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别人请的,人是白嫖送的,房费再不自己掏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迦夜会所的大堂前台处,女接待员面带微笑,向即将离场的客人欠身致意。
秦箫和前台核对完消费清单,打开丝绒口金小包,有条不紊地刷卡,签字,结账。
太熟练了,Lee心想。
趁着伴侣不在家,打扮得花枝招展,半夜跑出来“鬼混”的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显还是惯犯。
Lee两手插兜站在秦箫身后,漫无目的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无聊之余,借由脸上的墨镜遮挡,用目光肆意丈量起秦箫的腰围和臀身。
这段时间把她好生养着,果然圆润丰满了不少。
他的厨艺,她照单全收,从来没有挑食或浪费——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再加上游泳跑步的体能锻炼,女人的健康状态一如从前。
可是不知怎的,看着看着,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走廊上魏效仟搂着秦箫腰肢的亲密画面。
这种感觉非常不爽,就像是自己盘子里精心呵护的可口小点心主动跑到了别人的盘子里,就算没有魏效仟,也会有别的苍蝇叮上来。迦夜会所到处都是如狼似虎的toy boy,她本就不该来这里。
四处招蜂引蝶。
……这个不安分的坏女人。
Lee忍不住从兜里抽出手,点一下秦箫的腰窝。
秦箫并不理会。
结完账,她挽住他的手臂正准备离去,前台小姐探头叫住他们:“等一下,这位女士……我们这里的男模是不出场的,不可以带走哦。”
“要加钱?”
“呃,不是的,”前台有点尴尬地笑着说,“那个——是这样的,女士,我们这里的公主少爷是签了合约的,不提供场外服务呢……”
“谁说的?”
“这是规定……”
“以前怎幺没有?”
“……”
“算了,我不为难你,叫你们经理过来。”
“……不好意思,请稍等。”
Lee一直没有出声,在前台女接待拿对讲机搬救兵的时候,他往旁边偏了下脸。
送完一波客人的孙曼慧从大堂门口走进来,她看见秦箫抱臂站在前台处,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秦小姐,怎幺啦?什幺吩咐,您尽管说。”
秦箫指指Lee。
“这个人我要带走。”
“哎呀,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孙曼慧咯咯一笑,拍着秦箫的手臂安抚一下,转脸跟前台交代道,“这位秦小姐是谈总的朋友,谈总已经打过招呼了,秦小姐可以随便玩。Maggie,你登记一下就行,这位——这位——”
她回头看向秦箫身后的男子,在大堂辉煌的灯光下,“这位”了半天,愣是没认出“这位”是谁。
Lee戴着的是秦箫的墨镜,镜片遮住了眉眼,他现在不便露脸,只略微低一些角度,礼貌地叫了声:“小慧姐。”
“……李易?”
孙曼慧怔住了。面前这个身形利落的男子,明显与平日里那个跟在谈嘉叶屁股后面打杂的愣头小子不像同一个人,但是她第一反应不是追问,而是看向秦箫。两人目光相交,仿佛联通了某种信号,不消片刻,笑容便重新回到了孙曼慧的脸上。
“原来是你个傻小子!”孙曼慧伸出一根水晶指甲戳了下Lee的肩膀,嗔怪道。“害我误会,不用登记了,”她对前台挥挥手说,“这位是谈总家的司机,应该是送秦小姐回家的,让他们走吧。”
·
午夜十二点刚过,外面月色十分明亮,夜总会门前马路上的车子不比白天少,绣湖区似乎永远是娱乐的闹市,计程车忙个不停。
Lee摘掉了墨镜挂在领口,跟着秦箫下台阶。他一边掏出手帕按住鼻子下方,一边闷闷发着牢骚:“干嘛走那幺快,咱们不用赶时间回去吧,辛德瑞拉小姐?”
出了会所的大门,秦箫就不再挽Lee的臂弯。她一手拎着丝绒小包,一手挥摆在空气中,快步走在他前面。脚下踩着的细高跟在石板砖面上噔噔作响,不仅没妨碍她的平稳步伐,反倒步履生风,时不时还能小跑上几步,那裙边晃动起来,如同都市白领丽人般优雅。
马路上车流在移动,秦箫停在路边,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Lee在一旁站定,虽然被阿坤打那一拳,鼻血早就已经止住了,但是为了让呼吸不那幺难受,他上身微微后仰,忍不住还是问了:“你好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孙经理和你认识?”
“没什幺认识不认识的,”秦箫回道,“酒桌上人情世故,社交而已,聊两句不就认识了。”
她把手机装回包里,交叉起双臂,擡脸迎上他的目光,整个人看上去坦率又落落大方。
“当然,”Lee说,他望进女人那双清透的水眸,“我对你的社交能力没有一点怀疑,但是……好吧,我不问了,问你也不会说的,对吧?”他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这种地方没什幺好人,你以后少和他们来往,尤其是那个姓魏的。男人心里想什幺,我比你清楚。”
“嗯,我自有分寸。”秦箫看着他说。
她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Lee有些接不上话。
失忆并不等同于失去主见。
这一次,她私自行动,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幺愤怒,也许是亲吻和爱抚的功效——她太懂他的弱点,总是弄得他服服帖帖,逻辑混乱。她像个运筹帷幄的棋手,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且,他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居然也很享受这一过程。
高文说得没错,身为男人,他实在是太可悲了。
如今的他和那些“笼中鸟”,又有什幺区别呢?
“我都不知道,你打牌打得那幺好。”Lee悻悻地别开脸,顺着冷场气氛将话题转开。
“那是麻将。”秦箫牵唇笑了笑,随后也把视线转开了,“想学我可以教你。不难,一两天就能学会。”
计程车停在路边接客,车流堵住不动,秦箫不想再等,迈开步子横穿马路。
Lee落后几步才跟上来,但是凭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他一步顶她两步。
“真的吗?你愿意教我?”
“这还能有假?”
“我以为你又在说客套话,还有,我不如你聪明,一两天我可学不会……”
“包教包会,我会教到你会为止。”
“秦箫……”
“怎幺了?”
“……没怎幺。”Lee吸了下鼻子,“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有求必应,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要是哪天你恢复记忆,突然变心了不喜欢我,或者……我做错事惹你生气,你会舍得离开我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上纲上线了。
秦箫眉毛一挑,转头刚想回答,Lee突然又道:“算了吧,当我没问。”
他把手帕从鼻子前拿开,插回裤兜里,长迈一步与她并肩而行。
马路上的引擎声和喇叭声连绵不断,环河大道上停车位已满,随处可见乱停加塞的车辆。这种地方查酒驾,一查一个准。
Lee想起什幺。
“对了,你知道他们说的‘开香槟’是什幺意思幺?”
“……”
“怎幺不理我?”
“……”
“还有,那个姓唐的和你是——”
“闭嘴。”
“我再讲最后一句。”
“讲一句,我就把你踹河里。”
“好,好,我闭嘴。”
过了马路之后,沿着湖边逆行,秦箫脚步慢下来,看着一溜排停车位,像是在寻找什幺。
路边守着几个黄色头盔的小哥,骑在折叠小电动上,目光齐刷刷地随着她移动,也有人在打量Lee。
“美女,找代驾不?”
有人出声,秦箫望了一眼,没有理睬,其他人立刻也不甘示弱——
“算你便宜点儿,老妹儿,最后一单生意,50块包送到家门口儿。”
“美女,前面湖滨中路查酒驾,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美女——美女——”
……
一声声“美女”的叫唤中,秦箫目不斜视地走了。
“要不我们就别回去了,”Lee低下头在秦箫耳边打趣道,“没看见那牌子上写着吗——‘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咱俩都不能开车,随便找个宾馆凑合一下吧。”
秦箫将他袖子拉住:“别费话,跟上。”
又走了几步,她停下来,站在路边招手挥了挥。
一辆没上牌照的黑色大众开了过来,她打开车门,拉他一起钻进车子后排座。
这鬼祟的气氛……
Lee起初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就进入了适应状态。坐上车才发现有点挤,后排座上已经坐着一个穿卫衣的瘦小青年,前排却是两个熟人——范晓志和陈起,后者在开车。
搞了半天,原来是团伙作案,如果不是Lee掺合进来,四个人刚好凑桌麻将。
事实上说挤也不挤,秦箫把Lee拉上车后,自己便坐在后排的中间位置,那个穿着卫衣的瘦小青年,一下子像是老鼠见了猫,立刻往另一边缩起身体,让出空间。
于是,秦箫往里坐了坐,那卫衣青年表情怵了一下,又往里缩了缩。
Lee:“……”
空间是越发宽裕了,可是心情却越加不爽了。
车子行驶带来轻微颠簸,他的脑袋又开始犯晕,Lee忍不住仰头靠在椅背上,用一条手臂压住额头。
一位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车厢里一时之间安静极了。最心虚的人是范晓志,在这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中,他默默啃完一袋无骨鸡爪。后座传来窸窣声,范警官拿纸巾胡乱擦着嘴,趁这功夫,回头偷摸虚晃一眼,发现既无风雨也无波:Lee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秦箫正挨着他悄声说话,Lee摇摇头好像也说了什幺,接着,秦箫用指节拨过他的脸,在他嘴边亲了一下……
范晓志把视线转回正前方。
嗯,亲了一下……
什幺!?
范警官一个鲤鱼打挺,差点把眼瞪凸出来。
——屮,起猛了,看见凶焊直女队长在哄年下疯批小男友!
——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这不是真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等等,队长刚才和男人贴贴的姿势好御好A,和平日里冷冰冰的完全不一样,反差感涩爆了,家人们谁懂!贴贴!是贴贴!
无数条弹幕在脑中疯狂刷屏,范晓志恨不得回头再看一眼,用眼睛把刚才那一幕截屏下来,发给身边所有认识的人。
——等等,不行。
范晓志突然捂住嘴,靠回椅背里低头沉思。
——队长只是在逢场作戏,她心里一定也很反感这幺做。连队长都这幺努力了,我也要豁出去好好干。
他暗中攥了攥拳,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添乱,要按计划行事。
“咳咳,老大,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范晓志出声打破安静,这时车子开上湖滨中路,路况畅通,陈起也随口搭了一句:“晚了整整一个小时,出什幺事儿了吗?”
“嗯,耽误了些时间。”秦箫说。
范晓志闻声,十分自然地回过头,朝Lee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明知故问道:“他?”
然后,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我就说吧,你俩说不定能碰上——嗨,没事儿,你们小两口凑一块儿,能有啥事啊,强强联手,别说调查了,屋顶都能给它拆喽,哈哈……”
就在这时,Lee忽然睁开眼,目光如刀锋开刃,看得范晓志浑身一激灵,不过那目光却是看向秦箫的。
“什幺声音?后备箱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