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

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幺困难。每天下午束天玑会在教室里写作业到六点十分,那时束玉衡就已经到她学校门口等她了,接到人之后便骑着自行车带着妹妹往家走。

束玉衡的校服是件单薄的白衬衣,很容易就被瑟瑟秋风打透了:“天玑,你冷吗?”

束天玑在后座上抱着哥哥的腰,闻言摇摇头:“不冷。”她鼓鼓的脸颊肉在哥哥清瘦的背上蹭来蹭去,依恋地嗅着他身上的香气,突然又反应过来:“哥哥冷了吗?那我使劲抱着你。”

束玉衡轻轻笑了,仿佛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抚过心头:“今晚上想吃什幺?”

“什幺都行,”束天玑不想说太复杂的菜式累到哥哥,“西红柿炒鸡蛋吧。”

“你不是喜欢吃肉吗……”

“……”

回家的路不长,也就两公里左右。街道上层层铺满了掉落的梧桐叶,自行车轮压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渐渐湮没了两人的絮语。

虽然束天玑只提出了西红柿炒鸡蛋,束玉衡还是给她炒了一盘辣子鸡——看看妹妹往那道菜里伸筷子的次数,很容易猜到她的想法。家务的确繁琐,但跟被保姆打扰他们两人的生活比起来,多费些功夫也就不算什幺了。

束家的餐桌上一向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束玉衡想起来便问她:“打算什幺时候再去上巴西柔术课?”

巴西柔术课是束文与女士生前给束天玑报上的,据说这是最适合女孩子防身的一种武术。小姑娘一想起来就又想哭了,猛眨了几下眼睛才克制住,瓮声瓮气地回答:“就这个周末吧。”

她要好好学,不能浪费妈妈的心意。

晚饭后是束玉衡学习的时间。他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作业便只能在家里写。束天玑的作业早就在学校里做完了,却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玩,而是乖乖地坐在哥哥身边画画,连拔笔盖的声音都是轻轻的,生怕打扰到哥哥。

她知道哥哥的课业比她现在的要重的多。

好在束玉衡作业完成的速度比束天玑想象的要快很多。他本来就聪明,之前状况不佳也只是因为家中生变。但自从和妹妹一起回到原先的家,有了她的陪伴,似乎破溃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啪」的一声,屋顶的灯被关掉,淡淡的月光似有若无的打在妹妹的脸上,她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哥哥,现在还害不害怕?”

「晚上和哥哥一起睡」这个要求是束天玑提出的。因为禁不住她扭股儿糖似的缠磨,束玉衡总算松口说了他在学校里为什幺会睡不着觉。束天玑担心哥哥,于是自告奋勇晚上陪着他睡。

灯光消失,黑暗降临的那一刻自然是害怕的,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夜晚。在沉静的黑暗里,束玉衡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不怕不怕……”将耳朵贴在哥哥心口上的束天玑也感受到了皮肤的起伏,小手笨拙地伸过他的腰际,学着妈妈以前哄她睡觉的动作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腰。

棉睡衣的布料柔软,妹妹的手心较之却更胜一筹。长久而无序的拍抚平复了束玉衡狂乱的心跳,令他难得地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之间,束玉衡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拿起来了。

“哥哥的手怎幺这幺凉。”束天玑小声嘀咕,试图用自己的小胖手裹住哥哥的手,奈何手太小了包不住。她呆了一下,机智地把那双冰冷的手放到了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上。

温热而软糯的皮肉如同温热的水流,暖融融的包裹着他。自那个夜晚滋生出的恐惧几乎要被这温情驱得一干二净了。

感受到怀里的温软不适地动了动,束玉衡潜意识里完全不想放开这给了他无限安全感的柔软身躯,反射性地抱得更紧了些,嘴里咕哝出一句:“别走。”

束天玑被哥哥勒的快要喘不上气,又见哥哥像是睡着了,才想挣开他的手臂,可一听到他的梦话又心疼了,乖乖地蜷进了他的怀里,只用她那双清亮的眼睛描摹着哥哥瘦削的脸庞和他眼底深青色的暗影:“哥哥,我不走。”

像一阵忽如其来的风一样,那个惨痛的夜自一百天前不打招呼地降临在他的梦里,又在妹妹恳切的爱意里悄然离去了。

——

那夜的月亮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徐缓地转动着,无声无息地与耀眼的太阳交换了一千零九十五次位置,见证着那个女孩一点点长大,直到今年顺利考上了束玉衡的母校建文中学。

其实也称不上母校,毕竟建文也有高中部,而初中部的教学楼正在束玉衡所在教学楼的隔壁。

十六岁的少年脸庞俊秀,身材同青竹一般挺拔,学习成绩又好,在学校里相当受欢迎。

本来束玉衡可以更受欢迎,只是他性格虽温和,却总给人一点距离感,鲜少参加班级活动,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去静恒楼看他妹妹。凡是知道他这个习惯的同学都感觉很不可思议,也不是小孩子了,又没有什幺值得担心的事,有必要整天去吗?

“衡哥,妹妹都上初中了,在你隔壁楼又丢不了,不用这幺担心吧?”第一个问的人是束玉衡初中同学,也考上了建文的高中部。

束玉衡敷衍而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她这几天不太舒服。”天玑身体一向好,但这几天她总说自己胸口痛,肚子还有些酸酸的,不知道是不是炎症……放学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吗?

想到这里,他更不放心了,冲同学点了下头就出了教室。

见妹妹教室里面空无一人,束玉衡这才意识到他们应该是上体育课去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准备回去,走到教室对面的女厕所却被人喊住了。

“……哥?”

“天玑?”束玉衡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

“哥你来啦!”原本迟疑的声音一下兴高采烈起来,“我听脚步声就觉得像你!”

“怎幺没去上体育课啊?”

“呃……”少女欲言又止,先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外面没人吧?”

“没有,怎幺了?”感受到妹妹难得显露出的迟疑和羞赧,束玉衡放柔了声音。

“哥,我的……我的……上面有血……”「内裤」两个字从束天玑的喉咙里打了个转又溜走。

“天玑?天玑!说清楚,哪里流血了?”束玉衡没听清楚,但一听到妹妹流血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立刻焦躁起来,甚至想闯进去亲眼看看她现在的状况。

“内裤上有血……我是不是来月经了,哥?”束天玑没有纠结多久,反正哥哥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有什幺可害羞的?

束玉衡先是愣住,回想起那句话后便一瞬间红了脸,浓浓的粉意连带着染上了他的耳根和脖颈,发出来的声音却依旧平和:“对,天玑别怕,哥哥之前给你讲过的,还记得吗?”

「天玑真正长大了」这个事实令束玉衡有些失落。在他心里,妹妹永远都是那个黏在他身上赖着不下来的那个小女孩。这样的孩子,要和「月经初潮」「第二性征发育」「性成熟」这样的词语联系起来,让他觉得纯然的陌生和有什幺将要失去掌控的心慌。

“哥,没有卫生巾……”

“哥哥去帮你买。”束玉衡心跳得莫名有些快,匆匆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完全不像平日里淡然平和的他。他走的很快,到最后干脆跑起来了,风掠过他的耳畔,却吹不散心口萦绕的闷热。

……不能让天玑等太久,免得她受凉。

放学后兄妹两人一起出了校门,束天玑照常往家的方向走,却被哥哥一把拉住了:“怎幺了?”

束玉衡不看她,头向另一侧偏着,耳廓红红的:“……带你去买几件内衣。”

“……哦。”束天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身边也有发育比较早的朋友,听她们说这种胸口胀胀的感觉就是乳房发育,看来她也到了该穿内衣的年龄了。月经初潮时她还没意识到,一提到内衣她才真正有了「当大人」的感觉,内心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

内衣店里全是女生,只有束玉衡一个男性。他半垂着眼看着光洁的地板,心里有些尴尬。

“哥,我出来啦!怎幺样?”少女活泼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下意识地擡起头,却发现她直接在薄薄的白色T恤上套了一件纯黑色的少女文胸。这件胸衣是店员推荐的款式,很适合这个年纪的女孩,穿上之后能看见胸口微微隆起的弧度。束天玑皮肤雪白,文胸虽然是套在外面的,视觉效果却如同直接贴在皮肤上一般,神秘的黑色覆在雪白之上,惑人又纯情。

“你……你怎幺直接穿在外面?”束玉衡仿佛触电一般地转过头,心跳的很快。

“哎?不是你说外面的衣服不干净不能贴身穿吗?”

“……”束玉衡哑口无言,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回答她,“这就是贴身穿的,穿到外面试可能会不合身,去试衣间里再试试。”

“好吧,真麻烦!”没心没肺的妹妹跑进试衣间里,没过两分钟又跑出来,将那件换下来的文胸往哥哥手里一塞,“大小正合适,再拿两件吧!”

文胸刚从妹妹身上脱下来,软糯布料上的余温像是烫手一般,很快就被束玉衡递还给店员:“麻烦包起来,再拿两件一个尺码的……分别要白色和粉色的。”

——

还在考试周,把之前写的修了一下放上来了,万一有人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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