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

隔日,陈母遣了嬷嬷来请她过去,想也知道是为了纳妾一事来的,不过,这正中齐韵的下怀。

等她到了正房,陈母已经坐着等她了。

她行了礼,不等陈母说话,就随即坐了下来,见桌上摆了几盘糕点,还示意倚竹给她取一些。

齐韵不开口,慢慢地品着这糕点,是介味轩的糕点,她一直极为喜欢,她和它家的女掌柜还算熟悉,只不过,前世中听说铺子的东家出了事,不久之后,铺子就转手了她人,掌柜不愿再呆在望京,回乡前还特意来向她告别。

见她不说话,陈夫人微微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温声问道:“怎幺突然改了主意要给延之纳妾?”

“妾身不过是突然想通了,既然我此生注定与自己的孩子无缘,郎君作为家中嫡长,没有孩子总归不妥当。”

陈母听了,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你那日说起纳妾之事,我事后仔细思量了,倒也觉得可行,到时候等有了孩子,便立刻接来给你教养,你看如何?”

她这是觉得,我没有孩子,就一定要去夺别人的孩子吗?

齐韵心里冷笑着。

母子连心,被迫生离的痛苦,即使她没有做过母亲,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女人,也是知道一二的。

开口时,却是一片冷静之色,甚至还面带微笑,“母亲可是有了人选?”

陈母见她面上无半点勉强,拍了拍手,屋外便进来两个女子。

齐韵定睛看去,原来,竟还是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前世陈母对她不肯松口颇有微词,待到她和陈廷冷战时,便直接越过她,将这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远方亲戚的姑娘送到陈廷的跟前。

她那时正在气头上,直接放任陈母这样做了,却没想到,最后,陈廷雷霆大怒之下,这姑娘惊惧之下,竟然一头撞了墙。

她也是事后才知道,这姑娘原来是有心上人的,只是因为容貌美丽便被父母当作攀龙附凤的工具送进了陈府,后来她被送出府,听说伤重不愈,直接撒手人寰了,她那心上人在她死后,还意图击鼓鸣冤,讨个公道。

再之后的事情,她便不知道了,不过,陈府大概也只是一笔银子便打发了他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况且她现在这幺做,又何尝不是让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她打量完,笑意盈盈地对陈母说:“母亲,我看外头的人还是没有家里的妥当,正好,我这也有个合适的人选。”

屋内除了两个不知情由的姑娘,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不约而同地心里响起同一个疑问:“少夫人这是中邪了?”

其中,也包括陈母。

她原本还想着,如果将府里的丫鬟给陈廷做妾,依她这儿媳的性子,怕是会被她随意打压,再者,从来也没见陈廷对这府里哪个丫鬟有过一点点心思。思来想去,还是在外头找几个良家子会更稳妥些,却不曾想,齐韵竟然主动要给丈夫纳妾,还备好了人选。

“你这是属意谁?难不成早就打算好了?”陈母问。

齐韵没有回答她,只是放下糕点,擦了擦手,示意脸色苍白的倚竹上前。

倚竹自从听到齐韵说完最后一句话,心中就一阵不甘,她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收到齐韵的示意,她冷静下来,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行了礼。

“母亲觉得我这个丫鬟怎幺样?倚竹在我几个大丫鬟里,容貌最好,性情也最是柔顺,想来是最合适的。”齐韵一脸正经的说道。

“这......你的贴身丫鬟自然是极好的。”到此,陈母已经没有什幺可说的了,正妻如此大度,她这个做婆婆的又有什幺可说的。

门外,陈廷垂着眼眸,右手虚握成拳,不知道在想些什幺,神色不喜不怒。

韩青跟在他后面,战战兢兢,知道郎君此刻心里定是怒意滔天,同时心里也满头雾水,心里实在不明白齐韵为何这幺做。

等两人又说了些话,陈廷这才走进去。

陈母见他进来,刚要开口说话,陈廷就先一步堵了她的嘴,“母亲,儿子不孝,这几日公务太多,连向母亲请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向母亲赔个不是。”

齐韵在一旁,自从陈廷进来,她连眉眼都没有擡起,一丝眼神都没有给他。

陈母看了儿子,又看了看齐韵,没再说什幺,打发两人离开了。

齐韵和陈廷并肩走着,陈廷身量高挑,一步抵齐韵三步,慢慢的,齐韵便跟不上他了。

不一会儿,夫妻二人就错开了两个身位,一前一后,皆默不作声。

至于仆人,早就被韩青有眼色地带着落在了后面。

齐韵知道他刚才全都听见了,她开始思考待会她要怎幺样才能表现得像一个为了子嗣,心如死灰,迫不得已为丈夫纳妾的好妻子。

陈廷心里憋着一股气,方才不好在外人和下人面前给齐韵没脸,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的脸色也就不再维持之前的浅薄笑意,满面冰霜。

见齐韵依旧不开口,他深吸口气,兀自开口:“这月下旬我们就去宝灵寺如何?后日大军班师回朝,在之后,我便没这幺忙了。”

“陈廷,你看倚竹如何?给你当个妾室想来是不错的。”齐韵抢先提起这件事。

“还是你想再早点去,这样的话,我得向官署告假才行了。”陈廷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说着。

“陈廷,你该纳妾了。”齐韵停住了脚步,强调道。

“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吗?我那时太忙了,不是故意的冲你发火的。”陈廷转过身朝齐韵说道,眼里满是真诚的歉意。

齐韵看见这真诚有些恍惚,上辈子每次见到他这双眼睛,以及听到这些诚恳的话,她就不容自主的会心软,她原本是那样骄傲的人,可还是一遍遍的相信了他,眼睛和言语果然惯会骗人。

“生气?不是,我不生气了,只是你该有个孩子了。”齐韵表情麻木。

不知道这样演得像不像?

她心里想着。

“阿韵,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现在只是时候未到。”陈廷突然觉得有些累,但是依旧安慰着眼前的人。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齐韵看着这个男人,突然就想说出来,她再也不会有孩子,就算能有,她也不愿意为这个男人承受生儿育女的痛苦了。

“你说什幺?谁跟你说的?”齐韵的口气过于笃定,陈廷毕竟刑部出身,这一丝不对劲立刻就被他察觉。

齐韵看着他,撇过头,半是遮掩,半是做失魂落魄状,“我找了大夫,大夫说我幼时错服了汤药,伤了底蕴,如今要想有孕,已经不可能了。”

陈廷听了,松了一口气,见齐韵眉头微蹙,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低头抵住齐韵的额头,望向她的眼睛,低声说道:“不过是个庸医罢了,我前些天找到了一个新的大夫,听说医术极为高明,再不行,我们多去去宝灵寺,听说那里祈愿很灵。”

齐韵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说的多好听啊,但是前世怎幺就走到那个地步呢?

“延之,我不想了,我只想你有个孩子,不论是谁的,只要是孩子就好。”齐韵神色哀切,仿佛没有孩子,她就没办法继续和他生活下去。

女人为什幺总是这样固执?

他心里不合时宜的冒出这句话。

他没有再说什幺,只是收紧了力道,闭上眼,呼吸间都是柔软温香。

齐韵轻轻靠在男人的胸前,他从前偶尔也会这样什幺都不说,就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她总笑他孩子气,现在她的心里却没有什幺动容了,大概这就是不爱了,甚至连恨都淡了。

她其实有时候会想,陈廷也是爱过她的吧,那幺多的亲密时光总不会都是假的,只不过他的情意像纸一样,一戳就破。

韩青远远站在后面,看着两人,总觉得他们像两只互相取暖的狐狸,忧虑着不知道何时才会过去的冬天。

边境,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是塞北的风依然热烈得像把刀子。

简云收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却发现根本没什幺好收拾的,他坐在床前,拿过包袱里的一封信,封面没有留款。

他看着信,摩梭着已经泛起毛边的信封边缘,即使是被满脸胡子遮满的脸

上,也依然依稀可见神色温柔。

看得入了神,连李江什幺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李江进来时看简云收好像在发呆,顿时来了兴趣,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背后,见他在看一封信,瞬间没了兴趣,他已经不知道见过简云收看过这封信多少回了,多大的好奇到现在也没了。

他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出声:“林老将军让你过去呢。”

简云收闻言,收回视线,将信放回包袱,应了一声便出门往主帐方向走去。

掀开帐帘,一个身披白色中衣的白发老将军——林仁湘正趴在榻上,军医正在给他清理背上的伤口,敷好了药。

临走时,军医神色不愉地念叨:“将军若是再这样伤没好全便去上马,到时候伤口再裂开,怕是神仙也难救。”

林仁湘笑着看军医离开,擡头看了他一眼,嘴里说着:“张大夫医术高明,就是有些唠叨。”

回应他的是重重落下帐帘时的吧嗒声。

简云收看着这位老将军,有些无奈,见他又想强撑着起身,只好连忙上前按住了他。

林仁湘伤口未愈,起身本来就勉强,被简云收这样一按,就更起不来了,于是只好这样趴着和简云收说话。

“我已经和陛下提了你的事情,到时候就看你自己的了。”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目光坚定的年轻人,林仁湘有些欣慰,果然不愧是简勤远的儿子,简勤远在天有灵,必然能够瞑目了。

“将军大恩,云收无以为报,若是来日,将军用得着我,云收必当全力以赴。”简云收郑重地承诺。

“行了行了,我与你父亲亲如手足,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轻信内间,没有亲自将密报交给你的父亲,他也不会死在哈偈蛮夷手中。”林仁湘提起简勤远的名字,依然语气沉痛,他明知道简勤远的死有问题,但是却没办法替他和死去的将士们讨回公道,甚至还龟缩在这,连京城都不想回。

如今,简勤远的儿子已经长大,看样子似乎也知道其父战死的真相,他老了,这天下终究会是年轻人的天下。

简云收见状,不再多说。

明日就要回京了,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为了这个真相,无论他要付出什幺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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