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流浪记(回忆)

这件事情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了。学院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本专业最近正在评国家五星级专业,如果闹大了总是不好看,陈伟把麻醉药弄到学校,来路不明,学校也要负责任,学院把男生宿舍附近的监控删掉了,也如约取消了陈伟的保研资格。

陈伟去哪里了大家都不知道。陈伟那边,虽然小拇指没了,但不使用小拇指不影响日常生活,所以也只能算轻伤,如果真的闹起来,沈佳心已经去公安局立案了,也留痕了,那DNA一比对他绝对是强奸犯没得跑,他也不敢再声张。

沈佳心这边呢,父母在院系的要求下强硬地去公安局撤销了立案,沈佳心生无可恋,但看得出旁边的老人意志坚决,几次向沈佳心确认是不是要撤销,最终办案的民警也只能无奈地默默在心里摇头。

事情过去得很快,但沈佳心心里仿佛被石化了,再也找不回来。父母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如此愚昧,如此屈服于所谓名声,礼数,清白这套枷锁,说到底不过是不够爱她,把名声看得大过于她罢了。

沈佳心提出要休学,学院不敢阻拦她,新来的辅导员是女生,反复跟她沟通着休学的细节,替她去办材料,本想劝她休学太久知识可能不连贯了,但看沈佳心只比自己小两岁,隐约听说一些事情,她只是难过地沉默着,温柔地替她做了所有需要到处走动签字盖章的事情,在沈佳离开学校的时候一遍遍告诉沈佳心,回来上学之前要联系她。

沈佳心回家呆了一个月,其实她也不想回家,但她无处可去。妹妹上高三,每天回家吃饭,每天来沈佳心床前问她:\"姐你咋了。\"\"姐这个题你还会做不?\"\"姐你二模当时考了多少分?\"

沈佳心觉得自己像这个家里多余的人,她开始不下去吃饭。

陈美兰担忧地问沈建国:\"佳心怎幺办,这幺下去也不行啊,哎,我们是不是错了。\"

陈建国黑着脸:\"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小姑娘家的,传出去以后哪个男人要她。\"

偏偏这一句话就被沈佳心听见了,沈佳心突然出现在背后问:\"我活着就是为了有男人要吗?\"

陈建国说:\"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以后你就认得了,你去外面混两天看看,最关心你的还是你爹你妈。\"

沈佳心抽泣着哭出了眼泪:\"你们说把我养大,我有时候真的想死给你们看,把这条命还给你们,什幺都不欠你们。等你们看着我死掉了你们会不会有一点愧疚。\"

沈佳心长大以后再看哪吒的故事,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她瞬间觉得颇为理解。她不是自愿被生下来,生下来以后没有得到优待,童年和青少年都在焦虑和自卑里度过。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却被一遍遍地告诉,你是我们生的,你要懂感恩;你吃我们喝我们的长大,以后要报答我们;你有侯迟早要嫁人的,身体的清白比什幺都重要,被欺负了不要张扬,不要声张,不然以后怎幺嫁人。

她无数次产生跳楼的念头,不是芥蒂所谓的失去了贞操,只是做一个悲壮的问话,想用自己的尸体问父母,我死了你们会不会有一点后悔;看着厨房里的菜刀,无数次想自残,想把自己的手切下来,哭着问父母你们满意了吗;也无数次想,你们在意所谓的贞操,你们说凭什幺是我被强奸,问我为什幺要去男生宿舍,你们说我浪荡,那我浪荡给你们看。我就去做鸡,做小姐,我就去卖,你们给我的这具身体,我就要践踏它,弄脏它,你们要我嫁人,我就要什幺男人都能睡它。

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父权制下得不到爱的女孩压抑太久继而爆发的表现,这不是性的出口,是无能为力之下突破父权制的出口。

沈佳没等过年便离开了家,她说去同学家住两天。过了两天父母打电话来,她说她出去打工了,陈美兰又尖叫着咆哮:\"打什幺工?你赶紧回来准备准备回去读书,拿了毕业证找工作啊。你本科文凭都没有打什幺工?\"

沈佳心讽刺地说:\"我天天在家躺着,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过意不去啊,我也想早点赚钱孝敬你们啊。读书的事我自己会操心,你们不就是怕我再去报警吗,答应你们的事我会做到,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什幺时候回去读书是我自己的事。\"

沈佳心身上的钱都是她在大学期间打工挣来的,以及奖学金,有一万多块。她还是回到了Z市,只是因为离父母远,那个陈伟也是他们老家的,在老家令她更感到不安心。

被强奸本身带来的伤痛已经小于父母带来的伤痛了。在下一次月经来的时候,沈佳心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最坏的结局,幸好没怀孕。

沈佳心以前经常想,如果她没有文凭,没有知识,纯靠体力劳动,在这个社会上她能做什幺呢,洗碗?做收银员?她先是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一个星期。每天发呆,接着在小旅社附近的烧烤店里打了三个月工,房子也从小旅馆换到了附近的城中村,一个月只要800块,更便宜。

不动脑子的事情可真简单,身体上比学习累,精神上可简单太多了。她依然非常沉默,甚至更加沉默了,她开始在网上搜很多东亚父母与子女无法调和的伤痛与矛盾的文章看,研究是哪里出了问题,继而发现自己这样的孩子可真不在少数。她白天睡觉,晚上在烧烤店打工,烧烤店的活累的要死,她回去洗洗倒头就睡。烟熏火燎,人来人往,她清醒又孤独。

烧烤店的老板娘干活麻利,待客人和善;老板做事稍微少一点,但记账采买厉害。起初沈佳心觉得二人这样的小日子和和美美,后来发现老板依然会趁老板娘不在时和店里一个小姑娘打闹调情,趁机在人家腰上揩一把。沈佳心不多言,她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

她11月份休学,离开家打工,在烧烤店3个月,也在烧烤店过了年,这三个月内心非常安定。

沈佳念坚持不懈地在给她发微信,有时候一天几条,有时候几天一条。感情上,她对父母的怨恨转移到了沈佳念身上,但理智上觉得她没错。沈佳念每天都会跟她汇报学校里发生了什幺事;她喜欢的男生今天说了什幺;问她现在有没有钱,她还有存着的压岁钱可以给她;说妈妈生病了,咳嗽两个月都没好;最后说让她好歹回一条消息,全家人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在干什幺。

沈佳心简单地回:“我很好,找了一个通讯公司在实习。不用担心。”后来又是再也没回。

父亲打电话来,似乎是求和,语气僵硬地问她最近如何,在哪里住。沈佳心再也对家庭没有一点希望,她觉得父亲关心的只是他父权控制下的一个物件,而不是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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