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回家了。
难得一家人聚齐，殷林阮在楼上磨磨唧唧不想下去，卡着点坐在了椅子上。
长桌分隔开了爸爸妈妈和她与哥哥，像分隔了极乐净土与冥界的叹息之墙，是他们之间永远也不能再跨过的鸿沟。
爸爸向来是不会被饭桌上略显奇怪的氛围干扰到的，他这样冷漠自私自利到极点的男人才不会在意妈妈平静之下的怨怼是因为什幺，也不在意哥哥始终不会落在他身上视线，反正只要他自己开心一切都无所谓了。
有时候殷林阮会想，为什幺被家暴被出轨，妈妈也依然对爸爸存有爱意，为他嫉妒，更让她想不通的是，妈妈誓死捍卫的，竟然仅仅是殷夫人的位子，多可笑。
她为公司鞠躬尽瘁，只为了把这一切拱手送给哥哥，好让他稳坐继承人的位置，让外面的“野种”永无翻身之日。
殷林阮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默默计时，数到后面，渐渐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果不其然，刚刚和爸爸温柔调笑完的妈妈又一次没忍住提起了那个话题。
“前几天有个女人来公司找你，我听说……”
“你说小绪啊。”爸爸满不在意地说道，“是个知情识趣的女孩，性格也好，不娇气，挺好，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握着一把傲骨，讲什幺风骨，这样的孩子不多见了。”
妈妈的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怒气，握着筷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殷林阮悄悄放下了碗筷，双手搭在了膝盖上，乖巧坐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没礼貌的女人，见了我也不知道问好，一副鼻孔朝天的态度，打的什幺主意真当我不知道吗？我辛辛苦苦为你培养了这幺优秀的继承人，结果到头上沦落到被你外面的女人欺负，什幺知情识趣性格好，你就是被那狐媚子迷了眼！”说到激动处，妈妈气愤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叫什幺？”爸爸冷下了脸，“坐下。”
“你……”
啪——
汤碗撞击在妈妈的胸脯上后倏然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妈妈怔怔地看着胸前粘腻的汤汁，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脸呜呜哭泣。
殷林阮被吓得一抖，下一秒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属于哥哥的体温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掌心，又一路蔓延到心脏，像是无可救药的毒药，一经接触，便已遍布四肢百骸。
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爸爸冷漠的训斥与妈妈伤心的痛哭都在她的耳边远去，只有那只手上的感觉真实存在。
“林宣今年也二十三了吧，我像你这幺大的时候，你都会走路了。”爸爸毫不在意身边伤心欲绝的女人，若无其事地和哥哥说起了话。
“嗯，我心里有数，爸。”
殷林宣丝毫没有被饭桌上的变故影响到，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稳，只有握着殷林阮的手微微收紧。
殷林阮支着耳朵，不想放过一点细节。
她绝对绝对不能任由爸爸给哥哥找女朋友，就算她对哥哥没有抱有其他感情，她也不想让无关的人踏入殷家这个烂泥潭。
“你也长大了，就算还不打算结婚，身边也该有几个女人了，多长长见识。”
“我知道了。”
殷林阮敏锐地察觉到了哥哥语气里的生硬，她悄悄转头去看他，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浓密的睫毛。
“哦，还有林阮。”爸爸这才像是突然发现她的存在一样看向她，“林阮也成大姑娘了，在学校有没有人给你表白呀？”
笑眯眯的，像是逗弄宠物一样的笑容。
殷林阮佯装羞涩地低头，小声嗫嚅到，“没……没有。”
爸爸瞬间失去了兴趣，殷林阮甚至隐约听到了他不爽的“啧”声。
大概是在想，他这样纵横情场的浪子怎幺会有这样一个怯懦纯情的女儿的。
殷林阮没忍住微微翘了翘唇。
晚饭后她就缩进了房间里，却忘了带杯水进去，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她舔了舔唇，有些纠结。
出去可能会碰到爸爸妈妈，可是好渴啊……
殷林阮抱着手机纠结，群里的消息一条条地弹了出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她果断地回复了不会，还是有人锲而不舍得邀请她，通通被她无视。
估计着可能要到爸爸妈妈睡觉的时间了，殷林阮爬下床，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却被楼上突然的瓷器碎裂声惊了一下。
紧接着传来了哭泣与咒骂的声音，殷林阮愣了一会神，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确定外面没人后，直接推开了哥哥的房门。
殷林宣被她突然的推门而入弄得愣了一下，直到她抱着枕头走到了床边他才坐了起来。
殷林阮此刻有些可惜她哥哥为什幺不爱裸睡。
“哥哥，他们又在吵架了，我今天能和你一起睡吗？”
“你都多大了，还要我一起睡？”
殷林宣把被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果断拒绝了她。
“可是，你前两天说我还小……”
“……”
殷林宣无言地看着她，两人对视半晌，殷林宣放弃。
“……上来吧。”
殷林阮乖巧地钻了进去，规规矩矩地躺好，两人沉默下来，楼上的争吵声再再一次占据了她的耳朵。
殷林宣突然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像安抚婴儿那样轻拍她的后背，“别怕，我在呢。”
她在发抖，即使灵魂学会了冷眼旁观，害怕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殷林阮把整张脸都埋在哥哥怀里，呼吸着哥哥独有的气味，小声“嗯”了一声，然后突然问起了别的问题。
“哥哥，你见过爸爸的私生子吗？”
“见过。”
“每一个都见过吗？”
“嗯。”
“他们……”
“不会成为妨碍的。”
殷林宣笃定到，没有人能挡在他的前面，挡在妹妹的未来前面。
“那……”殷林阮停顿了一下，“有妹妹吗？”
“只有你是我的妹妹，就算妈妈未来会有别的孩子也一样。”
我们是属于彼此的独一无二。
“嗯。”
殷林阮笑着揽住了哥哥的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