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三十分。
已过下课时间半个小时,何愿还没有来到教室。
莫许抚下袖口盖住了手表,随即拿出提袋翻出了一把钥匙,急忙往教室外走。
他刚要将教室灯关灭,匆急的少女便喘着粗气出现在他面前。
何愿一手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息不停。
碎发飞散稍显凌乱,她满面通红,汗水湿在她的衣领。
“莫老师……”
何愿吞了口唾沫,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我来晚了!”
紧绷的情绪得以松懈下来,他眉宇舒展,落下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现在才过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许转身,从方才的提袋里翻找出了一包纸巾,撕开封贴抽出一张递在了何愿身前。
何愿连连鞠躬的接下了纸。
摊展开的纸巾散发出淡淡的茶香,白净厚实又柔软。
这是何愿用过的最好的纸。
家里用的手纸是灰色的,里面布满了花花绿绿的杂质,粗糙得和砂纸没什幺两样。何奶赶集会买来一箩筐。没有包装袋,毛巾一样大小的手纸用绳子捆着,买回家来需要自己剪裁。
即便是店里用的卷筒纸,都掺着各种杂质。薄如蝉翼都能透得出人影。
不舍用来抹汗,何愿又按着折痕把纸折了回去,攥在手里用手背草草的擦抹着额头。
“我没有事,是平时送我来上课的同村今天并不在约定的地点等我。我在原地等了很久也没有见他来。我本来想去他家找他,可刚好看到了过路的末班车,所以就直接上车自己过来了。”
“以后如果不方便来上课,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对不起莫老师,耽误了您那幺久……”
现在早已过了下课时间,莫许还在教室里八成就是为了等她。
何愿内疚的垂下了头,话语越发小声。
莫许淡淡的摇了摇头。
“不耽误,能看到你平安我就放心了。你也不需要与我道歉,我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翻山越岭来上课,即便有人陪伴我也着实担忧。所以,我不希望你去做一些冒险的事情。如果往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希望你可以给我打个电话,而不是一个人跑过来,好吗?”
他的言语中从来没有过一丝责备。
适度放轻的声音将他本身的磁性声线裹上了一层温缓的柔风。伴随着难以自抑的忧色,很难不让人暖上心头。
她闪躲着目光真诚的点了点头:
“好。”
何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胆怯什幺。
不仅仅是那一分内疚,还有内心深处无以言表的异样感受。
就像往心口牵着一根线,时不时频频拽扯着,不能说难受,也谈不上好受。
那种感受过于陌生,陌生到会让自己产生浓浓的恐慌。
面对莫名的恐慌,她只能选择逃避。
“那现在,你要怎幺回去?”
他的问询声接而响起。
这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何愿不禁犯了难。
“我……”
男人轻轻一笑:
“我送你吧。”
学校操场旁的空地上。
一双车灯闪了闪光。
何愿站在一辆小轿车旁呆呆的眨巴着眼睛,却见莫许已走在了她身旁,为她开启开副驾驶车门。
“莫老师,这是您的车?”
“是的。”
修长的手遮在她的发顶,以防她磕着头。莫许将她送入车内后为她关闭好车门,随之坐进了驾驶座。
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车内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杂物,就如它的主人一般一尘不染。
何愿有些拘谨的坐得笔直不敢动作。
“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安……安全带?”
何愿有些慌乱的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觅着那个名为安全带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的声音给予了她一丝安抚:
“没关系,我来教你。”
莫许将自己本来扣好的安全带解回了原处,一步一步细心演示:
“靠背侧上方的这个位置,有一个金属扣,看到了吗?”
何愿认真的看着莫许的指示。
学着莫许的动作,拉出了一个金属扣。
“就像这样,以均匀的速度抽出来,卡在座位旁的这个位置。”
似乎并不困难。
只听咔的一声,何愿完成了一整套动作,顺利的为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成功的喜悦漫在她的脸上,也染得身旁的男人勾起了唇:
“虽然今晚你没有来得及上课,但也学到了新的知识,看来不算白跑一趟。”
“莫老师总能教我很多知识!”
汽车发动。
显骨的双手熟练的转动着方向盘。
车灯照亮了校园的路径,一路向校门口开去。
门卫大爷从亭子里小跑了出来,手动挪开了门口的障碍物。
他喜笑着向按开车窗的莫许道:
“莫老师,新车买来第一次见您开啊!”
莫许礼貌的应了应首,微笑道:
“是,送学生回家。”
直到驶远了校门。
何愿才好奇的问道:
“莫老师新买的车?”
“对。”
“您的宿舍那幺近,也需要用车吗。”
他的笑容依旧平静。
只是目视前方的眼睛,不经意的流露出了温热的光泽。
“工作需要。”
自上次何愿没来上课,他在雨夜寻觅的那晚后,他就决定必须买一辆车。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最近的店里买下了一辆二手车,办理好所有的手续后,将它停放在了学校的空地。
门卫大爷时常打趣道,从宿舍到学校不过几分钟到路程,莫老师哪里需要用车?
以他自己而言,他的确不需要用车。
通勤步行足够,巴掌大的镇子道路也并不算宽敞,开车反而麻烦。
平日里,车子放在户外动也不动,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调皮的学生以此为画板,用手指在车窗车门上画上太阳稻谷还有月亮星星。
这辆急切买下的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武之地。
好在。
现在能派得上用场。
随着何愿的指引,莫许开着车将她送到了村子门口。
盘山的路程就如他想象般的崎岖,越靠近村子,越艰难的路况极为颠簸。没有路灯的泥巴路可以称为困难重重。
这里的村庄就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世界。
用极致的黑暗去与外界划分着相对克制的距离。
“谢谢莫老师送我回来。”
莫许望着村口那盏灰蒙蒙的或许可以被称之为路灯的赤裸灯泡,这似乎是周遭唯一的光源,除此之外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无边黑暗。
他开解着安全带坚声说: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何愿连忙摆手:
“不用了!村子里的路我熟,摸黑都会走。”
的确。
虽然他是她的老师,但是大晚上他与她走在村子里的确不妥。
他虽放不下心,但还是嘱咐道:
“那你一路小心。”
“老师也要一路小心。”
她的告别声落,正摸索着打开了车门时,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等等。”
莫许从提袋中拿出了几包纸巾。
他侧过身直接拉扯开何愿挎在身上的碎花布袋,将纸巾装了进去:
“这个你带在身上,平时总会需要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