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邱冠华接到一宗杀妻案的辩护委托,兴冲冲来找黎雪萤:“黎老师,我接到一桩很有挑战的案子,你来帮我吧。”
黎雪萤点头:“好。不过,邱大律师可否别再叫我黎老师,叫我Grace.”
他笑:“好,Grace. 之前叫惯了黎老师一时改不了口,抱歉。”
黎雪萤有闲余时间仍旧给邱冠华上中文课,只是她不肯再收费。
“这是朋友间的互助,不用再叫我老师。”
她心中隐约有怀疑,来律所工作后她才发现,邱冠华的中文似乎远超过他对她展现出的水平。
邱冠华笑道:“那Grace你为何要叫我邱大律师,不如也叫我David,大家都轻松。”
“好,David.”
邱冠华显然对这桩案子很是重视,即刻便与黎雪萤梳理案情。
了解完案件的全部情况,黎雪萤才明白David为何对此案如此感兴趣。
这是一桩协助自杀案件,有很大可能会被判定为谋杀,非常有争议,社会关注度极高。
代理此案的律师若是能打赢官司,定会有快速的名气增长,对于年轻律师来说,比高额代理费更加重要。
案情并不复杂。
委托人黄德荣,对其父黄默清诉讼,状告他谋杀自己的母亲方美心。
被告黄默清,今年六十五岁,其妻方美心,六十三岁,患有老年痴呆已经十多年。
此前,黄默清一直悉心照料妻子方美心,但今年以来,他却擅自给方美心注射了过量的吗啡。直接造成方美心的死亡。
港岛如今沦为老年社会,生病需要照料的老人比比皆是,方美心的今日便有可能是港岛数百万老年民众的未来,涉及经济发展,家庭伦理,等多方面问题。
因此此案关注度极高。
黄默清已经承认自己的罪行,邱冠华认为这个案子赢面很大。
“看来你要旗开得胜了。”
邱冠华笑道:“是我们要旗开得胜了。”
正说话间,他的手机响起,看着来电显示的联系人,他有些迟疑。
“哈喽,Alex?”
竟然是沈醉的来电。
不知怎的,黎雪萤的心提了起来。
邱冠华挂断电话,不解地说道:“Alex说他有事要跟我们谈,关于这个案子。”
黎雪萤从未上过28楼,心中猜想这里定是奢华无度,谁知却和她想得不同。
这一层并不见得奢华,但每间办公室都有自己的风格。
沈醉的办公室整体装修是基于黑色和灰色的基调,非常简洁大方。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
就像他这个人,宇宙星辰般,冷而远。
沈醉低着头在看文件,看见他们两人,方才站起来请他们坐。
他没有穿西装,白衬衫挽起半个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左手腕上戴一条高奢名表,右手纤长漂亮的手指握着一支纯黑色钢笔,
沈醉的目光从她的脸上一扫而过,仍旧并未有丝毫认识她的表现。
黎雪萤隐隐觉得心口发疼。
“David,很抱歉,这个案子我已经接了黄默清的委托,听说你打算接黄德荣的委托,此刻你与黄德荣应还没签约,请你拒绝他。”
邱冠华惊讶极了:“确定吗?我与Grace刚刚厘清案件,黄默清分明已经认罪,这个案子很难翻案,你代理黄默清风险很大。”
“我确定,你就别管了,我这边有一个案子,待会儿转给你,比这桩更好打,更有利润。”
邱冠华无奈耸了耸肩:“As you wish(如你所愿).”
“那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邱冠华转身往外走,黎雪萤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等一下。”沈醉突然唤住二人。
两人转身,邱冠华问:“何事?”
“既然,黎小姐已经与你梳理过这个案子,我就不去麻烦其他助理了,黎小姐就暂时帮我一起跟这个案子吧。”
邱冠华看了看黎雪萤,似乎在征询她的意思。
黎雪萤想了想,回答道:“好。”
所以来律所工作,是否就是为了能再与他朝暮相对?
邱冠华心思单纯,倒为她高兴,能有机会跟着沈醉大律师一起办案,一定能学到很多。
“你跟Alex好好学习,定能增益良多。”
黎雪萤颔首:“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邱冠华走后,沈醉请黎雪萤稍坐,仍埋头看文件。
黎雪萤依言沉默枯坐,悄悄用黑曜石般的双目在沈醉面上打转。
“好看吗?”半晌,沈醉突然问了一句,把她吓了一跳。
“啊?”黎雪萤茫然应了一声。
沈醉玩味而判究地看着她:“黎小姐盯着我看,是觉得我好靓,还是说,觉得似曾相识?”
黎雪萤面上发烫,强自镇定答道:“当然是觉得沈先生好靓好有气质。”
有谁知道,这油滑俗气的回答掩盖了她汹涌澎湃的真心。
时至今日,对他那些不可言说的爱慕,一点一滴也不敢泄露。
这就是,想要靠近他的代价。
他轻笑一声,似不经意地问道:“黎雪萤,这个名字你一直在用吗?之前有无改过姓名?”
她的心“咚”一下,像是胸口受到了一记重击。
沈醉静静打量着她,通过剔透的眼镜片,黎雪萤发现,他的眼睛并非永远平静无波。
譬如此刻,就像深海,漆黑,汹涌,锋利。
令她无所遁形。
是了,他只知道她的假名字,还曾经取笑过她的假名字。
“夏兰舟,哈哈哈,你这名字,让我突然想到了什幺。”
“你想到了什幺?”
“那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下,兰州,拉面!哈哈哈哈。”
“哼!”
“你看,说好了不生气的,你的名字确实有歧义好不好。”
少男少女,毫无芥蒂,毫无机心的笑语,隔着似水流年,一遍一遍,又铮铮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