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第一眼都觉得叶昭是个好学生。
长相俊秀,成绩名列前茅,但要是让相熟的同学评价,那就他们大概会相视一笑,给出一句“他私底下烟酒都来的”。
事实上,叶昭的高中生活过得相当滋润,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学生喜欢会玩的同学,他左右逢源,出尽风头,最终也考了个还不错的大学。
如无意外,在大学里,他依然会是风云人物。
然而变故发生在他大二那年,先是父母因车祸猝然离世,留下他和幼弟伶仃在这世间。虽然舅舅一家愿意收养他弟弟,但没多久,弟弟也被诊断出患了罕见病,目前的救治方法等同于拿钱吊命。
社会捐款只能撑一阵子,舅舅家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也有自己的孩子,他虽然还没真正走向社会,也知道不该去给别人出考题。
可又让他去哪里弄钱呢?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有某支战队的工作人员想方设法联系上了他,说注意他已经很久,问他愿不愿意参加他们俱乐部的青训。
他游戏打得好,念中学时候远近闻名的那种好,大学时间宽裕,更是一有时间就铆足劲冲分,但对于电子竞技这条路子,他始终没大下定决心,觉着风险收益太不稳定,谁想到眼下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先不说准去还是不去,他只问工资如何。对方倒是很坦诚,青训只有食宿免费和低保工资,但如果成为了正式选手,收入则相当丰厚。
赌一把。
抱着这样的心理,他果断申请休学,转身参加了这家俱乐部的青训营。
青训的日子很苦,每天枯燥无味的睁开眼游戏,闭上眼游戏。有些一开始冲着天天打游戏不上学来的学生,经过半个月高强度训练后叫苦不迭,看到游戏登录界面就犯恶心,戒网瘾的效果相当好。
因为有家里的情况逼着,叶昭显然不属于此列,那半年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教练觉得国服强度不够大,就分了个韩服账号给他。而他也没辜负教练的期望,早晚冲分,很快成了韩服声名鹊起的路人王,甚至还有其他俱乐部的以为他是路人玩家,抛来了橄榄枝。
那段时间,俱乐部正筹划着组建一支新队伍。虽然游戏公司官方规定,同一家公司不能拥有两支顶级联赛战队,但对次级却并没有限制。这事已经提上了日程,只是走个程序的事,叶昭就是上单位置的候选人员。
教练看重他,多次许诺,将来如果有机会,他很有机会可以成为主队的首发队员。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次级队伍真正签订合同之前,他就先一步去北美做外援了。
北美是出了名的养老赛区,去了基本就意味放弃对成绩的追求,况且一直倾向价廉物美的韩援,他一个中国人,又没打出什幺成绩,也要不上价,这决定在教练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地自断前程。
而面对他的疑问,叶昭则回答得简明扼要:“我等不起了,再说,这次出去是老板介绍的,那边给的条件很诱人。”
他说的都是实话,俱乐部本质不过是富人的玩具,越往上,圈子反倒越小,无论国籍,这些人总有联系。这次机会就是老板在北美的同学要组一支学院队,四处搜罗人,才能落在他手里。
合同开出的条件相当优渥,除了签约费之外的每月工资,也差不多够负担弟弟的医疗费,钱相对明星选手来说虽然不多,但对于尚还是无名小卒的他来说,已经丰厚到足够他离开母国去试一试。
教练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既然有好机会,也不好开口阻拦,只是在他收拾行李离开青训基地的那天一路送他到了公交车站,拍拍他的肩,说在那边好好打。
好好打什幺呢?到了那边,就注定和冠军无缘了。
他笑笑,想说一些不用担心,到时候世界赛见之类的违心话,但公交车已经停下了,他又不想用废话浪费掉这几十秒,于是只点点头说了再见,挥了挥手,就小跑着上了车。
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漂洋过海异国务工免不了艰辛,但对那种艰难的处境也只是模模糊糊,并不清楚。
过去以后,他刚开始是做学院队的首发,虽然那时候语言不通,但游戏术语也没多少,耽误生活,却不耽误游戏,成绩也还算不错,再加上上场比赛有额外的奖金,除了打钱回去以外,手里还能留些零花。但随着队伍经理换了人,引进了新韩援,情况就变了。
在一局比赛失利后,他被顺势按到了饮水机旁。没了上场奖金,他的财政状况也跟着紧张,好在俱乐部提供食宿,基本生活能够得到保证,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身在异国他乡,他没有朋友,更没余钱出去玩,每日就将自己关在训练室里,从白天到晚地rank——其实也没什幺效果,美服的路人局质量低到了一定程度,几乎没什幺提高技术的作用,只能勉强保持手感。经理又假惺惺地让他试了几场训练赛,结果当然是不好,由此更加顺理成章地不让他上场。
他每天浑浑噩噩地训练,然后在训练赛的时候听着队友们热火朝天的语音,默默地继续自己的游戏。作为替补,他还需要跟着队伍一起前往赛场,然后在休息室里盯着屏幕,看队友们的表现,但无论比赛输赢都和他没有关系——反正也不会让他上场。
那段日子可以说是叶昭活到现在最痛苦的回忆,对未来的忐忑,精神的空虚,每天都在想这样下去打不出头,两年合同期满大概率就要灰溜溜地回国,到时候又要去哪里弄钱?
焦虑中,他只有接着打游戏。他开了三个账号,自虐狂似地一个个把这些账号的分刷到第一,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某天教练会通知自己上场,但没有,一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