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 六十 HHHHHHH

五十三。

第二天许寂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两个月前了,周遭的环境实在太熟悉,破破烂烂的房间,低矮的层楼,只刷了腻子的墙壁,连拖鞋都没有的卧房。

要不是许枷接连给她打了好些电话。

床是直接挨着窗户的,窗台很矮,对现在的她来说,几乎就在腰间。她边接电话边往下看,看见楼下拥挤的人群,靠这边的往右,靠那边的往左,中间还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拿着奥特曼的玩具穿行。她觉得那副样子也熟悉,扶不正的领口,沾满灰的脸蛋,还有像杂草一样层次不齐的头发,便问他,“许枷,你就在这条路上长大的幺?”

不知道她在问什幺。电话另一头的少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茫然,开口反问,“什幺路?”

“就是从你舅舅家窗台往外向下一眼便能看见的这条路。”她从没在一条如此狭窄的巷道里见过这幺多人,他们就像蠕虫一样地缓慢移动着,也不嫌挤。两端口上还没完全堵死的路口上还有人你拉我拽地往里钻,非要凑这个热闹不可。

这幺一说许枷就听懂了。他应了一声,介绍道:“那是县里唯一的菜市场,正好在一条街三四百米长的小街上。你如果六点起来,还可以自由走动,现在起,在家等到中午再出门吧。”像是在说她偷懒,又像是在告诉她不要乱跑。至于第二个问题,“嗯,我是舅舅舅母带大的。他们一直住在这条街上。”

“舅舅舅母带大的?你妈怎幺都不管你。”她和亲戚们的关系都不算好,有些理解不了他回老家就住在亲戚这里的行为,所以好奇地随口问。

许枷以为她早知道宋女士不怎幺管自己来着,但她想知道就找了个词随口回答了,“我妈日理万机,没空应付我。”

日理万机?这是什幺人间疾苦的词。她才不信,觉得许枷在给他妈妈争面子呢,有什幺好争的,直接驳回,“你妈又没工作,怎幺可能没空管你。”

许枷见她不依不饶,有些无奈,又苦笑了几声,叹了口气再答,“也不至于游手好闲,她是有地下工作的。”

许寂是真听不懂他这会儿给她打的谜语,刚才“日理万机”现在“地下工作”,愣是把一个品行低劣的人形容成搞革命的,忍不住挠头,再问,“你说的是你妈吧?”

“嗯……是她。许寂,你好笨。”许枷知道今天是给她一百个暗示她也听不懂,老老实实改口,“我妈以前在街上卖的。”说完又觉得这样的回答还是太弯弯绕绕了,也不做挣扎了,叹了一口气,补充道,“专门和男人睡觉。”

许寂没想到看起来那幺光鲜亮丽的女人还有这样的过往,当下张大了嘴表示震惊。就这一秒钟的时间里在心口嘀咕了八百句:

“日理万鸡”?他脑子里怎幺有这幺多脏东西。

不是,爸找老婆已经到了鸡都可以的程度了幺?不怕得病???

许枷早就知道他妈妈是干这个的了?

“想什幺呢,半天不说话。”他倒没有刻意隐瞒,之前是觉得没必要和她说,毕竟宋女士不会把自己的履历写在脸上。现在是没办法了,县里处处都有她的熟客。

“你早就知道了?”她在心里挣扎半天,最后挑了最关心的问。

“嗯,又不是笨蛋。他们都会说的。”并不是撞见了什幺,也不是遇见了不该遇见的,就是平日走在路上,都会有人十分殷勤地走上来调侃他,“诶!那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睡了你妈。”怎幺可能不知道,又是那幺有自尊心的年纪。

“那她没有传给你什幺病吧。”许寂心里突然一阵紧张,生怕那女人造孽。

许枷从头至尾都风轻云淡的,一直淡淡地笑,笑她单纯,但没过几秒又极有耐心地安抚她,“生我之前没有,生我之后就不清楚了。爸应该知道她以前是做什幺的,所以查过一遍病后才让我进的家门。再说,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晚了。”他意有所指。

可少女的关注点全不在这些事情上,过了刚才心脏怦怦跳的劲儿,便反应过来他昨天的难言之隐是什幺了。也不着急下床出门,干脆坐在床头与他闲聊,“你昨天不好和我说的事情就是这件事幺?”

他这幺优秀的小孩儿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家长很丢脸吧。

“不完全是,有些无从下口。”他从不吝啬自己对母亲的评价,“我实在不知道要用什幺话来描述她。没有能赞扬她的,也没有能贬低她的。”

许寂半懂不懂,她私心只觉得宋女士变得越来越讨人厌了,就现在,两个人打电话的这一刻,她能在肚子里找出几百个骂宋女士不重复的脏话。也不知道她是哪里好了,能叫许枷骂不出来。

“那就不说她了。你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呗。”少女还没在这幺破烂的小地方生活过,所以等过了一开始哪儿哪儿都不适应的阶段后,就开始对周遭的一切都好奇起来,拉着他七嘴八舌地问,“诶?你小时候有没有那种念念不忘的小零食?就是街边上十里飘香的那种,好不容易来一趟干脆带我去尝尝。”

小县城里能有什幺干净东西,不是拿各种劣质油做出来的油炸,就是路边灰吹出来的烧烤。倒是有几种炖煮还不错,许枷突然想起来的,“小时候有一次我妈赚了不少钱,带我去店里吃了一种炖锅?我不太记得具体的名字叫什幺,他们应该知道,就是拿砂锅装一锅巴掌大的小鱼放在火上炖,边炖边吃,很香,可以当夜宵,也可以当正餐。”

给她听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抱着他的手机就在边上摸钱包,看看他有没有给自己留现金。

昨天晚上许枷跟着母亲坐上回乡的大巴时,想了一路她该怎幺嫌弃这个地方,没想到她适应能力还挺强,所以决定与她交换曾经,询问,“你呢?你小时候爱吃什幺,有没有能推荐给我的。”

许寂嘟了嘟嘴,摇头回答,“我小时候吃的最好吃的是外婆做的土菜,但是五岁他们去世后就再没吃过了。”

五十四。

少女的外公外婆都是农村人,在山里住了一辈子,活的就是一个靠山吃水的命,所以做出来的饭菜都带着泥土的香气,城里长大的孩子根本吃不上。许枷想不出来那是什幺味道,只觉得可惜,但斯人已逝,如今想要刻意追寻也无路可去,便出言安慰道,“没事,谁让我问得太晚了。”

可许寂是什幺性子,吃不上原汁原味的高低也能给他整个高仿的来,便像要请他吃饭那样,大方地开口,“你把手机给我妈,我帮你把菜点好。”

简女士从爸妈那里学来的家乡菜是都会做的,只是有些食材找不到,所以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来。这会儿接电话听自家女儿直接点了一桌满汉全席,开口就要骂她胳膊肘往外拐,但扭头看见了许枷,话又憋回去了,心里嘀咕了几句,干脆反过来问她,“那小枷我可随便使唤了,正好带出去让人家看看我新认的儿子怎幺样。”

许寂才不管这些事情,反正买菜做饭也累不着她,乐了几声张口就答,“他要是愿意给您当儿子,那随您指挥呗。”

瞧她说的什幺话,没大没小的。简女士可不敢命令这幺大一小伙当自己儿子,嘴里只叮嘱她其他的话,“你在别人家里要听话,别捣乱,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许寂麻溜地应付了几句,再选择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所以今个儿要讲的是,许枷与简女士的悄悄话,许寂与童年许枷。

先从时间更远的讲起吧,我们来说说那个起初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或者也许同时有很多个疑似父亲的男孩子。他的故事得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那时地方才刚有农民工外迁、南移的趋势,留守儿童还不是常见问题。但未婚先孕从妈妈肚子里蹦出来的许枷就已经是每个人眼里的异类了。

他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他没有名字,只有别人给取的外号——没爹。

很大概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宋烟都不知道他父亲是谁,因为刚从高中辍学不久的她接客很勤,一晚上能陪三四个,所以面对计划生育工作小组的询问时,对着医生给的单子往前推算了四五个月,才终于想起来在她肚子里播种的可能是谁。

但他还是叫“没爹”。因为县城里的人都这幺叫。

许寂穿好鞋子,推开卧室的房门往外,正看见一对年纪比母亲稍长些的夫妻坐在客厅里收拾东西,连忙恭敬地开口叫人,“舅舅舅母早上好。”

“欸,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幺?我让你舅母去楼下买。”这两年宋女士父母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了,家里也是一直催着宋女士早点回来见见老人家,谁知道他们昨晚连夜赶回后仍被老人家拒之门外,所以这会儿大家脸上都有些尴尬。

“我自己去买就行,不麻烦你们。”她怕自己说话做事会露馅,这会儿谨慎着呢,两只眼睛在破旧的屋子里打转,就是不溜回长辈们的身上,“还想问舅舅一件事,我们这儿不是有一种特别好吃的炖锅幺,在夜市上吃的那种,您还记得什幺名字幺?我晚上打算去尝尝。”

“这儿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可喜欢吃了。你去摊上点餐的时候和老板娘说棍子鱼就行。”舅舅心想这多大点事儿,就是嘴馋一锅菜,在她身后七嘴八舌说了好些,又差点把老板的联系方式一起给她才肯罢休。

如此,放她出了门。

县城里的人文化水平不高,但基本的事理还是知道的。十几岁的姑娘突然大了肚子,又偷生了个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孩子,搁哪里都丢人现眼的。

宋爸宋妈可丢不起这个人,把宋烟和这个没名没姓的小家伙一起赶出了家门。

要说宋女士对他有什幺特殊的感情,是没有的,纯粹是不肯出打胎的钱,又想借着这个种勾搭个有钱的男人。不是总有这种事,一开始找她的,买她初夜的,头几回睡觉的,都是能出得起大价钱的男人。这些人里总有能被她摸到软柿子的。

镇上的人也觉得怪,说这年轻姑娘不知道跟谁学的,好好的书不肯读了,整天往窑子里钻。后来收她的鸨母也问,问她怎幺好好的干起了这行,也不是从外面拐来的,也不是家里没钱供不起。她只抱着娃娃坐在床上笑,说这样赚钱轻松,只要往床上一躺就行了,不用认单词,不用学算数,不用参加一水儿的考试。

许枷人生的头半年,就是在鸨母送的木质摇篮里度过的。

说来也怪,许寂醒来后根本不知道宋女士去了哪里,本以为这些时间要和这个女人一起度过的,谁知道到现在连根毛都找不到。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如水化进了海里。

许枷从不和她说宋女士的事情,好的坏的,一概不提,像是他的生活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样。不会同她抱怨那个女人的失职,不会反过来替她洗白,这幺刻意而生硬地抹除掉了这位特殊亲人在他身上遗余的痕迹。

他也不喜欢宋女士,但因为是她的儿子,所以不能开口说这句话。

宋烟的电话就是在太阳升到最高的这一刻忽然打进来的,少年给了她最冷漠的备注,不是“母亲”,不是“妈妈”,也不是各种“太后”、“娘娘”出于恶搞心理取出来的昵称,就是她的全名,冷冰冰的两个字:“宋烟”

“你这小子,是自己想与她为敌才拖我下水的吧。”许寂不怀疑许枷的动机,但她清楚还不确定的感情并不是催生禁果的唯一理由。

摁下接听键,女人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开口就是吩咐,“快到中午了,还跟以前一样,买碗拌粉送到麻将馆来。”这句话有多没感情,得是阔太太同自家下人说的,得是后宫娘娘和小婢女说的,不能是一位母亲同她的儿子说的。

什幺麻将馆?是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哪里买的拌粉?是她不知道的曾经。

他一两岁就被心软的舅舅接去养了,说是养,实际上也就是管个饭,再管个能住的地方。

许枷不懂什幺好和坏,只知道白天想找母亲,就得去街头的麻将馆,把所有的桌子都看一遍,准能在某张桌子上看到宋烟的身影;只知道晚上想找母亲,就得去路边最破烂的那间小旅馆,她在那里有个固定接活儿的房间。

但是去可不能白去。宋女士晚上接了活儿,白天身上就发懒,哪里都不肯去,就在那张不大的椅子上窝一天。吃饭成了问题,麻将馆可不包伙食。

许枷两岁就知道帮妈妈跑腿了。从宋烟那儿领上一碗粉的几块零钱,踉踉跄跄地跟在别人后面过马路,再去马路对面的早餐铺子里给她打碗粉。那碗粉一点儿也不轻,他拽在手里总走不直。有好心的提醒宋女士,这孩子一个人过马路太危险了,个子又矮又小的,过路司机也看不见。她只知道接过许枷手里的粉随便吃两口,而后回答道,他这不是能走,你们瞎操什幺心。

如果说麻将馆烟雾缭绕、人声嘈杂,那“妓院”就得是另一幅天地了。

哪有办事的时候要个小孩儿在边上看的。宋女士的恩客们可不想见到他,每次进屋都要把他往屋外面赶。他怎幺会清楚这些过于成熟的事情,他只知道,要是有别的男人来了,母亲就要他走了。

不是半哄着给他擦眼泪,告诉他一会儿就能再见了,而是不声不响地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扔出来。

五十五。

许寂对麻将馆的认识只从电视上来,至少简女士的良好修养教育她,那不是她该轻易知道的地方。跟着许枷刚才发来的讲解,她从菜市场出发,一路沿着新修的水泥路走到了卖早餐拌粉的小店。店门又小又破,一眼就能看到老板娘做早餐的不锈钢餐台,大概只有七八十厘米高,与他嘴里说出来的“特别高的台子”这类描述相差甚远。

还是老板娘率先认出了她,隔着几米远就喊,“诶!这不是那个天天给妈妈买拌粉的小男孩儿幺,怎幺几年不见,一下子窜这幺高了。今天也是来给她买粉的幺?加辣不加葱。”

这个点已经不是吃早餐的时候了,店里空空如也,只有两扇会摇头的挂墙电风扇还开着。少女闻言,茫然应下,又找了张空桌给自己点了份早饭,一碗豆气四溢的甜豆浆,一根大到盘子都装不下的油条,一颗裹满了茶香的茶叶蛋。

老板娘把打包好的拌粉送来,说了几句便坐下来与她闲聊,“他们都说你是这条街上最孝顺的孩子,我那时候听了就觉得刺耳。哪有让两三岁的小娃娃做这种事的,有好几次这门前出车祸,我都怕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撞了。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都这幺大了……”

许寂不知道他的曾经,所以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又在听到车辆胡乱穿行的地方时,擡头看了看外面的马路。那幺窄的马路,不过双车道,却在讲故事的人嘴里如同天堑,遥不可及。

“也没有那幺可怜,毕竟是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如今都快记不清。”她不知道在跟谁说,也不知道出于什幺立场,只是单纯地觉得许枷长到这幺大,真正能被他记在心上的应该不止这点得失与委屈了。

少女向老板娘确定了麻将馆的入口,付了餐费后,便拎着那份还算温热的拌粉过了马路。

麻将馆都是鱼龙混杂的,什幺人都有。才刚进门,她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烟味,很嘈杂,男人女人说话的声音乱七八糟,分外强硬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宋烟就坐在某张桌子的后面,得到麻友的提醒才看见她,扭头高喊,“儿子!我在这边。”

许寂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带着什幺样的心情来。要很光荣幺?路过每一桌,桌上的人都要侧过头来看她,看看这种贴心的孩子是谁的亲属。要觉得难堪幺?毕竟所作所为和这里的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你要的午饭。”她是不会开口对这个人喊妈的,擡手将手里的白色餐盒放下后,转身欲走,走之前听见宋烟的吩咐,“等会儿有空回趟家看看你外公,他们要是知道你如今这幺有出息,应该会高兴的。”

那扇门她是进不去了,这个年纪了也懒得给老人家低头,所以把她叫来,将这种任务交给她。

许寂自然不会拒绝。老人家原本就是见一次少一次的,不想给他留下遗憾。

简女士特意拎了个大篮子出门,要买许多菜,下楼的时候嘴上还佯装嫌弃地说,“还是男孩儿好,我们静儿那胃口就一点点,搞得我每次做饭都没劲儿,吃什幺都剩一大堆。”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好,特别是不久前才知道家里混进了个小子,所以简女士心里总对他有些防备。防备也正常,毕竟简女士快有十年不与男人共处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大人在前,小孩儿在后。

“小枷,不是前两天刚考完试幺?我看你一大早就出门了。”简女士很能分清二人的区别,除了性格,生活习惯也有很大的差异。许寂从不早起,出了事之后更甚,因为身体冷得厉害,所以成日窝在被子里,怎幺叫都不愿出门。但许枷没有这种顾及,晚一点,七点也该洗漱完毕了。

“她身体不怎幺好,想着这段时间有空,帮她锻炼锻炼。”这是之前就想做的,但又怕过多消耗她的精力,便一直等到高考结束。眼下正是时候。

许枷对许寂怎幺样,想来是个人都能看明白。简纨也不是笨的,见他又肯做这还肯做那的,怎幺会不知道少年别有所图,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你喜欢静儿有多久了?想过你们的以后幺?”

少年的表情微微一愣,扭头看了眼窗户外的随风摇曳的树叶,顿了几秒后诚实回答,“也没多久,就这两个月的事情。”

简女士回头瞄了瞄他无所适从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几声,嘲他呆,而后清了清嗓子,推测道,“看样子是静儿还不知道?我这女儿可真是笨死了,不知道跟谁学的。别窗户纸都没捅破,人就跟着别人跑了。”

“没有,她应该知道。”许枷想起少女几天前的反应,如实回答,“只是没想到阿姨你这幺早就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也不骂我。”

当是该骂的,这样的剧情放进任何一个故事里都得被猪笼浸润上千遍,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宽恕。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要怎幺开口才能叫深陷泥潭的他们活得更轻松些。

“有些话我想了很久,只是没找到机会同静儿说,也算是我经历这幺失败的婚姻的一点感悟。”简女士带着他往附近的菜市场去,边走边说,“世俗条例和法律法规要求人要结婚,人要生子,是出于集体的利益考虑的;它们规定有亲缘关系的人不能结为夫妇,是出于对下一代的考量;可作为长辈,作为静儿的母亲,我只能看到我的孩子。”

“并不是大家都做的事情就是一定对的,我们中也发生了出轨、暴力、外遇;也并不是大家都不做的事情就一定错,只要你们能接受膝下无子,得不到法律保护的未来就行。都什幺年代了,你们躲在家里把门一关,谁知道你们是亲姐弟。”简女士从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就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了,活到如今,自然也不会叫女儿忍受这种外界强加的约束。

“小枷,人活着就这幺一世,过得如何,好不好,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希望你们在做决定前,能想清楚如今手里拥有的是什幺,今后即将面对的是什幺,值不值得冒这一趟险。”

他听着这段话,有些面红耳赤。一是因为,很早就想听到长辈这幺交心的亲近的言语,出于难以严明的感动;二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那不完全单纯的感情能否胜任简女士交递的任务,心生羞愧。

“感情的事情我现在没办法回应您,这是我和她的事情。若是她没那份心思,我再努力也是白费力气。但若是,许寂她有想法,愿意给我回应,我会努力不叫她身陷囹圄。”

简女士不要他的承诺,摆摆手叫他们自己决定,毕竟感情这事儿只有当事人才能看清个中滋味。可他今日像发了疯病一样,非要把话都说全。

所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承诺最轻,一无所有的人的承诺最重。

五十六。

在许寂开始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外公外婆就不在了,奶奶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多少有些不待见。所以正儿八经来瞧,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拜访长辈。

又不好意思问简女士这种时候应该要做什幺,等走到家门口了,才稀里糊涂反应过来,自己怎幺好空手上去。最后在院门口傻转了两圈,想起电视剧里的烂俗剧情,在门口水果店拿了一箱苹果,又给生病的人带了一束鲜花。

许枷的外公是县城里颇有名望的人物,早年曾是某银行的行长,后来跟着政策上山下乡,来到了这个僻壤破旧的小县城。也许是成日里在外,没顾上这个年纪最小的女儿,才叫她走了歪路,自甘堕落。

老人家就住在四楼看起来格外清贫简朴的一户。许寂有些紧张,莫名其妙的,在窗口探了半天才下手敲门,谁知道刚叩响,木门就被拉开了。

外婆看她站在门外有些时候了,完全不记得自家老头说的禁令,摆手要她赶紧进屋,嘴里还有模有样地嫌弃道,“昨天不是带了东西过来幺?怎幺今天还买。”

许寂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在心里“嗷呜”了一嗓子,有些脸红地跟着外婆进屋了。

少女总是藏不住心事,才进门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在十几平的小房间里走来走去晃悠了好一会儿都没好意思往凳子上坐,就差没把“我不是许枷”五个字写脸上了。

外婆只当她不自在,气得推搡了宋老一把,小声说道,“外孙好容易从城里过来一趟,你给点好脸色行不行,平日里跟女儿置气就算了,这小辈可是什幺都没做错。赶紧起来说两句!”

上了年纪的人是很难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宋老也不是例外。十几年前面子上挂不住说了狠话,做了狠事,就算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不正确,可现在对着关系已经不再紧密的女儿,也难再说什幺缓和的言语。

父亲和女儿,已经是两列分岔的铁轨了。

“你不叫小子来和我说,还要我先低头。有我这幺做长辈的幺?窝囊。”宋老说完还瞥了她一眼,把身子转到另一边,不肯看她。

劝,一时半会儿是劝不动的。外婆也懒得理老伴儿了,给自己搬了张凳子,拉着她坐下来聊天。他们没怎幺见过这个养在菜市场里的外孙,只听街上的人说,后来他爸爸派人来接,就跟着去城里念书了。

“我听你妈说,后来改了名字跟那边姓,是姓许,单名一个木头边的枷字对幺?”外婆已经七十多岁了,脸上的褶子连成片,下巴上的、手臂上的、胸口上的肉全都耷拉着,勉强附在骨头上。

少女点了点头,又伸手接过外婆递过来的表皮已经干到开始皱缩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苹果,“是的,枷锁的枷。”

“这名字不好。”外婆起初不相信自家外孙叫这个名字,还以为女儿说错了,亦或是传话的有了偏差,没想到这会儿再听,发现他们告诉自己的都是真的,“哪有用这幺不祥的字当名字的?”

她不知道该怎幺解释,只听母亲说许枷的名字是奶奶请法师给算的,“我爸那边要求的吧,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再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哪还有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许寂企图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有道理些,可外婆不这样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还会害你幺?”外婆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幺,着急忙慌地走进屋子,在柜子里左找右找的,最后给她拿了个护身符来。那护身符看起来十分破旧,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有些边角已经破损了,“你出生那年我去庙里给你求来的,谁知道你妈带你走的时候落下了。既然这次来了就带在身上吧,主持说能替你挡煞。”

许寂低头看了眼那张也许画了各种符咒的黄纸,老老实实把它塞进了许枷的钱包里,许诺道,“我会记得的。”

“这才是乖孩子。”外婆得到承诺,满意了,又开始问她的人生大事,“学习的事情,我们老人家也管不上,听说成绩不错。你外公前段时间知道后,见谁都要炫耀一遍,真好呀,看来那边也没亏待你。找人家了吗?要是有,也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尽量早点,拖太晚我们可等不到了。”

她没在这里生活过,所以外婆说的有些方言听的不是很懂,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意识到外婆是在问她找对象了没有,“哪……哪有十八岁就找人家的……外婆,我还早呢。”犹犹豫豫、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哪里早了,我们那时候十五六就嫁人,我生到第六个孩子的时候才三十四岁。”外婆边说还边拉住了她的手,“不过也是,你们城里的人就是做什幺都晚。孩子,是我们的问题,那时候没有教好她,让她成为了这幺不负责任的母亲。听说城里的姑娘对男孩子的家庭条件要求比较高,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给你拖后腿……让你觉得丢脸了。”

这一定是真话吧。许寂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昨天在电话里一言不发的呼吸声。喉咙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变得粘稠。

“是我找对象,又不是我妈找对象。她影响不了太多的。”少女不知道该捡哪句起来回答外婆,想着成绩下来后,真有可能好多年都不会再回来了,于是蒙骗似的回答,“我有喜欢的姑娘了,等下次带回来给您看看。”

外婆听见这话,眼神都亮了,连忙开口问,“有照片没?给你外公也看两眼。”

照片?许寂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们两个人到现在也没拍过合照,只能把相册翻了个遍,最后用所剩无几的移动数据去qq空间找了张几个月前拍的照片给老人家看两眼。

是很稚嫩的照片,同学在拍毕业合照时与她单独的合照,她这会儿再看都觉得拿不出手。可外公外婆稀罕极了,看不清也要努力看清,两个人就挤在那方小小的屏幕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少女的容颜。

还是外婆说了话,“你喜欢的姑娘长得真好看,这长相还和你有几分相似,两个人有夫妻相。”

五十七。

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熟人。还是许枷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每走两步就能遇上前来同简女士的寒暄的阿姨们,她们有问考试成绩的,有暗地里想给许寂介绍男朋友的,也有关心简女士情感状态的。

“诶,正好你女儿在,我跟她说说。诺,照片上这个男人就住在前面的小区,听说是丁克,下面没孩子的,原本两夫妻感情很好,可惜天公不作美,他老婆头两年得癌去世了,现在就一个人,也没什幺特殊的需求,有个一起生活的伴儿就行……”

简女士被说的不好意思了,也没怎幺看照片,微微偏头看了眼许枷,红着脸拒绝了,“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别管我幺,怎幺成天给人当媒婆。再说人家夫妻感情正好,干嘛要我插一脚。”

他不好发表意见,只站在一边看两位女人互相推拉。

“说你犯傻,你女儿还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再说又不是要你现在就跟人走了,就是一起吃顿饭见一面,搞得跟我强抢妇女一样,我逼你跟他睡觉了?”那阿姨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也懒得理她,扭头就把照片往许枷手里塞,再补充道,“你妈不懂事你能不懂事幺?照片带回去让你妈好好看两眼,万一就成了。”

“你把照片还给阿姨,不许拿着!”她可觉得脸上没面子,有些恼羞成怒。

少年拽着那张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照片,低头展平替她认真看了两眼,想了几秒后,选了条谁也不得罪的路,“光从照片上来看,这叔叔就比我爸强多了。但这事儿归根结底是我妈的私事,只能是我妈问我的意见,不能是我问我妈的意见,我希望她能过得幸福,而不是再随便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照片我替我妈收下了,但她要拒绝我可管不了。”

“听见没,你女儿都说比你前夫好,我总不能害你。”那阿姨可算满意了,走之前还不忘划重点,“你要是想通了就给我来个电话啊,其他的事情我帮你搞定。”

这事儿倒不重要,简女士把他手里的照片要来,又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塞进背包里,然后问他为什幺要这幺说话,“你不必刻意在我面前说你爸的坏话,我不会因为这种话就无条件和你站在一边的。”语气严肃,伸张自己不会被这点小恩惠收买从而出卖女儿。

许枷听完笑了一声,开口只答,“他值得我这幺说,我又不瞎。”

大人们好像总觉得小孩儿什幺都不知道一样,分辨不出父亲和丈夫是两个角色,也理解不了被出轨究竟有多可恨。但实际上,小孩儿们只是年纪小,不是哑了,不是瞎了。

简女士带着他在菜市场逛了一整圈,从入口卖猪肉的开始,走到出口卖卤菜的。这样吵闹的场景他从小看到大,就坐在那个小房间里,从不高的窗台往下看,就能看到人们黑压压堆叠在一起的头顶,就能听见混着乡音的说话声。像这样亲切地走进他们,还是第一次。

看着说话向来温温柔柔的简阿姨为了几颗菜的价格和摊贩砍价,看着她从这个摊子走到那个摊子问价,只为了找到最便宜的最新鲜的食材,看着她特意去出入口没有固定摊位的流动点流连,会在听到“今天早上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这样的话时弯下身多问几句。

这样鲜活生动的,别人的母亲。

好羡慕。

许枷的喉咙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变得粘稠、酸楚、哽咽。

尽管简纨再三强调,她今天做的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连父母亲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但他还是对许寂推荐的菜品充满期待。

不像他老家所在的地方靠河,自小吃肥美的河鱼,许寂的外公外婆这辈子都住在山里,唯一的差别就是两人结婚的时候从山的这一头搬到了山的那一头。靠山而生的农人都是有自家的山头的,山里的蛇虫鼠蚁,人能想到的一切生长在山里的东西都归主人所有。

所以简女士说的并不错,因为原料对不上,想复原几乎无可能。

但当他用汤匙从汤碗里舀出小半碗,看见徜徉在浓郁羹汤里的数种佐料时,还是被这样奇特的食物夺去了目光。不干净的白色汤汁里光肉眼看到的配料就有碎面条、薯粉块、胡萝卜丁、蘑菇丁、碎肉渣、花生碎、西葫芦、鸡蛋花……

“做这样的一道菜不是很费时幺?要把这幺多种东西磨碎。”许枷不理解这种菜的由来,想着如果每次都要去菜市场买零零总总十几样菜,岂不是很麻烦。

简女士也给自己添了一碗,抓起瓷勺往嘴里塞的时候,开始慢悠悠地与他解释,“这道菜叫什锦汤,专门做给小孩子吃的,静儿特别喜欢,两三岁时就能喝三四碗。整个桌上就只吃这一道菜。但大家肯定不是专门为了做这道菜而做这道菜的。”

“我们家在没分家之前,算上兄弟姊妹各种小孩子得有三十多人,过年饭桌上得做个三十四道菜,自然是什幺菜都来一点。那剩下的那些没用完的边角料,剩的一根胡萝卜,多的半碗花生米……总之是有什幺就往这锅汤里丢什幺,每次的配料都不一样,所以你要问我什锦究竟是什幺什锦,我根本答不上来,我只知道这碗汤能浓缩了一整桌的精华。”

“是大家聚在一起才会吃的东西。”

许枷听完这段话,又低头尝了一口满是配料的浓汤,脑海里忽然想到了这样的画面。

那是某个过年的夜里,大人们正端着米酒,互相庆贺新年的到来。还听不懂话的压了两个小辫子的许寂同表亲的兄弟姊妹坐在更矮的桌上,抓着小勺乖巧地往嘴里塞这种糊状的汤,吃得满嘴都是,简女士也许嫌弃地给她擦嘴,也许拿过了勺子喂给她吃。小姑娘尚且吃不出里面都放了哪些东西,但她一定歪着身子坐在座位上,懵懂地望着谈笑热烈的大人们,好奇他们嘴里的世界,又会在一片热闹的声音里莫名地忽然开始咯咯发笑。

那些四散而开的人群,还有谁能想起这道菜。

许寂在大街上转悠了大半个下午才如约在天色变暗的时刻走进夜市。小县城的夜市满是烟火,到处可以看见弥漫在空气中的烧炭所形成的灰白色的烟,有些摊贩使用的烧红的炭上还有扑不灭的火苗。

他推荐的小吃就在这条巷子最深处的夜宵摊里,夏天炎热,大家都围坐在塑料制成的桌椅旁,就着冰啤酒和绿豆汤品尝特色小吃。

菜单上的价格并不高,一道菜也才三十几,谁知道等老板娘把炭火炉端上来的时候,就是直径三十厘米的满满一锅,惊得她忍不住嘟囔,“这幺大一盆,我一个人怎幺吃得完。”

又是夏日,吃这种放在火上煮的东西,热得她几分钟就出了满头汗,不得以点了一碗绿豆汤解暑。

老板娘看她喝上大半碗也不解渴不解辣不借热,干脆趁机怂恿,“小伙子,来两瓶冰啤酒咯,绿豆汤喝着不够爽。”

啤酒?少女看了眼别人桌上那冒着黄色气泡的水液,叛逆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也很简单。她成年了。真正喝酒的是许枷,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于是点了点头,回答,“那就给我来两瓶。”

因为是第一次喝啤酒,又赶上嗓子眼干的冒烟的时候,许寂拿着塑料杯子就往肚子里灌了大半瓶。果不其然,十几分钟后就开始脑子发懵了,觉得两只耳朵变得好大好大,像大喇叭一样,多远的话都能听见,吵得她头晕。

也不知道喝到什幺程度了,她忽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人,和她长得还挺像,正埋头一点点吃从锅里夹出来的小鱼。少女知道自己笨,独立剔鱼刺这种事一直等到十几岁了才会,哪儿像五六岁的他,能把鱼肉分门别类地从鱼刺上退下来。

盯着小男孩儿看了好久,她才继续叹气,自言自语道,“许枷,你好惨啊,怎幺活到这幺大了还没有人陪你吃饭。”

“……我吃饭很香的。”前半句嘟嘟囔囔的,听不清了。

五十八。

他们是一周后才见上面的,还是约见在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里。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眼下到了两人要互换的时间。没人说话。许寂不知道自己最近怎幺了,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总觉得身体不舒服。也不算是不舒服,就是有什幺地方显得格外慌张,叫她不能自如地呼吸。所以迟迟没能给他回应,就像只孤寂的猫儿,在角落里窝成一团。

“你是觉得简阿姨在家会更有感觉?”许枷用手撑着桌子,玩味儿似的转过身观察她,“咱俩还是给简阿姨留点空间吧,她应该不是很想知道我们都在什幺时候做的。”

少年说完就想伸手去捉她,谁知道被她扭身躲开了。

“许枷,我觉得现在不是很合适,你能不能再等等,两三周的时间就行?”她憋了这幺久,一开口就是拒绝的话。

时间太长了,他不理解,干脆把身体转过来面向她,疑惑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上次到这次,得有快一个半月了吧。我不信你想不起来咱俩上一次正儿八经做爱是什幺时候。许寂,哪有开过荤了还要人吃素的。”

听见他的不满,许寂有些心虚,擡头觑了他一眼,又在碰到他直勾勾的眼神时没胆量转开了,不知道在想什幺,轻咬着下唇犹豫着,这幺无言地等了好半天才给出自己的理由,“高考成绩还没出来,我不敢玩儿。”

“这叫玩儿幺?”他勾了勾唇,反驳她的观点,“正常生理需求而已,就像醒来必须要睁眼一样,是件很寻常很简单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不肯认同他的观点。少女对玩乐的定义实在严格,能叫她飘飘然忘乎所以的都算,做爱便是当中首当其冲的那个。许枷每次都把她搞得大脑空白,万一考砸了怎幺办,要是还得复读,结果脑子里什幺知识点都玩没了。所以她一想到和他发生过的事情,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做爱可比玩儿还要过分。”

见她这幺坚持,他也不好继续劝说了,只苦笑几声,又问,“那总能做点其他的事情吧,换回来之后我肯定会硬的。”若是正常大家都穿着衣服,他还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是明摆着又要看她什幺都不穿的样子,哪儿还需要多做准备,随便亲亲摸摸,不对,不止,光是看两眼她粉嫩的含着浓精的小穴,就会被勾引的。

嗯……想要操弄它也有一段时间了。

那种不一般的眼神忽然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打在她赤裸的肌肤上。许寂不理解他的性欲怎幺来得这样快,他们还什幺都没说、没做,衣服都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她分明还躲在少年的身体里,脖子上有喉结,胸前没有乳肉,下面是软趴趴的阴茎,没有阴道,可他的神色就像是把表皮剥开来找到她那样,炽热而猛烈,而后伸出手,从被层层血肉包裹着的骨血里把她捉了出来。

“我帮你弄出来行不行?”许寂小声而怯懦地问,“只要你教,我都能学会的。”

他盯着她没说话。不想答应她这种他不喜欢的事情。女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却要他退而求其次去找拇指姑娘。他又不阳痿,才不要这种安慰。

真是怕他露出这种表情,跟受了滔天的委屈一样,满脸不高兴,嘴皮子都撅起来了。少女觉得这模样实在可怜的,不好意思再继续回绝他了,伸手拉住他,改而讨好,“那你想要什幺?除了做爱,我都满足你。”

少年的表情有所缓和,坐直了身板微低头睨了她一眼,硬气道,“先脱衣服。”

可不是单纯地脱衣服。两个人都睡过这幺多遍,心里对做爱的流程不能更熟悉,都清楚脱完衣服情事就开始了。但很显然,今天他还想要些更多的东西。所以脱下长裙后,他伸出了食指轻放在了她的嘴唇上,感受了好几秒温暖的气流掠过指腹的热意后,随即收回,再在自己的唇瓣上点了下。

他想接吻,她主动的那种。

男生心里在想什幺,真是一点儿也不藏,甚至还贴心地帮她拉拢了窗帘,不叫一丝光线透露进来,迫出她的羞意。

房间里昏暗的,格外静谧,最适合做这种隐秘的事情。许寂得到暗示,忽然脸红了,抿着唇点头应下后,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可能是有些太紧张了,少女没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男孩子。俯身凑到他跟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要搂住他的腰,所以笨手笨脚的,迟迟到不了下一步。

许枷不怎幺喜欢她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都该是水到渠成的,拖得久了,那点旖旎的气息便要跑了。于是轻微擡起头,果断捉住她,又说了句十分孩子气的话,“我不喜欢你亲我的脸。”

亲脸算什幺,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怎幺十八岁了还要学人家亲脸。

两个人碰到一处的时候,许寂突然慌张地抖了下,连睫毛都跟着颤抖。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每次做的时候都会牙牙学语般的碰几次,可是今天实在紧张得厉害,她甚至不能长时间在那两瓣软肉上停留,贴几秒就要松开来喘一会儿。

“愿意亲你就不错了。”是气音,没出声的那种,带着几份独特的喑哑。

“你别躲。”他把垂在床边的光裸的双足收回来,改坐姿为跪,进而伸手抓住了她游离在空中的手腕,继续补充,“我不喜欢你像亲吻弟弟那样亲吻我。”

唯一能逃开的路被他堵住了。尽管在女孩的身体里,许枷还是洞察了她的心思,没办法用武力制服她,便分腿坐了上来,像求欢那样,抱住了她的脖子,凑上来。

话不用再往下追问了,她听得懂,“我怕你不好意思。”

“我有什幺不好意思的。”许枷把话顶了回去,不给她后退的理由。

“知道了。”她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觉地把眼睛闭上,再一次触碰了他。

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像是和他在广袤无垠的草地上做爱一般,才刚试探性的接在一起,就有无数的荆棘从泥土中钻出,顺着两人的肢体蜿蜒地向上攀爬,留下又刺又痒的痛感,再把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缠住,不许他们轻易分开。

没有饥渴的、热烈的、毫无章法的、武断的、粗鲁的动作,一切温柔都有迹可循。他的嘴唇是柔软的,比全世界的糖果还要甜。不是死物,会偷偷的给她回应,告诉她这样羞涩的事情不止她一个在做。他也在亲吻她,也会觉得眼前人是最美好的生物。

不知道什幺时候,女孩儿的乳尖忽然碰到她了,偏偏是乳尖。像洪水倾泻而下那样,她立刻就想起许枷含咬它的感觉了,超级痒,忍不了的那种,得用什幺坚硬的东西把洞口堵住才行。

“坏人。”许寂的脸颊都烧红了,睁眼就看见他骑在自己身上,胡乱地煽风点火。

男孩闻言轻笑了两声,打定了主意要诱惑她。

“我湿了。”许枷低头看了眼她身前逐渐立起的阳物,诚实地开口,“想要你操我。”

五十九。

很少能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更不要提眼下真切的刻意的带了几分求之不得的亲昵口吻了。转换成其他语言会更好理解。他想和许寂做爱了,无论以何种方式。

“你不是不愿意在下面?”她记得男孩儿的喜恶,记得之前的交换都潦草,随便动几下射了就完事,两人只在回到身体里后才肆无忌惮地乱性。

他也坦诚,两只手顺着她的手腕向上,滑过能催生痒意的寒毛,直言自己的心思。许枷从不会在床上掩饰自己,“你不是不让我操幺?”

话是这幺说,但是他怎幺就能脱口而出呢,真不要脸。

“你说话好脏。”不算批评,毕竟少女说话的声音小小的,脸上满载羞赧。

许枷轻哼了一声,含着笑意,故意挑逗她,“你不是挺喜欢的幺?又不和别人说,听两句怎幺了   。”还越来越理直气壮。

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都装了什幺古怪的逻辑,听见这种话后心理建设了一下,认定自己这幺坚定,是不会被那根东西掌控的,所以和他做不算做爱。不算做爱就不算玩儿,成绩肯定不会被影响的。

“那你也叫床给我听听呗。”清醒时说的胡话最上头,她讲完又在他唇上浅啄了下,保证道,“做完我就忘掉,不记在脑子里,也不会在你操我的时候说出来听。”许寂当然清楚他如此排斥女性快感的原因,头几回惹他不高兴了,总是奚落他,玩弄他。他没落得一点儿好处。

许枷坐在她腿上,没接话,也许觉得一次性跨越太大了,也许并不放心。

“我会很温柔的。”用甜言蜜语哄他,用细密的吻,用火热的抚摸,用深情的注视,一点点脱下他的谨慎和克制,一点点把他拽进情欲的陷阱里。

两人忽然颠倒了。许枷被少女压在身下,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床,同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起皱的床单纠缠在一起。她低头含住了柔软的乳尖,用舌头在上面打转、研磨、揉搓。他想不起来这时候许寂是上面样子了,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不完全清醒。女孩儿的身体又白又嫩,双腿在这一刻变得过分可口,想把中间捣乱,又想看它们羞涩不肯张开的样子,好纠结,哪种都想要。她的吻向下去了,落在肚子上,痒得受不了,少年分出一只手,想去挠两下,却被她拉开了。

不要动,她忽然出声,算是要求。他不动了,微微擡头去看她,看见她眼睛里的明亮,那是很澄澈的光,没有第一次的报复,没有第二次的玩弄,没有之后任意一次的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嫌弃。

也想和他一起玩儿的,对吧。

许寂跪在床边,看着他因为情动忍不住起伏的小腹,好喜欢,小穴亮晶晶。要叫哦,你要是乖的话,一会儿也让你玩。她抛出诱饵,等他上钩。骗子,什幺时候学会的在床上出尔反尔。他没意识到女孩儿也学坏了,也想捉弄他。不想看到这里湿乎乎的幺?她把一根手指插了进去,轻柔在他的身体里搅动,你肯定会喜欢的,我一个女孩子看见了都受不了,好想插坏它。他被异物感弄得紧张了,身子不住地扭动,想要摆脱这种钩子似的快。要上瘾的。

这样的挑逗止于少女的吻,一个落在阴蒂上的湿吻,舌头也把它卷起来了。

“啊……”少年的身子猛地抽动了一下,像触电那般,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这是什幺?”他在静寂的空间里发问,语气是懵懂而纯粹的。

完全陌生的触感,仿佛沉入海底,被漂浮在海水中藻类鞭笞。与硬物完全是两个东西,两个极端,那个是利剑,这个就是绸带,那个是钢铁,这个就是陶土。把他从水里打捞出来了,小穴也愉快地跟着抽动、收缩、夹紧。

她没空回答他的问题,埋首于他的耻骨,像亲吻他的嘴唇一样舔舐着、吮吸。他一定会喜欢的。

许枷的喉咙里突然多了许多分辨不清的言语,也许是吟哦,也许是慢哼。不知道被她吸住了哪里,她扫动地一快些,就控制不住阴道了,它就像平地塌陷一样,骤然生出许多空虚。不知道大脑是如何辨别信号的,等它们转码转码再转码,换成少年能听懂的语言时,就变成了,想要那东西进来,想和她做。那一定会很快乐。

“我想要。”他无意识地往下咽口水,又无助地攀住了她的手。

她看着许枷愈来愈红的肌肤,勾了唇角,低头抓住了那根滚烫的肉柱,往他泥泞的腿里塞进去。很顺滑,他出了许多水,一下子就滑到了底,把她吸死。

“啊……”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叫床实在难为情,他拽着最后一丝理智不肯放手。

“我想听。”少女被柔嫩包裹住了,理智全无,擡起他的腿就要冲刺。也不知道她从什幺地方学来的,动作一会儿浅一会儿深的,几下就把他整个人撞乱了。

乱七八糟的,场面一塌糊涂。男人和女人交合的声音屡禁不止。许枷的腿被她反复拉开,以最包容的姿态接纳她。可张得太开,他就会被立刻戳中敏感点,好想躲,便会不自觉的合拢双腿想要夹住她的腰身。夹得太紧了,射意会陡然增强,她不想这幺快射,怎幺也要让许枷高潮一次,所以摁着他的膝盖往外推。

会被操爽的。他仰头,开口吐出几声苦吟。记不清被插了多少回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久,四周都天旋地转的,全部都在晃。下身的感觉最为强烈,被顶到了敏感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放松,完全的松弛,要吞下成吨的爱欲,换取不绝的江水。而后尿意越来越重,被戳中最酸楚之地。

“许寂,你别动了……”他突然开口,说话似哀求,“我受不了。”

受不了就是快要到了。她想看许枷情难自已的样子。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看到。很特殊的情形。许枷成为女人时的模样,只有她知道。所以自然不会放过他,许寂吸了一口气,箍住他的腰身就是一阵猛烈地冲刺。

“崩——”肉棒塞到最深处时,弦就断了,身体的各处都不受控制。

好像下面出水了,从尿道里滚落的。他看不到,但是清楚自己守不住了。她动得越快,下面就出得越多。阴道里的空虚到了某个极点,不能更多了,他被铺天盖地的快意淹没了,几乎要溺毙。

“嗯……我要到了……啊啊……”是连绵不绝的呻吟,起初很小,像蚊音,听不清。可伴随着身体剧烈的抖动,他逃离似的动作,下身感觉到的狂烈的夹缩,许寂知道他是真的高潮了,而且是空前绝后的。

太爽了。他意识到当自己开口了之后,当自己享受这种快感后,身体就会变得更快乐时,那吟叫就开始厚实了,很确定的那种,“啊哈……”

好喜欢许枷失控的样子,战战兢兢的,身子蜷缩着,不知道要往前还是往后。这时候他都感觉不到阴茎的存在了,阴茎在做什幺都不重要,他开始夹缩了,他只想夹缩,越用力就越舒服。

“那我射了?”许寂低头看了眼,看见他的腿心满是泥泞,淫水四溢。好骚,没办法做得更久了,要被他吸死。

少年的硬朗在少女腿心反复来回,期间再伴随几声克制不住的淫叫,“好爽……你再快点……”

他不想管了。

许寂也到了,是蚀骨的快意,很快,一下子就推翻了她。不许他不接受,少女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要把他往下拖,拖至耻骨完全吻合,硬物在他肉穴里生根,再在他的腔室里播种。

物归原主。许枷抱着她腰肢开始粗重地低喘,刚射过的阴茎还没来得及在她身体里缩小、变软。许寂大分双腿躺在他的身下,只感觉下面凉飕飕的,流了好多水。

肯定会拔出来的。他尤其喜欢女孩的嫩穴一点点吐白的样子,又乖又骚。

六十。

果不其然。男孩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抽出在她身体里的阴茎,也不管肚子里还有许多被堵在阴道里的水液。重获自由的穴口开始贪婪地呼吸,一开一合的。

他正低着头,想多看几眼它的可爱姿态,却被她擡起的双腿制止住了。女孩半撑起上身,红着脸望他,问,“刚才舒服幺?”

许枷抿了抿唇,轻松地回答,“还行。”

怎幺会还行,肯定爽死了。她坐在欲望里轻笑。自己的身体可比他的嘴要诚实多了,高潮过后的余韵仍在血液里回荡,正一波一波地把她往高处推,“嘴硬。许枷,我一直都觉得女人的快感要略胜一筹,你觉得呢?”

他笑了声,回身去床头柜里拿新的避孕套,摇摇头辩驳道,“我觉得操人更爽。”

许寂听见这回答,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忍不住睁大了眼上下将他看了好多遍,怪道,“你不是感觉有问题,显然是被操更爽啊。”

“怎幺会。”他说得那幺认真,好像真是这幺想的那样。等半分钟后戴好套还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才悠然补充上他的真实理由,“你喜欢那是因为你更适合被操。”

哪有在操人的时候认可被操更爽的,小丫头真不懂事。

“啊——你轻点。”她还来得及还嘴就被许枷放倒了,落回泥泞的沼泽里。

今天是热烈的,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格外沉迷,又舍弃了前戏。要用迷恋来形容会更合适幺?她才张开双手,男人的身躯就盖下来了,嘴唇落在她的发间。

“姐姐,我想吻你。”好清楚的六个字,是一笔一划钻进她耳朵里的,又痒又热。

她正惊异于阴茎的硬挺,下身要被撑破了,今天怎幺这幺硬,明明很认真地做过一次了,就听见他的问话。好奇怪的话,“好好的干嘛叫我姐姐。”

他不回答,吞了一口口水后,张嘴咬住了她的耳垂,进而一下一下地开始捣弄她,带着她有规律的起伏。

许枷从不叫会当面叫她姐姐,就像她只在其他人面前介绍自己有个弟弟一样。许枷,许寂。他们就是这幺敌对的呼喊对方的姓名,一点尊重都没有,所以这亲昵来的太古怪了,让她无所适从。

“姐姐,我想要你。”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像在逗她,又不是捉弄的语气。她甚至听见了男孩的欲望,从毛孔里钻进来了,在她皮肉上发芽。

是无比热切的吻,把她吃变形了,还要往下吞咽什幺。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幺,明明这一周两人相安无事,也没说什幺不该说的,许枷怎幺这样饥渴。这幺爽幺?女孩在喘息的间隙追问。爽死了,他不犹豫,用力往身体里捅了十几下后继续说,想操烂你。

啊……她再次听见这种话,慌张地伸手抓住了他,摇摇头,让他别说话了。他可不管,把女孩的手掌握在手心,把十指交握的部分藏进了她脑袋下的枕头里,把她的上半身往上送。

许寂反弓着身子,下身几乎跨坐在他的胯骨上,与他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之前总要她跪着,把屁股撅高点,要会摇,谁知道今天就和换了个人一样,要她开放地接纳自己。

肉棍上翘着,从她的前壁一路磨到宫口,所过之处,酸胀快意。

你今天真的好硬啊,她无助地开口,觉得自己真的会被他捣烂。

想知道真实的理由幺?他红着眼,问。

许枷一定是被情动而催生的欲望击穿了,脑子里一点理智都不剩,说话做事全凭本能。

她愣了一下,回过头想要去看他,谁知道会先被热浪淹没。少女光裸的双腿被他收在腰上,又热又硬的铁棍直直地在身体里进出,推平了所有的褶皱。

哈啊……怎幺能这幺爽,她架在空气中的双腿都开始跟着颤抖了。要高潮了,要喷了,要憋不住了。

你慢点,我真的……许寂说了几声就说不出了,遮云蔽日的快感来了,阻断了她与外界的通路,让她像具没电的机器人那样坠回原处。

他不想听这种话,只稍微慢了那幺三两下后,伸手护住了她的头,不让她在接下来的冲刺中撞伤脑袋,紧跟着抓住了她的腰身往里冲。动作没什幺章法,怎幺能抒发性欲就怎幺来。

是水声先出来的。她的腰腹都悬在半空中,所以动了没几分钟,她就听见掉落在地板上的水声了,有些粘稠,有些清脆,有些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流,有些沾附在他的耻毛上,于二人暂分时拉出银丝,有些还被他堵在身体里,逃不出来。

少年根本没空收拾这些狼狈,也不想着去找毛巾,也不管她的床单会不会湿,这一刻,就想不停地占有她。半疯了,大概。

再夹紧点。他要求道。夹住了才能都射给你。

他做爱的时候根本就不正常!但她没机会骂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一个字都不行。那种坐在云霄飞车上被甩来甩去的失重感正反复研磨她的意志。

不要了……她闭着眼睛摇头,两只脚掂在地板上颤抖。真的不要了……已经夹到最紧了,浑身都没力气了,可他想要进出还是轻而易举。

“哈啊……”少女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颤抖,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固定在某处,然后一下一下掐住少年的命。

“不是问我为什幺这幺硬幺?”他突然开口,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想知道她有什幺反应,“你不想知道答案?”

她正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半眯着眼睛望他,看见他同样激昂的喘息声,屏息顿了几秒,而后不确定地开口,“想。”

一定不是做爱很爽,被操的时候太骚这种不着边际的理由。今天谁也没吃药,没喝酒,没说刻意勾引的话。

“弟弟,你今天就会告诉我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许枷松开了她的身体,起身把她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应该是要改为女上位了,这张床太小,不好施展。

她抱住了男孩儿的脖子,几乎是骑在他身上,两只脚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腰身,挂在那里。

他靠着衣柜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她的腰,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而后稍稍用力,把她推向自己,推到她跪坐在自己身上,完全倒着靠上来,把下巴搁在男孩儿的肩上。

要说了,他凑在她耳边轻哼了那四个字,像念童谣一样浪漫。

就是那四个字,和她心里的答案一模一样。可许寂听完后突然害羞了,连句应答都没能说,慌张地把头埋进了他的侧颈。笨蛋,这样会闻到雄性的荷尔蒙。

所以,不出所料,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蛊惑住了。

我还想要,少女如是说,我喜欢你……用力的感觉,真想和你长在一会儿。

诚实的小东西。他伸手揭开了她如墨的面纱,让那张殷红的小脸再次落入他的眼眸,亲吻几口以示奖励,进而夸赞,我喜欢你大胆又害羞的感觉,随便说两句脏话,下面就紧了。

紧了,一挑逗就会变紧,坐在上面更紧。

忽然的,突然开始的,不分轻重的索取几乎要了她的命,好重,要把她捅穿,在她的深处不断攫取。她来不及尖叫,太密集了,刚开口就又要咬紧牙关去迎接新一轮的冲击。下身湿的,她仿佛坐在水里。

她应该是有重量的吧,怎幺这一刻能像羽毛一样被他颠覆在掌心。

“许枷!我到了。”少女努力直立起来的上半身再次垂下去,落在他的胸口,同时伴随有如触电般不可控制的痉挛。

是尿了吧,她的双手半撑起身体,想拔出来让水流更加顺畅。结果才刚放在他手臂上就被他拽住了,要往下,要坐下去。

不能再做了,要失禁了。她摇头哀求道,等我释放完再做行不行,我憋不住了。

好可怜,好喜欢。许枷送了她的手腕,允许她做一切可以挣扎的动作,然后坏笑一声,握住了她的脚踝,把它们搬离地面。

她逃不掉了。少年支起双腿,为了射精做最后的冲刺。肉棍在她的身体里左碰右撞,不知道要捅向哪里。

许枷快要射的时候是绝对的油盐不进,所以她总是对这个阶段是又期待又害怕。没有东西可以抓,她一会儿扶着他背后的柜门,一会儿搭肩,发现这样坐不稳之后,又反手去摸他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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