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变差点把佐娅原地送走，吓得她浑身毛都炸起来，整条狗生生胖了一圈。
操，怎幺输了还开狂暴啊！
佐娅一头跌在地上，可不等她骂，另一种熟悉又恶心的痛痒就从左眼传来，眼眶迅速感到挤压。
她来不及细想为什幺莱伯尼兹的触碰也开始出现副作用，心中警铃大作，趁着增生长还未攀上神经，穿透眼窝进入大脑，佐娅猛然嘶吼一声，右手插入眼眶，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眼球拖着神经掉在地上，迅速增生畸变，长成了一只小小的肝脏。
失明带来的剧痛和身体失衡让她躺坐着都感到天旋地转，黑潮迅速涌过来在她腋下形成支撑，她喘息着，紧抓住自己胶质状的旅伴，适应这股伴随着灼痛的黑暗。
失明的焦虑是超越丧失任何器官的。
比格犬是十分耐痛的犬种，在她仍是人类的那个时代，比格犬多被拿来做实验试品。
无论是电击，截肢，药剂注射，比格犬一律都能抗住，快速恢复，快速遗忘。
不知道为什幺，这具身体度过最初的不应，现在和她本人格外契合，在她茫茫白雾笼罩的记忆里，她似乎无数次面对过残缺和焦虑，她并不是不怕这些，她怕得要死，但事逼到头，她总能做得还算漂亮。
她像一团惰性气体，总能在危机之前登上末班车的末尾，而现在她不仅有一汪刀斧都砍不断的意志力，还拥有了一具皮实的身躯。
可饶是如此，密集的死亡与截肢也让身体到达极限，更别说她还一直饿着肚子。
全靠一口气踉跄着爬起来的时候，佐娅都有些丧气了。
主要是饿的。
我只是要吃个饭，我一开始只是来吃饭的！
她真的，真的，很饿。
菁焰烈火四面八方而来，她在旅伴的帮助下踉跄着躲了几次，几乎被眼前这半扇黑暗所吞没。
她擡手摸了摸空荡的眼窝，差点忍不住跪下去，捡起已经变成小肝脏的眼球塞回去。
想要看见。
烈火携着热风擦过她的脸颊，皮肉发出烧糊的嘶嘶声。
我要看见。
漆黑的焦油缓缓攀爬，漫进左眼，撑起下陷的眼皮。
咕嘟咕嘟，窸窸窣窣。
声音爬在头脑里。
慢慢的，有什幺亮起了。
先是一星赤色，接着是朦胧的篝火。
佐娅擡起眼皮，看向已化成一团烈焰的莱伯尼兹。
她看到一团增生成人形的血肉，它浑身都包裹着暗色，唯独躯体中肝脏的位置烧着大火，熊熊不息。
热风再度袭来，这一次黑潮做好了准备，拉开屏障，吞下焰尖，和化身器具的莱伯尼兹极近对峙。
黑潮嘶嘶作响，隔着她的旅伴，佐娅左目的视线穿透过去，直直看入了莱伯尼兹已不成形的身躯。
他的灵魂整个烧起来，像一张逐渐缩小的羊皮纸，而他愿意奉献一切。
【我将献怒，我将荤食，我将以血养血，我将燃烧，我将增生，我将生生不息。】
她之前的戏言竟然没有说错，他的确侍奉着一个十分残忍的神明。
那蜷缩的自我怀中紧紧搂着一只玻璃樽，甔内盛放着他奔突不休的精神海，瓶身已遍布裂痕，狂焰的浆在其中左冲右撞，爆裂的雷伴随着天火降下，劈在脆弱的壁上。
愤怒。
神明呢喃着。
更加愤怒。
雷音阵阵，隆声滚滚，圣枪使朝她挥来的长枪一记比一记更凶狠，愤怒勃发着，加速烧灼他的灵魂。
佐娅操纵着黑潮抵挡化解，火焰的温度却越来越高，最后的几记甚至直接气化了她黑色的旅伴。
“————%&（*&￥！！！”
繁多的眼睛猛然睁开，发出非人的嘶叫，佐娅抵挡不住，飞速朝后退却。
左眼大半仍布满黑斑，能看到的也不再是正常的图景，但佐娅飞速适应了不熟悉的视野，边跑边回头看去。
不过一小会，莱伯尼兹身躯中属于自我的灵魂已经烧到只剩巴掌大小了，它蜷缩在肝区附近，紧搂着海瓶，努力抵挡狂焰的吞噬。
他背后有什幺在隐隐生长，随着怒火越涨越高，那道投影在不断变大。
佐娅一边奔逃，一边回头朝他喊叫：“莱伯尼兹，停下！”
“莱伯尼兹*亚历克斯！你的母神是残忍的神明，她借助你的力量降临，但你却像蜡烛一样融化，这合理吗？”
“莱伯尼兹！”
青年的军官已化作一杆长枪，失去了口与耳。
佐娅欲哭无泪：“这怎幺办？我不会等会还要弑神吧？没到那级别啊！”
【不会。】
她忠实的旅伴安慰她。
【在神降之前他就会死去。】
佐娅：“……”
我可谢谢你。
她不能接受这种狼狈的失败，不能接受死在这里，更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鲁莽杀死穿越以来第一个对她好的人……狗人。
她不能接受。
绝不。
蜷缩着躲在一团废墟后喘息了几秒，佐娅大脑飞转，低声问：“你还能顶住吗？”
她忠实的旅伴沉默片刻，佐娅突然感到后脑一阵撕裂。
伴随着整个后背要被切开的剧痛，源源不断的黑潮泛滥般涌出来，佐娅她伸手向后触碰，发现伤口一路从后脑裂到第二脊椎。
黑潮蔓延泛滥，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抽取感，佐娅手脚冰冷，这幅虚假的美丽皮囊甚至都有些维持不住。
不必它提醒佐娅也知道，这次如果不成功，结果就只有一个。
漆黑的潮水将她包裹成一只水茧，佐娅慢慢站起身，看着半空中闪现着朝她冲来的焰火，深吸口气，她四肢着地飞驰而去。
狂焰烧光了他周身的一切，一片窒息的高温真空之中，只有狂怒存活着。
佐娅紧闭双眼，左目失明的黑暗中勾勒出莱伯尼兹的神明，祂已隐隐显出实质，虚空中，祂似乎向佐娅投来一瞥。
那一眼让她打了个哆嗦，牙关咬紧，她冲得更快了。
她盯着他的前胸，他蜷缩在肝区仅剩的、拇指大小的灵魂，穿过窒息的真空，穿过神明窸窸窣窣的低语，奋力一跃。
到更深处去。
黑潮剧烈消逝，茧飞快气化，穿越高温的火焰触及她的身躯，佐娅能感受到自己的骨头在融化，只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
她化作一阵光色，钻进了那只剩一缕烛心的灵魂之中。
“……”
“……”
焰火仍在焖烧。
慢慢的，金火长枪熄灭了一些。
接着又是一些。
莱伯尼兹的身躯逐渐从火光中露出来，他赤裸着身躯，半人形的身体大半已被红中带黄的增生组织包围，看不清原貌，甚至看不出是一只狗来了。
莱伯尼兹*亚历克斯站在原地，片刻，他微擡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望向天上。
“……”
已然焖熄的火突然大盛起来，炬高三丈三。
年轻的圣枪烧光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