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上坡路,几十级台阶,抖且窄。简牧晚鼓着一口气,走到最上面,才停下,撑着膝盖喘了喘,想到蒋也在后面,快速地直起后背。
圣诞节后的缘故,店铺开得并不多。她向前走,寻到一间开始营业的餐厅。
临海的露台,有张打着蓝色遮阳伞的双人桌。蒋也慢一程走上来,在楼梯边,擡头,看见她随手扎起头发,一绕、一挽,细白的后颈,像白孔雀欣长的脖子。
菜单捏在手里,没看,反倒回身,向后张望,找人似地搜寻。
下一刻,碰到他伫立原地的视线,睫毛颤了颤,慌促化作一个瞪眼,尖瘦的下巴向对面的座位点了点,口型在说,你怎幺这幺慢?
能想象到的抱怨的语气,蒋也又想笑了。也没忍住,向她露出齐整的牙齿,同样是口型答复:在找我?
不出意外地收获一对白眼球。她扭过头,挽起的发尾太长,向后卷曲耷下,如同一束雀羽尾巴,傲慢地晃了晃。
蒋也走上露台,简牧晚已经叫来侍应生,在点餐。他自如地拉开对面的座位,“一份龙虾面。”等到他们摆上餐具,再问她,“后山有一座小城堡,想不想去看?”
“可以。”
看到科莫湖,心愿几乎达成,她没有其他的要求。
简牧晚举起手机,在视野极佳的露台边,记录下湛蓝的冬日湖景,发布在朋友圈,设置仅冯时序可见。
“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没了。”她撑着左腮,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不住刷新。
明显的心不在焉。蒋也低下视线,漫不经心地停在桌边,恰好容纳屏幕上方,联系人的名姓。
学长。
记得在咖啡店,她是这样称呼同行的男人。
蒋也撤回目光,没有问,右手无意识地掂着一把餐叉。沉重的银制品,在掌心发出细微的闷响。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
最后一口裹满红色酱汁的意面,在叉子尖绕了两圈,放在桌边的手机,响起来自一条新消息的提示音。
简牧晚立刻放下餐叉。
——科莫好玩吗?
细长的睫毛扑了扑,她在思索如何答复,能让这段对话变得有意思。
——你没来过吗?
——很早以前去的,已经不记得了。下次再去,可以叫我。
抿住的唇角松开,娇憨得意地提起,往上,微拢的眉眼舒展,焕发明亮的光彩。蒋也安静地注视这一段变化,依然保持沉默。他知道该在什幺时候说话。
直到她放下手机,高兴地结束午餐,用柠檬水清过口。
他才站起身:“走吧。”
“嗯。”
干净明亮的日光,晒在身上,有种绒绒的暖意。简牧晚心情放晴,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一路拍照、录像,走走停停,视线在风景与手机上来回,始终没有看过走在一旁的蒋也。
——你什幺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吧。
——礼物给你买好了,回来得早,我送去你家。
简牧晚没有忍住,颧骨高高地耸起,笑得脸僵,巴不得立刻结束这场意外的短途旅行,回到米兰,与该一起度过的人庆生。
靴底踩着唯一被开辟的一条土路上山。才下过雨,路面是深褐色,湿软,细碎的石子喀啦啦地向下滚动。
简牧晚犹豫一下。
对于提出结束行程,心里有些莫名的挣扎。摇摇头,她把这种古怪的情绪丢到脑后,仰头喊他:“蒋也——”
蒋也循声回头。但下一刻,右脚踩到石块,摔倒在地。
即便用手撑住,上半身没有遭殃,左腿还是重重地磕在半干的泥路上,动静极大。
简牧晚被吓了一跳,此时脑海是空的,没有恩怨、没有计较。本能地三两步跑过去,“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有纸吗?”
“有。”她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你先起来。”
他们的手指在白色的纸巾下,短暂地触碰一瞬,又分开。泥土湿润的潮气,蔓延在指缝间,简牧晚愣了一下,立即用拇指搓了搓。
蒋也接过那张纸,半跪在地上,慢慢蹭着掌心的泥渍,眼神却没有移开,收容她的所有动作。
于是,她再擡眼去看他时,彼此的目光撞个正着。
眉毛自动竖起:“干什幺?”
蒋也没事人似地耸了耸肩膀,翻身坐在地上,左膝盖,有一小片褐红色在牛仔裤面上洇开。
他的语气轻松:“我站不起来了。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