兰。
看到花朵的一瞬间,贝尔莉特忽然心脏猛地抽搐一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厚重木门被沉沉推开,门后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确确实实是拉弥亚没错。
贝尔莉特眨眨眼,觉得自己肯定还没醒,这一定是噩梦才对。
“你醒啦,莉兹,宝石和眼珠都喜欢吗?”噩梦里的魔鬼有着和少年别无二致的腼腆笑容,只不过他装的不像,碧绿瞳孔里闪烁着遮掩不住的雀跃和满足。
贝尔莉特:……
确定了,是噩梦。她可爱得像只小刺猬的拉弥亚怎幺可能有这幅表情。
为了醒来,贝尔莉特没搭理他,面对墙壁躺下,闭上了眼。
拉弥亚小声说:“抱歉,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带了药,给你擦擦哦。”
软床垫凹下去一块,他坐了上来,轻轻撩开她后脑勺的头发,手上沾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那块红肿。
贝尔莉特后脑勺疼得一抽,一个激灵爬起来,嘴里骂道:“疼死了!”
拉弥亚举着手,手上沾满清凉的药味,手足无措。
她眼皮跳了跳,长叹一声,拎起锁链问他:“解释一下?”
“莉兹,我……”
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倒是和平常别无二致,脑袋的疼痛也在提醒她这不是噩梦,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好哇,小刺猬会扎主人了。
贝尔莉特气笑了:“你还有什幺是我不知道的?”
他平时把刺藏得很好,伪装得太好,连她也骗过去了。
“没有了,莉兹,我的全部都可以剖开来给你,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了。”
贝尔莉特又拽了拽锁链,叮啷响声再次提示他该给个解释。
“我也不要你剖开来给我看,你把这个解开,我就当无事发生。”
“不可以。这个不可以。”他想也没想拒绝,“解开的话,莉兹就要跑掉。”
她古怪地笑了一声:“这幺喜欢我?”
“是的!”拉弥亚拼命点头,“喜欢莉兹,想要莉兹,哪怕被你怨恨,我也要强行把你留下。”
说着他又有些困惑:“为什幺要离开我呢?莉兹不喜欢小镇,想要搬家,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啊。”
“要你多管闲事。”她嘴里喷着恶毒的汁液,“真讨厌,自作多情的丑八怪。”
拉弥亚挠挠雀斑,心想莉兹真可爱,喜欢他的时候喊他小雀斑,讨厌他的时候骂他丑八怪,对他完全袒露出真实的一面呢,太可爱了吧。
他幸福地笑了起来:“没关系哦,莉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会把莉兹喜欢的人也带来,你可以养着他,天天看着他,这样我们都能得到幸福,啊,光是想想就觉得,这真是太棒了!”
诱惑会引发爱意,而过度的爱意就是灾难。
他的爱,是将鸟雀囚于金丝笼,是为漂亮的鱼儿建造的豪华居所,华丽漂亮得令人倾羡,却从没问过她是否需要。
他说的过于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把监禁当成错误的事,贝尔莉特被他依然天真的笑容吓得一哆嗦,浑身颤抖起来。
确定了,是他干的,那些消失的人,全部是他杀的……
原本只是怀疑,但在这一刻,所有的怀疑都变为确凿的证据,这个恐怖的认知让贝尔莉特瞬间失去所有理智,她一直以来最不愿看到的,全部血淋淋撕开在她眼前。
“咦,为什幺在害怕,莉兹……”
他刚凑上前,贝尔莉特就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拉弥亚被打得偏过头去,愣了愣,捂着脸委屈地望着她。
“莉兹……”
“别这幺喊我!丑八怪!你真教人恶心!”
愤怒吧,厌恶吧,然后恼羞成怒,杀了她也好,放了她也好,别让她在这里、在拉弥亚面前苟延残喘。
贝尔莉特胸口疯狂起伏。
她最担忧的事在一天之内一股脑全都发生了。
害怕他坦白杀人,害怕他见证自己垂死挣扎的丑态,现在全都发生了。
拉弥亚抱住她,脸贴脸蹭得亲密无间:“别怕,莉兹,不要害怕,你还有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现在两人的立场和主动权顷刻倒转,贝尔莉特脖子上挂着他的锁链,她不得不拼命换气,耐心劝他:
“……那你把我放了。”
“只有这个不可以。”
贝尔莉特嗤笑:“任何事?”
他艰难点头:“除了这个,任何事。”
呵。
她仍然在恐慌,只要他还在,她就没办法平静,贝尔莉特强装镇定地推开身上黏糊糊的人,指使他离开一段时间:“我饿了,你做饭去。”
“好。”拉弥亚不知怎的欣喜若狂,捧着她的脸蛋又蹭了几下才离开,地下室的木门很重,上面横贯着几道铁栅栏,还用两把锁把前后都锁上。
现在地下室只剩她一个人,贝尔莉特站起身,在屋内四处搜寻,链条的长度足够她打开浴室的门,还能解决个人卫生。
她讽刺地扯扯嘴角,还挺贴心。
搜了一圈当然什幺都没有,除了桌椅床外没有任何家具,为了防止她用小工具撬锁——她真干过这事儿,所有连接处都是卯榫结构,没有零件给她磨尖了撬锁,不给她留一丝余地。
啧,不愧是天赋异禀的未来大药剂师,连这幺复杂的东西都能做出来,小瞧他了。
忽然墙壁上一块区别于其他石砖的暗色石块吸引了她的注意,贝尔莉特眯起眼,伸手用力一按。
手下的石墙裂开一条缝,她勉强能看清是一扇门扉的形状,犹豫了几秒,她推开门。
一股冲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她皱眉捂住鼻子,然后看到被堵着嘴,手脚囚住,被迫跪在阴冷地上的乔瓦尼。
贝尔莉特:…………
乔瓦尼骑士漂亮的脸上沾满血污,一丝不苟的金发也凌乱不堪,那双被折磨得无神的双眼一见到她,立刻迸发出惊人的光。
乔瓦尼唔唔大叫,挣扎着要挣脱束缚,贝尔莉特被他的姿态惊得忍不住后退一步,却忽地后脊一凉,硬生生停下。
背后传来如同幽灵般凉飕飕的声音:
“哎呀,被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