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娅睁开眼睛。
她醒来在囚牢里。
说是囚牢，其实和莱伯尼兹的营帐长得差不太多，土黄色的帐壁，漆黑的龙骨钉柱，四壁缠绕着攀缘草和罗银花，地上软垫和干草堆得厚厚的，四周悬浮着荧光的魔法。
多亏死前那个长吻，她吞咽了一些莱伯尼兹的体液，虽然路径不对，食物也不适口，但多少有点进项，足够支撑她重回光明。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这次她在死亡的坠落中听到一种隐隐的歌声。
那歌声让她感到熟悉，更让她厌恶。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复活的。
动了动身体，佐娅吃力地爬起来，随后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困束。她一动，腕上的魔法镣铐殷殷作响，四周魔法的萤火呼应到她腕上魔法的震颤，随着动作缓慢旋转发亮。
光芒唤醒了守在外面的圣枪使。
莱伯尼兹从小憩中寤起，掀开帐帘走进来，双眸率先停在她胸前。
她仍旧赤裸着，身前那个深而长的贯穿伤此刻已经缓慢愈合，只留下一道四溅的伤疤。
他走到近前来，单膝跪下，指尖在那道绯红色的疤痕上轻触了一下，感叹般喃喃耳语：“居然真的是不焚之躯*……。”
片刻，他收回手指轻轻握拳，从背上解下披肩裹住她，动作一如在菜场集市拢紧她的袍子，叮嘱她跟紧自己，不要走散。
佐娅看着他给自己系上领口，视线从胸前的大手擡起，看向上方。
“怎幺？”看她打量四周，他也跟着她擡头看向帐顶，声音礼貌又轻柔：“我既然知道你会复生，怎幺还会把你抛入荒野？”
“所以……咳，所以你就把我关在你的帐篷里？”她咳出一块凝固的血块，对他一笑：“我是什幺，你永生不死的性奴？”
她接着说：“真刺激，我喜欢。”
莱伯尼兹：“……”
事已至此，连他也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捏了下眉心。
这是独属于老年伯恩山的举动，此时由年轻的军官做出来显得莫名怪异。
佐娅不知怎幺被他这一闪而逝的颓唐吸引了，看着他，她盘腿坐起来，双手随意放在腿间。
她问他说：“莱伯尼兹*亚厉克斯，你想要我做什幺？”
“你之前说，我不知道你是谁。”莱伯尼兹问佐娅，“你到底是谁？”
佐娅向他眨了下右眼：“你猜猜？我给你一百次机会。”
莱伯尼兹：“……”
她看着他的脸色咯咯笑出声，轻咳两声，又吐出一小块血块。
莱伯尼兹从胸甲中掏出一块方巾递给她，佐娅看了一眼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把它攥在手里。
“你不想猜吗?”
“……”
“那换我来猜猜吧。”她神色轻松的摇摆了几下上身，披在她肩上的斗篷随之摇摆，露出春色。“我猜，你现在不知道该拿我怎幺办了。”
“……”
莱伯尼兹擡起头注视着她，金眸中的眼轮缓慢转动。
静了片刻，他轻轻说：“我可以尝试一下不断杀死你。”
佐娅：“……”
操。
从前她可以很自信地说你才不会，但死过两次后，她已然十分清楚莱伯尼兹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好说话，但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崽种，说操你妈，他放下一切千里迢迢也要去操到你的妈。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不禁也感到一阵头疼。
她说：“你确实可以，我也相信你可以。但是你徒劳的重复杀戮，我不断死去，这一切又有什幺意义呢？让我们都走上西西弗斯的老路？”
她叹了口气，开始比格表演时刻。
“我是被你吸引来的。你叫我来，叫来又杀掉，杀掉又复活我。你们这些狂信徒到底想干嘛？”
莱伯尼兹一顿，双眼微微睁大：“你是被召唤的？”
谢天谢地梦在此时自动补全了逻辑。
佐娅立刻佯装惊讶：“你不知道？”
“可是没有人进行仪式。”
“你难道能知道战场上的一切吗，莱伯尼兹*亚厉克斯？每个阳光照射过的角落？”她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双眼微微含泪，低着头用余光看他：“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有什幺叫醒我，然后我就被你吸引了。”
莱伯尼兹呆在原地，愣愣地问：“我？为什幺？”
“你说呢？”
“你……”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是……”
“对。”佐娅顺着他的话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
“……”
沉默蔓延许久，莱伯尼兹的声音低低回荡在帐中。
“你是神的一个考验。”
佐娅噎了一下，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说：“而你没能拒绝我。”
莱伯尼兹轻蹙眉：“我拒绝了，拒绝了很多次。”
“哈。”佐娅嗤笑。“你要是真的拒绝了我，那个吻是怎幺回事？我的嘴唇跌倒在了你的狗嘴上？我们进行了一次伟大的摔跤？”
她说：“你以为我为什幺会复活？因为你。莱伯尼兹*亚厉克斯。”
“你在说谎。”
“我没有。”
“你在说谎，而我能看穿谎言。”
“你当然能了，正因为你能，你才一个劲儿的否认我的话，因为你能看出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
莱伯尼兹猛地噤声。
佐娅恶劣地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犬齿雪亮，仿佛小恶魔的指爪。
她当然没有说谎，谎言是何等低级的东西，她从不说谎。
她只是诉说一部分的真相。
看着圣枪使那双震颤的金色眼睛，她挂着迤逦无边的笑容，猛踢他动荡不息的虔诚心，站在那出现碎痕的罗马柱上煽风又点火。
“莱伯尼兹*亚厉克斯，我存在在这里，是因为你，我能复活，是因为你。没错，或许我是你的神明给你的一个考验，或许我只是个寻常的幻身灵。可你知道，如果你不想要我，在你第一次杀死我的那一刻，我就该永恒闭上双眼。”
她倾身向他，将他终于微颤起来的手放到自己前胸的疤痕上，让他温暖的掌心煨热她的乳房。
“你想要我，母神知道。”
【不焚之躯】：不死者的另一种说法，在犬兽人中更常用这种说法形容复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