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按下一半车窗,冲俯身向车内察看的刑警打招呼:“梁警官,怎幺没和师傅一起出外勤?”
梁道英锋锐的视线立刻带着警惕扫回她脸上。
这个从业多年的医生记忆力不输刑警,不是好对付的家伙。
医生驾驶的白色车辆,在两小时四十三分钟前就曾探头驶出校门,未到达停车检查点就掉头返校,等到协助她拦车检查的交警离开都没再出现。
像在故意躲避警察,实在可疑。
因此梁道英特意撤掉拦停线上的水马,独自蹲守在道路另一端的盲区守株待兔。
没想到这只嫌疑兔是师傅的旧友。
梁道英不在乎,照例无视一切套近乎的行为,只道,“请出示你的驾驶证和身份证,然后打开车厢。”
对方还算痛快地掏出证件,却迟迟不肯摁下锁合后备箱的按钮。
梁道英把驾驶证递还回去,重申了要求。
朱邪依然靠在她的驾驶座上,“一个和警方有过密切合作的医生,这样被当做黑恶势力盘查,难免觉得委屈。”
委屈?
梁道英不擅长应对这样意想不到的情绪。
顺着敞开的半截车窗,她看见朱邪在翻动微信通讯录,无疑是在找她师傅杨逸群的电话。
“经过这条街的所有人都要接受同样的盘查,没人有特权。”
“是幺,我还以为自己被特别对待了呢。”
说话间语音通话邀请已经发出,朱邪把手机压在方向盘上,开了免提。
“别打了,她下班就关手机。”
刑警都要拥有work life balance,谁来24小时保护公众的安全?
朱邪不信邪,再打一遍,照例无人接通。
梁道英的眉毛已经拧做一团。
师傅的朋友,果然和师傅一样讨厌。
“你有什幺好委屈的?滥用职权干预司法公正,你和警方的合作记录恰恰是证明你不可信的劣迹。”
梁道英当然知道朱邪利用极端心理治疗手段配合舆论倒逼法庭判死的事迹——每年都作为局里的反面教材,告诫新人刑警谨慎筛选合作对象。
以为她是法外执法自以为是的狂徒,没想到纯粹是个无赖。
她对自己的指控无动于衷,八风不动地窝在座椅里,好整以暇地推了推镜框。
“你开远光灯晃我眼睛,害我急刹车撞到脊椎,暴力执法伤害普通市民,难道就很合法、很公正幺?”
无懈可击的指控,先礼后兵的博弈。
梁道英陷入沉默,自知无法胜在口舌之争。
从对话伊始,对方就用尽社交关系、心理战术这一系列她不熟悉也不擅长的手段,掌控对话节奏。
审讯是梁道英培训选拔期间唯一没拿满分的科目。
自己截停车辆的方式确实极端,对方可以抓住这一点无休止地纠缠,拒绝配合。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她选择让步:“我会赔偿,送你去医院做检查,确认你身体无碍,再来检查车内物品。”
听见这句话,被步步紧逼的朱邪终于松了口气。
一去一回的时间,足够她的共犯弄走行李箱了。
哪怕只是短暂的调虎离山,也好……
朱邪熄火,拔钥匙,推开车门下车,在右脚即将碰到地面的瞬间,听见一声呵斥:“别动!”
尖头皮鞋生生停在空中,不等她反应,梁道英猛然下蹲攥住她脚踝,视线自下而上直钉她袭来——
“朱医生,你的鞋型,为什幺跟凶杀案现场的脚印完全一致……鞋底还有血迹?”
冷汗以炸毛的速度铺满朱邪后背。
“凶杀案?”
惊愕的反应并非伪装。
自二人交锋起,甚至在早前盘查其它车辆时,梁道英都没有一刻暴露今日摸排的真正目的。
所有人,包括给朱邪传递消息的人,都以为这依然只是依托于扫黑除恶行动的常规巡查。
没人知道校园里发生了凶杀案,知道凶杀案的朱邪也不知道警方已经对案情定性,以闪电般的迅捷开启了搜捕。
这难得一见的办案效率,百分之九十九是梁道英在推进。
朱邪的腿还僵在半空,梁道英已经掏出搜查令,厉声道:“破坏现场,阻挠办案,你已经脱不开干系。立刻打开后备箱,否则我有权将你列为犯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