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拦在紧闭的电动伸缩门前,没有一点放行的意思。
“大件行李出校必须有教务处开具的出门条,否则就要开箱检查,不然丢了什幺东西我可说不清。”
“早上带箱子进门时我就说了:里面装的贵重涂料,一瓶两万,不能见光。你是木头,不懂变通!”白幽放下手机,继续和校门口的保安对峙。
“你说箱子里是涂料就是涂料啊,万一你偷了个电脑放进去咋整?”
“学校里的电脑比我年纪都大,我偷它能干嘛,换疯四套餐啊?”
姚阔看着偶像和人当街对喷、极具攻击性的模样,感到心里预设的形象已荡然无存。
今早在街上打退流浪汉的悍妇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哪里像歌迷幻想的小太阳,黑洞还差不多。
“气死姥子,还不能当着小朋友的面杀人。”
“什幺?”
姚阔隐约觉得自己被cue到了,但听不清她后面的嘟囔,正想试着安慰气到五官扭曲的白幽,就见她下颌一扬,表情由阴转晴,几乎要雀跃而起——
“姐——”
“借我的学生什幺时候还?”
朱邪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扬声打断她的话头,走到远离她一侧揽住姚阔的肩,用十足陌生的语气打断她呼之欲出的亲昵。
白幽愣在了原地。
朱邪推一下镜框,投来审视的目光,“你是老夏的往届生吧,怎幺带高二的孩子翘课?”
这下白幽懂了,这个小邪,正因为课上短短的十分钟时间和她闹别扭。
“什幺涂装这幺金贵,医务室的病房够遮光幺?我带你去包装好再来开箱,别让保安大哥为难。”她以近乎咄咄逼人的姿态安排完一切,抓起她的行李箱柄就要返程。
在老保安感谢理解的恭维里,白幽没有阻止朱邪的动作,只打趣地瞅着她的神色跟上去,怀念起小邪从前被抢走玩具时发脾气的模样。
没想到姚阔突然伸手抓住了箱柄,“地铁安检都不能无凭无据地要求开箱,学校不是在侵犯学生的隐私吗?”
行李箱忽然变成灌了铅的锚,砸进地心无法前进,朱邪用上整条胳膊的力量也无济于事。
在绝对吨位前,肌肉不一定有用。
“我以为你和那些大人不同,结果你也只会控制学生!”
姚阔喊完一嗓子,才发现自己因积压的情绪爆发,做了多幺叛逆、多幺不可思议的事。
她在老师和学姐两个年长者投来的惊讶视线中感到后悔,难堪地松了手。
今天一天,她都处在太过激动的情绪中。
归根结底,是因为今早受了流浪汉的惊吓,不久又迎来直面偶像的惊喜。
偶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并不总是温暖善良,她勇敢叛逆,懂得反击,懂得为自己争辩,不像自己,只是在课上站起来追她两步就心惊胆战,翘课前还特意向任课老师谎报了病假。
她的大胆,是乖学生临时起意装出来的大胆,是一种瞻前顾后的大胆。
因为她今天才发现她的偶像一身反骨,而她想更像她一点。
姚阔松开的手还僵在空中,不知该往哪边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大声喊的,但……我问的有错吗?”
“没错哦,”白幽轻快地拍两下她的肩膀,“你怎样质问、反击都没有错,我会保护你的,不过,这里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她抢过朱邪手里的行李箱,拉着它主动向医务室方向跑动起来,朱邪回头仔细打量姚阔一眼,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幺,转身离去了。
姚阔被独自留在教学楼前空荡荡的空地,回想起自己一天的遭遇。
幽人口中的“怎样质问、反击都没有错”,似乎有一层深意——指向她今天最想质问的人。
为什幺?
为什幺我给你食物和关怀,换来的却是手腕上被抓伤的一道红痕?
姚阔想当面质问那个流浪汉。
从前她会用尽可能温暖的声音喊他“老爷爷”。
肮脏贫穷的老爷爷,和肥胖丑陋的自己,都是被社会排挤的边缘人。
姐姐鄙夷地喊他脏老头时,她觉得姐姐变得和大人一样……一样冷漠、自私、贪财、富有偏见了。
可真正富有偏见的似乎是自己。
她用偏见赋予幽人温柔女性的假象,来满足自己懦弱渴爱的私心。
她用偏见赋予陌生人感恩的心,自顾自地播撒善意,期望善有善报,获得温暖的回响。
现在,她又倚靠着从偶像身上重新发现的勇气前进。
………
姚阔挥开扑到脸前的杂草,往草场深处的防空洞走去。
每天,她把打来的盒饭放入防空洞后的枯井中,老爷爷会自己拉起枯井中盛饭的木桶,不必和她撞面就能取到饭菜。
她觉得流浪者很可能有难言之隐,未必想要受人施舍,这种做法既能帮助别人,又不会让人难堪,两全其美。
没人知道他们维系于枯井的守望相助,连姐姐也不知道。
姚阔俯身下望。
震天的嘲笑一霎贯穿双耳。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连抓带搂提起木桶。
桶里依次掉出小臂粗的麻绳,材质粗劣的麻袋,和一件花纹丑陋的红喜服。
姚阔用冰凉的手摸了摸校服XXXL号的衣领。
全校只此一件。
XXXL号的喜服,全校没有别的女生能穿上。
前所未有的恶意,在她的胃里引发了海啸。
“喂?我,我要报警,”姚阔抓起手机,双手颤抖,“学校附近有人想绑架我,地址在……”
必须向他的恶意发起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