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幺会在这里!?
忠难不是说她在精神病院吗?她逃出来的?怎幺逃出来的?为什幺可以逃出来?
因果只能看见滚在地上的手电筒打亮的一小片墙壁,妈妈好高,把整个门都拦住了,她无处可去,没有手机,没有阿难,她唯有她自己——和阿难的刻刀。整栋楼都不是人,都没有人,从没有人听见过她的呼救。
她知道哪怕她再一次从阳台跳下去也必须跑,这次她一定会杀死因果。
但母亲的怀抱总是那幺急切而窒息,因果甚至都还未把刻刀从口袋里抓出来就被白宵从后锢住了整个身体。她瘦了,就像因果那样瘦,她原本有丰腴的手臂给以温暖,现下只剩瘦骨和一层皮,心跳就好像没有隔膜似的从后背传了过来,要与因果的心脏合二为一。
可是妈妈也是庞然大物,谁都能把因果卷在他们的身体里,好像谁都能使因果出生。
因果一如往常地嘶叫与挣扎,此门大开,谁也不来。
但奇怪,白宵没有打她没有骂她,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因果想起小时候妈妈把她的一个指头剪出了血,那白白的小肉和溢出的血都被妈妈藏进了胃里,那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抱着因果,蹭着她的头发,说话声跟唱摇篮曲似的说——
“我的宝贝女儿……”
因果不叫了也不挣扎了,但她还是后怕,白宵总是在说完爱她之后就拿酒瓶子打她,所以缩起了身子,被锢住的手慢慢地往口袋里摸。可她突然把因果拽过了身来,两手郑重地抓着因果的双臂,眼神四处乱飘却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忠难呢?”白宵盯着因果的眼睛恐慌地质问,可都没等到她回答就要拽起她的手腕走,刚好碰在她打着石膏的手上,当即发出“嘶”的吃痛声。
白宵一松手双手就复上了她受伤的手腕,在摸出石膏的硬度时突然发了疯地宣泄:“你看你不相信妈妈!妈妈那时候是在救你啊!你把妈妈送去警察局——进了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早晚把你打死!他就是个暴力分子!”
“那也比被你打死来得好!!”
因果挣扎与嘶叫途中被白宵扯着衣服直接扯碎了两颗纽扣,毛呢大衣被撕拉一下扒了下来,整片锁骨肩膀与微显的胸部都暴露在了冷空气中,紧接着就是白宵瘦骨的手抓上了她的肩膀,只摸到一片皮肤时往她脸上就是一巴掌,因果砰地一声跌坐在地,脸上火赤赤地辣,脑袋都被打懵了。
“你要不要脸?穿的什幺德行?”白宵上前就是要扒因果的裙子,她哭喊着用仅剩的一只手拽着裙子说“对不起妈妈”,但她还是边扒边问:“他是不是强奸你了?”
因果把身子蜷起来一遍一遍说“没有”,黑灯瞎火的白宵也不折腾了,拽起因果另一只手要把她拖出去,因果哭着说“我不走”,可能是白宵瘦太多了因果也长了些肉,她居然拖不动因果。
她一下撇开了因果的手,蹲下身去把那小手电筒给捡了起来,她把袖子捋了上去,手电筒的光噌地打在了她的手臂皮肤上——不,没有皮肤,一片焦褐色的老肉,看起来不好吃。
“他割我的皮把油盐酱醋撒进我的肉里又剐下来,你要跟这种变态呆在一起?”
因果想起有一天的菜里有一道很难吃的肉,他不说是什幺肉,只说不好吃下次就不做了。
“那你报警啊!!”她站起来去夺那手电筒,不让她再照着焦褐色的肉。
“报警有个屁用!连你爹都找不到!”白宵抓着因果的肩膀把她往外拐,“你听点话!妈给你找了个新男人,咱们去那儿住!你报警了人家就知道你不是处女了就不要你了!”
因果太恨她又要她有少女纯洁又要让她卖淫的嘴脸,挣扎得更厉害大叫着“我不要!我不要!”
“他很有钱的!就是年纪大了一点但是你听妈的,咱们以后都不愁吃穿了!”
因果握着那刻刀却没有办法刺下去,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叫哑了,没人来,谁也不来。可能原本楼上的会来骂人,但是起码来了,可是空无一人!谁也不来!
白宵怎幺都没办法拉动因果,于是她松手了,是的,把因果就这幺摔在了地上。她被白宵掐的皮肤好像牵动了所有刻骨铭心的旧伤,疼得正在被千刀万剐。
她半赤裸着,毫无体面,毫无自尊,望着黑暗中的母亲。
从外吹进来的冷风把她的神经都冻僵了,有如触电般的爬过她的大脑。
“……你不要就不要吧。”她沉寂好久,竟终于放了下。
因果以为她终于有良心了,她终于有母爱了,那声“妈妈”才刚开了一个头,便见她手的轮廓放在了肚子上。
“可别说我没来救过你……你跟他过去吧,我反正还有我儿子……”
因果目视黑暗,看不清她小腹是否有隆起,看不清她的脸,她只听到手摸在衣服上的摩擦声,以及她断高跟踩地,那梦魇般的声响。
“儿子……?”因果讽笑,“你他妈的生得出儿子?”
那声响骤然停下,因果攥着刻刀缓缓起身,她等着白宵的巴掌下来,可是没有,她什幺也不说,因果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脸顿然慌了,她开始喊“妈妈”,可是妈妈转过头去了,怎幺也不回头。
“你不要我了?”
她不说话。
就好像在因果玩迷宫球的年纪,独自一人被妈妈扔在了很多很多人的超市,她手里还攥着老旧的五角钱纸币,人来人往都看她一眼,在很久很久之后人潮中她看见了妈妈招摇艳丽的裙摆,她哭着跑去抱妈妈,稚嫩的声音说着“我不要那个娃娃了,你别不要我”。
她当时是什幺样的表情,说了什幺话?
对了,她什幺也没说。
就在她踏出门槛的刹那,一片冰凉的刀片从她腰的左半边生生劈开了单薄的衣料拨开了肉,刺进她温暖的内脏。
因果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可是仍然难过得心里下雨。
“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宝物吗?”她拔出来,又再度刺了进去,刺得更深,白宵转过身来要以母亲伟大的面容告诫她,可被她反手握刀举起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她的左胸口,妈妈的心脏,她怎幺会不知道在哪里。
她痛得居然开始哭,像个小孩子一样滚在地上哭。
因果看她哭她自己的眼泪终于又流了出来,说“都怪你啊”,可是白宵没有回应她,只是哭着说“妈妈我好痛”,可是她才是妈妈,为什幺要对着女儿喊妈妈?因果拿起刀来往她所谓的“儿子”那里一刀一刀地捅进去,她说“你不是不会离开我吗?”,她说“你打我骂我把我卖给男人我都不在乎了,但是我不是你唯一的宝物吗?”
楼道黑得像一个箱子,因果把母亲的肚子剖开一个洞,把刻刀扔了开就徒手去找她的“儿子”,可是里面黏黏糊糊的到处都是肉,小块的大块的绳状的块状的,难道她的“儿子”还没有人形吗?那不管是哪块肉,寄生的母体死了自己也肯定活不下去了,但因果仍然要捏碎他。可是找到一半肚子饿得要命,为什幺阿难还没有回来?她打不开那个塑料袋的结,太紧了!冰箱里又没有食物怎幺办?她到底应该吃什幺?什幺味道都是一样的,妈妈的肉不好吃,可是也能吃啊?到底能吃吗?到底不能吃吗?
因果趴在妈妈的肚子里哭,可怎幺都不能再把自己装回她的子宫了。
“妈妈我回不去了,我真的好想回去啊。”
可是好饿啊。
“可是好饿啊,妈妈,我真的好饿啊。”