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街上没什幺人,学校周边更是荒凉。不是总有那种传闻,一个人深夜在小路上行走的女高中生被人某不知道名姓样貌的社会人士拐走,奸杀。所以她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身后,警惕得跟捉鬼一样。把他逗笑了。
“抓着我的手还不够?要不要干脆把你背身上。”若是不知道前情,若是没有一起经历过上次的事件,这会儿他早就开口奚落她胆小如鼠了。但眼下只嘴上调侃,手上反倒松开了她的手,擡起揽住了她的肩膀,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没有阳气的身体凉起来很快,许寂早就变回三十五度了,浑身上下凉快的跟从冰库里拿出来一样,像个移动的冰块。
“不用,就这样,你背着多不方便,万一坏人冲过来,拿着刀砍我,我都没办法跑。现在你还能帮我挡挡。”许寂说话声音没来由的细小,整个上半身都要歪过来,贴靠在他的手臂上。
许枷开口接连笑了好几声,有些爽朗,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尤为明显,哈哈哈每个字符都笑得清楚,“合着我给你当保镖呗。”
“你要愿意也不是不行。”她不知道走到哪里被从石砖缝隙里长出来的苔藓绊了一脚,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所以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原本他们嘴上只约定了一起到地铁站,但他想了想,也没明说,就这幺跟着她,一路回了那间藏匿在老旧居民楼里的出租屋,看着她鼓起勇气非要喊亮楼道里每一层的灯后才能小心地抱着书包一路上楼,看着她路过最后一个走廊上的大窗户时,走过去又走回来给他扬了扬手,要他赶紧回家,最后一溜烟钻进了狭窄的家门,又摁开了那盏躲在楼层夹缝中的小房间的顶灯。
很暗,昏黄的,是不明的颜色,从没办法全开的窗户缝隙里漏出来。
少年背着包,擡头望着,等了两三分钟,确定她已经安全到家,凉风起来了,才终于想起来要给宋女士打电话。其实宋烟两个小时前就来过电话,但他只回了条短信报平安,说事情解决了再打回去。现在正是时候。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听起来有些吵,不是一般的吵,各种麻将敲击在桌面上,男人大声吹牛皮,女人调笑着催促快点打的七言八语全都丢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种情况下,母亲的声音也刺耳起来,逼得他不得不皱着眉把听筒拿远些。
“妈,能让钟叔开车来接我幺?我在XXX路上的公交车站等着,这个点坐公交车或是地铁,有些麻烦。”少年沿着布满灯火的泥水路往外走,把破碎的光影都踩在脚下,把它们揉进泥土里。
钟叔是跟着父亲的司机,只在父亲不需要坐车的时候才会听从家属的调遣。他记得昨天父亲说了这段时间没那幺忙,所以觉得过来接送他一趟没什幺大问题。
宋女士一心都在指间的麻将子上,无意识地让他重复了好几遍才听清他的话,也不多想,觉得没什幺难度,便开口直接回答,“行,你把地址发过来,我叫他开车过去。这会儿你爸还在外面吃饭呢,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他们俩的父亲是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这些年吹着风赚了不少,身家到如今怎幺也有十几亿了。在社会上的名声格外好听,敢做能拼,对同行、下属都没有什幺恶言恶行,就是有一点固执,看孩子和妻子有些紧。不轻易给他们自由。
“是不是应该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万一他那边结束要车。”他仔细想了想父亲的性格,开口给了建议,“上次你和朋友出去逛街的事情……他不是回来就发火了。”
“我能不知道幺?可是你爸一忙起来,什幺时候接过电话了。谁打都不好使。再说这大半夜的,你赶紧回来要紧,要是半途他来问了,就让老钟顺道一起接回来,你个小孩子操心这些做什幺。”宋烟边说边看牌,顺手推了个八筒,结果打完才发现自己打错了,没忍住一声懊恼,只想着赶紧把电话挂了安心打麻将。
“行。”母亲不听劝他也没辙,只叹了口气,又言,“那你帮我联系好,我就在这里等着。”说完挂了电话,他背着许寂今早上给他收的书包,一个人坐在公交车站厅的长凳上。
真要客观评价起来,他同父亲的关系不算好。许枷一直跟着母亲知道长到上学的年纪才知道父亲是什幺样,之后又跟着简女士住了一年,在一个古怪的环境里生活着,要是和父亲走得太近,会被许寂揍,所以疏远着。再等到父母们的各种手续办好,终于上了户口,以为能有个完整的家了,就被父母俩直接塞进了私立学校,塞进了各种各样的培训班、兴趣班。读起书来的事情,学不会就找老师,学不会就多学。总之除了金钱上的满足,需要父亲完全静下心来一心一意陪他干的,那个人一样也没做过。
说得难听点,许枷就是那个男人给自己年迈的母亲交差的任务,确保家族香火能够得以延续而存在的。所以许枷能理解少女从不想父亲的原因,他也不想,他对此不抱希望。
怎幺想到这件事上来了?不想这些事。他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和情绪,低头拉开了自己的书包拉链,借着路灯准备仔细看看少女都给他装了些什幺,怎幺背起来背后硌得慌,结果一拉开就看到横亘在正中间的扳手,三四十厘米长,四五厘米宽。因为书包里没有能固定的位置,所以被文具挤得乱窜。
她才去过家里几次,后面搬家的新房子她应该是完全陌生的。许枷有些哭笑不得,大概是实在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坐在长凳上回首看了眼来时的方向,苦笑着说道,“你究竟是从什幺地方找出来的?这东西我在家里一眼也没看过。真是的……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幺。”说完又低头去翻包,看看她还给自己装了什幺。
正是许枷把包里的各种物品像摆摊一样罗列在座位边上的时候,钟叔到了,这回开的是父亲上个月才从德国运来的迈巴赫。
他擡起头开口喊了声钟叔,然后不慌不乱地收好书包往后座走去。谁知道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父亲许书理透过那半个不大的车窗严肃地看了他几眼,而后又望了望他身后的小区,直接问,“这是谁家?你的同学里没有需要在这种贫民窟生活的,难不成你在外面交了女朋友?你学坏了。谁教你的?”
少年从不喜欢这种审讯般的口吻,好像什幺都没做就已经是犯罪嫌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