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 冷枪

汪振荣死了,死因吸毒过量。

尸体在他常去的一家夜总会后巷被发现。

听手底下人说,汪振荣背地一直有食白粉的瘾,瘾很大,这种东西,沾了一辈子甩不掉,吸颠死掉也正常。

廖明宪派人调查汪振荣死因,我知道他真正想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萧逸,但没能发现异样。

没过多久,萧逸接货的码头发生爆炸,撤退的时候,有人趁乱朝他开了一记冷枪。

幸好那天我经过,凑巧我出门时喊了叶世当司机。

现场火光冲天,浓烟几乎遮蔽了整座港口,多艘货船被毁,里面还不断传出爆炸声,空气热得像沸腾。

我看见萧逸的时候,他已经中了弹,几乎要跌倒,身后还有子弹裹挟着劲风呼啸而来,在空中划出白热轨迹,飞旋着擦过他的身体,他的脚边。

叶世把萧逸拖进车里,我在后座抱着他,他后腰开了个血洞,鲜血汩汩冒出来,我的掌心湿透,被带着热气的血灼得发痛。

低头看下去,红,触目惊心。

我不知道自己从什幺时候开始哭,只知道眼泪滚烫,一滴滴砸在萧逸苍白的脸上,我喊他的名字,萧逸,你不能死,不能死。

叶世车开得飞快。

我紧紧抱着萧逸,似乎能听见他胸腔里那颗心脏仍在疯狂跳动的声音,就是这点声音给了我勇气。我看着他越来越惨败的脸,一遍遍笃定地命令他,不许出事,不可以死。

很快到医院,送进手术室抢救。

我想过很多种萧逸不得好死的结局,直到真正目睹死亡逼近的这一刻,他就倒在我身前,汩汩流血,攀着生死线来回挣扎,我却慌了神。

我却无比地害怕。

原来我真的,不想他死。

我颓然地坐在手术室外等待,如同置身一片辽阔寂静的雪地。我垂着头,只看得见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想起来方才萧逸昏迷前,他一直盯着我,眼睛很亮,映着雪光,如同宇宙深处一颗寂寂的孤星。

我不想让这颗孤星熄灭。

因为我也只是一颗孤星,我只有萧逸这颗孤星。

我们彼此相对,静默旋转。

在引力与斥力的极致平衡里,我们不相撞,不脱离,日复一日。

幸好萧逸听话,好乖好乖地活了过来。

子弹取出来,他被推进病房。

幸好子弹从他内脏间的缝隙穿了过去,卡在体内,没有造成穿透性或搅碎性枪伤。

一切都是幸好。

不过大家都被这记冷枪弄慌了心神,互生猜忌。

廖明宪得知情况后赶来,萧逸还没有醒。我守在萧逸病床前,寸步不离,目光戒备地看着门口的廖明宪,他动了动唇,想对我说什幺,终究一句话没说。

到后半夜,萧逸才慢慢醒过来,他嘴唇苍白,因过度缺水而干涸起皮,我倒了杯温水,凑到他唇边微微润了润。他朝我笑一下:“你哭了。”

他竟然还有心情笑。

我不顾自己双眼通红,嘴硬反驳:“才没有,我怎幺会为你哭,我在这里,是等着看你咽气,哪知道你命大。”

萧逸努力擡了擡手指,还有些颤抖,一点点艰难地挪过来,轻轻牵住我的手指,声音微弱:“我不会死的。”

我冷冷:“你死不死关我什幺事。”

萧逸不再说话,唇畔却始终绽着一点心满意足的微笑。隔了一会儿,他佯装困惑地问我:“要是我真死了你怎幺办?”

“你真想知道?”

他点头。

我便微微后仰,靠着椅背,得意又嚣张地给他描绘他死前死后的安排。

“你死之前呢,我会穿上你最爱的那条黑裙子,跨到你身上打最后一炮。我会告诉你,你看好了,这就是你葬礼那天我要穿的丧服。”

“我保证将你风光大葬,并且盛装出席。我会很开心地,向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亲自宣告你的死讯,并且给你安排一场礼花与枪炮的轰鸣礼,作为我与你的告别礼物,正式宣告与你有关的时代落幕。”

“然后呢?”萧逸歪着头问我。

“然后?”我白他一眼,“自然是快意过余生。”

“你以为我会为你哭吗?你以为我会为你守寡吗?你敢死,你所拥有的一切,你所留下的一切,包括我,都拱手让人。”

我轻哼一声,挑衅地看他:“气不气,萧逸?”

他微笑,顺着我的心意答:“气。”

看起来倒是半分被气到的意思都没有。

我一下子觉得委屈又无助,像张牙舞爪的气球忽地被银针戳了一下,嘶嘶漏起气来,鼻尖酸涩,声音也软下来,闷闷地同萧逸讲:“你要是气,就小心点,别让自己死得那幺轻易。”

“我不会死的。”

萧逸笃定地回答我。又握牢我的手,他的手反而比我的还要温暖干燥,温度自他掌心一丝丝地传递给我。

他说:“我死了,你会哭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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