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没有用妈妈给我的钱打车,而是选择步行去餐厅,离得不远,大约半小时的路程。但我在路上磨蹭了很久,看到小狗要逗一会,碰见糖葫芦要买一根,我希望等我慢悠悠走到餐厅时,他们已经开始穿外套戴围巾准备回家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站在那家火锅店对面时,隔着一条马路透过玻璃窗,瞧见桌上还没开始上菜。
“杳杳真是女大十八变,怎幺长这幺好看啦?”阿姨热络地同我客套。
“哪有啊,阿姨,我小时候也是美人胚子呢。”
大家被我恬不知耻的玩笑话惹得哈哈笑,爸妈也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
从五岁之后就没见过面的人自称是我的姐姐,给我塞上好多巧克力和迪士尼小玩偶,我心里不屑:当我是小孩呢。下一秒拆开漂亮的糖纸,双手捧着巧克力舔舐。
邱意很漂亮,跟我哥哥坐在一起简直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只是我哥哥的冷脸连火锅都捂不热。
跟不太熟的人吃饭,火锅绝对是最优解。
点菜时要问对方的喜好和忌口,涮羊肉毛肚时大家的胳膊手腕轻轻擦过,在雾气缭绕中及时给对方递上一杯冰可乐,见过对方被辣得大汗淋漓脸红耳赤的模样,如此吃完一顿火锅,不熟也变得熟了。
许是刚才在路上被冻着了,进来之后周身热气腾腾,一冷一热冲击之下,大脑有些发昏。我一向是爱吃火锅的,现如今也没什幺心思,拿根筷子在油碟里搅来搅去,索性放下筷子隔着烟雾观察对面的俩人。
邱意滔滔不绝地说着什幺,好像是什幺在国外的趣事,吴斯宥时不时地点头应着,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有我知道他在想什幺,他在想这家火锅店的牛肉太老,菌汤锅又不够鲜。
爸妈工作忙,以前我们经常出来觅食,s市有名的火锅店我们尝了个遍,他回学校以后在Excel表里做了一个对所有火锅店的评价表发给了我,取名为《火锅食用手则》,之后我们每去一家店就要更新一次共享文档。
可是我知道他的想法又能怎幺样呢,我纵然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却不是可以公开表达爱意的人,唯一一次以恋人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还是我用谎言换来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涌起一阵悲凉的酸楚,如同打开一罐柠檬味的汽水,拉环一扯,酸涩的汽水咕噜咕噜从眼眶、鼻腔里冒出来。
妈妈察觉到我的异样,侧过头低声问我。
“没事,被热汽熏到了。”
菜过五味,我已然头晕乏力想要直接回家,本来今日的主角就不是我,众人自是没有意见,视我为电灯泡的人更是自在不少。
我穿好外套,跟大家道别。席间与我没有任何交流,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的哥哥起身说他送我回家。叔叔阿姨自然是夸他懂事,关爱妹妹。
邱意恋恋不舍地送我们到餐厅门口,看着哥哥的眼睛说,一定再回来。
雪越来越大了,脚踩下去能听到“嘎吱”声,我热衷于在无人踩过的纯白地面上留下我的脚印。
“打车回去吧,你生病了。”哥哥拉着我的胳膊,说话的时候呵出一口热气冉冉升起。
“不要,我没事,我要走回去,”我在雪地里像无头苍蝇七扭八歪地走着,踩出乱七八糟的泥泞,还没等他开口拒绝,我又说:“哥,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在住院,好久没见过雪了。”
他不再说话,默默跟在我身后。
听我说去年没看到雪所以就心软的哥哥,但是你知不知道一起看初雪意味着什幺呢?
可是我又骗了你,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那天真的好冷,我坐着公车从医院到你们学校。雪好大呀,从我的围巾渗进去,我看着你抱着iPad从B教的电梯里出来,与身边的教授同学一起交谈,老师赞赏地拍了拍你的肩,有女生给你递过一杯珍珠奶茶,你礼貌地摆了摆手。
小时候我走得很慢,为了跟上你的脚步要牵着衣角小步地跑,你的衣角总是被我抓得皱皱的。
可是那天我只敢跟在你身后百米外,踩着你在雪地里走过的脚印,看着雪落在你的肩上又被轻轻拂去。
医生说对于我这样的人爱不是救赎,而是痛苦的根源。
可是哥哥,下雪是冬天的秩序,爱你是我人生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