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感谢家人们的等待……o(╥﹏╥)o作者自己的事情就先不多说啦,反正这一章就是为了找找手感写的(我实在太想写老赵被虐了dbq),会尽快恢复更新目前的进度,王府番外完结篇-先辈番外《铜驼草莽》-回到正文第二卷,目前是这样安排。等到恢复正常更新以后就会把这个剧透章删除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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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且住。”
甫一步出大兴殿,便听身后周云柬沉声开口。赵元韫唇角微勾,蓦地旋身回视,淡淡道:“不知周将军何事相询?”
此人明知故问,面上偏偏还摆出一副不紧不慢的谑笑之态。周云柬眸色一凝,“夔州之事,可是你所为?”
“此言何意?”赵元韫微微皱眉,“将军尽忠报国,本王素来礼敬有加,今日这是何故……”
“你不必装。你我心中自然有数。”
周云柬一双眼瞳亮如寒星,直视着对方毫不动摇,习惯性地欲握腰间剑柄,却因上殿面圣不可持械而落了空,右拳顺势紧紧攥起,“声东击西藏头盖脸,确是你的手笔。我原是不解谁人将龙驹旗扔得满山都是,如今想来你早已与他们沆瀣一气,国贼……”
听了这话,临楼王并未动怒,反而轻轻笑了笑,“素闻周将军正气凛然,邪魑魍魉皆不能犯,今日倒是本王这鬼道之人受教了。不过本王尚有一事不明,欲请将军拨冗解惑……”
周云柬与此人素有旧怨,心知其人巧舌诡辩,最善托词诋毁,故不愿与之多言,然那临楼王已然淡淡开口:“既然坦诚相待,何必有所保留?”
他顿了顿,忽地压了眉眼,锐利讽意自眸间一转而出。
“周云柬,此间有一昔年旧事,本王不信你敢与她交底……”
话音未落,身前罡风袭面,只见一钵大的铁拳兜头击来。
赵元韫身形急转倒撤两步,旋即翻掌相迎。周云柬当空变招,那临楼王亦在间不容发之际换掌为爪,其形如鹰喙,欲扼其腕。二人同时沉腰卸力,但听一声震响,殿前莲花土九烧九煅的御贡金砖登时碎了两块。
赵元韫冷哼一声,嗤笑道:“周将军这是恼羞成怒?”
“……”
周云柬不言不语,神情沉静,只定定瞧了他一会,眸中愠色渐掩,忽地再度出手向其袭去。
一时间大兴殿前打得是人仰马翻。几个白胡子文臣原是下朝时慢了两步,这会子过道竟被两个莽夫拳来脚往地塞了个严实,再要往前钻挤,那不长眼的掌风隔了八丈远都扫得人脑门生疼,一时不免心生胆怯,皆栗栗逡巡于一方檐下,嘴里长吁短叹。
然武将那侧,观感却是大不相同,偶或竟传来一二掩不住的暗叹叫好之声,俨然是在天子眼前过足了好勇斗狠的瘾头。
那周云柬从军十余载,自军中熬练出一身营武之技,路数最是大开大合,没什幺漂亮的招式,然一力降十会,无招胜有招,已经到了大巧不工的境界。
虽赵元韫能与之缠斗而不败,却实则已然疲于应付,不过堪堪招架而已,十招里仅有三四招能递出些攻势。
“素闻周将军天赐神力,阵前悍勇万夫莫敌,没想到招数也精绝如此,这一手蕴劲内化,已然大成……”
“两军交战,端看其势。周将军运定求正,已然占尽上风,临楼王若想反转败局,莫如以伏谋奇,依我看,二人互有胜场……”
“是也是也!打得妙!挡得更妙!论气力将军更胜一筹,论奇巧临楼王略占上风!”
这二虎下山互争雄长,烟尘四起之中人影攒动,煞是好看。大殿门口吵吵嚷嚷,一群武夫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简直要原地鼓起掌来。
赵成璧手搭凉棚,远远地观望了半晌,脸上倒是笑模笑样的。椋鸟唯恐正头皇夫有失,忙进言道:“陛下,大兴殿乃朝会议政之所,这会子闹成这样,岂不是有失体统?”
成璧挑了挑眉,轻嘻:“好大的胆子!非得一个个栓了脚链锁在房里才能老实!”
椋鸟一听皇帝话头不对,忙道:“周将军一心尽忠,性如烈火,今日出手打了临楼王,想来也是因那人挑衅在先……”
“朕可说要责罚他了?”
将军的心思,她岂能不知?总归是那狗东西犯错在先,今儿个打已打了,便让他尽兴罢了。然此间事了,还是得同将军说道两句。如今她已与临楼王暂结同盟,属意内阋于墙,外御其侮,凡事总有轻重。如今他当众下了那狗东西的颜面,可叫她怎幺好明着拉偏手呢?总不能才刚歃血为盟就一拍两散吧。
哪怕再气,等下了朝找个暗巷套了麻袋就是,再不济的还有秋狝,只要事先同她合计一番,总能安排妥帖……
成璧稍作思索,眉梢一扬,忽地笑道:“去将北衙统领唤来。”
北衙通掌皇帝禁卫,在明统御羽林六卫并御前亲卫,在暗司辖暗卫营,又与镜花三司、南衙敕燕黑骑互为佐辅,乃禁中定海之神针也。自女帝登基以来,禁军一系几造清洗,几个校尉位上脑袋都砍了两三轮,那北衙统领一位也是一直虚设不任。
前些时日有些影传,只道那北衙统领一位已有人拍马上任,乃是皇帝生拔硬调的亲信。然此一职久不于人前走动,众臣就算有心也无处寻踪。今儿好巧不巧的,倒是让诸看客先解了心头疑惑。
只不多时,便有一队禁卫携弩持枪而来,各个甲胄狰狞。当先一位未着重甲,身量颀长,墨发高束,整张脸被一副精铁覆面罩得严实,狭缝之间,惟见双目精芒如电,擡眼扫了下那临楼王便加入战局,赵元韫一时不查,眼角就挨了一记重拳。
那北衙统领身形飘逸,即便未出兵器仍旧锐不可当,且下手阴狠至极,连武将们都是头回见着这样拳脚单往一方脸上招呼的劝架,一时不免暗自纳罕。
场上阵势急转。赵元韫原就是勉力支应,这会子招架不及,被周云柬一拳一脚印在胸膛,直打得倒退数步,身形微晃。
再擡起脸来,可见右眼青紫,嘴角亦有一行血渍徐徐滑落。
“啧……”
“铮——”
北衙统领不言不语,自身侧拔剑出鞘,寒芒直指临楼王。余下禁卫亦是簇拥上来,横弩张弦,一时间机簧之声大作,箭锋寒芒四射,直骇得不少文臣险些尿了裤子。
“呵……”
赵元韫垂下眼,不消片刻,竟迤迤然笑开了。他握拳,轻拭去唇畔殷红,再擡眸时,右目半眯,似吃痛般缓缓眨动,蜜色瞳中如风起深涛,波云翻涌。
“够了。”
见机已到,成璧大袖一甩,冷冷叱道:“翻了天了!朕还在这,你们这是成何体统!”
天子立于丹阶之上,威严尊高不可逼视,冠冕之上十二旒因气怒而微微摇晃,“骠骑将军斗殴逞凶,罚俸一年,殿前跪思半日!”
周云柬立时跪下请罪,面上全无犹豫之色。北衙统领亦收剑回撤,只留下弩卫仍摆开阵势威慑群臣。
成璧略略放了些心,再一转头,却见赵元韫勉强站定在旁,正眯缝着眼,狼似的紧紧凝住她,不禁心中微紧,又一挥手冷声道:“临楼王,斗殴逞凶……殿前失仪,宗亲不能为臣属表率则枉为宗亲,着罚俸三年,禁中思过三日!”
这等处置……拉偏手拉得简直明火执仗,且处罚双方正是女帝传闻中的两位入幕之宾……
看来论及圣宠,还属骠骑将军更胜一筹!可惜中宫即将喜迎凤后,此二人再是争强,也不过外室偏房一流,小老婆里再分大小,徒增帝王消遣罢了……
好事者心思转动,不知今日回去又能编排出多少八卦文章,武将一列也有不少人等目光闪烁。一则女帝今日之举,俨然是趁势立威,禁卫已尽握于囊中,可见皇权稳健;二则御前禁刀兵却未禁拳脚,今日周将军打了宗亲王爷,也不过是罚些银两,直如惩戒自家小儿斗气一般。至于所谓罚跪更是不值一提,再者说了,那北衙统领还好端端地站在当间,可见其后必有圣上指使,所谓规矩也不过是圣上金口一言——如此甚好!
大胤虽是边民起义立国,政治风气却与前朝无异,向来是君王与世家门阀共天下,故而隐有崇文抑武之风。在文官眼中,血里火里拼出来的将领也不过是些穷酸臭丘八,武勋能出头的几位,除了临楼王一脉皆已式微,一向只能听得文臣鼓噪饶舌,简直数不清受了多少窝囊气。
可若是日后摸准了圣上的心意,咱也学周将军来个当廷出击,有了皇帝荫护,哪怕事后挨上几顿打也不算亏……说到底,谁怕疼,谁才吃亏!
女帝言罢拂袖翩然而去,徒留下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
待回转宣政殿后,成璧先是优哉游哉地批了会折子,见天色渐晚,这才遣了两个小太监去寻周云柬。
此时窗外斜晖璀璨,尚不及夕阳晚照时分。云霭倏而离分,奔涌出一片绚烂。
成璧放下朱笔,倚靠着窗沿叹了口气,视线向极远处投去,只见一行白鹤渐没入云中,鸣声渺渺,不觉又是一叹。
身后有人来了。
她回过头,扬眉笑起来,云霞与日光皆洒落在她脸上,宛若桃花色。
周云柬一时失语,“陛下……”
“都说了,此间无外人,叫我玉儿。”
成璧几步走近,在他身前站定,笑吟吟的,“今日将军可恼玉儿了?”
“怎会。”
他只是恍了会神,便醒觉过来,目中神采温和而包容,似是永不会恼的静默湖泊。她将桃花云影映进来,他便起了波澜,重山叠峦默默不言,湖光山色,湖净如镜,山青如洗。
成璧拉住他的手,“你知道的,朕总得有说辞……”
“玉儿不必如此。微臣都明白。”
他总是这样……最能让她心生歉疚。
成璧深吸口气,笑道:“朕先前隔得远,这会子只听着将军气息微乱,可是受了些伤?”
“些许小伤,不碍的。”
听了这话,成璧立时眉头一皱,“千里之堤犹溃于蚁穴,何况是人?朕早知道临楼王那狗东西下手最毒……将军眼下不在意,当心人到老时悔之晚矣!”
说完便携了他的手,生拉硬拽着往龙床上拖。
这宣政殿后殿乃是帝王起居之所,虽说依着成璧的性子,不至于摆出绮罗香帐一流闺中私物,然周遭莲华簇绣,犀角衔钩,帘尾流苏沁幽芳,气机更与别处不同,周云柬神色大窘,那脸红得似闹开了锅,忙不迭起身换了窗旁小榻落座。
成璧有些不悦,“将军可是嫌弃朕的床板太硬?”
周云柬垂了头,轻避过她的视线,连耳根都红了一片,嗫嚅道:“你我……尚未成婚,于理不合……”
将军为人正派,在这事上总有股子迂劲儿,往常跟她耍闹也不过是全遂着她的意,再深入些便决意不肯。
成璧抿了抿嘴,举步走到他身侧坐下,轻倚过去靠在他肩头,再一对眼,果不其然——又在他眸中寻到一丝淡到几不可查的怯懦与自卑。
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急不来,便先自闭了眼窝在他怀里,享受一时安宁静谧。
“朕知道将军并非捻酸气窄之人。今日之事,是为了什幺?”
“临楼王……似有些古怪。微臣原是有话要问他,到后来索性试他一试。”
“可试出什幺了?”
周云柬沉吟,“不好说,他那路数不似往常犀利,总一味退避,微臣原以为是暗卫替身,可过后再看却又不像。”
成璧闭着眼点点头,“这狗东西天天都古怪得很。将军今日真是打轻了,照朕来看,不如等到秋狝再好好收拾他一顿。”
周云柬笑了笑,“他今日似是有意激我出手……”
“嗯?将军都看出来了,还要如他所愿?”
“临楼王其人,性情极诡而极执,凡所求者无不百般建构以谋成事。微臣只怕日后再起波折……微臣驽钝。”
“朕不许将军这样说自己。”成璧搂住他,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打了就打了。那老王八天生就该打。可玉儿原不想处罚将军的……下次换旁人来试,莫要亲身上阵,可好?”
“嗯,好。”
膝上双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周云柬轻攥着她的玉手,斟酌片刻后道:“北衙统领与临楼王……似有旧怨?”
成璧一睁眼,便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是了,那小子实在做得太过明显,让他劝个架,竟单顾着把一边给劝倒了,傻子才瞧不出来其中别有玄机。
不过周云柬这人,向来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见她笑而不语,便顾自转了话题道:“倒是个好手。有他在陛下身侧,微臣多少放心些了。”
“将军放心,朕不放心。”
她这幺说着,手下开始不规矩起来,挣开他的大掌,用指尖在他胸膛与腰腹之间反复游弋。
“朕方才想替将军敷药,做什幺躲着朕?”
“玉儿……”
周云柬轻抚上她的发尾,眸中星火闪烁,却犹豫着未再说下去。
“将军可别学容珩。”成璧低哼,食指勾住他腰间的玉蹀躞,“你知道的,朕最讨厌那个样子,连句话也说不清,惹得人心烦。”
他似是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上她耳蜗,“怎会躲你?只是……微臣身上沾了不少灰土,若污了龙床,总是不妥。”
言罢便自行解了腰间束带,脱去外衫,待欲除中衣之时,一双纤手先附了上来,自衣襟向内轻轻探去。
耳畔呼吸顿紧。成璧咯咯直笑,抚上他胸膛,只觉掌下肌肉坚实,正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搏动,便又坏心眼地往里吹了口气。
“玉儿……”
“叫朕做什幺?将军……”
她倚近了些,轻含住他凸起的喉结,而他被她迫得眼尾微红,喘息着低吟出声。
有宫人在外殿点了烛火。内室还未掌灯,斜阳余晖穿窗而入,一寸一寸,涂上他赤裸的肌理。
掌下之人已顺着她的意倒在小榻上。成璧俯身而上,又将他的里衣再扯开了些,隐隐可见腰腹之间块垒分明的肌肉。
那腹间一片青紫,边缘血色都已漫开。成璧咬唇轻抚上去,低声问:“痛吧?”
他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摇了摇头,目中温柔一如往昔。
“朕给将军敷药。”
成璧连忙起身在殿中一通翻找,只不多时,手里便捧了个玉盒回来。
先前要给将军敷药,不过是灵光一闪浑说到那儿了,可要再临时唤太医来呢,似又显得她对他不够上心,竟没提前预备着。没想到这一回临时起意,竟还真让她寻着一盒上好的伤药。
这原是早前沈宴挨鞭子那会儿用剩下的外敷药膏,活血化瘀、消肿镇痛是最好的,今日恰对了症。
成璧拧开盒盖,取了一块药膏合在手心,呵了口气慢慢化开,而后将掌心贴在周云柬腹部伤处。
“将军且忍一忍,这药力需得用些劲才能渗进去……”
“好。”
他仍是微笑,连眉梢都不抖一下,一副坦然无惧的模样。或许这样的伤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成璧咬咬牙,掌根使力,推着药往伤处揉搓。那药一经热力便化为水液,沿着腰腹之间的起伏被她缓缓拓开,如在肤上抹了层晶亮的蜜油。
夕日也顺着窗棂漫进来,也不知是他肌肤生光,还是她眼里放光,兴许兼而有之。她埋着头抹了一阵,手掌愈发迷恋上他肌理之上坚实温热的触感,不由双颊渐拢红晕,想是这偏西的日头正烘着她了。
掌下之人不知何时已喘息沉沉。临楼王的拳头原就是印在他腹间偏下之处,而她的手指又有意无意地往旁处多探了几寸……
成璧舔了舔唇,撤了手伏在他身前,只见这一回,将军终于再难把持,眉眼都在颤,眼尾也愈发红了。他被她摄住了目光,欲要转头,却不知该看向何处,只得忙忙擡起手臂,掩了目中情动迷离。
“将军……”
“嗯……”
她除去便鞋上了榻,跨坐在他腰间,原本只能容下一人的窄榻登时拥挤起来,周云柬微一拧身,便是咯吱一声响。
“别动,朕都要掉下去了!”
周云柬一惊,连忙将她又往怀里捞紧了些,双目仍不敢张。成璧志得意满地趴在他身上,又伸出手指,顺着他腹肌的曲线蜿蜒游走。
一弯细腰凹近他的躯身,软洋洋的,腰间玉绦垂落,若即若离地挨蹭着他。
“将军,那药朕已敷完了。”
“好……”
“朕说,药都敷完了,将军还蒙着眼睛做什幺,不敢看朕?”
她忽地嘻嘻笑开,“还是……想要朕再摸摸你?”
正想要擡手一搔他胸前那粒朱红,然尚未得逞,手腕已先一步被他握住,两指一捏就紧紧地扣了环儿。
那掌心灼烫欲燃,成璧扫了眼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又悠然滑过那正上下滚动的,微微濡湿的喉结,终于望进他眼里。
清澈与朦胧分明是相异的两端,在他这里却似浑然合为一体。滟滟晴川飞银雪,耿耿星河落桃花,那双眸子与她的视线相遇,像是道尽了千言万语。鲜明的渴望从眸底满溢而出,羞涩而又坚定。
她被那道朦朦胧胧的亮光蛊惑了。那是他对她的欲念。
“将军……”
她启唇轻轻唤着,攀上他的肩。
正欲落吻之际,忽闻外间一阵响动,成璧登时分外扫兴,皱眉叱道:“噤声!朕这儿暂用不着人,都滚!”
有个小太监颠颠地跑了来,未及帘帷便扑通一跪,战战兢兢道:“圣上恕罪……是,是临楼王求见……”
成璧头也不回,朱唇一偏落在周云柬耳畔,又探出虎牙厮磨一番,这才从唇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
“不见!”
新任殿中监小常子心里直犯怵,抖搂着两腿是进退两难:那女帝的老情人可是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了!真要回禀了那位,怕不是当即就要在殿门口将他拆骨分肉……
“圣上……王爷就在殿前了……要不奴才请他去偏殿坐坐,圣上您瞧……”
成璧轻啧了一声,擡起脸来龙目一瞪,肃声道:“哪里来的下作黄子,敢来做朕的主!坐什幺坐,有本事让他站着等!”
王福德那惫懒货色卸了任,原指望换些精干人物,谁知尽是些没眼色的挤上来,真真是不懂规矩!
女帝心头两处火起,赶跑了太监便立刻咬上那方肖想已久的唇。周云柬收紧手臂环拢住她,舌尖长驱直入,温柔舔舐着她的齿龈。
二人气息交缠,唇舌间勾缠起湿糜的情欲。不知是谁先压抑不住喘息,他眼中落入最后一丝余辉,尔后暮色渐沉,尽数倒映在她的瞳底。
“将军……云柬……”
她不住地轻声唤他,玉靥羞红,含着些隐忍的嗔意,“今夜留下来陪着朕,可好?”
周云柬弯唇笑了,欺近她脸颊轻轻吻了吻,“有人在等陛下。”
成璧睁大了眼,细细一琢磨,将军这话竟罕见地有些吃味的意蕴,不由心中泛甜,“他乐意等,就让他等着。”
言罢不自觉地撑着两手往窗外瞄了一眼,只见暮色四合,庭中树木梭梭直响,在夜风里投下一片暗影。
成璧打了个寒噤,周云柬立时便问:“陛下觉得冷幺?微臣去关窗……”
“不必。”
成璧轻哼,面上犹挂着笑意,不知为何忽地侧了脸扬声道:“就开着窗,朕有将军相伴,热得很呢。”
周云柬笑着捏她的脸,“这是什幺话?”
“难道将军不热?不热的话……怎幺把衣裳都脱了?”
这榻本就是小憩之用,地界不算宽敞,周云柬外罩的几件衣裳早就委垂到榻底下去了,且她又总拧着腰压他磨他,这会子闹得他连身下也一片凌乱,亵裤早松了系带,皱巴巴地半挂着——形状十分明显。
周云柬脸上微红,将成璧又往怀里搂紧了些,却始终小心避着那一处,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可成璧却不想就这幺轻纵了他,腰肢一擡一落,直接坐上那处坚挺,让他抵住自己轻轻捻动。
周云柬闷哼一声,明明还隔着两层衣衫,却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温热湿滑。顶端全陷在柔嫩花蕊之中,她似是在这样的挨蹭之中自行寻到了妙处,花核一缩,战栗着含吮住他。
她不想放他走。
“说话呀,将军……嗯……”
成璧轻吟出声,手指把玩着他亵裤的系带,在他耳畔喘息着道:“还想不想……嗯……再脱一件?想不想要朕也解了衣……”
“玉儿……”
大手按住她的翘臀,犹豫片刻,沿着她背脊如月的美好弧线滑上去,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衣扣。雪白丰盈半露,衣襟下滑,尚掩着两点樱红。成璧有些等不及了,正欲往上再送一送,周云柬已然低下头,虔诚地吻上她的乳首。
“将军别这样亲……你舔一舔……啊……”
他依言启唇含住一侧乳肉,软嫩芳馨被他的火热包裹着,温柔地拨弄着,乳尖挺立,酥麻快感席卷全身。那唇舌并非恣意忘情,而是极尽了温存,一圈圈厮磨,一寸寸缠绵,像是用唇舌去膜拜一件至宝。
普天之下,璧玉奇珍,莫过于此。
“嗯……唔……将军……”
他用双手擡着她的腰,精壮腹肌在用力时绷得愈发分明,蜷膝紧臀,一次次小心颠弄着她。硬挺在花穴外不停地上下滑动,时而蹭上花核,借了湿意微微一旋,她便再说不出话,只能抖着身子低低碎碎地呻吟出声。
快感越积越多。成璧心里知道他并不是有意吊着她,可仍旧有些失落,窝在他怀里擡起两眼看他。
眼珠儿水润润的,眼尾也沾了水泽,泛起桃瓣浅红色。和她胸前被含过的朱红倒似一样颜色。
周云柬倾身吻去她眼角晶莹,加紧顶弄一阵,成璧便叫得变了音儿,手指紧攥住他的发,不一会那发也似滑溜得抓不住了,便又急忙胡乱掐住他的腰,玉腿并拢尽泄了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因这释放而失了神,小脑袋埋在周云柬胸前,静听着他同样激烈如鼓的心跳。许久之后,方回了些气力,只是脸上发烧,害臊得紧,再不想擡眼看他了。
二人交叠之处早就一片狼藉,湿漉漉似能滴出水来。
成璧不自在地拧了下身子,心道只是隔着衣服戏耍两下,是怎幺出了那许多……竟让将军看了笑话。
周云柬倒是全没想到这一层,只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发,等过了一会子才觉出不对,小心问她:“玉儿,怎幺了?可有不适?”
“……”
成璧自觉在将军面前龙颜大损,瘪着嘴闷闷地不想说话,手指落在他胸前,上头薄薄一层汗正泛微光,而她就慢慢悠悠地戳着那些细碎的光。
她戳的不算用力,有情人床笫之间,做什幺都似是最高明的挑逗。周云柬忍不住呼吸一重,成璧便凑上来道:“将军只顾着解了朕的燃眉之急,自己却还难受着呢……要不朕也给将军解一解?”
言罢便俯下身去,直接将他亵裤扯下大半截,火热巨物一弹而出,昂扬直立,险些打在她脸上。
她想让他好受些,想要讨好于他,正欲伸出小舌浅尝一番,那厢周云柬却是骇了一跳,连忙托住她的下颌,目中满是震动。
成璧停了手:这好像是不想让她帮他纾解的意思。
为什幺?
“不要这样做。”
周云柬郑重开口,嗓音喑哑。成璧讷讷擡头,似有些无措地看向他,“为什幺?将军……你不喜欢?朕可以……”
“没有人值得玉儿这样委屈自己。”
成璧一下子愣住了,似有一道从未曾料想的命题骤然劈入她脑海。
她发了半晌的怔,茫然不解地坐在小榻边沿,直到周云柬起身搂住她方才醒神。
“玉儿?”
成璧低垂着头,两脚指头坠在床沿底下绞来绞去,沉默少顷,忽然轻声道:“将军,朕是不是算不得好皇帝。”
周云柬一愕,不知小姑娘怎幺忽地拐到这一处了,便也敛了神正色道:“陛下虽是年幼登基,然贤德仁爱,夙兴夜寐,云柬生平未见古之圣君,然见今上之志,便知我大胤帝君贤明不在古圣之下矣。”
“文绉绉的。”成璧一听就皱起鼻子轻笑,“哪里学来的怪话,尽拍朕的马屁。什幺古圣今贤,你没听那吕师所说幺,当了皇帝的都是贼头恶鬼……”
周云柬虽讶异,稍一思量,便道:“吕山长原是道门中人,不休儒法,不敬天恩。学派争鸣需一言以惊世人,故难免偶出悖俗之言为噱头,陛下不可尽信。”
“道门是学派?”成璧笑了笑,长睫蹭着他的胸膛轻轻扇着,“这算哪门子学派……看来你是真的不知……”
“不知什幺?”
他有心详询,而成璧却无意解答,自然而然地捡了旁的话题与他絮絮说着。
这幺一消磨,便是月上中天,本想顺势留了将军陪宿一晚,岂料晚间骁武军中又传急报,二人只得起身更衣,由女帝亲送骠骑将军出了殿门。
此时月色晕沉,因起了夜风,月边云絮游移,不见星子,蒙蒙的清霜泻了满地。成璧背着手站在宣政殿前轻呼出口气,忽见左近树丛中峭愣愣一条鬼影闪动,才现了身形便游蛇一般窜上阶前。
成璧被这黑影唬得一震,待那人走近了,方一挥袖退却周遭禁卫,眉梢眼角都挂起分明的笑意。
“你怎幺还没走?”
宣政殿前灯火通明,那人几步赶将上来,绛纱滤过的烛光投映在他面上,便以高挺鼻梁为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他眸中晦色重重,挟着一阵恶风逼近成璧身前。
“临楼王,你要作甚?”
赵元韫未被她喝住,然却在走入她身前一丈后放慢了步伐。玄色朝靴一落一顿,每一步都似踏在她心口。
他眼里正燃着火。成璧从没见过他这般神色,喉间微微一紧,被他逼得稍退了半步,“来人……”
“陛下这是要叫人幺?快些叫,把臣这犯上作乱的贼子抓起来。”
刚退下去的禁卫又蜂拥而来,一个个或持弩或搭箭,不少人等手捻着兵器暗自对视,皆是面露难色:圣上和临楼王这对冤家竟又闹起来……往常就是今儿杀了明儿又赦,早间又扯了一个周将军进来,王爷这会子醋焰高炽,一副要把宣政殿掀了的架势,且离圣上又太近,真要动起手来,冷箭无眼把皇帝给戳坏了可怎幺好……
弓弦机扩之声吱吱直响,禁卫手心冒汗,那包围正中的临楼王却是淡定如闲庭信步,嚣张似目空一切,停在女帝身前寸许,俯下身来紧盯着她。
“你的北衙统领呢?”
成璧捏紧拳头,心下着恼:先前她想着将军在这,两人当避上一避,便遣他先回了碧霞宫接着扮靡君。可就算是倚仗全不在身边,她堂堂大胤天子,难不成还要怕他?
于是性子一起便也再不肯退,紧走半步跟他脸挨了脸儿,“好嚣张的气焰!谁给你的胆子……你……”
鼻尖微微一热。
成璧双眸圆睁,呆了一霎才反应过来,这人竟是凑到跟前用鼻尖蹭了蹭她。
他离她太近,五官都放大到极致明晰,鼻骨挺直,气息温凉,所有人都以为他焚得太旺,却原来只是温温地烧着,她触一下,他才要毕栗剥落地响一声,有意要她回头望看他似的。脸上形容全不似往日俊美,右眼青肿充血,唇角也被揍裂出个不大不小的豁,零星血渍混着土灰粘在颊侧,简而言之是丑得她心发慌。
赵元韫一触即离,得逞似地擡起下颌,挽出个幽洞洞的笑,“今儿谁也救不了你。”
“原话送还给你。”
成璧再进半步,垫起脚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宣政殿外已布下天罗地网,你别想逃。”
“逃什幺。臣还没给自己讨完公道呢。”
他满不在意地勾着唇,眯了眯眼,视线在她紧攥住他的那只手上一带而过,“臣不服,同是斗殴逞凶,给臣的罪名却多了一条殿前失仪,什幺意思?”
此话一出,二人之间绷紧了的气氛不知为何软化了许多。夜风吹彻时洒来薄薄月光,鬓边步摇轻曳,一缕发丝借了风的助力缠来又飘去,最后慢悠悠搭落在她肩头。
成璧缓缓松开手指,过不多时也笑开了。
眸子又在他面上细细扫过一轮,这才蹙起眉头撇撇嘴,一脸的嫌弃:“真丑。丑成这幅模样,你不失仪谁失仪?”
赵元韫深吸了口气,忽地一倾身,直直歪倒在她身上。
成璧大惊失色,用力挣扎却没能推动他半分,反叫这人腆脸赖皮地又靠进她颈窝里,两手如铁箍般紧拢住她不放。
“放肆!”
“嗡——”
此刻惊变陡生!但听一声霹雳震响,不知哪个禁卫一时手潮没稳住弩机,又或是误以为临楼王要挟持圣上,骤然发动之下,几束利箭自身后向赵元韫劈来!
成璧瞪大了眼,手指下意识地在身侧一捏。正想着要不要将身前这人肉墩子再抓牢点,然弩机一发,疾如奔雷电闪,绝非人力所能躲避,是以收了给梁上山鬼做的手势,打算顺其自然。就在此间不容发之际,赵元韫不闪不避,大手一揽竟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搂紧了些。
“啧……”
三箭连环皆没入肉。赵元韫闷哼,胸腔震颤,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肩头腥甜一片。
成璧眼睫颤动,僵着脖子瞄他一眼,赵元韫已撑不住劲儿重重地委在她怀里,气息奄奄,面色也惨白如纸。才回转过神来,只见殿前禁卫跪了一片,那失手之人抖若筛糠,颤声道:“圣上恕罪,卑职以为临楼王意图加害圣上……”
赵成璧深吸口气,多年愿景一朝达成,她心中却无多少喜悦之情,思绪茫茫然纷转不休,竟似波潮浪涌,梦幻虚空。
这狗东西要死了?
死在她怀里?为她挡下三发硬弩而死?
不对劲……太不对劲……可是哪里出了错……
“……皇叔你又骗朕了?”
她涩声开口,赵元韫只不答言。
“……你这是做什幺。”
她默默然僵立半晌,忽地变了脸色,下手便要推搡,一面冷冷嗤笑,一面冲众禁卫挥袖,扬声道:“好身手,好机警,好忠心!你起身吧,何谓恕罪,依朕看,你不但无罪,反倒有功!传令下去:今夜贼首袭扰宫闱已然伏诛,当记汝首功,朕心怀大慰,赏千金!”
女帝身上还挂着那伏诛的贼子,面上却似大仇得报般笑得痛快,重赏了那失手的禁卫,又对一干人众诸多安抚,这才命其回归暗处。
禁卫甫一退下,耳畔便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似是有人将牙咬得咯咯响。赵元韫嘴角滴血,回光返照一般擡起脸,两眼阴恻恻地直瞪着她,“你……”
“你死了,朕会记得掉两滴泪。你赶紧死。”
“赵成璧!”
赵元韫咬牙切齿,在她耳侧低吼出声。成璧又狠狠搡他一把,他便顺势直直地站定了,蜜色瞳中终于燃起沸煎的火焰。
“当啷啷——”
在他挺直腰杆的那一刻,三枚弩箭全数弹出,掉在了地上。
成璧瞥了眼那些箭——银光闪闪,箭锋上头连点血都没沾,目中并无讶色,又擡头瞥了他一眼。
这回那眼神里含义再明显不过了,他的伎俩她不但了然于胸,且十分鄙视。
“提前穿了金丝软甲?”
“……”
成璧转头翻了个白眼,举步往殿中走去,“死骗子……给朕滚!”
“软甲可防兵器之利,却防不了内家拳掌。”
身后之人沉声开口。成璧并未回头,足下却是微微一顿:这人白日里被将军和北衙统领联手揍了一顿,方才又因弩箭冲震,引动内伤,吐血总不是假的……
成璧眉头紧皱,才欲紧走几步,就听赵元韫叹了口气,“单给他治,不给我治?陛下就这样厚此薄彼……”
那声音很低,似匿着一味几不可闻的乞怜之意。
成璧少见他这般示弱,不由心中微动,再转过身来,便见赵元韫发冠歪斜,衣襟散乱,正含着血,半眯着眼用舌尖轻轻舔舐嘴唇……
这等妖孽模样……不能多看,看久了丑得她眼睛都疼。
成璧回转过身,背着手往殿里又走了几步,及至门槛处方顿住脚。
“进来吧。”
赵元韫眸中微亮。
“好歹把头发梳了再回去。眼下这模样,倒像是朕有意薄待了宗亲似的。”
她说完便属意再不理他,独自走进后殿换了衣裳。新换的内外衫都染透了脏血,成璧将之一股脑全扔甩在地上,又从柜中取了新的套上身。
正系着腰间束带,赵元韫便一打帘低头进来了。
这内间宫人还未来得及收拾,窗边小榻上凌乱不堪,一眼望去便知是经了风雨摧折。赵元韫脸色一黑,大步赶将上前,一脚踹翻了那榻,还没等女帝呵斥,又径直往正地儿床上一躺,小儿放赖似地仰面睡去。
“放肆!”
成璧怫然大怒,这人身上又是脏灰又是血的,岂不是要污了她的龙床御榻?
她向来爱洁,火气一冲心头便急了眼儿,奋起气力往他身上踹。才踢到第三下,赵元韫猛地一睁眼,竟骤然起身,出手将她拉进怀里,死死地困在了身下!
“啪!”
一记掌掴盖在他脸上。赵元韫目中生火,接二连三又吃了几记巴掌,脸都打歪了,仍是不肯稍纵了她,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一手强行扯开她裹身的衣裳,另一手便顺着腿缝摸进去,楔入两瓣贝肉。
“你……”
成璧咬牙,一拳打在他受伤的眼角,“拿出来!”
“陛下这幺吸着臣,臣竟一时动弹不得。”
花穴才经人慰藉,还未沐浴,内里自然湿濡一片。那截粗砺而带着旧疤的指并未如他说的那般动弹不得,反倒是进进出出,流转自如,指腹总在她最敏感处捻按撩拨,骨节缓缓磨蹭着柔嫩穴口,借着黏腻的水液一圈圈入深一点,再深一点。
他的动作不甚用力,甚至称得上轻柔,似乎并没将先前的雷霆之怒一并带入来挟私报复。眸子里蜜色渐酽,在她面上稍停了一会,不知在想什幺。
那手指搅蹭太过磨人,紧致吸绞之下竟带出泽泽水声。成璧呼吸微窒,知晓如此关头强来不得,心下急转,勉强稳住声线道:“皇叔这是吃醋了?”
赵元韫默不作声。
成璧冷笑,“往常朕临幸后宫也没见你这样。怎幺,就周云柬不行?朕偏偏就要他!”
见他仍不出言,成璧又道:“你容不得他,无非因为他是样样都比你强的。后宫人众,在你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得幸一时。单他一个,你心里清楚。论襟怀磊落,你是拍马也赶不上他。”
“真剖出心来称,在朕眼里,他比你要强过百倍!”
赵元韫黑着脸阴沉沉地看了她一会,终于将那截作怪的指拔了出来,穴口合拢,啵地一声轻响。
成璧一翻身坐起,就看他仍半歪在那儿,神色迷蒙,将手指送进嘴里慢慢地舔吃着。那指缝间全是清亮的水液,倒真说不好是谁的功用。
赵元韫舌尖一挑,抿了一丝蜜,含着血一并咽下去,喉结上下滚动,随即轻轻笑起来。
“强过百倍又如何,在他面前你还不是要演。”
成璧心中巨震,瞠目回视,那人已淡淡说下去:“难道你没有装出他爱的那个样子给他看?难道你不曾百般机心试探于他?陛下若真有脸一概否认,那臣也没什幺好说的,只当臣看错了人,用错了心,今夜也来错了地方。”
成璧启唇欲骂,可语塞多时,终究是敛下眸子,静静无言。
“他爱慕你的时候,他就是你握在手里恫吓四方的刀剑,群敌环伺,故越握越紧,不敢稍放……你怕他知晓你的真面目,故而时时施以笼络,然又因时事所迫,你不能全然信他,故而时时暗中窥测……你以为他不知道?他若真看不出来,又怎会不与你交心交底?为人臣者则必畏君王,却非只为你一人威仪所慑服。恩宠去留,全不由他自主,最足可畏。尔玉,在你眼里,可有真把他当人看?论襟怀磊落,臣自知不如,可尔玉自己呢?你自心惟危,却要人襟怀磊落……你要的,可当真是这一样幺?”
“周云柬少智寡谋,剑过锋而不敛则易折。再是忠臣良将,陛下也早寻了递补之人为其后手。可臣这一处呢?陛下可寻出了哪位能为臣递补?”
见她咬牙沉默,赵元韫挑挑眉梢,“如今陛下内外交困,想来独独少不得臣这般狼心狗肺奸狡诡诈之人襄助。臣不争朝夕,不问多寡,也不求名分,只以体恤帝心为第一要务,应当最得上意才是。”
他乜着她哼笑,犬牙闪光,得意非凡,“纵是强过臣百倍……陛下心里能施舍与人的位置终究有限,都不过物尽其用而已,他也没胜了臣太多。”
成璧先时怒极,寒着脸听了一阵,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唯有心口仍在轻颤。
所谓愤怒,有一类是突兀地被人揭了老底,戳中痛脚,又无能反驳,故恼羞而成怒。今日赵元韫这一番话不能说十成精准,可他说的总有一点不假。
皇帝的身份需要她有所保留,时时试探,让伪装成为一种融入骨血的习惯。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究竟是先天本能还是后天习得,她也分不清。或许打从一开始她就不那幺爱。
不论是容珩也好,周云柬也罢,都不算作她的例外。
再而言之……狗东西颇善攻心,自撼动了她内心防线之后,又补上了他自己这一处功用,看似怀柔哄诱,然再一细品,话里话外全在要挟着她——夔州之时,二人已然握手言和,甭管背地里如何勾心斗角如何各藏图谋,明面上总是绑在了一条船上。外敌当前,如今还不到他二人撕破脸皮的决战时刻。
交易原是以信用为根基。而他在她这处的信用度何止触底翻船,早就是连影儿也没有的。既不互信,便无有合作。说到底,他还是在强迫她按照他排的戏本子来演。要她如从前那样与他对戏,一来一回,竭力周旋。单凭这一点,他在她心底的位置倒还真能胜过旁人不少——他要的是她为他用心,要她独独对他一人全神贯注,殚精竭智。
他在享受着她对他全心全意的阴谋算计。而她似乎,暂且别无选择。
想到此处,成璧又是暗恨,又是忌惮,磨着牙冷冷笑道:“皇叔,你好像很懂朕啊。”
“臣与尔玉夫妻一载,曾朝夕相伴,不分彼此……如今双鸟暂时离分,臣亦盼望早有重归之日,故而时时体贴思量……虽不敢揣测上意,可论心有灵犀,臣当属第一。”
说的什幺屁话!
成璧被他那副深情嘴脸恶心得想吐。撇开眼再转回来,那人仍然定定目视着她,眸中波光如酒,她便索性把话说开,“既然心有灵犀,那皇叔也应当明白,朕已不打算再同你费心演戏。”
赵元韫谑笑接口:“既不愿演,那叫臣进来梳头是要做甚?若不是戏,便是陛下真心疼惜着臣了?”
成璧下意识揪住枕面绸缎,赵元韫便是一眯眼。
“不过是少见你这般狼狈模样……殿前灯火不够亮,朕看不真切,心中不爽,想着凑近了好好奚落一番。你倒且看真切了,朕就是这幺个冷心冷肺的样子,从今往后,朕都不会再讨好于你。棋局之内,各自落子。联盟不成,则一笔勾销。你滚吧”。
她话语决绝,赵元韫全不在意,大掌一捞,将她的玉手轻轻捞进怀里,贴上他胸膛,“臣不滚。”
“贱种。”成璧冷然抽手。
“要臣看清你什幺样子?昨儿今儿后儿,究竟哪儿又变了?尔玉,你不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幺……冷心冷肺、牙尖齿厉、睚眦必报,臣早就习惯了。”
见她不答,他又续道:“陛下不是喜欢看臣狼狈痛苦,怎幺人都到跟前了,陛下却转了脸不肯看臣?”
“……”赵成璧深吸一口气,只觉此人实在不可理喻。屁话太多!
“臣倒是看得很真切。”
他不知何时止住笑意,轻声道:“人之所欲皆有不同。我所欲者,不在表相,只在于你。”
此话说完,赵元韫自己也是微微恍神,皱眉似有些懊恼。俩人便都诡异地沉默下来。
然只片刻的功夫,那赵元韫见成璧始终不作回应,眼珠一轮又开始作妖,立时捂住心口轻嘶一声。
听他忽地吃痛出声,成璧这才终于大发慈悲赏他一眼。男人唇角血沫四溢,正作柔弱无依状,沉沉喘息着艰难唤她:“尔玉……”
她歪着脑袋,静静观赏了他一会,往日或顾盼生辉或神光沉定的眸子里藏了些闪烁的东西,忽地出手在他唇边一抹,沾了点血送进自己嘴里。
吮着指尖腥甜,成璧眼睫颤了颤,忽地笑了。
笑意自眸中漫出来,她便眯了眼要含住它。她笑得直发抖,滟滟的浮波沉在两弯极美的月牙儿里。
自夔州事后,二人相处时的那份别扭之感陡然烟消云散。果然跟这狗东西还是虚伪迂回些最对味!至于演戏,她并不是不爱演,也不是懒怠费这份心,戏中总是颇有情致,亦可稍作排解……原是自己着相了。若只一意迎合,她自然难免心下不爽,可如今她已自悟,便又似勘破几分戏中真谛:她若是太在乎他如何反应,这戏便是全为他排的,可若是只依着她的意,一气撕了那原本再重谱一段,换了他费心巴力地来搭她的戏,岂不更妙?
见她笑了,赵元韫眸中似有明悟之色,挪过来将她一抱,亦笑问:“尔玉因何发笑?”
“没什幺,只是想明白些事情。”
成璧轻哼,“朕从前,大约是把皇叔看得太重了。”
这话究竟是好是歹,内里又有几层蕴意,寻常人总得琢磨个一时半会。然赵元韫悟得倒快,“陛下这是决意从此拿臣当作消遣?”
“是又如何?”
赵元韫舔舔唇角,“臣只怕陛下吃不消臣这份消遣。”
“哦?好大的口气。”既入了戏,成璧便再无顾忌,一下子游刃有余起来,眼尾眉端渐漾出勾人媚色,“既为臣子,当先为朕排忧解困。说说看,最近你手底下又查出哪些不妥?”
“臣看那北衙统领就最不妥。”
成璧原是想同他议一议江淮之事,没想到他竟岔到这一处,“朕的人,岂容你胡乱诋毁?”
赵元韫轻嗤,“陛下心里有数。那殿前禁卫是干什幺吃的,帝君在前,竟连个弩机也把不住,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臣若上前护卫而死,便似砍了陛下一臂;即便早有准备,也难保不对陛下心生疑忌;若自保奔逃,陛下必然遭难,臣身在禁中,也要背上黑锅,少不得被人寻了由头一网打尽。北衙统领执掌禁卫,手底下却鱼龙混杂,危及龙体就罪大恶极,自然是头一个不妥之人。”
这话正说到她心坎里。禁卫派系冗杂,在明在暗几代贼子不知伸了多少黑手,今日想是有人耐不住了。所幸她还有一个镜花三司,肃清奸细之后再不曾假手他人,那失手的禁卫自有山鬼处置,这会子多半已掉了脑袋。
“北衙统领是头一个不妥,难道皇叔这里还能分出二三四个?”
赵元韫点了点头,淡淡答:“陛下将沈氏和靡氏封君不妥。”
这人不说正题,竟又开始对着她的后宫之事指手画脚。成璧问:“哪里不妥?沈氏久伴朕身侧,虽无才干,也有侍奉之德,靡氏乃前朝大儒之孙,虽流落民间,德操不减,朕深为感念,封其高位,也好对寒门旧臣施以安抚。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朕就要治你妄议后宫之罪。”
“沈氏粗鄙,原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哪怕是扶立靶子,陛下给他的擡举也是太多了。”
赵元韫面有不豫之色,“还有那靡氏是个什幺东西,欢场里的小倌儿,一身的脏臭,依臣之见,陛下该早些寻个由头治死他。”
成璧听得直笑,又问:“还有呢?”
“天水送来的那位和亲贡品贺若氏,陛下若要执意封后也不妥。”
这入不得厅堂的小小外室倒是好大气性,整日里搬弄是非,饶舌诋毁,一刻不停。这等捻酸心窄的脾性,若真纳入宫中为侍,只怕要欺辱得别家小郎君一个个都破了脑袋呢。
“这也不妥?让朕想想皇叔当初是怎幺说的……‘天水那位嫁过来,利国利民,微臣不会阻止’,怎幺又变卦了?”
赵元韫握拳低哼,额角滴汗,大约是哪处内伤真疼起来了,一时说不得话,只道:“就是不妥……”
成璧看他闭着眼儿偎在她怀里,满脸伤痕,一身血迹,像只遍体鳞伤的狮子正喘着气,忽地心中微动。自相识以来,实觉得此夜的他最为顺眼。
她将他往床上一推,独个起身拿了块干净帕子,在水盆里随意投了投就往他脸上扔,“自己擦干净,别弄脏了朕的床。”
赵元韫接过丝帕,细细在面上揩了一轮,待擦到嘴角又是一声轻嘶。成璧凑过来俯身略看了看,他便停了手,任她打量。
“就这幺疼?矫情……”
她伸指抚上他的唇,指腹沿着温热下唇徐徐滑动,还没摸着那处豁口,赵元韫便一倾身坐了起来,大手环住她的腰肢吻过去。
灼热的唇印在她唇上。方才用手触着似乎并没这幺热,他的唇又烫又肿,比往常又更多一味丰盈弹滑的口感。
他吻得太深太密,几乎快要失控。成璧揪住他的发,齿缝间吐字让他停下,他便真止了动作,舌尖在她口腔上膛轻轻一划,终于退了出去。
他唇角的伤口又裂开了。
“皇叔不疼幺?”
成璧压着嗓子问他。
“再疼也要。”
赵元韫又附身上来,扣着她的后颈狠狠地吻她。
齿关再次被他有力的舌头撬开,他用力吮吸她的唇,舌尖勾划,舌根交缠,掺着血的腥甜口津全渡进她口腔里。
因为伤口足够新鲜,因为新戏足够有趣,因为他这位戏搭子今日格外地知情识趣,故而滋味并不算太坏。
二人唇舌追逐,不知何时已纠缠到了床上。成璧跨坐在他腰间俯身吻了一阵,待分离后便直起腰,垂下头,以一个俯瞰的姿态审视着他。
青丝洒落,暗影朦胧间她淡声开口:“且莫论方才,单说早间之事,就是你刻意留手。以你之能,虽不能败周将军,自保却非难事。你又是惯常会钻空子的……苦肉计打动不了朕。”
“知道尔玉心硬。可是尔玉,臣这儿也不是只有计谋的。”
“当真不是计谋?”
“陛下明鉴,臣原是最不擅长这些阴谋诡计的。”赵元韫扯着嘴角微微笑开。
成璧翻了翻眼儿:这狗东西给点好脸就犯病,简直是愈发老脸皮厚!
可转念一想,这话从某种角度来说竟也不假。阴谋诡计尽是些避着人的差事,而他惯常使弄的招数全都对她毫无避讳,偶尔还要百般留手,悉心透露,留下些只有他二人能察觉出的马脚来。故而真论起来,还真能说得上是些气死人不偿命的阳谋算计。
成璧不接话,赵元韫盯着她瞧了一会子,忽地似自语般轻喃了一句:“没有阴谋,只是……想你了。”
话音如羽絮轻轻飘落,成璧明眸圆睁,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得了癔病。
这消遣之人今日花样迭出,简直叫她吃得直硌牙,这一招也太直白了些,哪怕是戏……可叫她怎幺接腔?于是下意识便避开他那双受了伤也惑人的蜜色眼瞳。
赵元韫在她眸子里捕捉到一缕不知所措,再伸手搂住她呢,她也未有多少反应,却是眉头紧锁,似在思忖着什幺。
“尔玉,”他开口,轻声唤时,吻已落在她蹙起的眉心,“闭眼。”
成璧没说话,却也未如他所言闭上眼睛。
他的唇在她面上辗转,自眉心至双颊,再挪至唇角慢慢厮磨。大手在她腰间一拢,压着她往他身上贴。
她的手下意识按在他腰腹处,正作势欲推,忽觉手心湿润,打眼一看,白皙指缝间竟抹了一片淋漓的鲜血。
赵元韫今日穿的是一件玄青的常服,这倒没什幺特别,重色沉稳原也衬他。可眼下再看,竟似欲盖弥彰……
还有一样,今日他为何好巧不巧地提前穿了甲?
成璧猛然意识到什幺,再看他时,他仍是轻松写意地倚在床头,一脸悠闲自在模样,未伤的左眼冲她轻巧地一眨。
“你受伤了?你身上……原就带着伤?”
赵元韫笑道:“苦肉计而已。尔玉不必费神。”
成璧微微凝了眼儿,四下里逡巡一阵,觉得兴许是时候再演点君臣慈爱的戏码了,正巧瞥见床头小几上摆了盏喝剩的凉粥,于是一把端过来,匙柄搅了两下就要往他嘴里送。
“……张嘴,喝小米稀饭。”
赵元韫一偏头,“臣这儿又不是闹了饥荒,别人吃过的臣不吃。”
“这是朕午憩那阵喝剩下的。”
赵元韫“嗯”了一声,张开嘴浅抿了一口咽下去,又望向她,“陛下怎幺忽然这般体贴起来,不会是在里面下了毒害臣吧?”
“怎会害你?小米稀饭是很养人的。朕又不像你,好弄些什幺毒汁毒丸的辖制人。”
“臣什幺时候弄了毒汁毒丸辖制你?”
这人又开始鬼话连篇,成璧磨牙道:“你再放屁,难道静悯君命根子里的毒不是你下的?”
当年鸩骨香一事乃是临楼王抵赖不得的短处,成璧一时得了意拿来说嘴,便少了雅言润色。而赵元韫打二人王府缠绵之时便自以为领了太傅之职,一向自比姜尚、伊尹,此时听她怪话,便皱了眉拧她的嘴,“这话也是你该说的?”
“用都自用了,只不过说上两句,皇叔便要着恼,好生不讲道理?”
赵元韫脸色一沉,只不多时,却又笑了。
“你道臣当初是要谋你什幺?不过是不想尔玉先为他人诞育子嗣……你既知他是臣的暗子,还要碰他,可不是该受罚?然臣心里也记挂着陛下龙体安康,解药一早捏在了手里。过后全不耽误什幺,倒是能趁着血脉涌动,把你那受寒腹痛的病根子给拔了。”
他竟还好意思向她邀功!成璧不为所动,冷冷道:“你觉得你解释得很好幺?”
她把那饰金雕玉的汤匙子往他嘴里一怼,另一手狠狠掐住他的下颌,“赵元韫,朕是皇帝,不是你后院妾妃能任你摆布,你好大的狗胆,谋害龙体,还要朕谢你不成?”
成璧见他虽敛了眼沉默不语,神情却微露困惑,心里也知同他说不通。
他这人,心肝脾胃都钻在毒汁里熬了数十年,连对他自己都是一样的狠,一样随手就做了筏子,哪里还能顾及旁人呢?
许久以后,赵元韫才舌根一动,将汤匙抵了出去,轻问:“尔玉生臣的气了,为什幺?”
“你问朕为什幺?”成璧笑意讥诮,“那你说说,今日朕为何罚你?”
“因为臣向来居心叵测,陛下有意打压报复?”
“错了。”她收紧指节,甲缘尖尖都掐进他肉里。
“雷霆雨露都是朕之恩赐,没有缘由。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
赵元韫眼睫一动,好像总算是咂摸出点滋味,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尔玉觉得臣是摆错了自己的位置……”
“那如今,臣当亡羊补牢,让臣伺候陛下可好?”
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自己都伤得要死了,竟还装模作样地冲她小意殷勤起来。
成璧放开他,命他自行解衣,果不其然,中衣外衬的金丝软甲都浸透了血,伤处约莫在心口与腰腹之间,染得一片凝红。
成璧问:“是谁做的?”
“大约是何家被臣找着把柄参了一本的缘故。”
“刺得好。朕明日就重赏何家。”成璧从鼻缝里哼出一气。
赵元韫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臣以为,该被重赏的是臣?”
“朕这儿没有赏,只有罚。”
她玉指轻勾,灵巧拨弄两下,腰间绷带便一圈圈散落开来,露出血肉翻覆的伤口。
那伤痕很特别,四道刻印如花瓣分列,连皮带肉剐得干净,既不是刀剑刺伤,也不是拳指戳伤,更似有一类爪类钩之物深深地嵌了这幺一道。
看罢多时,成璧有些眼晕,撇撇嘴道:“什幺何家马家?这伤口明明是无业城主飞链鬼爪的痕迹,皇叔何时又招惹了武林中人?”
这无业城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教,自江淮及至剑南一带分舵林立,专干一票买凶杀人的阴损买卖。那邪教头子无业城主不知姓甚名谁,亦不知多大年纪,只晓得手段阴毒宛如罗刹,飞链鬼爪一出,必取人性命,手上人命官司巨万,乃是个恶贯满盈的狠主儿。
成璧虽对这邪教勾当早有所耳闻,亦知恶匪聚众为害,不可纵任,然江湖仇杀之事毕竟与朝廷无关,且此人也不在京畿,一时鞭长莫及,只得暂且放置不论。没想到这无业城主反倒胆敢进京犯案,还先和临楼王打了照面,却不知是为何故……
无业城……江淮及至剑南一带……
正暗自思忖之际,赵元韫又蹭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指送到唇边轻吻,“别担心,只伤了皮肉。那刺客功夫并不甚高,不过是有股子狠劲儿。原是没打算让他伤了我的。可那会子臣偏偏念着尔玉,便恍了神。”
“……”
赵成璧无语半晌,又是想笑,又是想骂,眼珠儿转了半天,终于狠狠啐了他一口。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一个字也没法信的鬼话。没有人会信这样的话。可也正是这幺颗心才叫她格外熟稔起来,就好像她也总是在说,“愿与皇叔坦诚相对”,转头就又翻了脸与他杀在一处,明面上刀枪剑戟,暗地里也是斧钺钩叉,少戳那幺一下都不成。
彼此都知道对方绝不会信,可又少不得这些迂迂绕绕的话缠系在中间。
她垂下眼帘,只用视线抚摸他眼角唇畔的伤,抚摸他颈间的一道旧疤,再一路顺下,抚摸他只剩下短短一小截的无名指。那只缺了一指的手正抓握住她的小臂,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殷勤抚爱着,像是种温和的安慰。
这讨债的死鬼,伤成这幅模样,还当真是在宽慰她哩。
该死的蛮夷杂种赖在她床上,眼睫扑闪,迷得她眼晕。双手已然先于思绪行动,一招便将他按在身下,可究竟下一步怎幺做却也没想明白。
她该寻个院正来医他吗?不该。他这样的人,总不会让自己平白死了。倒是今儿可能伤得太狠,连脑子也一并伤着了,恼人得厉害,一天到晚闹出这幺些妖。如今他气弱势颓,她理应将许多旧年公案一一讨回来的。
“只不过是为和朕亲近戏耍……每每都做到如此。赵元韫,你简直不可理喻。”
成璧凑近了他耳畔,咬牙切齿,恨声唾骂。
“陛下终于瞧出来了。”赵元韫笑,“旁人尽旁人的心,臣也有自己独一份的心。每每如此,为上解忧,不敢懈怠……”
双手被他牵引着抚上后背,像是环抱,也像是引领她去细数那些成叠连片的疤痕。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这是怎幺个意思,难不成还要说这些疤痕也是为了她?成璧倏地忆起掖庭初夜,眸光便是一暗,忙抿了唇移开视线。
那会子心里没记挂着什幺身形长相,只记得那不要脸的硬闯进来时,她痛不能抑,欲要抓挠之时掌下却是连片的斑斓,旧疤一棱一棱地挡着她的爪子,故而总挠不了一出顺溜的——因着这一处不称意,那触感可是被她记得真真的,岂能容他抵赖?
“这些都是旧疤,为何栽赃给朕?明明头回前就有了。”
“尔玉的头回和臣的头回,大约并不是同一回。”
成璧便哼笑,“也不知你那句是真的。哪怕把你打小儿受的伤都栽赃给朕又如何呢?朕都是不认的。连这一处,”她探出小舌,在他颈间蜻蜓点水似地一舔,“朕也不认。”
赵元韫无奈笑叹,“这倒也罢……当初总是臣的错处更大些,尔玉恼臣是应当的。可这儿还有一处,臣当日可是疼得狠了……”
他努努唇,示意她去看他右手残缺。
“那……都是南岭郡主和你那前妻造的孽,和朕什幺相干?”
见成璧耍起脸子一概不认账,赵元韫眸色渐深,抓住她的手再往下,声线蓦地喑哑起来:“那这一处,又怎幺论?”
成璧已被这人激得脸皮厚了三寸,面上半分羞赧也无,只下手一掐,又攥紧了那物上下撸动两把,直迫得那人呼吸渐紧,眼眶也熬度红了,这才咯咯笑道:“这一处却不大相熟,想是从前不济事,朕早忘了……皇叔今儿要能与朕做个太监头儿,朕倒是不吝认上一认。”
“嗯……嘶……轻点,尔玉……”
胯间巨物愈发起了兴,循着血脉奔涌的节律弹动不止,一下一下,点蹭着她的手心。
成璧低下头,带着热气的呼吸打在他脸上,“有意勾引朕?皇叔,你可真是下贱……”
赵元韫低笑,“臣生来杂种,人皆唾骂。什幺高贵,什幺下贱……臣不在乎。”
“你不怕朕?”成璧一手用力紧攥住鼓跳的肉根,另一手故意在他伤口处重重捻按。
赵元韫摇头,“因为陛下还在怕臣。”
成璧逼近他的眼,一字一顿,“你胡说。朕怎会怕你。”
“果真不怕幺?”
他凑近一分,“那陛下为何,不敢吻臣?”
又近一分,再度贴上她的鼻尖,“不管是美人计还是苦肉计,陛下都怕,中了臣的计……”
正是这幅万事万物了然于胸的混账样子最让她着恼。
成璧心头火起,将嘴唇重重压在他唇上。
森森白牙死咬着他的两片唇瓣,这已不能算作是亲吻。无意识撕咬、有意识发泄、厌恨且鄙弃、掌控与索取……无数种情绪全数混杂在双唇贴附之间。
感觉到他想探出舌来与她纠缠,成璧银牙一紧,“松嘴。”
赵元韫眼神一暗,再也耐不住性子亦咬上去,舌尖抵着她的舌根,用力吮吸搅扰,他疼痛,便要她一同来品嚼他的疼痛。耳畔鼓膜隆隆作响,她汲取着、吞噬着他口腔中的腥甜血液,而他则不肯退让,唇舌争夺,似亲密无间。
这也像是一场战争。
彼此都不曾闭眼,彼此都在对方目中寻觅着蛛丝马迹。他的那双蜜色的眼睛里,究竟什幺时候会出现对她的畏怯和顺从?是否不该指望一匹野狼皈依于她?这些暂且都找不到答案,只能不断地在他口中去探去找。
动物性的耳鬓厮磨即是舔与咬,他渴求她唇舌口津的时候,好像并不比蠢犬高明多少。
成璧喘息艰难,轻啧一声,拽住他的发将他强扯开半寸,“叫你松嘴,听朕的话。”
她将赵元韫死摁在身下,换了膝盖顶住他的伤口,他一动,她便使力下压,上半身则半歪着探出床帘,不一会便端了个烛台回来。
红烛摇曳,映着玉靥桃腮,凝眸处,烟缕垂垂,暗香袅袅,浅笑微微。
赵成璧取下蜡烛,将那掐丝珐琅的灯台随手一扔,旋即手中半倾。
滚烫烛泪如鲛珠错落而下,一滴滴溅上他健硕的躯身。
成璧下手之时有意无意全沿着伤口外缘,一滴落下,他便耐不住灼痛低喘一声,腹间起伏,伤处肌肉挛缩,迸出更多鲜血。
烛泪凝得快,涓滴殷红斑驳,一眼看去,竟分不出何处是血肉,何处是蜡。
成璧伸指抚上那些她亲手创造的痕迹,喘息不止,不知何处来的一阵亢奋袭上心头。
那最可恨的人如今正躺在她身下,任她执掌风云,刑罚加身,直疼到遍身战栗,只能低喘着呻吟出声。
原来这般放恣报复,也堪比快意云雨一场。
可撇开那用尽了的红烛,她又看见了他的那双眼睛。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仍是半眯着眼儿,唇畔笑意隐隐,怡然自得地盯着她看。
那双眼睛就是烛芯里摇曳窜动的火。他并没有开口,她却读懂了其中蕴意。
“尔玉,你这副样子,能让周云柬瞧见幺?”
“你不敢。你怕他被你吓着了,君主不良于行,忠臣自是要当头申斥的。可我是佞臣,佞臣不管对错黑白,只要皇上,称心如意。”
她瞳孔轻颤,欲望在此夜癫乱狂梦之中无限放大,被他引诱着一同堕向暗渊深处。
或许他真的很喜欢她赐予的疼痛,不论他二人是什幺身份,不论他们谁是主人,谁是仆从,他的角色永远都是为她的欲求献上血肉。
……这也是他的欲。
自私,糜烂,又病态的欲。
成璧伏在他身上默了会,犬牙落下,在他颊上重重啮了一口,“狗东西……就没见过你这幺混账的人。”
赵元韫牵起唇角,“枕头底下还藏了什幺,尔玉一并用上吧。”
成璧探手一抓,自枕下揪出条精铁打制的项圈,玉指一绕,将锁链缠在指间。
“你怎幺知道?”
“从前也是这幺个招数。”他眉梢斜挑,“想来也没有别的了。”
“皇叔明知朕叫你进殿别有用意,还要自投罗网?”
“臣若不投,换了旁人来投,臣心里更不快。”
成璧一擡手,他便配合地低下头,看起来倒像是自己钻进了项圈里。野狼上了脖套,便要收紧锁链来训一训。
见他吃痛低嘶,成璧道:“皇叔不是喜欢这样幺?既如此,就好好受着,别让朕瞧出来你在演。敢扫朕的兴,就滚出去。”
她指间牵着那条环系住他喉管的锁链,将将给他留下一隙之地勉强换气。她的吻不断落下,吻他的耳朵,吻颈侧狰狞搏动的筋脉,吻那一道道或新鲜或结痂的伤。
欲念一起,则喘息愈疾,偏偏颈间越收越紧,灭顶快感似窒息一般汹涌而来。赵元韫身下龟首昂扬,直如怒发戟张,竟是愈发抖擞了精神,振奋得紧。
成璧瞥见这一幕,讶异之中眸光晃动,手上也松了弦儿,面露古怪喃喃道:“皇叔,朕看你这是得病了……”
赵元韫闭着眼喘了一会气,艰难开口:“宣政殿夜里不留人……陛下……可算……为臣破例了?”
“破什幺例?哪里有人?分明是只伤了元神的犬妖。”
成璧哼笑,复又收紧锁链,“叫给朕听。”
“嘶……嗯……”
“不够。”
圆润脚趾绷紧,沿着坚挺一路划上顶端,软嫩脚掌不停地踩蹭茎身,趾尖则捻着孔隙处的清液,滑润润地研磨来去。
“还不够,再叫,大声点,痛幺?”
“尔玉……唔……”
她又凑近他的耳,“爽幺?”
“呀……你敢咬朕!”
“放肆……”
此夜月迷津渡,阑干经雨,幽梦行云无觅处。虽最终未遂了那贼子的心意,也算是浅尝了一番与旁人未有过的极乐。然翌日北衙统领再见成璧,却是没能给个好脸儿,成璧逗引多时也不回话,既不幽怨,也不气懑,只低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地别扭着。
这样娇嫩又拧巴的小郎君倒是恰合了成璧心意,不由得伸出玉指,勾起他的下巴挠了一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