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亮了,山寨里的女人们已经起身为男人们准备吃食了。
厨房里人进人出热火朝天,尤锦颜被锁链绑得牢牢地,捆在柴房一角。
她一夜没合眼,硬是没把苏雅儿盼回来。
自打昨日被船匪药晕了后她就没再进过食,昨晚他们怕她逃跑,一个老妈子不知给她灌了什幺药粉,浑身都使不上劲。
“张大娘,红薯没有了,快去地窖里捡一筐来。”
“哎哟,我才不去,那个地窖上面塌了,到现在还没人去拾掇呢!眼看要下雨,若是垮了怎幺办!”
“哪能怎幺巧把你压下面了,快去,急着要呢!”
“我不去,那里土石太松了,你是不知道!”
“你不去谁去?大家伙都在忙,我还要看着灶上呢!”
“那……”张大娘转眼瞧见缩在角落的尤锦颜,指着她,道:“让她去!”
“怎幺能让她去,她虽然不如昨天那个狐媚,但也是个好模样,回头二当家说不定还要纳来做妾的!”
“这有什幺关系?山寨的女人哪个不干活?我让她捡筐红薯而已,若是出了事,二当家也没机会知道她好模样了,不会怪罪我们,若是不出事,那也就是给山寨做个活儿而已!”
“哎呀随便你,搞快点,待会赶不上了!”
张大娘一边拿起竹筐一边到尤锦颜身边,捡起她的链子一拖,尤锦颜被迫踉跄起身。
踏出柴门,尤锦颜疲惫擡眼,此刻天光隐晦,云青欲雨。
张大娘领着她加快脚步,二人身侧走过一个高瘦的身影,尤锦颜余光扫到他黑色的窄靴靴口,上面环着一圈儿金色的环。
奇怪,这个人在靴子外套了个金脚环?
那身影与她擦身而过后顿了顿,随即转头扫了她一眼。
到了地窖口,地窖上方果然出现过坍塌,除了有大量松散堆积的石土外,还有一些乱石散乱地分布在地窖口附近。
张大娘把封地窖口的柴堆抱开,地窖口传出一阵潮湿阴冷的气息。
“快下去,捡一筐赶紧上来,这看着要下大雨了。”张大娘催促着。
尤锦颜没动,只道:“你告诉我,我朋友怎幺样了,我立刻下去给你捡。”
张大娘在山寨几十年,见多了这种新来的硬骨头女人,笑道:“你先给我捡上来,我再告诉你。”
尤锦颜默了默,道:“若是你说话不算话……”
“若是我说话不算话你也奈何不了我,”张大娘打断道:“别磨蹭了,快下去!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如今沦为阶下囚,早已没有谈判的资格。
她拿起竹筐,探脚踩到梯子上,一步一步下了地窖。
地窖里阴暗潮湿,空气稀薄,尤锦颜知道这种地窖里的空气有毒,不能久待,于是她拖着竹筐往前,就着地窖口探进来的微光找到了堆积如山的红薯。
她蹲身拾捡,忽然一阵白光炸开,照得黑暗的地窖一片雪白,紧接其后一阵轰隆雷鸣。
要下雨了。
尤锦颜加快了速度,外面雷声滚滚,地窖里时不时被闪电照得一片惨白。
“快点,要下暴雨了!”张大娘在地窖口催促着,“记得捡满一筐,麻利点!”
尤锦颜已经很快,等她拖着沉甸甸的竹筐回到地窖口下,外面已经“噼噼啪啪”地砸下豆大的雨点。
“麻利点麻利点!”张大娘焦急道。
尤锦颜被灌了药身体使不上劲,又带着镣铐,若不是如此,早在路上她就能把这个大妈打晕逃走,以往她随父亲操练时能提起好几袋砂石,此刻提着一筐红薯却力不从心。
正艰难往上攀,张大娘从地窖口伸出个脑袋,她把手伸过来,“快点快点!下大了!”
夏汛期的暴雨来得急,雨势又大,很快便汇聚成溪,不断地往地窖里灌。
雨水飘落进来打在尤锦颜脸上,她眯着眼向张大娘伸出手,眼看就要够着,忽然张大娘一声惊呼,伴着一阵闪电的惨白,尤锦颜下意识闭了闭眼。
等再睁眼张大娘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灭顶而来的巨大石块!尤锦颜当即舍弃竹筐往下一退,所幸那大石太大没砸下来,却卡在地窖口把洞口封住了!
张大娘摔倒在泥水里,后怕地呼出口气,还好她跑得快!
这山石太大了,若不是赶紧找人来救,那妮子怕是要憋死在地窖里!她连忙起身跑去喊人,跑了一段雨实在太大、迷人眼,隐隐约约瞧见旁边厢房屋檐下立着个高瘦的人影,她急忙跑过去。
近了一看,却不是熟人,是一个陌生的少年郎,她认出是大当家的贵客,躬身打招呼:“公子爷早啊。”
见他面色苍白瘦弱不堪,想来也帮不上什幺忙,张大娘拧了拧自己身上的衣裳打算奔出去喊人。
商追眼眸淡淡地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幕,他不喜欢和人说话,能不交谈就绝不开口,只是刚刚见这个大娘拉着那个戴铁链的姑娘一起过去,回来却不见了姑娘。
那个姑娘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幺。
他咳嗽两声,天气稍有变化他这个肺就难受得紧。
越来越严重了……
他已经十五了,陆是臻到现在丝毫没有找到欲眼的迹象,他估计……永远拿不到药了。
他这一脉,最长的活了多久?父亲说过,但他不记得了,反正父亲……只活到了二十。
嗓子发痒,他忍不住又轻咳一声。
心里想着其他事,脑海里却又浮现起那个姑娘的背影,想起她会有一种很奇妙很特殊的感觉。
“要相信你的直觉。”
“我们是付出了代价的,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
父亲的话犹在耳畔,她一定有什幺特殊之处,他有必要确认一下。
商追对一脚已经踏入雨幕的张大娘道:“那个姑娘呢?”
张大娘正被大雨冲刷,她一边跑一边匆忙回道:“被困在地窖里了,我就是去喊人救她的!”
漆黑的地窖里,尤锦颜竭力推动山石,但这点力气,犹如蜉蝣撼树……
她要出去,她得出去……
她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她死了,她无法想象外人将如何同情爹白发人送黑发人?雅儿又将如何带着悔恨度过一生?还有她自己,尚且豆蔻年华,还没遇见过心仪的人,还没能真正地去爱过恨过,还没感受过这世界的种种美好,怎幺能就这样殒命在这里?
不能在这里!她咬紧牙关使劲推石头。
她尤锦颜可以死,但不是这样潦草地死在这地窖里!
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逐渐艰难,尤锦颜死死敲打山石,山石却纹丝不动。
空气的严重缺失让她意识开始模糊,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喊道:“救命!”
“救命!救救我……”声音渐弱,她已经没有什幺力气了。
谁来……救救我……
她不想死,不能死在这里……
谁……
谁……来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