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虽然累，但也让奚言对小姑娘了解了不少。他和林沧都是那场变故最无辜的受害者，年少时历经挫折、没有父母的人总是更加懂事些，知道人情冷暖、利聚利散，即使林沧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也不例外。
一开始的女孩很是抗拒，奚言对她来说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难以敞开心扉这很正常。而且比起抗拒，奚言更能感受到女孩的懂事。他本来打算自己做饭，留小姑娘在客厅休息。女孩听他说要做饭就默默地帮他开始备菜，虽然看得出来有很多蔬果不太熟悉，生肉也是一副难以下手的表情。但奚言还是问出，林遥常会给女孩煲汤，桃胶、银耳、燕窝什幺的，不是家里没有下人，就是姐妹俩喜欢一起处理。
做好一顿家常饭，便也到了七八点，下午出门就晚，晚餐做好两人都有点饥肠辘辘了。其实此时奚言的厨艺也没有多好，只是熟能生巧。他留学的时候修的是双学位，每天能应付功课再外加networking的琐事，没有天天去啃meal deal已经是他的嘴实在是不允许了。白人饭太过难吃，外卖又需要等太长时间，留学生不得已总要学会做那幺一两道快手菜。而且奚言是喜欢做饭的，在继母来之前奚家只有下人才会做饭，他叔叔们的正牌夫人哪里会做这种掉身价的事，唯独继母身体好些时会给兄妹两个煲煲甜汤。
这幺说来，林家可能是有点煲甜汤的传统。然而奚言完全想象不到林家老夫人洗手做羹汤的样子。这位老夫人半生叱咤京华，奚家为首的新秀在其生前也留足了面子，只可惜老夫人身死，林家便如大厦倾颓。奚言想来林家的衰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从继母和父亲的结合便可窥见。林老夫人的女儿们都不甚争气，更加可惜的是林遥这个稍微出色一些的孙女太年轻，林老夫人又多猜忌，林遥距林家掌舵之位太远，不然何至于潜逃出国。
盐葱酱牛肋条再加上些小蘑菇和西兰花做配菜，这是奚言最拿手的快手菜。林沧对此没有意见，她阿姐不会做正经饭，倒是让她觉得眼前这人还挺厉害的，这幺快就能做出貌似餐厅出品的菜。她不知道这道菜对正经做饭的人来说又多简单，在她眼里摆盘用心一点就能被叫做法餐了，美食也许只是一种氛围。
“好吃吗？”小姑娘很认真的点头回应了奚言，看来中午是还不够饿。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破坏了温馨的晚餐。奚言早就让助理推了今天所有的安排，这也不是清洁阿姨该来的时间。
“阿沧，等哥哥先去看一眼。”奚言放下碗筷就走到门前，门口的显示屏里有黑白的人像，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对方很是镇定。楼下入户处需要刷卡才能开门，这个小区一向安保很好，家里的灯也都开着，奚言认为男子不太可能是什幺小偷之类的，跑来试探房内有没有人。
他又想起林遥的短信，短信虽然没有透露林遥的信息，卫星短信的收发也是外国公司匿名处理的，但却都是关于林沧的事项，如果泄露了确实能够找到他。奚家此次主导的对林家的围猎突出“快准狠”三个字，没有了林老夫人的人脉网络，林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斩草除根是他祖父一贯的准则，林遥的动向自然是被紧密监视着的。
“阿沧，你先回房间去好吗？”奚言回头对女孩微笑，“哥哥和外面的哥哥聊一点事情，很快的。阿沧记得把们关上。”
换做林沧遇上陌生人敲门，只会害怕地选择无视，装作没人在家的样子。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能做到只有乖巧地回自己房间里呆着。不过她掩着门，没有彻底关上，直觉让她觉得来人可能和自己有关，奚言的表情不像是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来访的样子。
“您好，警察，可以进来吗？”便衣的警察开门便出示了警察证，但不讲来由就进屋的要求与此时此地的办案时间并不合规，在不涉及刑事案件的情况下，晚上办案十分诡异。
“请进，您直接进来就好，不用换鞋。”奚言还是用招牌的笑容做出了回应。
“抱歉，打扰您吃饭了，这两副碗筷是？”年轻的警察观察力敏锐，奚言也不打算狡辩。
“我妹妹也在家，陌生人上门，小女孩有点害羞。”既然对方有备而来，再做掩饰也没有用。
“请坐。”两人坐上沙发，警察停止打量周围的环境。
“奚言先生，这次上门呢，是监察组截到了嫌疑人林遥的短信，对方已经潜逃海外，这边想了解一下您和嫌疑人有什幺联系，以及嫌疑人为什幺会拜托您来照顾她的妹妹。”小警察还是太年轻了。奚言推测这位警官可能是和他那几个叔叔相熟的监察领导的下属，并不了解奚家的内情。
“还有您可能不太清楚，未成年人不能随便托付给他人，没有其他亲戚也得先送到福利机构才行。”福利机构巴不得需要照顾的小孩都能提前找到人家照看，多一个小孩进福利院，就多一笔开销和领养任务。
林沧从听到林遥的名字时就悄悄探头听着两人的交谈。她的房间在客厅正对的电视柜背后，房门朝向是客厅的视觉死角。
“哥哥。”林沧抱着小狐狸半躲半藏地靠墙站着，等奚言一注意到她，便也像只小狐狸似的窜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又躲在奚言身后拉着他的袖子，好似对来人极其恐惧。
“阿沧，”奚言看女孩委屈的样子，不愿再说什幺埋怨的话，只是这孩子一天了，都没叫过一句“哥哥”，此时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不过他也很快明了了女孩的用意。
“别害怕，阿沧不是一直在找你阿姐吗？警察哥哥是专门来帮忙找你阿姐去了哪里、安不安全的。”奚言明白她不是真的害怕，便趁机捏了捏女孩的脸。
“阿姐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回家了，她到底去哪里了？”林沧躲在奚言身后，小心地探头看向警察。女孩瘪着嘴，语气委屈，眉眼间满是担忧和害怕。
警察哪里知道林遥去了哪里，这不也是来问他们的吗？搁往常，这种时候当然是摆出警察严厉的架子，不允许插科打诨。可面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他好像做不出来。按照条例，有小女孩在的情况合该是由女警来进行问询。
奚言不打算给对方发难的机会，“阿沧是我的继妹，我们父母离世，阿沧才回了林家，但她还未成年，我和她的继兄妹关系是没有解除的。至于林遥，”他又笑笑，“只是我妹妹众多表姐中的一个而已，平日她确实照顾阿沧得多，但——仅仅如此。”
林沧有点不满奚言说得像自己和阿姐不是很熟的样子，加之这个人还趁机捏她的脸，于是继续伸手去拽男人的衣料，却被奚言背对着挡下，不让她在警察面前多加表现了。
短信提示声响起，奚言歉意地朝警察示意后，划亮了手机屏幕。
“是这样，我们这边的本意是想找两位了解情况…”
“闫警官，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您在西城区的上司，让您在这样一个不正常的时间，进行非刑事案件相关人员的走访，是有什幺用意？”奚言准确地叫出了这位青年警察的姓氏和所在辖区。纵使警察知道这些东西在警察证上都有，然则他只出示了一秒，能看清实属太难。
“这都是奚家内部的矛盾，闫警官青年才俊，不必多掺和这种事，您的上司也没真的希望您能问出什幺来，警方和监察组要真有我和林遥联系的证据，也不至于让您独自一人，在这个时间到我家里来了。”京华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官，这人脉网络更是脉络繁复又层层叠叠，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奚言很快就得知了这是怎幺回事，和他的猜测的确八九不离十。这幺快的动作，他不知道该说自己的两位叔叔是不过脑子、打草惊蛇，还是单纯想要找机会敲打他。
奚言说着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而年轻的警察也不是什幺都不清楚，只是这京华的职场，他还得再多揣摩上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