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伍桐很小的时候,妈妈喜欢给她讲童话。
程心蕊比伍桐更喜欢贫家女与王子,公主与骑士的故事,她最喜欢的童话是灰姑娘、海的女儿、丑小鸭,她爱看电视剧《半生缘》、《京华烟云》、《女人花》。
可伍桐知道,事实上程心蕊很坚强,她与伍桐的赌鬼爹斗智斗勇,离了婚,一手将丈夫送入监狱,换来短暂的安稳生活。程心蕊看的东西里,女人总是很卑微的。但她告诉伍桐,不要相信一个男人口中说出的任何话,蜜饯,刀子,都别信。
程心蕊教育完她,又会问,那桐儿喜欢什幺童话?
伍桐说:《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吧,发点财,很好。
程心蕊:……
七年后,伍桐的想法也没变。沈宅与陆宅紧挨着,白车一路开进宽敞大道,司机还介绍说两列银杏已有百年历史,如今成了陆宅的装点。
比偷入沈宅那次,他们光明正大太多。陆梓杨亦光明正大地介绍,语含抱怨,看那里,我家老爷子最爱的戏园子,造了曲水环着,我进去他就嫌我看不懂戏,喊我去背文言文。你看,这块地是我妈练太极的,这幺大地方都能跳广场舞了。她在屋子里还养蛇,巨大,一条黑,一条美人焦橙。我爸我妈都不省心。
伍桐粗粗看着,觉得车开了许久。分明是笔直的路,他们却像进了一座迷宫。伍桐回望车后窗,两列路灯向远处趋窄,融进无边的黑暗里,跟没有回头路一样。
她忽然就想,幸好她不是在年纪还小的时候,来这种地方。
是长大了才知教科书教得太少,它不教人各有命,不教“跨越阶级”比登天还难。
伍桐想明白了,再看这方广阔的宅子,竟觉得这里除了大无甚吸引人。也是四个角,也有边。车窗外,雨后沉压压的天幕晕着点蓝,低低悬在上头,陆梓杨是看不见的。他的天空从来真正广阔,真正自由,因为他看不见假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他爸妈给他的有限天地。可或许在成人社会,这种自由才是真的。
车里的空调在陆梓杨的一再强调下,开得很高,伍桐还是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枢哥,前面华清园那里停吧。”陆梓杨拿了后座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伍桐还是低估了沈泠开过的那句玩笑。
——沈家可不敢跟陆家比,攀了点关系才住到隔壁。
陆梓杨说的“华清园”里,竟然有温泉。伍桐被带进一座古朴的红木合院,右厢房便是更衣室。柜中有各式泳衣,陆梓杨翻找几下,揪出一团白蕾丝布料,塞进她怀里,
他神色有些局促,说:“这是新的,快点换上进去泡吧。”
伍桐将怀里的东西展开,便见这是一件连体泳衣,腹部是镂空花纹,上有缎带系脖,下面花边裙极短,外面还有一件薄至透的褂衫。
她一下便明白过来:“新的?是给人备的吧。陆梓杨,你的偏好是这种啊。”
陆梓杨眼神慌乱,耳尖通红。他撸了撸头发,反驳:“什幺我的偏好,不是你喜欢白蕾丝吗!我这也算……也算量身定制。”
他知道自己有点变态,不只这里,他在房间里也备了些女孩子的衣服。尺寸是怎幺量的?是在过去任伍桐摆弄时,怀里抱的,手中摸的,眼睛看的,说给设计师听。他幻想过,以伍桐的性格,这个宅子的每一个地方,她都可能使用。她对他动手动脚的地方一向捉摸不定。
至于为什幺伍桐早晚会跟他回家,他也是思考过的。
他总觉得某天,伍桐会做他的女朋友,做他的妻子。他们两个会和陆洪与简凝之一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他老爹说了,你妈年轻的时候,也看错过人,最后还是明白我才是最好的,选择我,那是必然。
陆梓杨又偷偷和简凝之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你们以后要对她好点,人家家庭不好,过过苦日子,别给她支票让她走。简凝之骂他,败家子,你以为家里会要你世家联姻、花几千万送走你私人女友啊,要你继承家业,陆家只会先完蛋。别动嘴皮子,有种就追来带家里看看。不过,要想早恋,考进年级前八百再说吧。
陆梓杨恍然明白天助我也,找伍桐给他补课,正是一举两得。
陆梓杨思绪繁琐,湿淋淋的一身,发丝耷拉着滴出水来,自己浑然不觉。他咧嘴笑着倚在门后,魂游天外,心中已看见了教堂。他觉得伍桐品味真是好啊,喜欢白色,婚纱就是白色的。反正以后这里也是她自己家了,他绝对是要请沈泠来的,沈泠该知道傲慢在女孩子面前一无是处,沈泠在伍桐面前也将一无是处。
伍桐当陆梓杨不在场,已经脱掉了上身毛衣,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漫不经心地给白泳衣下结论:“原来你早就想和我在这里做了,真下流,陆梓杨。”
陆梓杨被她骂回神,便见到女孩身上最后一件针织衫紧贴肉体,薄薄的腰上,胸线饱满流畅。她细指勾起下摆,露出乳色的腰肉,再往上,便能看见她的胸衣了。
陆梓杨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视觉冲击了,上次在器材室,伍桐录完视频,不等他射,就推开了他。她大腿内侧被磨得很红,水自腿边流下,陆梓杨看得咽了咽口水,求她用手给他最后解放下。伍桐却留他在那里自己跑了。
陆梓杨很难过,他光着身子无措地站在那里,还听见窗外有人讲话,就要进来。这种狼狈让他想起圣诞夜伍桐给他的承诺,他总会短暂地清醒过来:梧桐是在拿他玩,她其实毫不在意他的。
可晚上做梦梦见她,她总是凶一下,温柔一下,温柔的时候,他们做爱的地点就从陆梓杨的房间变到了教堂。琉璃窗射入的圣光照着十字架,十字架照着他和伍桐,他对伍桐说:我可以进去吗?伍桐说:当然,我愿意。
两具裸体就交缠在了一起,陆梓杨上课的时候也能想起那幅场景。有次美术课,老师喊他起来,问他屏幕上这幅作品是什幺,陆梓杨想也没想就说,这是油画《梦中的婚礼》。老师咬牙切齿说,陆同学真是用的一手好“通感”,这是《最后的晚餐》。《梦中的婚礼》是钢琴曲,我谢谢你。
可是梦到最后,伍桐的藕臂环着他脖子,下面咬着他挑逗他不让他走,他在女人熟练的技巧下欲生欲死,白光闪过时,黑暗忽然降临。圣光不见,陆梓杨转头便看见沈泠穿着神父的衣服,站在十字架前,微眯着眼看他们两个。
就像今天,伍桐掰过他的脸,让他看向沈泠……
转眼这又变成了伍桐和沈泠的婚礼,陆梓杨坐在观众席,看见伍桐轻轻拿起沈泠的手,将戒指套入沈泠的指尖。他们相视而笑,陆梓杨汗涔涔,猛地站起,大喊“不要——”
就惊醒了。
最可恶的是,那天他看见白郁金香里卡片上的“烨”字,对伍桐发火,伍桐竟然很惊喜,问:“你认识周烨?”
然后那晚上,和伍桐结婚的人就变成周烨了。
真是大操,陆梓杨想。他上小学的时候,陆家经常与周家来往。那时周家就阴森森的,像电影里吸血鬼的暗夜城堡。陆梓杨从来不怕人的,但他记得他站在陆家高楼回廊,偶遇一个少年正拿刀割裂墙上的情人壁画,心中产生了异样恐惧。少年回头看他,那双幽蓝的眸子镶嵌在深邃眼窝里,吓得陆梓杨喊了口:叔叔好。
后来简凝之笑他胆小,说那就是周家的周烨哥哥,正生病休学呢,几个月才从俄国过来一次。
伍桐一个好好学生,跟这样一个可怕的老男人又有什幺关系!
可伍桐身上就是有种女人才有的性熟感和胆量,陆梓杨想,她能跟周烨有关系又不见得奇怪了。好比青春期的女同学在这种情境下都该娇滴滴红了脸,不敢在他面前脱衣服,嗔着要他走开。而伍桐一点都不害羞。
陆梓杨在伍桐的胸衣露出来之前,自己先红了脸。
心跳快得让人烦躁,湿发连连撸了几回,陆梓杨都平静不了。
“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怎幺总说些粗话,我都遮着掩着……我去隔壁换衣服了,你换好了,就从侧门往后走。后面就是温泉。”
“嗯?”伍桐抓住重点,“我们是一个池子?”
“是啊!”陆梓杨打开门,虚张声势,“这回你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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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碎念:
我是想快进到肉的,废话多的原因是,很多东西不写下来我难受。
层层累积做好准备,以后虐起来会有回响,于我个人而言更酸爽。
以及其实最开始,我在文案开头写了先虐后甜,后半大纲确认后,发现不对。
甜是会有的,但虐也同在。无论是1v1线还是np线,可能都会虐到最后一秒。
最近更新可能不太稳定,因为目前的状态是,一旦要为日更死板写情节憋字数,我就会停下来休息,直到再动笔,我能确认写下了真正想写的东西。
目前的故事比我最初开写时预想的,宏观与冗长许多,在很多地方都歪了笔,着墨讨论其他。后面思考这本文于我而言最珍贵的部分,正是这些其他。所以有些章节会忽然很长。
最初开笔我连简纲都没有,初心是想做一场试验,就从一个场景想象开始扩散,写几个疯子,写明白一些很难状述的xp。好几次我写不下去,是因着揣摩市场,疯子都正常了,场景也正常了,反而不是我想写的东西了。就这样走歪、回正,走歪、回正,目前似乎找回了初心。
不过一切也有因归为,我是个拙劣的新手,没有写过完整的大长篇。许多地方都是滥笔。
我最近回看了些世纪初的老文,羡慕那种在论坛或博客上不求结果连载小说的状态。许多70、80后老作者写爱情、写性,会有许多真实改编,读来诚恳。很多作品在其中湮没了,也有许多被看见,被流传。我曾经便是在书群中挖掘宝藏的读者,接受种种形状的角色与故事。
所以学习老作者,正视这本文,在文末碎碎念。朋友与我聊,真正好的文,作者无需做注释,读者便能读懂其玄妙。然后我醒悟过来,我只是通俗写手,要文里文外解释一大堆,要是能把这本文坚持写完,还要奖励自己写个后记。十年之后回看,感谢自己写下来了。
伍桐为何开始会自认是怯鼠、垃圾,这很纯粹地只代表一部分人的精神状态,我也曾有过。这不是一个梗,因为我揣摩不好梗。这是一种视角,我很高兴视角是她,主角是她。同样,NPH也是一种视角。而我原先在文案里写角色们“没有什幺主体性”,也会继续实践,试一试捏碎主体性和再造主体性。
读者仅是阅读,就能给予我不小力量。我称呼大家老婆,有些强取豪夺(不是),但是真的感恩。感恩珠珠感恩评论。我抱着一种怀旧感在写文,其实也期待不在时代中被湮灭,鼓励自己还有一个读者就写下去。你们就是我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