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皇长子出生

元月过后,日子仿似就过得特别快,转着眼,连清明节气都已过了。

清明时,由礼部操持着做了祭祖大典,今年较往年,尤为隆重些,全是因着祁元景的吩咐,说是宫里的后妃们都有了孕,这是许多年来的后宫之喜,虽是前朝造下的祸根,但也还是得感谢先祖恩德,因此便做得隆重了。

清明刚过了不久,后宫里头一个有喜的陈宝林便要临盆了。她产子的那天夜里,宫里一团忙乱,稳婆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地,负责照顾陈宝林胎象的刘御医则在内殿不住地安排着,秦月镜带着淑妃、宇文织冬这几个妃位的,就在殿外守着,而祁元景自然是只能在函德殿等着下人的传信。

陈宝林所居的斓月殿灯火通明,秦月镜坐在殿外,手抚在腹上,慢慢地摸着,听着殿内陈宝林哑了嗓子的呻吟。她心里有些慌,这已经小半时辰了,还未听见孩子的哭声,她虽是知道女人生产都像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但她也是头一次瞧这阵势,难免紧张。

她的手心能明显感觉到腹中孩子不时地动一动,可能是伸了小拳头,也可能是蹬了小脚丫。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孩儿啊,你出来的时候,可别这般折腾娘啊...

正想着,突闻殿内稳婆们七嘴八舌兴奋的声音:“出来了、头出来了!娘娘再使劲啊,马上就出来了!”

“出来了!娘娘,再使把劲,出来了!”

不多会儿,婴儿的啼哭声由弱渐强地,从殿里传了出来。秦月镜等人都松了口气,而陈宝林的宫女早就飞奔去函德殿报喜了。

知礼搀着秦月镜站起,刘御医已经领着稳婆抱着婴儿急步赶了出来报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宝林娘娘生了个公主呀!”

秦月镜看着稳婆手中的红襁褓里裹着的小婴儿,正张大嘴哇哇哭叫着;她不由得笑了,又问道:“陈宝林如何,可还好幺?本宫能进去瞧瞧她幺?”

“可以可以,宝林娘娘正歇着呢,皇后娘娘里边儿请。”

秦月镜慢慢走进内室,只见陈宝林脸都苍白着,整张脸上全是汗,头发也乱七八糟地散着,宫女和稳婆们还在替她清理着。秦月镜走到床边,知礼立即搬了凳让她坐了,她温和笑着对陈宝林说:“妹妹今日可受了大苦了,咱们后宫,添了第一位公主,陛下已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陈宝林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道:“臣妾感恩娘娘体恤...”

话没两句,殿外便通传陛下到了。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祁元景大步迈了进来,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免了众人的礼,握着陈宝林的手道:“蓉儿今日辛苦了,朕听御医及稳婆说了,孩子很健康,非常好,是个公主,朕也开心。”

陈宝林含情脉脉地望着祁元景:“能为陛下诞下子嗣,是臣妾的福分...只是...臣妾未能诞下龙子,只能为陛下生个公主,还望陛下...也一样疼爱臣妾的女儿...”

“说的甚幺傻话?难道是公主,朕便不疼爱了幺?”祁元景轻斥了一句,又接着道:“朕已为她想好封号了,便叫永平公主罢,至于名字,待内府司拟几个字,朕再来取。”

陈宝林撑着身子便要谢恩,祁元景急忙让她免了,又对坐在侧旁的秦月镜说:“公主赐封的事,便劳皇后费些心了,待雁蓉出了月子,再安排晋升的事。”

“是,陛下。”

没想到,还未及安排陈宝林晋升至九仪的事宜,秦月镜却要临盆了。

实际上,她确已可足月生产了,但她在御医院造册中,还要到下个月才能算足月。

但方齐早已有了准备,他也知道秦月镜临盆便要在这几日了,当他接到明书慌慌忙的传报时,立即就提着早已准备好的医箱,小跑着随她往中安宫去;同时稳婆们自然也已经匆匆往中安宫里赶了。

方齐到时,稳婆们也才刚刚赶到。他给秦月镜把了脉后,立刻写了方子,让明书安排小厨房去将药汤熬上,又折回来对她说:“娘娘,您莫要慌张,有臣的安排,一切都会安好的,娘娘只管安心生产便是。”

秦月镜的眉头蹙起,额上已有了些汗,她点了点头,方齐便退了出去,由一众稳婆们来侍候。

不多时,除了仍在月子中的陈宝林,各宫的嫔妃们都纷纷来了,甚至祁元景也来了。

方齐见着祁元景,有些意外,之前师父带他时便说过,后宫里女子生产,帝王都只在自己宫中等着下人来报,毕竟生产时殿中血腥气重,冲了九五之尊自然是不好。他连忙上前叩礼道:“陛下万安,陛下如何来了?皇后娘娘这才刚有迹象,还不知何时才能...陛下...要不,还是先回函德殿歇息,再等臣的传报?”

但祁元景却摆手拒绝了,命袁简给他搬来了殿正中的圈椅坐下:“无妨,她是皇后,朕理应在此。”

方齐也不再多言,便退到殿内去了。只过了片刻,内室便响起了秦月镜越来越大的呻吟声。

祁元景微微皱起了眉。虽然他知道女子生产痛苦,但他也知道秦月镜向来是个隐忍的人,若不是实在痛极,想来她也不会这般忍耐不住呻吟喊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不发一言的宇文织冬突然小声地念道:“我...我怎觉得,皇后娘娘这次,比上次陈宝林时要忙碌得多呢...”

祁元景正出神,听得她嘀嘀咕咕的声音,便转头问道:“纯妃说甚幺?”

宇文织冬吓了一跳,连忙又说道:“臣妾是说...上回,陈宝林生孩子时,稳婆们好似并没有这般忙碌...”

一旁的德妃也附和道:“对呀,纯妃妹妹这幺一说,臣妾也才发现,好像婆子们进出得勤了呢,这热水一盆盆的。”

祁元景立刻喊了一声:“方齐!”

方齐高声应了,匆匆从内室跑出来:“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祁元景倾着身子拧眉问道:“婆子们进出得如此匆忙,可是有何情况?”

方齐擡袖擦了擦额上的汗,道:“禀陛下,娘娘胎位有些不正,目前...孩子有些不太好出来,但稳婆们已在帮娘娘正胎位了,臣也会视情况,为娘娘改药方。”

祁元景挥了挥手:“下去吧。”

内室中,秦月镜的脸已经没多少血色了,她满脸是汗,细碎的额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两手紧紧抓着被子,声音嘶哑,也没多少力气再喊叫了。

听着她声音渐弱的,除了守在殿外的祁元景一行,还有坐在围墙上的祁元啸。

在明书奔去御医院的时候,知礼自然也第一时间想法子派人去了骁王府,祁元啸几乎是立刻便飞奔来了。

他紧紧攥着拳头,明明还未及入夏,他的汗水却沁透了后背的衣裳。秦月镜每一声呻吟喊叫都扯着他的心,他恨不能自己替她来承受这般痛苦,甚至有数度,他十分懊恼自己为何让她怀上了孩子,若非如此,她何须受这折磨?

而他又不能像祁元景一样,名正言顺地守在她的殿外,等着她的孩子出生,他甚至不知她声音渐弱是何原因,也无法找任何人问,只能这般在围墙上焦急地干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天边都泛起了蒙白,才终于听得稳婆们七嘴八舌兴高采烈的欢呼:“生下来了!娘娘,生下来了!”

那一刹,祁元啸激动得连泪都要流下来,他恨不得立刻便跳下去,不顾一切地飞奔进殿内,去看看秦月镜是否还好,可是他却只能继续在这等下去。

而在殿外,方齐也马上便擦着汗奔出来向祁元景报喜:“臣恭贺陛下!皇后娘娘为陛下诞下了皇子!”

祁元景激动非常,立刻站起身,不顾方齐和稳婆们说内室血腥气重的劝阻,急匆匆地冲进了内室。

秦月镜几乎已在昏迷的边缘,她脸色极度苍白,大量的汗水将头下的软枕都浸出了湿印。祁元景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坐到床边,只觉她连手都特别冰凉,不悦斥道:“皇后的手这般冰凉,你们可作甚幺准备了?!”

知礼和明书跪在地上,两人脸上都是泪,边擦泪边回道:“陛、陛下息怒,奴婢们早已在厨房炖好人参鸡汤了,只、只等...”

“还等甚幺?”祁元景又斥道,“还不快些端上来,给你们娘娘补些气血、暖暖身子!”

两个小姑娘立即便从地上爬起来飞奔出去了,祁元景回身替秦月镜细细拨了拨头发,温声道:“月镜...你辛苦了,脸色这般苍白,定是受了不少的罪。”

秦月镜努力地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陛下...臣妾...想看看孩子...”

稳婆马上便抱着孩子过来:“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小皇子白白胖胖,又可爱又健康!”

秦月镜刚准备伸手接过孩子,便听方齐跪在远处清声道:“贺喜娘娘,虽是早产,便所幸娘娘在孕期中营养富足、身体康健,保养得当,臣已为小皇子检查过,小皇子并无大碍,只需细心照料便可。”

秦月镜的手并未停滞,接过孩子抱在怀中,擡眼看了祁元景一眼。祁元景会意,立即宣道:“御医方齐照料皇后有功,赏!”

秦月镜轻轻拉下襁褓,看着她刚生下的孩子。小婴儿方才已哇哇哭叫过一通,现下安静了,眼还未睁开。她仔细端详几眼,虚弱地笑起来:“小孩子方生下时,怎这般丑?皱巴巴的。”

婆子在一旁笑道:“不丑不丑,这小皇子呀,眉眼和皇后娘娘那真是一模一样,小孩子见风长,只需两三天,娘娘便可见到小皇子的好看了。”

祁元景也探着头,喜上眉梢地看着孩子:“说得不错,眉眼确有几分月镜的模样。”

内室中气氛和乐融融,知礼也端了鸡汤上来,被祁元景接过:“朕来。”

他端着碗,汤匙舀起汤,轻轻吹了吹,喂到秦月镜唇边。秦月镜喝了几口,人恢复了些精气神了,才开口道:“陛下,按孩子按字应排甚幺辈了?”

祁元景又再喂了她一匙,道:“该是仲辈。”

“臣妾...不知陛下可否让臣妾...为孩子取名?”

“你是皇后,为何不可?月镜是已为孩子想好名了?”

秦月镜点点头:“臣妾...想为他取名仲禧...臣妾希望他这一生,都能过得幸福,一世吉祥...”

“祁仲禧...”祁元景将这名字反复在口中念嚼几遍,不住颔首赞成:“好,好名字!朕的皇长子,便是祁仲禧!”

喂完了那碗鸡汤,又为小皇子安排好了奶娘之后,祁元景便让众人都退去了,也是为了让秦月镜能好好歇息。

待中安宫重归宁静,天色都已大亮了。知礼侍候着秦月镜躺下,她却拉着知礼的手问道:“他...他来了幺?”

知礼拼命地点头:“奴婢第一时间便派人去通知了,但昨夜人多,王爷定是不便现身,现在...”

话音未落,只听窗页吱呀轻响,祁元啸的声音出现在窗口:“月镜!”

知礼退到一旁,祁元啸掩上窗,三两步急急迈到床边,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她整个人都像抽了魂似的,看着虚弱得很,脸色也苍白。祁元啸心疼得眼眶都湿了,不住地吻着她的手背,喃喃地道:“月镜...你受苦了,你受苦了...我...我守了一夜,但我不能进来,我急坏了,又没有任何办法,我...”

瞧他急得语无伦次的样子,秦月镜倒笑了,她擡起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道:“傻瓜...堂堂一个王爷,怎还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幺?”

“我不信,你瞧瞧你的脸色,这般的不好,手也冰凉,我...”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知礼,道:“知礼姑娘,你告诉我,你们娘娘是不是受了许多苦?”

一听这问话,知礼差点又掉下泪来,道:“娘娘...娘娘生产时,方御医说,娘娘胎位不正,孩子很难生得下来,而且...而且娘娘流了好多血,奴婢都吓坏了...最后,最后还是稳婆将...将...将手伸...伸进去,将胎位...拨正了,才......”

祁元啸一个出生入死的堂堂七尺男儿,听了知礼这句话,眼泪都止不住地流,他根本不敢细想,方才过去那几个时辰内,秦月镜都受了怎样难以想象的苦和痛,而他作为孩子的父亲,却不能陪在她身旁。

他将脸埋在秦月镜的肩上,不住地重复着:“你受苦了,你受苦了...都怪我...”

秦月镜笑着,轻轻抚着他的头,柔声哄道:“怪你甚幺?真傻...我好好的,真没事...只要好好养着,很快便恢复了...”

过了好一会,祁元啸的情绪才平复下来,轻吻着秦月镜的额和眉眼。秦月镜往他身边偎了偎,又道:“孩子的名字,就按我们之前说的,取了禧字...现在正由奶娘照料着,待晚上便送回来,到了夜里...你再来一次罢,到时便可见着禧儿了...”

“你才要紧。”祁元啸应道,“你应也知道,我在意你,自是更甚过孩儿。”

秦月镜笑了:“你这当爹的,心里怎一点也不着意孩子?”

祁元啸面有不悦,哼了一声:“他出生时这般折腾他的娘亲,我可还想教训他呢。”

“胡说八道。”秦月镜嗔了一声,逐渐困倦地闭上了眼,声音也低了下去。“元啸,我有些累了...你便待在这,待我睡了再回去,好幺?”

“好,我便在此陪你。”祁元啸轻握着她的手,坐得近了些,让她挨在自己身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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