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在半空噤声,隐藏起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个简单的决定让你如释重负,脚步也轻快了起来,煤油灯在你手里摇摇晃晃,照亮了你脚下的台阶,你才发现你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你想的那幺远。
你站在陆沉的身边,他跟着你的步伐也转过了身子,低头看着你,到夜里不再整齐的发髻,细丝零散地飘在鬓角,耳尖透着少女的绯红,耳垂上挂着一副精巧的金色耳坠——他不喜欢。他没有展露任何表情,只是将目光又往下移了一些,看到你下意识地想要去挽他的胳膊,却在碰到他衬衫衣料时谨慎地收起手。
金色的耳坠跟着你的动作晃动,他皱了一下眉,又舒展开来。
陆沉的姿势太熟悉了,熟悉到你不可避免地被他拉到身边,回到里斯本,回到了他情妇的身份下,从来都只需要挽着他的胳臂,跟着他前行,然而他衣料上的温度灼伤了你,将你又带回了辛特拉。你用拇指重重捻着食指的指尖,要回味抑或是抹去,都不重要。
你将手藏到身后,不知道陆沉将你一连串细小的动作都收在了眼里,你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走吧先生,只是庄园里我还不太熟。”
陆沉笑了笑:“没关系。”
他并没有对你半途而废的亲近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将曲起的手松了下来,顺势插进了口袋。
不需要如何光明磊落,但如果这份罪名由两个人承担,应该会让人愉快一些。
不知道是深夜里庄园都熄了灯,还是陆沉特意挑了暗一些的路,一路上只有你手里的煤油灯摇摇晃晃的光亮,乌鸦疲倦地归巢后,只剩下你们的鞋跟在石板路上踏踏作响。
陆沉总是走在你前头小半步,你跟着他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几度习惯性地想要去挽起他的胳膊,又羞愧地收紧了手指,将掌心掐得满是印痕。
他向你说起这三年的见闻,那些你会感兴趣的趣事,他没有再谈起罗马尼亚,没有再解释为什幺会毫无音信。你们都心知肚明,面对那些既定的,说得如何诚恳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你说起一个人生活时的阅历,说起在外婆的手札里又学到不少新技巧,说起有机会还是想有一个自己的裁缝铺子。你没有提起那些信件,没有质问他的食言,也避开了他走后,那些贵族的奚落和嘲笑,避开了查理苏和他的婚约。
终于,脚下的大路开始逼仄,没有修剪的枝丫胡乱戳在你的手臂上。你擡起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借着那一点光亮打量着周围,是你在房间的窗户里也不曾看到过的地方。鲜少打理的树肆意生长,遮去头顶的月亮,四周都是一整片的黑,借着灯火仍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风景。
“陆沉,我们去哪?”
“去这个庄园我最喜欢的地方。”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嗯,在还未建成前来过。”
“嘶——”突然你吃痛地倒抽一口气,太想要看清这一片遮挡视线的黑色是什幺,让你忘了注意那些树杈,尖锐的树杈在你手背上划出一道长痕。
“怎幺了?受伤了?”声音是在头顶响起的,你没有注意陆沉在你打量四周的时候放缓了脚步,听到你小声的惊呼,他只一转身你便猝不及防地撞在他怀里,照亮伤口的煤油灯险些落在地上。
你退了半步,受伤的手却仍旧擡着,伤口不算深,也沁出了一排血珠,淡淡的血腥味顺着绿叶的经络弥漫开来。
狙击捕杀,他从来没有在黑夜里错失过一个猎物。
“没关系,是我没在意。”
你有些气恼重逢后面对他的狼狈,摇摇头准备把手藏到身后,陆沉俯了一下身牵起你的手,你的指尖落在他干燥的掌心,他的拇指按在你的指节上,弯曲的手指藏在你的手掌里,食指托在你的手腕上,将你受伤的手轻轻托起。你的脉搏沿着他的指尖与他的心跳变成同一频率。
“总是这幺不小心。”陆沉垂着眼,说得很轻。
他的吻落在你的手背上,血液顺着唇纹洇开,嘴唇微张,露出一点舌尖,冰凉地舔舐在你的伤口上。感受到你因为刺痛想抽回手,他多用了几分力气将你的手拢在掌心,再将你手背上的血珠一颗颗卷起吞下,腥锈的气味蔓延在鼻腔,你的血液顺着他的舌尖落入喉咙。他的喉头上下鼓动,脑内叫嚣着应该再用他的尖牙划开那道伤口,而理智却不允许他进一步的动作,即使他曾经无数次这幺想过,贪婪又丑陋。
每一次他的唇瓣干渴地滑过你的手腕,鼻尖冰凉地蹭过你肩窝的时候,他都难以自持地想要将牙齿嵌进你的血肉,赐给你初拥,一起落进永生不死的宿命。
但他终究没有这幺做。
伤口很长横跨了整个手背,陆沉干燥的嘴唇变得湿润,他的鼻息温热地洒在你的手背上,细细亲吻舔舐着你的伤口。刺痛酥麻让你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尖锐又坚硬的触感磕碰在手背上,你感受到他的犬牙细细埋在伤口里拖行着皮肉,你攥紧了他的手,将指甲刻进他的掌心,绷紧的手背更强烈地感受到他的牙齿正一寸寸嵌合进肌理。
你感受到最后一点酥麻消失,疼痛从伤口膨胀,穿过掌心带出奇异的快感。
你的手开始颤抖,他离开前,你感受到他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尖锐的牙。
陆沉擡起头,隐藏起自己的贪心和餍足,看着你像受惊的小兽惊慌失措地收回手,他吸了一口气,把残留的欲望都埋进了身体里。
你的手背上只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看不见一丝血迹。他留下的津液在空气里冰凉地抚慰着伤口,没有咬痕也没有别的伤口,刚刚那些奇异的触感变成了一场臆想。
再危险的猎手偶尔也会放过他的猎物,不是因为什幺恻隐之心,是因为还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
“我想这份礼物来得不算太晚。”陆沉从心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你擡头迟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才听他又加了一句,“是给你的。”
一对鸽血红宝石的袖口,哪怕四下只有一盏幽暗的烛火,你也能想象那精美的切割面会在阳光下呈现怎样妖冶的色泽,它像熊熊燃起的大火,像沁出肌理的血滴,也像陆沉的眼睛。
“亲爱的伯爵先生,
您时常问我想要什幺礼物,我想我现在知道我想要什幺了
我为我们的重逢做了一件礼裙,或者说为了我离开里斯本
但是我想我还缺了一对袖扣
您不用寄送给我
我希望收到这份礼物时,您在我身边
如果没有合您心意的,那就请来时为我带一束花。”
那封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少女欢喜的信件后,还藏了一张笔触青涩的设计手稿,暗红色的礼裙上你胡乱画的袖扣,和现在在你掌心的如出一辙。
他是你年少的幻想与期盼,是你远航后应该抵达的目的地。
“陆沉,”欣喜或是责怪,你都没有说出口,你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比晚风还要轻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就这幺随着风卷着树叶的喧闹散去了。
不是所有的迟来都能恰巧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