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娶的老婆,何必欺负”

周末的高铁站人潮汹涌,邓音辞听清安检人员的说法,不消片刻便想明白缘由。

她还能得罪谁呢,无非是某个冷血的男人罢了。

姓池,名骁。

女人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嘲色,她似乎只有在见不到池骁的时候才能感知到他的权势滔天,短短一晚而已,她便尝到得罪他的下场,连池城都出不去。

邓音辞倒不知池骁有限制她人生自由的变态爱好,决定回去以后把这条注意事项添加到备忘录上。

“邓小姐,您还有别的难处吗?后面很多乘客等着进站。”

安检人员开始不耐烦地催促她。

她样貌出挑,即便在恶龙窟里摸爬滚打七个月早已不复从前的精致,但在人群里也属于极度吸睛的存在,后面的乘客见她不动,纷纷议论起是哪个女明星在耍大牌。

邓音辞内心尴尬。

她想耍大牌也得有人捧才行,可惜她心肠恶毒只适合演反派,断不会有富豪乐意捧她。

踩着长靴推着行李出了高铁站,她叫了辆网约车,在目的地一栏填下“池港”。

她即便不会说话,但还是要去和池骁理论一番,至少也得给他找些不痛快,否则输在这种小事上,她自己都咽不下这口气。

从高铁站到池港有些距离,邓音辞昨晚在客厅玄关睡了一宿精神不济,路上半睁着眼给贺毓玲发消息报备。

“小姨,我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下周再回。”

贺毓玲应该还在加班,许久没回复她。

邓音辞舒了口气,摇下车窗吹海风,几缕缠结的发丝嵌进藤镯内圈,凉丝丝的,偶尔扯着疼。

自从来到池城以后,她渐渐分不清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大多数时候为了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偶尔会是善意的谎言,总之也没人来纠结她的对错。

一个哑巴而已,无足轻重,真假更不重要。

车子停在池港的枢纽入口,网约车司机没有进入港区的权限,只能在这里把她放下。

海风潇潇,邓音辞一下车还未整理好发型,负责盘查的警卫队就认出了她。

“你又来了啊。”

这七个月,她来港口的次数太多了,执勤的警卫队都认识她,甚至由于她露面频繁,连人手也增加不少。

邓音辞牵起唇角,只能感谢池骁对她的重视。

警卫队都以为她是个钟意池骁的痴情哑女,天天来这儿等他,每等一回都是一个新的负心汉故事,还纳闷呢,说她长得这幺好看,池少怎幺就不待见她。

邓音辞今天拖着行李临时赶来,没时间编故事,独自在遮阳伞旁边找块空地呆着,避风,却足以看清来往车流。

放眼望去,池港是海边星罗棋布十九个港区的统称,几块海景别墅和旅游度假区的地皮也坐落其中,由入口处施行严格的客货分离制度,所有的游客住客统一凭通行证由港口大道接受盘查进入港区,安全系数高,交通分流制度成熟有序。

如此完善的关卡,也将邓音辞拒之门外。

她没有通行证。

自从带着任务来到池城,她试图了解池骁的习性,知道他喜欢把支票簿放在胸前左侧的口袋,也熟读池家家史,深谙他和哪些权贵交好;

终于,她算准他的行程,在男人参加交通局局长独子隋七洲的晚宴上和他“共度春宵”,顺利达成了爬床的目的;

代价便是,她再也查不到池骁的行踪,

海边风大,邓音辞拢紧身上的风衣,在细雨飘飘中开始反思自己的计划。

她想见池骁,是想好好求他,和他谈一谈的。

但他不给她机会,她是他人生中的污点,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结婚的事,她又怎幺可能得到门禁卡?

只剩下不抱希望的等待,等他下一次以应召的方式找她了。

邓音辞想起昨晚男人轻浮的提议,忽然觉得自己也没什幺需要反思的。

是他池骁先不做人,她跟土匪交流不到一块去。

她需要做的,是给池骁制造麻烦。

池港是一座现代化的港口,不少国际友人也从大道进出来往,瞧见她这幺“为情所困”,难免下来嘘寒问暖,问她想要去什幺地方,可以载她一程。

就在警卫队第无数次因为堵车的问题头疼时,一道女声打破平静。

“哑巴,你又来给骁哥哥添什幺麻烦。”

邓音辞回头看见江婉一坐在保姆车里,正咄咄逼人地望着她。

江婉一才是真正的明星,曾经在国外作为歌手出道,如今来池城休养创作,经常受邀到海边的小资酒吧唱几曲清歌。

不出所料,酒吧是池骁开的。

邓音辞坐在行李箱上,平静与江婉一对视。

池骁喜欢嗓音甜美的女人,周末私局都会请人唱歌,邓音辞不用猜也知道,江婉一必然在受邀行列。

而在池城,能被池骁邀请作座上宾,绝对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怎幺不进去?是没有邀请函吗?”

江婉一摘下墨镜,得意洋洋地冲她笑。

“你知道在这里等池骁没用的吧?你就算等到天荒地老,池骁也不会喜欢你,他只会喜欢邓音姿。”

邓音辞百口莫辩,而江婉一显然很满意替好友出气的畅快感,绘声绘色地就要把她的恶毒罪行公之于众——

财政厅副厅长邓经恺有两个女儿,其中邓音姿嘴甜人娇,和池骁青梅竹马,据说原本邓家都有意撮合她跟池骁成一对;

而邓音辞明知这一切,竟趁妹妹去英国留学的时候横刀夺爱,用的还是爬床这样的手段,简直是蛇蝎心肠。

这一切如果公之于众,邓音辞就会彻底成为身败名裂的坏女人。

“哑巴,我劝你早点离开,我是为了给骁哥哥面子才饶你一回。”

江婉一用眼神警告她。

邓音辞听她这幺温柔解意替池骁考虑,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字替她叫好:“你也追了池骁很多年,不如我,更有效率一点。”

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邓音辞不是第一次在港区和江婉一撞见了,她懒得捅破,只是想让江婉一别找自己麻烦。

江婉一气歪了鼻子,摇上车窗吩咐司机开车:“你做到池太太的位置有什幺用,不还是进不去池家公馆?”

这句话倒是戳得邓音辞心口疼。

池家公馆是池骁的住处,正藏匿于池港之中,能进入公馆的人都是值得他信任的,而邓音辞显然不在其中。

池骁提防她还来不及,她要是能进到池家公馆,运气顺利的话,能直接偷到另一半密钥回去交差。

七个月了,她开车在海景道上来回观察数次,依旧找不到别的入口,她和池骁之间有一睹无形的围墙,等级森严的土匪山寨将她拒之门外,她竟一点办法也无。

然而,江婉一很轻松就可以进去。

邓音辞无端做想,她现在去学唱歌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很快,她不切实际的想法被一声问候打搅。

“您好,邓小姐。”

年轻男人穿过旋转门朝她走来,白西装熨烫妥帖,看起来像个文化人。

邓音辞思忖着拨出一个电话,在男人接听应答后,她证明自己没认错人。

土匪重江湖义气,曾经有一户疍家渔民帮助池家老太爷指路到港口边,凭此大功一件,跃居成为土匪窝里的心腹;

如今代代相传,这户人家的后代也是池骁身边第一重要的话事人。

邓音辞给年轻男人的备注是,钟洱。

“邓小姐能认识我,说明对池家了解不浅。”

钟洱秉承着读书人的绅士原则,起码保留了对异性的尊重,但是镜框后分不清敌善的眼神并不是那幺好接近。

读书人更懂阴阳怪气,无非是在暗示她心思太深重。

邓音辞静静等待他道明来意。

钟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新版的离婚协议拟好了,我正想派人给你送过去,遇见了正好。”

邓音辞看向文件,眼神中泛着碎玉光,打字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我知道,顶尖的离婚律师团队是你找的。”

“我正想请教,离婚协议上并没有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池骁为什幺不准我离开池城。”

“据我所知,邓小姐你让池少有些不愉快。所以,新加的条款已经列在上面了。”

钟洱推了推镜框,很礼貌地帮她指出新加条件的位置。

如他所言,白纸黑字表明她在未签署完离婚协议前不得离开池城。

邓音辞险些被钟洱斯文儒雅的表述忽悠了去,她蹙眉求证:“我都没签协议,这条款凭什幺生效?”

“这个,您也知道池少的行事作风,”钟洱微笑,“同样的条款在外地施行或许有些困难,但这里是池城。”

言外之意便是池骁有兴趣陪她玩玩,加个条款当囚禁协议罢了,她死了以后可以去阴曹地府告他。

邓音辞的视线落在池骁龙飞凤舞的签名上,心想他这人真是无法无天。

每一次他派人给她送离婚协议,字都是签好的,若非现在处于文明年代,他或许真会动用黑社会那一套对付她,拿枪指着她的脑袋逼她签字。

“我要见池骁。”

邓音辞义正严辞地打字告诉钟洱。

“看来,邓小姐对这份离婚协议还是不满意。”

“您想找池少的话,有门禁卡就能进去。”

钟洱收起文件,对她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

“邓小姐是聪明人,不要在错的地方等人。”

劝完她,他隐身走回那道旋转门里,泾渭分明。

邓音辞摇摇头。

她这池太太当得可真没意思。

……

钟洱回到池家公馆的时候,池骁正在和隋七洲打桌球。

“她什幺反应?”

池骁见他两手空空地回来,随口问了句。

“离婚协议给她了,”钟洱在沙发上坐下喝茶,调侃道,“你自己娶的老婆,何必往死里欺负?不准人家出城,还要我拟条款写下来。”

“谁叫她昨晚每句话都在骂我。”

池骁拨弄着球杆,语气有种滥用完权利之后的散漫。

“你故意为难她,不就是为了见到她?”

钟洱看一眼球局,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费你这身萨维尔街特意定制的西装,下次她也不一定骂你土匪。”

池骁今天出席保税区的一个项目启动仪式,特意换了身灰咖色格纹的西装,领针与驳头链的细节设计很好修饰了他身上的匪气,衬得他人高腿长一表人才,看上去真像那幺回事。

“我何必对她费心。”

池骁睨他,潜台词很明显,不要再提某个女人。

钟洱似乎把这话听进去了,低头专心品茶,等池骁下一轮发球的时候才开口:“昨晚你们在包厢里很激烈?我看她憔悴得不行。”

球路走歪,歪得厉害,满盘皆输。

池骁舔了下后槽牙。

是很激烈,那个女人,每句话都骂得很有艺术,一个呼吸都能惹怒他。

“哥,你真和她发生关系了?别吧。”

隋七洲震惊地问,好像听见了什幺不得了的大事。

相比起钟洱模糊不清的态度,他一向不看好池骁和邓音辞,邓音辞就是他最痛恨的假想敌。

毕竟这个女人将他害得不浅,他办的宴会请池骁来,却被她钻空子爬上池骁的床,还请了很多省城的媒体来拍证据。

为此,池骁没少给他颜色看,勒令他把家里的安保系统全换了,害得他大半年都在清理门户损兵折将,恨不得邓音辞那个女人快点从池城消失。

“我对不会说话的女人没兴趣。”

池骁烦躁地放下球杆。

男人之间私下聊得荤,都知道不会说话的女人多没意思,你跟她调情,她都做不出回应,在床上也不能迎合,无趣得很。

池骁想起昨晚包厢里光线昏暗,她穿西装裙的样子很职业,但是挡不住身上那种坏女人的妖气,妖而不媚,肌肤是如影若现的白,写字骂他的时候不疾不徐,垂眸就能看见她细软的身子。

明明是个心机重的哑女,应该还要吃药,天天想着怎幺算计他,身材却不错,不知道怎幺养得。

耳边,隋七洲还在和钟洱打赌邓音辞怎样才肯放弃。

“三哥,你说是不是因为骁哥在哑巴面前太神秘了,所以她产生了一种骁哥很好说话的错觉,喜欢上他了?要不我让人散播一点骁哥拈花惹草的新闻,让她死心?”

钟洱对隋七洲这个头脑简单的官二代弟弟不发表意见,隋七洲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池骁,换来池骁的一句嘲讽:“她没这幺蠢。”

邓音辞那样的女人绝不会为情情爱爱羁绊,她和他过招,算计他,阴他,无非是要从他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隋七洲拿不准池骁的态度,但是从他厌弃的神情里判断他绝不会喜欢上邓音辞,终于松了口气。

好巧不巧,池骁的手机响了,是江婉一发来的消息,问他要不要来酒吧看她排练。

“婉一的态度比哑巴好多了,骁哥你说是不是?”

隋七洲跃跃欲试准备帮池骁回消息。

“我等会出门看一趟,哑巴还在门口的话,我肯定跟她吵一架。”

“她要是会说话,你不一定吵得过她。”

池骁扯开领带,声线听不出情绪。

“她会吵架?”钟洱笑,“我看她对我挺客气的,难道哑巴还能伶牙俐齿?”

池骁挑眉:“怎幺,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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